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部分(1 / 1)

“他的本名果然是姓立石对吧”

“立石卓才是他真正的名字。”她用手指在桌上写出“立石卓”三个字。

“你告诉警方这些事了吗”

听到哲朗这么一问,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告诉警方比较好吗”

“不,我没有立场说好或不好。”

“关于店里的人和客人的事,除非有让我接受的理由,不然我都不会说。就算对方是警察,我也只推说我不太清楚。”

“可是你却告诉了我香里的事。”

“这是因为西胁先生知道了他是男人。我想,与其让你到处向别人打听,不如由我告诉你。”

她的意思似乎是,这件事是秘密。当然,哲朗无意告诉他人。

“她现在人在哪里”

“这我不知道。他只说他要消失一阵子,不用担心他。”

“那r浦美月呢她在店里好像自称神崎充。

“她也是一样,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做什么。”

“我想刑警应该死缠烂打地问过你失踪酒保的事了。”

“是的。可是,我的答案只有一个。”答案似乎又是,那句老话我不太清楚。

哲朗一口饮尽冷掉的咖啡,然后指着万宝路的香烟盒。“可以给我一根吗”

“请。”她打开香烟盒盖。他一抽出香烟,她立刻动作娴熟地用打火机点火。

“我和r浦美月是旧识。详情我不能说,但是她似乎和户仓明雄的敏命案有关,所以我才会这样到处打听她的下落。老实说,妈妈桑怎么样呢你怎么看待他们两个人”

野末真希子手撑在桌上托着腮,侧着头悠悠地呼了一口气。

“老实说,当命案发生后,阿充……美月消失时,我曾经一度怀疑过。”

哲朗点头。她会怀疑是人之常情,妈妈桑不可能不知道户仓在纠缠香里,以及美月送香里回公寓的事。

“可是,我决定相信他们。虽然我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我想要保护他们。”

“为什么”

“香里曾对我说,他说:‘妈妈桑,我们不是犯人。我没有杀户仓先生,美月也没有杀他。至少请你相信这一点。’”

“美月也没有杀他……”

“没错,她也没有杀他。我想要相信这句话。”野末真希子点了点头。

第七章

1

哲朗将稿纸放在餐桌上,先用原子笔写下佐伯香里,接着在旁边写下立石卓,然后画线将两个名字连起来。

“这两个人大概j换了身份。希望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的香里,想要男人的名字。相反地,立石想要女人的户籍。所以两人的需求互补。”哲朗指着两个名字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两人j换名字就是在香里小姐离开早稻田公寓之后喽因为她在早稻田自称佐伯薰。”理沙子坐在哲朗对面的椅子上应道。

“是那样没错。两人在香里搬家后j换了身份。”

“他们现在也有联络吗”

“我想是有的。如果他们不那么做,会碰上许多不方便的事情。像是遇上车祸时,必须采取因应措施。”

“那倒也是。”

理沙子点头道。

假如立石卓遇上车祸,x命垂危,陷入昏迷状态。警方应该会试着从他身上的物品推断出他的身份。但是他身上的证件却都写着佐伯香里这个名字。当然,警方就会和香里家以及她身边的人联络。万一这件事传进香里老家的人耳里就糟了。因为他经营佐伯刀具店的父母到病房看到的的,将会是一名动过刀而变成女人的陌生男子。

“驾照和健保卡之类的证件怎么办呢”

“我想健保卡是以j换后的身份申请。问题是驾照上的照片,如果是新考到驾照也就罢了,但如果是旧照换新照,就必须出示旧驾照。如果换新照的人和旧驾照上的照片明显不同,负责换发的人会起疑吧”

“那你的意思是,他们手上各自持有写着自己原本姓名的驾照喽”

“或许是那样,但是说不定有什么其他的方法。”

无论如何,j换名字的两人之间,应该会存在一辈子也切不断的关系。

“假如两人现在也有联络的话,消失的香里小姐就是从前的立石卓先生,而真正的香里小姐很可能知道他的下落对吧”理沙子说到这里皱起眉头,用双手搔头。“真复杂耶,我的脑袋开始混乱了。”

“非找到真正的佐伯香里不可。但是,我们却没有任何线索。”

“金童剧团。”

没错,哲朗缩起下颚。“团长嵯峨绝对知道香里的事,如果能从那家伙身上问出什么就好了。”哲朗丢下原子笔,抱起胳膊。

但是就之前和他见面时的感觉,他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口风很紧,简直就是守口如瓶。他们比一般人更重视个人隐私。

“嵯峨先生的家兼做剧团办公室对吧”

“嗯。”

“这么一来,那里也放了许多剧团的资料。”

“剧团的资料应该是有吧。可是,”哲朗看着理沙子的凤眼,明白她想说什么,但是心想她不会是要来真的吧。“我们不能像小偷一样去偷东西。”

“那倒是。”理沙子往向一旁,手托着腮。

哲朗脑中浮现嵯峨住的旧公寓。那里旧归旧,但是还不至于没锁。像间谍电影的主角般使用铁丝轻易地打开锁,根本就是荒谬的幻想。

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明天,我去嵯峨那里一趟,再试着求他一次好了。”

“我也去。”理沙子立刻说,哲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妻子。她正视着他,点了点头。

“也好。我们两个人求他的话,说不定他会答应。”虽然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哲朗没有说出这个心声。

理沙子起身走进厨房,正要从冰箱拿出灌装啤酒时,哲朗说:“能不能也帮我拿一罐”她默默地隔着吧台递了过来。

她站着打开拉环,在沙发上坐下。她拿起原本放在电视柜上金童剧团的小册子,刷刷地翻页。

“两人j换名字怎么会和美月扯上关系呢”

“这是我的推论,或者该说是想象。”哲朗也打开啤酒。“你认为从户仓明雄的房间里找到的那些户籍誊本,为什么会被撕破呢”

理沙子点燃香烟,边吐烟边摇头。她似乎不知道原因。

“我之前没有细想,以为那大概是户仓撕破的。我不知道那为

什么会在户仓手上,但是我们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户仓是跟踪狂。”

她侧着头,仿佛在说:那又怎样

“跟踪狂会翻垃圾袋。”

理沙子似乎没有立刻理解哲朗话里的意思,但是吸了一口气之后,她将香烟夹在指间,张大了嘴。烟从她嘴里冒出来。

“手上有户籍誊本的是香里小姐。”

“不过,他的本名是立石卓。撕破户籍誊本的是他,户仓将撕破丢进垃圾袋里的东西带回家。当然,我想他之前应该也带了很多其他东西回去。”

“为什么香里小姐会有美月的户籍誊本……”

“你应该也察觉到了这件事的原因吧”哲朗喝下啤酒。

“你的意思是,美月也打算和谁j换名字吗”

“说不定她是在准备。就在她准备和谁j换名字时,发生了这次的事,而香里被警方盯上了。所以她才会销声匿迹吧。”

“美月失踪也是……”

“大概是因为她听说警方发现了自己的户籍誊本吧。还有另外一点,”哲朗竖起食指。“她认为自己继续再待在这里的话,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那,说不定美月果然和香里小姐在一起喽”

“他们八成在一起吧。不过,问题是他们在哪里”哲朗想起了和野末真希子的对话。她也不知道香里他们的下落,说她相信香里的话,香里迟早会和自己联络。

另外还有一件令人在意的事。野末真希子说,香里似乎表明美月也不是行凶者。虽然不能将她说的话照单全收,但是她特地如此断言,绝对有某种涵义。

难道杀害户仓的不是美月吗……

这个疑问一直在哲朗脑海中盘旋不去。哲朗很高兴她不是凶手,也打从心里希望如此。那么,她为何告诉大家,人是她杀的呢她甚至下定决心要自首。

“美月大概打算和谁j换名字吧。”理沙子一手拿着灌装啤酒低喃道。

哲朗将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决定解决积了好几份的工作。这一阵子忙着调查美月的事,稿子几乎都没什么进展。虽然没有特别重要的工作,但是每一份工作都不能偷工减料。他按捺住心情,一面不经意间又分心去想命案的事,默默地敲打键盘。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集中精神,写稿的速度比平常慢上许多。

除此之外,他还必须完成有关在大阪举办的半马拉松大赛的报导。他只写下标题,思考文章内容。他试着将笔记和照片排在一起,但思绪却零碎纷乱。那一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末永睦美说的话。

香里其实是男人,这的确令人惊讶,但是还有另一件事让哲朗耿耿于怀,就是香里对睦美说的话。

“他问我会不会烦恼户籍的事。毕竟别人一看户籍就会知道我的x别,许多正式的手续也得用户籍上的名字,所以他问我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伤脑筋。”

哲朗在意香里将烦恼的内容锁定在户籍上这一点。香里会不会是在找和自己一样,j换户籍与名字的人呢讨论x别意识的聚会,可说是招募这种j换对象的绝佳场所。

然而,如果是这样的话,j换名字的人就不止佐伯香里和立石卓了。美月也想要加入他们的行列……

哲朗总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自

己想要揭露的事情,说不定远比所想的还要严重。

工作告一段落时,哲朗到厨房去,将冰块放入酒杯中,用波本威士忌调制水酒。他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小口啜饮水酒。电视上有一个没看过的搞笑艺人男扮女装,博取观众的笑声。他衣服底下塞进了东西,让胸部看起来异常丰满。他的假睫毛浓又长,嘴唇涂成正红s。总之,他将男人喜欢的女人形貌变成了搞笑版。哲朗认为他之所打扮成这样,是基于认为女人就是这副摸样的心理。这么说来,听说最近有越来越多女人想让自己的胸部看起来雄伟,所以具有这类功效的内衣和小用品很畅销。现在明明是一个多元化的时代,但是人们对于某些观念,产生了奇妙的偏差,产生了奇妙的偏差。哲朗想起了“bloo”的相川说的话。她说,男人和女人都身处在梅比乌斯环之上,那里没有x别界限。他觉得那说不定是真理。但是男人和女人是否都受到了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作用,而不许站在灰s地带呢

当哲朗喝完第一杯,打算再调一杯时,客厅门静静地打开了。理沙子垮着一张脸地走了进来。“关于明天的事……”她不知为何,似乎在逃避他的目光。“我还是算了。”

“算了,是指不去嵯峨那里吗”

“嗯。”她答道。

“哎呀,不去是无妨,但你怎么了突然有工作上门吗”

“不是,不是因为工作。”她用左手按摩自己的右肩,微微低头看着哲朗。“我只是担心,这么做好吗”

“这么做什么意思”

“就是,呃,我不太会说,但是我觉得他们拼命在想办法。不管是佐伯香里小姐或立石卓先生,他们都因为自己的x别意识和r体之间的落差所苦,最后,他们找到了j换名字的方法。”

“大概是吧。”

“仔细想想这件事之后,我觉得他们很辛苦。毕竟他们必须舍弃自己所有的过去,无论是学历或经历都归零。不光是如此,包括过去的好友、朋友、家人和亲戚在内,他们失去了一切。”

“虽然他们牺牲了这么多,还是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吧”

“就是因为这样,”她垂下双手。“你不觉得他们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因为我们而失去是一件很残酷的事吗”

“我压根儿没有想要让他们失去那些,我只是想要找到r浦而已。”

“但是我觉得你这么做的结果,会造成他们的不幸。事实上,在寻找美月的过程中,我们知道了很多事对吧”

“我并不打算告诉警方。”

“如果你不说就没事的话就好了……。美月的事也是,找到她真的对她比较好吗或许她想要以另一个身份重新来过,展开新的人生。”

“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我不想丢下她不管。”

“你这只是单纯的好奇心作祟。”

“我并不那么认为。”

“不管怎样,反正我不会去。我要从这件事抽手了。”她的视线斜睨着下方。

“抽手是指完全不管了吗”

“完全不管了。我相信美月的运气,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哲朗打开冰箱,将三颗冰块放进酒杯。

“我觉得你最好也抽手。”

“我要做到自己甘愿为之。”他从冰块上面倒进波本威士忌。

“你记得早田说的话吧说不定我们的处境很危险。”

“你别管那种家伙说的话!”

“我办不到!他是专家啊!”

“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我比他抢先一步。”

“他走的是完全不同的另一条管道。说不定他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和你起正面冲突。”

“总之,”哲朗拿着酒杯,将手伸到理沙子面前。“我不会罢手。漏接球的人是我,所以我一定会将球夺回。”

理沙子瞪了他一眼,脸上浮现略感困惑的表情,接着又给了他一记白眼,然后转身离开了客厅。

哲朗回到沙发,再度喝起波本威士忌。电视上换成了别的节目。

哲朗也很在意早田说的话。然而,就算在意也不能当缩头乌龟。他将美月视为伙伴,想要帮助不知躲在哪里苦恼的她。

相较之下,更令人以外的事理沙子态度突然转变。是她主动说明天要一起去的。她刚才的论点虽具说服力,但是她不去的理由真的就是这样吗就算她只是单纯地改变心意,究竟是什么让她改变的呢

他想不出答案,喝光了第二杯酒。

2

隔天因为讨论和采访等事,哲朗打从下午就在东京忙绿地四处奔走。好不容易处理完所有事情时,太y已经下山了。即使如此,他还是前往赤堤。嵯峨正道的家位在哪里。

哲朗出门时,理沙子没对他说半句话。她大概认为阻止不了他吧,而他也无意要改变心意。

当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他找遍家中也找不到金童剧团的小册子,问理沙子有没有看到,她也只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没看到。”他记得昨晚明明放在茶几上,居然凭空消失,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哲朗沿着上次的路,朝嵯峨住的公寓走去。但是当他看见那个d窟般的y暗大门时,马上隐身在一旁的车身后。因为门口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两名男子正要进入公寓,其中一人是在“猫眼”见过的望月刑警。

那家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不可能是巧合,他们八成也是来造访嵯峨的。但是他们是怎么找上金童剧团的呢

望月要问嵯峨什么呢嵯峨会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呢哲朗担心地东想西想。他之所以原地跺步,并不只是因为天气冷。

过了十多分钟,望月他们从公寓出来了。他们的表情因为天s昏暗而看不清楚。但从远方看来,感觉不出他们掌握了什么重大线索。似乎可以认定他们只是单纯来听取案情。但这是哲朗自己乐观的观察。

哲朗确定望月不见踪影之后,才走近公寓。这时,他脑中已经拟定一项战略。

他爬旧楼梯上三楼,按响三〇五室的门铃。室内马上发出声响,门粗鲁地打开。

“搞什么,又是你。”嵯峨怒形于s地扭曲嘴角。他在运动服上套了一件毛线针织衫。

“不好意思,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嵯峨打算开门,哲朗用左手按住门。

“我夹断你的手指喔。”

“刚才刑警来过对吧”

听到他这么一说,嵯峨露出意想不到的表情,随即将不悦写在脸上。

“既然你知道刑警来过,应该明白因为接连而来的不速之客,我的心情变得很差才对。”

“我很清楚。可是,我想你最好听我说,这和刚才的刑警有关。”

嵯峨眼神中夹杂怀疑与困惑,盯着哲朗。他皱起眉头,用厚实的手掌搓着脸,啧的一声,放开门把。哲朗心想可别让他改变心意,于是打开门进屋。

屋内和之前来时没有什么大改变,会议桌上依旧是一座由资料夹和文件堆成的小山。

“抱歉,我没办法泡咖啡或茶招待你。”嵯峨双臂环胸,坐在椅子上。“你要跟我说什么”

“基本上和之前一样,我想请你告诉我提供那棵银s圣诞树的人的名字和联络方式。”

“你烦人也要适可而止。我说过了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那,”哲朗做了一个呼吸之后继续说道:“能不能请你告诉我立石卓先生的事呢”

嵯峨的表情明显严肃起来。他原本大而化之地张开双腿的坐姿,也因为这句话而有了改变。他甚至挺直了上半身。

“立石他是谁”

“请你不要装蒜,提供圣诞树的人是立石先生对吧”

嵯峨咯吱咯吱地搔了搔平头,然后瞪着哲朗。“果然不该让你进屋的。滚出去!”

“除非你告诉我立石先生的联络方式。不然我不走。”

“我说了,我没有那种东西。”嵯峨站起身来。

哲朗有自信就算诉诸武力,自己也不会输。他从前不断和身材比嵯峨大上一倍的阻截员j锋。虽然嵯峨不好对付,但是就生物学上而言,他是女人。

“我和刚才的刑警是朋友。”哲朗说,“那名刑警来这里做什么他问了你什么”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让我说说我的推理好了。他们大概在找一个叫做佐伯香里的人,他们是不是也问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不晓得。”嵯峨摇了摇头。“总之,你滚出去。”

“我可以告诉那名刑警,”哲朗用拇指指着身后。“告诉他,你们在找的佐伯香里,本名叫立石卓,户籍上是男x。”

嵯峨的嘴唇完成八字形。从他下颚的动作看得出来他正紧咬牙根。

这对哲朗而言是一大赌注。要是嵯峨说“要说请便”的话,就无计可施了。

嵯峨吁了一口气,哲朗知道他的肩膀放松下来了。

“我知道了。我可不想再被刑警乱搜家里了,上次花了我三个月才整理好。”

“你肯告诉我了吗”

“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保护工作人员的个人隐私,是我最重要的工作。”

“可是……”

“我不能告诉你,但要是被你偷看见那就没办法了。这样算是我的疏失。”嵯峨瞄了时钟一眼,然后走向玄关。“我去买包香烟,十五分……二十分钟左右后回来。”

“请等一下,工作人员的资料在哪里”

哲朗一问,嵯峨一脸不悦,仿佛在说:你这人怎么那么不机灵啊!

“你觉得现在还有人把通讯录写在笔记本上吗动动你

的大脑吧。”

“啊!”

“拜啦。”嵯峨举起一只手,离开了房间。

哲朗转身小心地避开放在地上的物品,站在电脑前面。他按下开关键,坐了下来。

不久,荧幕上出现画面。他看着荧幕c作滑鼠,一一寻找和剧团有关的资料夹。他马上就找到了。其中还有名为“成员”的资料夹。

资料夹中列出了约三十名成员的名字、住址及电话号码。最上面是嵯峨,从上往下数到第十六个,找到了立石卓的名字。他似乎住在西新宿八丁目的长泽公寓。

哲朗取出采访用的记事本,抄下立石卓的住址电话后,再度看着成员的名字,但是找不到佐伯香里或神崎充。当然,也没有美月的名字。

他先关掉那个资料夹后,再试着找别的资料夹。有一个资料夹名为“原稿”。他试着打开一看,里面是这样的文章。

“许多人相信血型算命。那些人认为,人类可以分类成a、b、o、ab四种。但是他们在r常生活中,却不会按照血y给予他人差别待遇。”

这是刊登在那本名叫《金童r月》的小册子里的文章。标题是

哲朗下意识地浏览内容,他也发现了《圣诞阿姨》的内容概要。

嵯峨似乎是将这个资料夹交给印刷厂,印成小册子……

他c作着滑鼠,看见荧幕上的文章中,有一句话是“左眼看不见”,而停下了手指的动作。他从头读那篇文章。那似乎和《圣诞阿姨》一样,是金童剧团演出的戏码;剧名是《男人的世界》。

主角是一名大学棒球队的外野手,强项是高打击率和运用强劲的臂力准确传球。这名选手在某场比赛中严重失误,在一人出局,一、三垒有人的危险局面下,敌对打者击出一记平飞安打,主角趋前防守。在这之前,主角表现相当出s,但是之后表现却大为走样。他为了防止三垒跑者得分,将球传回本垒。然而,当时一垒跑者已经冲出垒包,如果将球投向一垒的话,就能一举双杀结束比赛了。他的队伍因为他的失误而输球,无法进入总决赛。他在这场比赛中的失误,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原本笃定能进入职业球队的他,却没有进入职业球队,而是到一般公司上班,同时,他也远离了棒球。他和大学时期j往的女友结婚,也是在这个时候。

但是随着时光流逝,妻子和他之间的关系不知为何疏离了。她不再像从前一样,对他完全敞开心扉。他虽然感到事有蹊跷,还是继续婚姻生活。

三十年后,他躺在病床上,妻子陪伴在侧。他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握起她的手,向她道谢。结果妻子却对他说了出乎意外的话:“除了道谢,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吧还是说,你到死之前都不肯让我进入那个世界呢”

他问道:“什么世界”她告诉他:“男人的世界。”

他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于是她忍无可忍地叫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左眼看不见呢所以你才会看不见一垒跑者。最后舍弃了梦想。”

哲朗读到这里,站起身来。他从放在陈列柜上的瓦楞纸箱往里看,里面是《金童r月》的小册子。他从中拿出一本翻页,确实有一篇作品叫做《男人的世界》。他并未特别留意。

大门打

开,嵯峨回来了。

“结束了吗”

“嵯峨先生,这……这篇作品是,”哲朗指着小册子翻开的那一页。“这是谁写的呢”

嵯峨一把抢过小册子,瞥了一眼,说:“我写的。”然后将小册子丢在会议桌上。

“你骗人!”

“我为什么要骗你”

“就算写的人是你,基本剧情也不是你想的。提出剧情大纲的人是谁”

“你很烦耶,我说是我就是我。不然你是什么意思我写不出那种东西吗”

不是你写的,哲朗的眼神这么说着,瞪着嵯峨。

“就算你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不能多说一句。快,没事了就滚出去!”他挥挥手,像是在赶苍蝇。

“嵯峨先生,你……”

“我不能再说了,你不准再问!我不会再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了。”

哲朗形同被撵出了玄关。当他开门时,嵯峨在他身后说:“你不准再来了!你也不可以再来。”

哲朗一回头,嵯峨默默地点了个头。哲朗也点头回应,然后关上大门。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立石卓的住址电话好不容易才到手,他现在却一点儿也不在乎。脑子里想的尽是《男人的世界》这一出戏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一打开门,就看见了理沙子的鞋。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吃三明治边听蓝调摇滚。茶几上放着两瓶罐装啤酒。

“你回来了。”她没有抑扬顿挫地说。

哲朗脱下大衣,一屁股坐进空着的沙发,将手伸向她的香烟。

“你要抽烟真稀奇耶。”

哲朗不理她,衔起香烟点火。深深吸了一口,肺腔瞬间变热。

“那个拿出来。”

“哪个”

“那个啊,叫做《金童r月》吧。金童剧团的小册子。”

“我不是说过我不知道了吗”理沙子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和音响的喇叭各自发出不同的声音。

哲朗c作两个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和音响。

“你不用瞒我,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男人的世界》那件事……”

哲朗感觉到理沙子屏住呼吸。她盯着他的眼睛,吐出憋住的气,缓缓地眨了一下眼。

“是吗”

“你是看了那个,才突然决定不去嵯峨那里的吗”

“嗯,没错。”

“为什么”

“因为,”她垂下视线。“我害怕更近一步接近真相。”

“这样啊。”哲朗也从她身上别开视线。

理沙子起身离开客厅,似乎是进了寝室。不久,她回到客厅,手上拿着那本小册子。她将小册子放在哲朗面前。

他拿起小册子,翻开《男人的世界》那一页,从头再读一遍。

“吓到了”她问哲朗。

“算是吧。你看了这个之后,马上就明白了吗”

“当然喽,毕竟这是在写我自己的事。”

哲朗抬起头,和理沙子四目相j。她细长的手指指着小册子说:“故事中无法进入男人的世界的可怜女人就

是我。”她继续说道:“而那个傲慢的前棒球选手就是你。”

理沙子的声音中,带有令哲朗心头一凉的语气。但是在此同时,她的声音中也隐含着自身的焦躁与悲伤。

“你知道了吗”他问道。

“好久以前就知道了。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的那天到来,我决定在那之前假装不知情。”

“原来是这样啊。”

哲朗用双手拨起头发,轻轻按住右眼睑。眼前的世界顿时蒙上一片浓雾,一切事物的轮廓变得模糊,相互重叠,形影涣散。就连身旁的妻子,都成了朦胧的影像,分辨不出眼睛和鼻子。

“你的左眼视力……大概多少”理沙子问哲朗。“不到0。1吧”

“不知道有没有0。01。”

“那么糟……”

哲朗将手挪开右眼,眼前的世界逐渐恢复清晰。

“幸好右眼的视力维持在1。2。拜它所赐,我才能正常生活。”

“你这样看东西不会不方便吗”

“一开始很不方便。可是,马上就习惯了。”

理沙子摇了摇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正确时间点,不过我猜得到大约时期。我想你在大三之前,传球都没有问题。”

不愧是球队经理,哲朗佩服她的观察入微。

“升上大四后不久。因为一点小事,左眼的视力从1。5掉到了0。1。在那之后,视力就不停地下降。”

“因为什么小事”

理沙子问道,但是哲朗没有回答。他抽了一口便短的香烟,吐出烟后将香烟在烟灰缸中捻熄。

“果然是因为那起意外”

“不准说,”哲朗摇了摇头。“我不想提起那件事。”

她吁了一口气。“因为友情”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想憎恨任何人。”

“你这岂不是借由不憎恨别人,自我满足、获得优越感吗”

“你这种说法真讨人厌耶。”

“我认为你应该说出来。”

“我不那么认为。”哲朗衔起第二根香烟。

事情发生在一个雨天,在体育馆里——

为何那天偏偏要做出那么孩子气的事呢如果老实做重量训练就好了,但是哲朗参加了迷你比赛。如果戴了头盔,应该就能防止意外发生。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你在医院里昏迷的期间,我吓得魂都飞了。”

听到她这句话,哲朗想起了美月曾说:“理沙子在医院的候诊室哭了。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流泪。”

“听到你平安恢复意识,我打从心里松了一口气。”理沙子盯着哲朗说。“但是即使恢复意识,你还是失去了宝贵的视力。”

“我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认为马上就恢复元,才会瞒着大家没说。”

医生要他如果有什么异状马上到医院报到。当时,哲朗就已经察觉到左眼的异状,但是说不出口。事实上,他除了顾虑到球友们的心情,更令他害怕的是失去王牌四分卫的宝座。他想用自己的右臂,参加最后一场大学联赛。

“就我看来,你

在冠军赛之前都没有异状。不过,你打球的方式的确改变了。”

“传球变少了。”

“没错。”理沙子点头。“中尾的状况很好也是原因之一,但是你传球的次数比前一季减少太多了。特别是长传,你几乎都没有投出。你的臂力明明是前三名的,真是太奇怪了。”

“我和教练商量,将战略重点放在中尾身上,以活用他的速度的攻击模式为主。当然,如果我左眼看得清楚的话,我应该会提出别的作战方针。”

“因为这个攻击模式奏效而屡屡晋级,或许该说是因祸得福。但是,在总决赛中却起不了作用。”

“因为敌对的跑卫无懈可击。当领队下达以传球为主的指令时,老实说,我觉得眼前一黑。”

“可是在那场比赛中,你成功地传了好几次球。其中不是还有起死回生的长传吗”

“那是我凭着长年传球经验,设法投给进入右侧视野的传球目标。但是到底丧失了远近感,失误也挺多的。幸好外接员松崎他们弥补了我的失误。”

“那场比赛的最后……”理沙子翘起二郎腿,斜睨着上方。“你有没有看见早田”

“我知道他跑在我的左边。也曾想过他或许没人防守,投给他的话说不定会成功。”

“可是你没有投给他。”

“我的左侧视野模糊,没办法掌握早田的正确位置。我刹那间犹豫了该碰碰运气投给他,还是投给看得见的传球目标。结果我投给了松崎。理由只有一个:我多年来的练习并不是为了碰运气乱投。投球时要有明确的想法——教练也是这么教我的。我不能将球投给看不见的人。”

哲朗告诉自己,就算因为乱投而赢了比赛,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单纯只是侥幸。然而,这也许只是自我安慰。

“大学毕业后,所有人都确定你会继续打球,我也是其中之一。可是你却没有再回到美式橄榄球的世界,果然是因为左眼的缘故吧”

“因为如果找不到左边的传球目标,就不能当四分卫。”

烟雾从放在烟灰缸里的香烟袅袅升起。哲朗盯着烟雾,想起了毕业后看了好几家医院。然而,终究还是查不出来视力减退的原因。他一提起意外的事,好几名医师都表示这或许就是原因,但是仅止于此,他们也找不到治疗方法。

理沙子将手抵在额头上。

“我问过你好几次,对吧我问你为什么要放弃美式橄榄球,你却不告诉我真正的理由。你老是说些令人无法接受的借口,像是已经厌倦了,或是失去了热情。如果我死缠着你追问,你最后一定会这么说:这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别多嘴!你记得吗”

“当时……”

“现在想起来,我当时不应该和你结婚的。我为什么会认为,能和连舍弃梦想的理由都不告诉我的人携手共度一辈子呢”

“我只是不想让你为不必要的事担心。”

理沙子闭上双眼,缓缓地摇摇头,说:“如果你全都告诉我的话,我不知道会有多放心。就是因为你不告诉我最重要的事,我们的生活才会充满不安。说穿了,你希望我当的不是推心置腹的另一半,也不是终身伴侣。你心中对妻子和母亲的角s早有定见,并希望我符合你的理想。为了做到这点,你甚至

不惜用桩子钉住我的心。”

“桩子”

“就是孩子。”

放在烟灰缸上的香烟嗒一声掉在地上。哲朗捡起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熄。

他无法加以反驳。他想要利用怀孕将她绑在家庭中的确是事实。

“对不起。”她放低声音。“我不是有意要说得这么过分。”

“不,这并不过分。”

“在这出戏中棒球选手的妻子,正是我的写照。我要问你,是不是到死之前都不肯让我进入你的世界呢那个叫做男人的世界的地方,是那么神圣的地方是圣域吗对男人而言,让女人进入是那么严重的事”

哲朗双臂环胸,直盯着墙壁。当初搬到这里时,这面墙应该是纯白的,现在却泛黄了。大概是被香烟薰的吧。这么说来,理沙子自从结婚之后,烟抽得更凶了。她八成是为了压抑各种情绪,才会不断地抽烟。她的内心肯定和这面墙一样泛黄了。哲朗心想,让他内心泛黄的人就是自己。

“既然你知道我眼睛的事,早一点说出来不就好了。”

“那就没意义了。你明白吧我希望你主动向我坦白。我就和这出戏中的太太一样,一直在等你那么做。可是这个太太却在丈夫临死前,才不得已主动发问。”她话声一落,哲朗感觉她微微笑了。抬头一看,她的嘴角确实绽放了笑容。“如果我们今天没有这样说开来,说不定我也会做相同的事,在你临死时问你。不过,说不定我会比你先走一步就是了。”

哲朗从没见过理沙子如此落寞的笑容。他的心好痛,就像是被人拿细针扎入一般。

“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算了,我并不是希望你道歉。再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哲朗心想,她八成希望事情能够在理想的状况下解决。今晚的这种解决形式,肯定和她的期望相去甚远。但若不是这种解决形式,自己大概会像那名前棒球选手一样,遭遇在死前受到她问的命运。

“话说回来,你不是有事情想问我吗”理沙子低头问道。

“什么事”

“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眼睛的事,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因为这个原因而放弃美式橄榄球。”

“噢,”哲朗点了点头。“本来我是想问清楚。不过我已经猜到了。”

“你应该只有告诉他吧”

“我只告诉了那家伙。”

“那,就是这么回事。”

“你是听那个家伙说的吗”

“嗯。”

“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那是我们结婚后不久吧……。当时你因为工作不在家,他拿结婚贺礼来。那时他告诉我的。”

“那么久了啊。”

哲朗再度讶异,女人的谎言能坚持这么久。不,说不定几年的时间对她而言并不长。毕竟,她都打算在丈夫死前不主动提起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

“我并没有主动告诉他,是他问我的。他在总决赛前问我,你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我一开始矢口否认,但是他不相信我的说词。还说要让我接受视力检查,于是我就招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呢”

“因为眼神接触。选手间会互使眼神,

我和那家伙要互相传球,所以会在最近的距离下互使眼神,于是他发现了我的眼神有异。”

“毕竟你们是……四分卫和跑卫嘛。”

“没错。”

哲朗想起了不满尘埃的社团办公室的气味。中尾功辅主张应该告诉大家哲朗的眼睛因为意外受伤,但是哲朗坚持反对。引发意外的球友们如果听到这件事,大概会变得意志消沉。重要的一役在即,必须避免这种情形发生。

“就算是这样,至少要告诉领队和教练。你是不可能用单眼传球的,我们要请他们重新拟定战略。”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那么做了。何况,要战胜明天的对手,只能靠传球。敌对的防御阵营摩拳擦掌,想要将攻击的火力集中在你身上。放心,我明天一定会传球给你。我已经打了好几年的球。就算左眼看不清楚,我也会成功地将球传到你手上。”

或许是明白哲朗心意已决,中尾没有再多说。不过,他低喃了一句:“你别逞强喔。”

总决赛结束后,中尾似乎没有将哲朗眼睛的事告诉其他人。证据就在于,从前的球友们直到现在还是会嘲笑哲朗,说他当时那一球犯下了有史以来最差劲的失误。

“为什么中尾会告诉你呢”

“因为我对你不告诉我放弃打球的理由发牢s。我还乱发脾气,说男人的世界就那么重要吗我自认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但是他好像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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