第 76 部分(1 / 1)

“星期五以后您妹妹就没来过吧那么您母亲是由谁照顾的呢”

“就暂时由我和我妻子负责,但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照顾的地方,她还能自己上厕所。”

“那么三餐呢”

“我们给她送到这里。”

“您母亲一个人用餐吗”

“是的,不过她也就是吃点三明治而已。”

“三明治”松宫不禁发问。

“我在门口打发妹妹回家时她交给我的,她说老太太最近似乎对三明治很感兴趣。”

松宫朝房间角落处的垃圾箱里望了望,发现里面扔着装三明治的空袋子和装牛n的空四角形容器。

加贺架起胳膊看了一会儿政惠的背影,终于转身面向松宫。

“我们去院子里看看吧”

“院子”

“前原先生说他在院子里把尸体装进了纸板箱,所以我想到那儿看看。”

松宫点了点头,可是他仍然不明白加贺的意图,看看院子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请你们留在这里。”加贺对前原夫妇这么说着离开了房间,松宫也急忙追了出去。

加贺来到院子里,蹲下身触摸着草坪。

“对这草坪你还有什么问题要核实的吗”松宫问。

“那只是个借口,我要跟你谈点事。”加贺仍然蹲在那里说道。

“谈什么事”

“能不能先不要联系总部”

“咦”

“你怎么看他们说的那些”

“自然是令我很吃惊,真没想到会是那个老太太杀的人。”

加贺抓住院子里的一把草,顺势拔了下来。他盯着手上的草看了一会儿,便一口气吹掉了它们。

“你准备完全相信他们”

“你是说他们在撒谎”

加贺站了起来,扫了一眼前原家的玄关,压低了嗓音。

“我不认为他们说的是真话。”

“是吗可我听不出有什么破绽。”

“那是自然,因为他们昨天肯定花了一整天时间来编造这个没有破绽的谎言。”

“现在就断定那是谎言是不是为时过早就算是谎言,我想我们现在还是应该先和总部取得联络。要是他们隐瞒了什么,多半也会在接下来展开的调查中露馅的。”

松宫的话还没说完加贺就摇起了头,仿佛是在表示他明白松宫的意思。

“主导权在你手里,如果你一定要现在就报告总部,我也不会阻拦你。不过我想和石垣股长或是小林主任谈一谈,我有事要拜托他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现在没时间跟你详细解释。”

松宫感到一阵焦躁,他觉得自己是被当作新人对待了。加贺好像觉察出了这一点,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能和他们正面j锋,一定会发现真相的。”

听完这句话,松宫也就很难再反驳了,他一脸狐疑地掏出了手机。

是小林接的电话,松宫向他汇报了前原昭夫陈述的内容并转达了加贺的请求,小林让他把电话转交给加贺。

加贺接过电话,从松宫身旁走开几步,开始小声地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加贺又回来把电话递给松宫说:“他让你听电话。”

松宫接起电话。

“情况我都了解了。”小林说。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会给你们时间,加贺君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你就照他说的做。”

“不用带前原他们到署里吗”

“我的意思就是你们不必急于这么做,股长那边我会去说明情况的。”

“明白了。”松宫说着正准备挂电话,小林又叫住了他。

“你可要好好看着加贺君是怎么做的,很快你就会见到一场了不得的好戏。”

松宫思忖着小林话中的深意,不再作声。“加油吧。”对方说完挂了电话。

松宫问加贺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早晚会明白的,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一点,当刑警的,不仅要解开真相,同时也要重视解开真相的时机与方式。”

松宫听不明白,不禁皱起眉来,加贺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这个家庭里隐藏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真实面貌,它不应在警局的审讯室里被强行揭示,而必须由他们自身来解明,地点就在这里。”

24

刑警们在院子里说些什么,昭夫完全不得而知,他想不通事到如今那里还有什么可调查的。他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叙述过的内容,找寻会使警察们生疑的描述,然而他并没有发现什么矛盾的地方。他说的几乎都是实话,除了杀人凶手其实不是政惠,而是直巳。

“你觉得他们在想什么”八重子看来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不安地问着他。

“不知道。”昭夫简短地回答着,又望了望母亲。

政惠背对着他,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块石头。

这样就好,只能这么做了——昭夫再一次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

他所做的事有多么恶劣,他本人自然是最清楚的。虽说是为了替儿子遮掩罪行,可是让自己的母亲来做替死鬼,早已背离了人道。他想,如果真的存在地狱,那一定是自己死后应该去的地方了。

然而他实在找不到别的办法来摆脱目前的困境,如果杀人犯是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的老太太,世人对他们的批判应该也会有所减轻。这一切会被解释成老龄化社会所招致的悲剧,也许他们一家人还能得到别人的同情。他觉得这样一来,今后给直巳带来的负面影响也会降低到最小限度。

反过来,假使真相大白于天下,直巳肯定一辈子都会被看作是一个杀人犯。而他的父母则会被视为没能阻止儿子暴行的无能家长从而受到人们的轻蔑,并且还会不断地遭到指责。无论搬到哪里居住,总会有人得到风声,接着一定会孤立并排挤他们一家人。

他明白自己对不起政惠,但是他母亲本人应该也不会知道自己被陷害了。虽然昭夫不了解老年痴呆患者犯罪后的司法程序,可他不认为法院会像对待一般人那样对他们判刑。昭夫想到了“行为能力”这个词,他听说过没有行为能力的人是很难对其罪行进行处罚的,而现在任何人都不能说政惠是一个拥有行为能力的人。

而且政惠也一定很乐意通过牺牲自己来救孙子,当然,前提条件是她能理解这一切的意义

——

他听到了玄关的门关闭的声音,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让您久等了。”松宫说着走进了房间,加贺却不见了踪影。

“另一位警察先生呢”昭夫问道。

“他去了别处,很快就会回来的。那个,我想再问您一下,还有别人知道案件的内情吗”

这个问题也是他事先料想到的,他抛出了一个早有准备的答案。

“只有我们两个,别人我们都没有告诉。”

“可是你们还有一个儿子吧,他不知道吗”

“我儿子他,”昭夫竭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后说道,“什么也不知道,我们都瞒着他。”

“可他不会一点都不知情吧自己家里出现了尸体,父母在半夜三更还对此做了处理,很难想象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整个过程。”

松宫戳到了昭夫他们最大的痛处,昭夫想,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真的不知道,不,事实上他现在是有所了解了。因为我刚才在给警察打电话前已经大致上把情况跟他说了,不过之前他应该对此一无所知。星期五那天他不知是去那里瞎逛了,很晚才回到家。这些我昨天也告诉你们了吧我儿子回来时我们已经把尸体转移到院子里,上面还盖着一只黑s的塑料袋,他应该注意不到。”

“而且,”八重子从旁c话道。

“他平时都把自己关在房里,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外都不会出来,所以他是不会关心半夜里父母在做什么的。因此我想他现在一定是受了打击,脑子里一片空白了。毕竟还是个孩子,我们告诉他这些事以后,他又钻进了自己的房间。能不能拜托你们让他一个人先静一静”

她在“还是个孩子”这句话上加重了语气,昭夫也在一旁帮腔。

“他这个人怕生,和第一次见面的人都很难搭上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还太小。所以,我想他是帮不上警方的忙的。”

昭夫想,决不能让警方把注意力转移到直巳身上。他们夫妇在研究对策时,也一致认为这点是至关重要的。

来回看了看夫妇二人的脸后,松宫答话了。

“这也是为了慎重起见,说不定他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什么。而且如果事情真的如二位所说,那么按照我们的规矩,是要向所有有关人员询问情况的。”

“他也算……有关人员吗”八重子问。

“既然和你们住在一起,那么您儿子就属于有关人员的范畴。”松宫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说的话一点也没错,昭夫夫妇也知道他们不可能使直巳完全远离警察。但是他们希望能尽量强调他和案件没有关系,并且还是个孩子。

“您儿子的房间是在二楼吗要不然我自己过去看看”

松宫的话使昭夫感到紧张,他必须要阻止对方这样做。让直巳一个人面对警察是危险的,这也是他们夫妇一致认同的事实。

“我去叫他。”八重子说道,她的想法可能也和昭夫一样。

“请问,”昭夫说,“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在这里也不方便好好说话。”他瞟了政惠一眼。

松宫的表情显示出他似乎考虑了一番,然后回答道:“也对。”

他们来到了饭厅,

昭夫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如果当着政惠的面说这件事,直巳一定会狼狈不堪,他当然也知道父母是在让患有老年痴呆的nn替自己顶罪。

“请问,”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后,松宫发问道,“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就是说您母亲以前也曾伤害过别人或者毁坏过东西吗”

“是啊……也不能说没有,毕竟她现在是那副样子。她经常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结果却给我们添了麻烦,比如摔东西什么的。”

“可是田岛春美小姐说,您母亲平时并不会大闹啊。”

“哎呀,这都是因为她面对的是我妹妹,她只在我妹妹面前老实。”

听到昭夫这样的回答,年轻的刑警表情中带着疑惑。

楼梯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这声音实在谈不上轻快。

直巳动作迟缓地出现在八重子身后,他在t恤外面罩了一件连帽衫,下身穿著运动裤。他两只手c在运动裤的裤兜里,像往常一样姿势难看地弓着背。

“他就是我儿子直巳。”八重子道,“直巳,这位是警察先生。”

经过介绍后直巳仍然低头望着脚下,没有看对方的脸。他躲在母亲背后,仿佛是要借此遮掩他那瘦小的身躯。

“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有点事想问问你。”松宫说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直巳低着头走近餐桌,坐在了椅子上。然而他为了避免正面面对警察,斜过了身子。

“你知道案件的经过吗”松宫开始发问了。

直巳的下巴微微向前伸了伸,这应该就是他点头的方式了吧。

“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才。”直巳声音若有若无地答道。

“能不能把时间说得再精确一点”

直巳瞟了母亲一眼,然后把视线转向墙上的挂钟。

“八点左右。”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直巳沉默着,当昭夫以为他可能不明白问题的意思时,他却眼珠朝上翻着看向父亲。

“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些”他的声音中带着怒气。

他可能认为自己什么都不用做,或许八重子是这么告诉他的。儿子杀了一个小女孩,还能有这样的想法,这令昭夫都感到难为情,但是现在也不方便教训他。

“警察先生说,我们的所有家庭成员他都要问一遍。他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直巳表情不耐烦地把眼神撇向一边,昭夫真恨不得大声质问他有没有搞清目前的状况。

“是谁告诉你案件的经过的”松宫重新提问道。

“刚才,爸爸和妈妈……”后半句没了踪影。

“能不能告诉我他们是怎么对你说的”

直巳的表情中浮现起混杂着紧张和胆怯的神s,看来他毕竟也明白此时决不能露马脚。

“他们说nn杀了一个小女孩……”

“然后呢”松宫盯着直巳的脸。

“他们还说爸爸把那个小女孩扔到公园里了,是银杏公园……”

“接下来”

“他们接着说瞒也瞒不住,要去报警。”

“还有吗”

直巳的面部肌肉不愉快地扭曲着,眼睛也不

知是望着什么地方,半张着嘴,像一条口渴的狗一样露着舌头。

昭夫想,自己的儿子又摆出了那张平时的脸。当他做了坏事,被追问得无言以对时,一定会有这样的表情。虽然原因都在于自身,可是当事情使他感到不快时,他就会把责任推到别的什么身上,接着对其大发雷霆。昭夫可以想象,他现在肯定是在怨恨没能阻止刑警对自己提问的父母。

直巳沉默着,昭夫也明白儿子正因不知对方接下来又要问什么而胆战心惊,因为这也是他自己此刻的心情。

“能不能告诉我你去了什么地方,都g了些什么”

“请问,警察先生,”昭夫忍不住c嘴道,“我想我儿子去了哪里和这件事没关系吧”

“不,问题可没这么简单。我们不能草率地把这记录成‘较晚回家’,如果不把晚归的理由描述清楚,我也很难向上面j代啊。”

松宫的语调虽然平和,口气却是绝不妥协的。昭夫也只能答应了一声,不再多话。

“那么,答案是”松宫把视线转回到直巳的脸上。

直巳半张着嘴,发出喘气的声音,他的呼吸已经开始紊乱了。

“游戏机房和便利店之类的。”他终于用微弱的声音回答道。

“有人和你在一起吗”

直巳微微摇了摇头。

“你那段时间都是一个人”

“嗯。”

“能不能告诉我是哪家游戏机房还有便利店的地址。”

松宫取出笔记本,摆出要做记录的架势。昭夫感觉对方是在威吓直巳,表明了自己会详细记录,容不得敷衍了事的回答。

直巳结结巴巴地说出了游戏机房和便利店的名字,这都是他们为防万一而事先商量好要说的地方。那家游戏机房是直巳常去的,店面比较宽阔,说是很少会遇到熟人。便利店他们则故意选了一家以前没怎么去过的,如果是常去的店,营业员说不定会认得直巳,就有可能提供他星期五晚上没有去的证言。

“你在便利店都买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买,我只是站在那里百万\\小!说。”

“那在游戏机房你都g了些什么玩了什么游戏”

昭夫吃了一惊,这是他们事先没有商量过的。因为他们想不到警察会问得如此细致,他只能望向低着头的儿子,自求多福。

“《狂热鼓手》、《vr战士》和《惊悚驾驶》什么的,”直巳叽叽咕咕地回答道,“还有……赌博机。”

昭夫知道赌博机指的是自动赌博机,而其他的游戏他一概没有听说过,他想这些应该就是直巳平时玩的游戏了。

“你是几点回到家的”松宫的问话还没有结束。

“八、九点钟吧,大致上是。”

“什么时候离开学校的”

“四点左右……估计。”

“有人和你在一起吗”

“我一个人。”

“你平时都是一个人放学回家”

“嗯。”直巳简短地答道,语气中有些许不耐烦。其中应该包含了对警察仍然盯着自己而感到的不快,并且这个问题本身也可能伤害到了他。

直巳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伙伴,从小学起就

一直如此。无论是去游戏机房玩游戏,还是在便利店百万\\小!说,他总是一个人。反过来说,如果他能有哪怕一两个知心朋友,这次的事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四点离开学校,八点到家,也就是说在游戏机房和便利店逗留了四个小时啊。”松宫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

“他呀,一直都是这样。”八重子说,“我总是让他早点回家,可他就是听不进去。”

“现在的学生都是这样的。”松宫说着看了看直巳,“从离开学校到回家的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遇见或者看到什么熟人”

“没有。”直巳迅速回答道。

“那么在游戏机房和便利店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令你印象深刻的事比方说有人盗窃被抓获,或是游戏机出了故障什么的。”

直巳摇了摇头。

“我记不起来了,我想应该没有。”

“这样啊。”

“请问,”昭夫又对刑警说道,“如果无法证明我儿子去过游戏机房和便利店,是不是会有什么麻烦”

“不,这倒没有。只不过要是能证明的话,今后也会方便些。”

“您的意思是”

“如果能证明这一点,您的儿子将和整个案件脱离关系,今后应该也不会再找他问话了。但若是不能证明,我想我们警方还是会多次向他确认情况的。”

“不,我儿子和这件事没有关系,这一点我们可以保证。”

然而松宫却摇了摇头

“很遗憾,父母的证言不具有作为证据的可信度,必须要有第三方作证才行。”

“我们可没有撒谎。”八重子的声音有些发抖,“这孩子真的和案件毫无关系,所以请你们不要再牵扯他了。”

“如果这是事实,总会以某种形式得到证明。这你们不必担心,游戏机房和便利店一般都装有防盗摄像机,要是在那些地方玩了四个小时,就很可能会出现在录像中。”

这一席话令昭夫感到恐慌,防盗摄像机——这是他们从未考虑到的。

松宫把脸转向直巳。

“你很喜欢玩游戏吧”

直巳微微点了点头。

“电脑呢平时玩不玩”

直巳沉默了,因为他太过于没有反应,就连昭夫都感到着急,他真希望儿子在这些看来与案件毫无关系的问题上能回答得g脆点。

“你玩电脑的吧”八重子看来是着急了,在旁边说道。

“他有自己的电脑吗”松宫转而问八重子道。

“嗯,去年我们的熟人给了我们一台旧的。”

“原来如此,现在的中学生真是厉害啊。”松宫回头继续看着直巳,“谢谢你回答了我的问题,你可以回房间了。”

直巳慢慢吞吞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他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接着是重重的关门声。

昭夫确信这位警官正在怀疑自己的儿子,虽然不知是什么引起了他的疑心,但这已成为了事实,所以他才紧追不舍地询问着直巳的不在场证明。

昭夫看了一眼八重子,对方也在用一种寻求依靠的眼神望着他。她的表情显示她也怀抱着同样的不安,并且希望丈夫能够做些什么。

警方可能在怀疑直巳,但他们应该毫无证据。只要他们一家子不说,警察估计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亲生儿子作证说自己患有老年痴呆的母亲是凶手,他们没有不相信的余地才是。就算防盗摄像机没录下直巳的身影,也不能肯定直巳的不在场证明就是谎言。就算证实了不在场证明是谎言,也不能据此断定直巳就是凶手。

不能动摇,必须坚持把这条路走下去——昭夫稳固了自己的决心。

这时,对讲机的铃声又响了起来,昭夫不由自主地咂了咂嘴。

“谁会在现在这个时候来”

“会不会是快递公司的人”八重子走向了对讲机。

“别去搭理他们,现在可没时间悠闲地收什么东西。”

去接对讲机的八重子和对方j谈了几句,回头望着昭夫,表情显得不知所措。

“老公,是春美来了……”

“春美”

昭夫不明白自己的妹妹为什么这时候来。

然后松宫平静地开口了。

“加贺警官应该和她在一起,请让他们进来吧。”

25

松宫虽然表面上装得很镇定,其实内心却是兴奋的,他紧握着笔的手心里渗出了许多汗水。

在和小林通过电话后,加贺希望他去调查一下前原直巳的不在场证明。

“他的父母肯定会抗拒,你不用介意。如果他们的态度过于顽固,你就说你会自己去他的房间。等直巳出来后,我希望你对他进行细致入微的盘根问底。昨天他父母告诉我他去了游戏机房,你要问清楚是哪家游戏机房、他都玩了些什么游戏、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给他留下印象的事。你的问题要详细到足以使对方恼怒,虽然我想他是不会表现出来的。然后,你就装作不经意地确认一下他有没有电脑。”

看来加贺是在怀疑前原直巳,然而他并没有告诉松宫其中的缘由。

加贺对松宫下达了这些指示后,就说自己要去见田岛春美。

“为什么”松宫问道。

“为了让他们自己来了结这件事。”这便是加贺的回答。

他回来了,而且还和春美在一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连松宫也预想不到。

本来去了玄关的八重子神s灰暗地走了回来。

“他爸,是春美。”

昭夫点头应了一声。接着从八重子的背后走出了表清悲凉的田岛春美,她身后站着加贺。

“请问您为什么要带我妹妹来”前原问加贺道。

“您妹妹应该是最了解您母亲的人了吧”加贺说,“所以我才让她来这里,情况我都已经向她说明了。”

“……是这样啊。”前原以一种窘困的表情抬头望着妹妹,“我知道你会很吃惊,但这些都是事实。”

“妈妈呢”春美问。

“在里面的房间。”

“是吗。”春美这么嘀咕着深呼吸了一下。

“我能见见我母亲吗”

“没问题,请吧。”

听加贺这么说,春美便离开了房间,她的身后是前原夫妇的目光。

“松宫警官,”加贺把脸转向了松宫,“你问过前原先生的儿子话了吗”

问过了。”

“他星期五都g了些什么”

“他说他去了游戏机房等处,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回的家。”说完松宫又对加贺耳语道,“他有电脑。”

加贺满意地点点头,来回看着前原夫妇。

“很快就会有增援的警官到达,请你们准备一下。”

这句话令松宫也吃了一惊。

“你联络过总部了”他小声问。

“在来这儿的路上我给他们打了电话,不过我让他们在附近待机,等我们的消息。”

松宫搞不清加贺在想什么,心中疑惑不解。加贺似乎d穿了他的心思,向他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s,仿佛是在说,一切交给我就是了。

“请问是不是要逮捕我母亲”前原问道。

“当然了,”加贺回答道,“凶杀可是最严重的罪行。”

“可是她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难道这不算是没有行为能力吗”

“当然,精神状况鉴定之类的工作警方是会做的。不过检察机关将如何对其结果施加判断,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警察的职责是抓捕罪犯,对方是否具有行为能力则无关紧要。”

“也就是说法庭会给她无罪判决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用无罪这个词,也或许连起诉都不用。但这不是我们可以下结论的,而是由检察机关来负责。如果起诉的话,这一切又得交给法官来裁决了。”

“能不能,”昭夫说,“请你们想办法让她不要太受罪我想她在拘留所恐怕是待不下去的,她既有那方面的病,又是这么大岁数的人……”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上级应该会作出判断。不过根据我的经验来看,如果没有非常特殊的情况,是不会有什么例外的。您母亲既能自己吃饭,也可以自己上厕所。我想不只是在拘留所,在看守所中她也会受到和别的嫌疑犯们相同的待遇。”

“她……还要进看守所吗”

“前提是她被起诉,而你们夫妇二人是肯定要进去的。”

“这我知道,我们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嗯,对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太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受罪的事,应该说是相当痛苦吧。”加贺继续说,“那边的房间肯定不能以g净来形容,厕所也是蹲坐式的。夏天炎热,冬天寒冷。食物都很粗糙,味道也不好。在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带私人物品进去的,您母亲喜欢的人偶估计也很难带到里面。在狭窄的空间内,她的每一天都将过得孤寂和乏味。”他说到这里耸了耸肩,“当然,她对这些痛苦能有多少认知我们是无从了解的。”

前原昭夫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他究竟是因为设想到今后自己就将过上这样的生活呢,还是因为担心年迈的母亲才露出这样的表情,松宫无法判断。

“前原先生,”加贺平静地对他说道,“您真的希望这样吗”

似乎像是被人偷袭到了痛处,前原的身体打了个寒战。他把那张铁青的脸转向加贺,从耳根到脖颈的部位却是通红的。

“您是什么意思”

“只是确认一下罢了,您母亲没有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说明的能力,所以你们代表她进行了供述,结果使

她成为了杀人犯,我只想确定这是不是你们最终的答案。”

“最终的答案可是,”昭夫有些语无伦次了,“我们也没办法啊。我们也想替她隐瞒,可是纸包不住火。”

“是吗,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加贺看了看手表,“要不要做些准备我想你们会有一段时间回不来的。”

八重子站起身。

“我能不能去换件衣服”

“请吧,前原先生您要不要也……”

“不,我就穿这些去。”

八重子一个人离开了房间。

“不介意我吸根烟吧”前原问。

“请自便。”加贺答道。

前原叼起一根柔和七星牌香烟,用一次x打火机点着了它。他粗暴地吐着烟圈儿,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享受。

“您现在是什么心情”加贺坐在了前原的对面。

“当然是很难受,想到我会失去这辈子所建立起的一切。”

“那对您母亲呢”

“对我母亲……怎么说呢,”前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停顿了片刻后又缓缓地吐了出来,“自从她得了那种病,我对她就渐渐没有了儿子对母亲的感觉,她也似乎认不出我了。我有时会想,难道亲子之间的关系到头来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我听说您父亲也患了老年痴呆。”

“是的。”

“是谁照顾他的”

“是我母亲,她当时还正常。”

“原来是这样,那您母亲真是吃了不少苦。”

“我也这么想,不知我父亲过世时她是不是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加贺隔了一轮呼吸的时间,问道:“您是这么想的吗”

“嗯,因为照顾他真的很困难。”

加贺没有点头,不知为什么,他瞥了松宫一眼,又把视线转回前原身上。

“常年相依相伴的夫妇之间有着旁人无法d悉的深厚情感,所以他们才能忍受照顾另一半的辛劳。我想他们可能也会有要逃避的心情,甚至也还会有希望对方早些离开人世的念头。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们一定不会感到轻松。当他们从照顾对方的生活中解脱出来时,又将会面对强烈的自我厌恶情绪的困扰。”

“……您的意思是”

“他们会认为自己做得还不够,会感到另一半以如此的方式迎来生命的终结是凄惨的,从而自我责备,有时这会使他们患病。”

“您是说我母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得病的”

“这我不得而知,我只能说老年人的内心世界是极端复杂的,当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死亡时则更甚。我们所能为这些老人做的,只有尊重他们的意愿。无论他们的行为看起来多么愚蠢,对他们本人而言都有着非常重要的含义。”

“我想……我向来是尊重母亲意愿的,虽然我不知道我母亲现在是否还拥有所谓的意愿。”

加贺直盯着说着这些话的前原,微微笑了笑。

“是吗,那就好,我对提起这些无聊的话题感到抱歉。”

“不。”前原说着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

加贺看了看手表,站起身。

“那么,能不能和我们一起把您

母亲领出来”

“好的。”昭夫说完也离开了座位。

加贺回头望着松宫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上来。

当他们来到里面的房间时,发现春美坐在门口处。她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坐在走廊上的母亲,后者蜷缩着身子蹲坐在那里,依然如磐石般一动不动。

“我们想把您母亲领出去。”加贺在春美背后说道。

“嗯。”她小声回答着站了起来,走向政惠。

“在那之前,”加贺说,“如果您母亲有什么很重要的、带在身边能令她感到安心的东西,请您拿出来。我们可以去和看守所j涉,让她带进去。”

春美点了点头,扫视了一遍房间。她似乎很快想起了什么,来到那张小茶几前。她打开下边的门,从里面抽出了一册像是书本的东西。

“能带它去吗”她问加贺。

“请让我看看。”加贺打开这本东西后,把它递给了前原,“这似乎是您母亲的宝贝。”

有一瞬间,松宫看见前原的身体发出了颤抖,加贺递给他的是一本小小的相册。

26

昭夫已经几十年没看过那本像册了,他知道里面有很多老照片。最后一次见到它恐怕还是在中学时代,之后他的照片就由他自己整理了。

加贺给他看的那一页上,嵌着一张印有年轻时的政惠和少年时的昭夫的照片。少年时的昭夫戴着一顶棒球帽,手中握着一根黑s、细长的管子。

这是小学的毕业典礼,当时政惠也来了。她笑着用右手握着儿子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向上举着。那只手上攥着一块小小的牌子,昭夫看不出那是什么。

他心头涌起一种情感。

虽然患上了老年痴呆,可是政惠现在依然珍惜她和儿子在一起时的回忆。尽心尽力抚养子女时的记忆,正是最能抚平她心中伤痛的良药。

而自己正要把这样的母亲送入看守所——

如果她真的犯了罪,那也无可奈何,可她却是无辜的。为了保护独生子——这个理由听来虽冠冕堂皇,可到头来,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将来能够全身而退,这一切都是自私自利的利己思想在作祟。

尽管政惠已经痴呆,可是将罪名嫁祸于自己母亲的做法也决非作为一个人应有的行为。

但他把递向自己的相册又推了回去,并且咬紧牙关,忍住眼眶中欲涌出的泪水。

“不想再看看吗”加贺问道,“等您母亲把它带去看守所,您就再也见不到它了。再仔细看一会儿怎么样我们也不着急。”

“不,不用了,看了也只会更加伤心。”

“是吗”

加贺合上相册,把它j还给了春美。

昭夫想,这位警官恐怕已d穿了一切。他已经觉察出凶手并非这名老妪,而是二楼的那个初中生。所以他才想通过各种手段给老妪的独生子施加心理压力,使其吐露真相。

他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输给这种无奈之下想出的计量。警察用这样的方式套他的话,说明他们没有掌握任何确凿的证据。因为他们找不到别的方法,才会采取心理战。也就是说,只要坚持到底就能熬过这一关。

自己不能动摇,不能败下阵来——

这时响

起一阵手机铃声,松宫把手伸进上衣口袋,取出了自己的手机。

“我是松宫。……嗯,好的,我明白了。”又说了几句后,他挂断了电话,对加贺说,“主任他们的车已经到了,等在大门口呢。”

“知道了。”加贺答道。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了八重子的话音。

“我都准备好了。”

她在衬衫外面穿了一件毛衣,下身穿的是牛仔裤,看来是选了一身对她而言比较休闲的打扮。

“那你们的儿子怎么办”加贺问昭夫道,“他可能要一个人生活一阵子了。”

“嗯……是啊。——春美。”昭夫对妹妹说,“不好意思,直巳能不能拜托你照顾一下”

春美抱着相册沉默了片刻,还是小声说道:“好吧。”

“对不起。”昭夫再一次向她道歉。

“那么,田岛女士,我们要把您母亲带走了。”

“嗯。”春美说着把手搭在政惠的肩上。

“小惠,我们要上路了,站起来。”

政惠被催促着,手忙脚乱地动了起来。她被春美搀扶着站起身,向昭夫一行人走去。

“松宫警官,”加贺说道,“给疑犯戴上手铐。”

“咦”松宫的声音显得有些惊讶。

“请给她戴上手铐,”加贺重复道,“你要是没带,我来。”

“不,我有。”松宫说着取出了手铐。

“请等一等,也不用给这样一个老太太戴手铐吧”昭夫想也没想地说道。

“这只是一种形式。”

“可是——”昭夫说着看了看政惠的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指尖被染成了鲜红s。

“这是……怎么回事”昭夫端详着母亲的指尖嘀咕道。

“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春美回答说,“这是她玩化妆游戏时留下的痕迹,看来是拿口红瞎搞出来的。”

“嗯……”

昭夫的脑海中此时浮现起另一排红s的手指,那是自己几年前见到的已故父亲章一郎的手。

“可以吗”松宫拿着手铐问昭夫。

他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政惠的手使他感到一阵心酸。

就在松宫把手铐戴在政惠手上的一瞬间,加贺却突然叫住了他。

“她出门是不是需要拐杖”

“哦……对。”春美回答道。

“戴着手铐可能就用不了拐杖了,东西在哪里”

“应该是和雨伞一块儿放在门口的鞋柜里的,哥哥你能不能去帮我拿来”

昭夫答应了一声走出房间,穿过了昏暗的走廊。

门口脱鞋处的角落中摆着一个鞋柜,一侧有一扇细长的门,里面是放雨伞的。因为他们平时常用的伞都搁在外头,所以很少有机会打开这扇门,妹妹提到的政惠常用的拐杖他也很少见到。

打开门后,他看见一根拐杖混杂在几把雨伞之间。把手是灰s的,长度大约相当于女x用的雨伞。

当他取出拐杖时,上面发出一阵“叮铃”的铃声,他对此并不感到陌生。

昭夫拿着拐杖回到了政惠的房间,此时春美正摊开一块包袱布,把政惠的随

身用品和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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