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部分(1 / 1)

哲朗走进工作室,想要写稿,但是太在意美月的事和理沙子的话,完全没有进展。因为肚子饿,只好去厨房加热冷冻披萨,从冰箱拿出灌装啤酒。

披萨吃到一半时,电视荧幕中的时钟指着午夜十二点。

3

哲朗初一和初二都在采访足球和英式橄榄球中度过。除了在球场上看见身穿和服的年轻女孩之外,他完全忘了过年这一回事。

初三有一场社会人士和大学生的美式橄榄球冠军争夺战,所以哲朗前往东京巨蛋。不过,这不是采访工作。

离开水道桥车站时,行动电话响起,哲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电话是须贝打来的。两人形式化地互道新年快乐,但是哲朗却从他的声音中感觉出一丝不安。

“你怎么了吗”哲朗问道。

“哎呀,其实我打电话来是为了中尾的事。”

“中尾”哲朗脑中浮现一张脸s苍白、消瘦的脸。“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我不太清楚。我问你,那家伙的电话号码改了吗”

“咦什么意思”

“我刚才试着打电话给他,结果打不通,耳边传来奇怪的语音讯息,说什么您拨的电话目前暂停使用……”

“不会吧会不会是你打错电话了”

“怎么可能。他的电话登录在我家电话的快速拨号中,我之前都是打那个号码和他联络的。于是我试着打他的手机,结果手机也打不通。真是令人担心,不知道他怎么了。”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须贝会担心是理所当然的。哲朗也渐渐感到忐忑不安。

“我知道了,我打听看看。”挂上电话后,哲朗马上直接打电话到中尾家。果然像须贝说的一样,耳边只传来语音讯息,也没有报上新的号码。

哲朗接着试着打中尾的行动电话,手机也切换至语音信箱。不过,哲朗还是留了眼,请中尾和自己联络。

真是奇怪……

哲朗想起了前一阵子去中尾家时的事,空旷的房子里冷冷清清的。他说他打算要离婚。也说自己迟早会搬出去。难道他的计划提早了吗即使如此,他为何都不和大家说一声呢

米饭杯的比赛即将展开。哲朗在人潮推挤之下朝巨蛋走去。一路上有许多情侣和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大家看起来都沉浸在过年的欢乐气氛之中。

哲朗在入口处取出门票,准备入场,但是在他将门票递给工作人员之前,看见正前方的一家人。看似父母的两个人,各牵着一个小女孩,两个小女孩看起来都还没上小学。

两个女儿,所以不能让她们当橄榄球选手——哲朗的耳畔响起中尾的声音。

他转身朝车站迈开脚步。

贴着白s瓷砖的外墙和之前来的时候一样,依旧闪闪发光。不过,窗帘全都拉上了,大门也没有装饰稻草绳( r本人新年时悬挂于门口,用以趋吉避凶的摆饰。)。由此看来,这户人家并没有欢喜迎接新年。

哲朗试着按响对讲机,但是喇叭并没有传来应门声。他试着再打一次电话,耳边传来的还是只有相同的语音讯息。房子里的电话似乎没有响。换句话说,中为家的室内电话若不是已经解约,就是迁到别处了。

他伫立原地,一

名女子从隔壁玄关出来。她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身穿安哥拉羊毛衣,似乎是出来拿邮件的。他想起了邮差今天会将贺年卡送到每户人家。

哲朗赶紧走到隔壁房子前面,出声对她说:“抱歉打扰一下。”她一手搭在大门上,一脸诧异地回过头来。

“我来拜访隔壁高城家,但是他们好像不在家。请问你又听说他们去哪里了吗”

“隔壁高城家啊……”她用手遮住嘴巴,缓缓地回到大门,压低声音说:“他们说不定不在吧。”难道这件事不能张扬吗

“他们是不是去哪里旅行了呢”

“不,不是旅行,”她霎时露出思考的表情,然后答道:“应该是去高城太太的娘家吧。毕竟现在是过年期间。”

哲朗直觉认为她在装傻。即使两家人不太亲近,她也不可能完全没察觉隔壁邻居的异常情形。“高城太太和他们的两个女儿或许回娘家了,但是高城先生最近还住在这里不是吗上个月我造访过他。”

这位家庭主妇似乎动摇了,她涂了亮丽口红的嘴角微微扭曲。“不晓得……,别人家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她挥了挥手,迅速地消失在门后。

哲朗呼了一口气,回到中尾家门前,快速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旁人看见后,打开门一脚踏了进去。

他没有步上通往玄关的楼梯,而是在庭院绕了绕。铺满庭院的草坪呈淡咖啡s,杂草四处丛生,酢浆草在房子的墙边簇生。这栋房子似乎很久没有整理了。

中尾之前带哲朗去过的客厅,也拉上了窗帘。即使如此,他还是发现窗帘稍微开了一条缝隙,于是将脸凑近窗户。

哲朗想要确认屋内的情形,但是能见的范围非常小,正面只能看见宽荧幕电视,找不到任何能够知道中尾发生什么事的线索。

凝眸注视之下,他发现宽荧幕电视下方有一台录影机。他之所以没有立刻认出那是录影机,是因为显示面板的字消失了。也就是说,录影机的电源关掉了。一般只有长期不在家时,才会这么做。

哲朗将脸贴在玻璃上,想要更仔细地观察屋内。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对他说:“你是哪位”

他倒抽了一口气。往声音的方向一看,站着一名留着短发,个头娇小的女子。她手里握着绳索,绳索前端系在一只狗的脖子上,那只狗的体型比柴犬大上一号。狗直盯着哲朗,全身散发出随时都会扑上来的气势。

哲朗隐约记得她的脸,他在中尾的婚宴上看过她。不过,他不期待她记得自己。毕竟婚宴上的客人超过两百人,美式橄榄球社的球友是客人中格外不显眼的一群。

“好久不见,你是中尾的太太吧”

哲朗一向前跨出一步,她马上向后退一步。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更甚于身旁的狗的戒心。“你是谁我先警告你,这只狗受过专家训练。只要我一放开绳索,它就会扑到你身上。”

哲朗不知道她此话真假,但是狗缓缓抬起屁股的姿势,力道十足,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哲朗举起双手。“请等一下。西胁、我是西胁,我是中尾大学时代的朋友。”

“西胁……先生。”她在口中复诵一遍后,惊讶地看着他。“帝都大学的”

“是的,我还参加了你们的婚宴。”她

似乎回想起来了。她一放下握着绳索的手,狗也坐了下来。

“好壮硕的狗,它是什么品种呢”

“北海道犬。”

“北海道”哲朗没听过这种狗,含糊地点点头。

“你有什么事呢”中尾的妻子问他。她之所以用诘问的语气,当然是因为哲朗擅自进入庭院而感到不悦的缘故。

“擅自闯入,非常抱歉。”哲朗低头,先道了歉。“因为我很担心中尾,所以就……”

“这话怎么说”

“帝都大学的球友中有一个人叫须贝,他说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找不到中尾,所以和我联络。我打中尾的手机也打不通,心想他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会跑来府上。”

哲朗话说到一半时,她垂下视线,似乎理解了事情原委。

她的胸口像是在调整呼吸般上下起伏,然后抬起头来。“他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哲朗心想,果然没错。“你的意思是,他搬出去了吗”

“是的。”

“换句话说,”哲朗慎选词汇,但是想不出委婉的说法。“你们离婚了吗”

大概是对于他知情感到意外,她瞪大了眼睛。

“上个月我到府上打扰过一次。当时只有他在,听说你们可能会离婚。”

“这样啊。既然如此,我就不用再解释什么了吧。”

她又垂下视线。她的意思大概是:快从我眼前消失!

“可是,他没有告诉我事情的详细经过。不过他说改天会告诉我。”

“既然如此,请你改天再去问他。我没有什么好说……”她摇了摇头。

“中尾什么时候搬出去的呢”

“我想是上星期。可是,我不知道确实时间。我告诉他可以不用通知我。”

中尾似乎是在无人送行的情况下,独子离去。或许对他而言,这样比较不会有压力。

“能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吗”

但是她却一脸僵硬地摇头。“我不知道。”

“咦可是,你能联络到他吧”

“我也没问他联络方式,毕竟我没有事情要和他联络。”

“哪有……”哲朗硬生生将“人这样”的部分吞下肚。“万一有事非和他联络不可的话怎么办像是小孩子的事。”

“我说了,不会有那种事。我们已经说好了,从今以后高城家和他毫无瓜葛。呃,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能不能请你回去。我有许多事情得做。”

“啊,不好意思。那么,最后再让我问一个问题。他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听到哲朗这么一问,她像是被说到痛处似地紧抿双唇,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低头说道:“他工作也辞了。”

“咦”哲朗半张开嘴巴。“什么时候”

“实际上,我不知道他上班到什么时候。离职手续应该是在去年年底办妥的。”

“这,呃,是因为离婚的关系吗”哲朗明知自己问太多了,但是他非问不可。

“这和你无关。”她没有抑扬顿挫地继续说道。“请回吧。”

如果再纠缠下去,看门狗似乎又要站起来了。“抱歉打扰了。”哲朗说完从她身旁穿过,走出门外。

房子前面停了一部米s的fiat,说不定是高城家的备用轿车。之前那部volvo大概被中尾开走了吧。经过车子旁边时,哲朗若无其事地往车内偷看一眼。后座放着感觉是手工做的彩s抱枕,设计成美式橄榄球的形状。

4

哲朗回家之后,大致浏览了寄到家中的贺年卡,打电话给几个球友。表面上是恭贺新年,主要目的却是询问中尾的事。然而,却没有半个人知道他的近况。哲朗心想不好意思让其他人c心,因此没有提到中尾离婚和辞掉工作的事。

哲朗突然灵光一闪,到工作室打开桌子抽屉。从前的一叠贺年卡都丢在抽屉里。他拿出贺年卡,一张一张看,没多久就发现了要找的贺年卡。高城功辅的名字旁边写着律子,这样就知道中尾前妻的名字了。

那张明信片上印了抱着婴儿的中尾和在一旁微笑的律子的照片,是一张幸福洋溢的全家福。律子当时留着长发,身材比现在丰满几分,而中尾的块头更是壮硕,简直不能和最近的他相提并论,气s也很好。

哲朗不知道他们离婚的原因是什么,说不定是中尾外遇。既然和家族企业的董事千金结婚,如果因为外遇而离婚,大概也很难在公司待下去吧。

从今以后高城家和他毫无瓜葛——律子坚决的口吻言犹在耳。结果是她休夫吗

但是哲朗觉得她一定隐瞒了什么,理由就在于放在车上的抱枕。如果丈夫背叛自己的话,她应该会第一个扔掉象征他的物品——美式橄榄球吧

还有一件事令哲朗耿耿于怀,中尾搬出去是否和美月的事情有关呢

哲朗也试着想过,中尾是不是为了寻找旧情人而抛弃妻子。然而,他并不是那么思虑浅薄的人。再说,哲朗前一阵子去中尾家时,他已经决定要离婚了。当时,他还不知道美月失踪的事。

但是中尾在这个节骨眼消失应该不是巧合。

当哲朗将贺年卡放回抽屉,要回客厅时,桌上的电话响起。他当下以为是中尾打来的。

然而,电话却是理沙子打来的。

“我现在人在新宿,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新宿你在做什么”

“你来了就知道,我和某个人在一起。”

“某个人是谁”

“我想请你来确认,他好像有事情想要告诉你。”

“那是……有关r浦的事吗”

隔了一会儿,她答道:“是啊。”

“告诉我地方。”哲朗拿起原子笔,拉过一张便条纸。

虽说是新年,但是一到初三,晚上的新宿和平常完全没两样。顶多就是醉汉比平常更多,大家看起来稍微放开了些。

理沙子告诉他的地点,事已家面对新宿大街的j尾酒酒吧,位于一栋大楼的地下室。

一打开大门,暗淡的灯光下香烟烟雾弥漫。右手边是吧台,左手边是一排桌子。座位几乎都坐满了,一群年轻人占据一张大桌子大声喧哗,毫不顾忌会影响四周的人。

哲朗在最内侧的一张小桌子发现了理沙子的身影。大概是拍完照回来,只有她一个人打扮得像登山客。桌上放着g bitters( 以琴酒为基底,添加苦味酒调制而成的j尾酒。)

哲朗朝她

走去,想要坐在她对面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记肩膀。

“你们是夫妻,你坐她旁边吧。”早田幸弘拿着威士忌酒杯站着。哲朗看见意想不到的人,顿时哑口无言。

“坐吧。”他又说了一次。于是哲朗顺着他的意思坐在理沙子身旁。而早田则和两人面对面。

“我想你如果知道我在场说不定会回去,所以才躲起来。哎呀,你别不高兴哟。”

“我没有不高兴,但是很意外。”

服务生走了过来。哲朗点了guness啤酒( 爱尔兰的黑啤酒。),早田续了一杯野火j威士忌。

“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哲朗问理沙子。

“我们偶然遇到的。”

“在哪里遇到”

“我的公司。”早田答道。“她好像因为我们公司的工作,去拍新年r出。她拍完后到我公司一趟,我们就碰巧遇到了。”

“所以,你们好久不见,就一起来喝酒了是吗”哲朗脸上浮现挤出来的笑容说道:“就你们两个人。”

“我好久没和高仓两个人单独喝酒了。对吧”早田徵求理沙子的同意。她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就不必叫我出来了不是吗”

“当然,如果能够不叫你出来,那是再好也不过了。”早田若无其事地说。

服务生送来了饮料。早田举起威士忌酒杯。

“先g杯吧,庆祝新年。”

理沙子先用j尾酒杯和他g杯。哲朗慢了半拍,也用黑啤酒的杯子和他们的酒杯相碰。

“叫你来这里有一个理由,就是那件事。我这么说,你应该就懂了吧”

哲朗不发一语地看着早田的眼睛。他必须弄清楚自己来之前,早田和理沙子聊了什么。

早田见状似乎看穿了他的目的。“高仓什么也没说。我用很多方法套她话,但是她没有露出破绽。她从头到尾都是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

哲朗只是点头,心想:她八成会这么做。

“不过呢,”早田喝了一口波本威士忌后说,“说话不一定非得出声。”

哲朗不懂她在说什么,微微侧着头。

“西胁,你知道高仓的习惯吧”

“习惯”

“嗯。她啊,说谎的时候,右边嘴角会稍稍上扬。这个习惯过了十多年还是没变,真是奇怪啊。”

哲朗不禁看了身旁的妻子一眼,他不知道理沙子有这种习惯。她一脸被人说中要害似地盯着桌面。

“好久没看到她这个习惯了,所以我确定,”早田放下酒杯,盯着哲朗。“你们的处境很危险。所以,我才会叫你出来。”

“我不太懂你想要说什么。”哲朗露出笑容,喝下黑啤酒。

早田靠在椅背上,缩起下颚看着哲朗。“找到r浦了吗”

哲朗霎时停止了呼吸。他身旁的理沙子将g bitters的酒杯送至嘴边,她大概是心想非得藏住惊慌失措的神情不可,但是她手的动作明显不自然。

“你从她老公口中,得知那些户籍誊本中,有一本是r浦的吧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也是从那件事之后,开始对户仓命案感兴趣的。”早田说完,似乎在等待回答地看着哲朗。

哲朗呼出一口气。他这时的心境就像是己方的攻击阵营溃散,遭到后卫攻击时的心情。

“你去过r浦家了吗”哲朗问道。

“婆家和娘家都去过了。”早田点头。“你也一样吧。”

“然后呢”

早田一口饮尽波本威士忌,放下只剩冰块的酒杯。“西胁,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想要公平竞争。所以我不会在这里诘问你或高仓,也不会向警方出卖你们。不过,我要再宣布一次,我要追查这件新闻。结果说不定会伤到从前的伙伴,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看着哲朗他们的眼神中,带着极度无情的光芒。哲朗感觉到,他并不是单纯拐弯抹角,使用“宣布”这个字眼。

“你可以尽管放手去做,完全不用在意我们。”

“当然,我不会在意你们。不过,有件事我先说在前头,”早田将双肘靠在桌上,整个身体倾向桌面。“你们快从这起命案抽手!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现在抽手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理沙子问道。

“我在叫你们酿成火灾之前,收拾贵重物品去避难!”

“会酿成火灾吗”

“会。”早田点了个头。“我近期内会点火。”

“话说得很g脆嘛,好想你已经掌握了命案的关键证据一样。”

“我自认已经掌握了命案的关键证据。”说完,他握起右拳。

“你掌握什么消息了”

哲朗一问,他咧嘴笑了。

“我说我不会问你们任何事情,现在你们反倒问起我来了啊这样不公平哟。”他环顾四周,将脸更靠近哲朗他们。他竖起食指小声地说:“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们一件事好了。按照目前的情形,警方无法侦破命案。关键证据握在我手中。”

这听起来不像是在虚张声势。哲朗也很清楚,早田不是会玩弄廉价谎言的人。

“好,该走了。”早田起身将手插入口袋,把一张皱巴巴的万元大钞放在桌上。“那我告辞了。”

“太多了。”哲朗想要将万元大钞还给他,早田从上面按住他的手。

“是我叫你出来的,没关系啦。倒是……”他弯下腰,来回盯着哲朗和理沙子。“这是最后的警告。别c手这起命案!不然你们会后悔。”

哲朗想要反驳,但是没有机会。早田大步走向门口。他离开酒吧时,甚至不曾回头。

5

四天后是星期r,哲朗为了采访新春大阪的半马拉松大赛来到大阪。他虽然无心工作,但是和杂志社的约定又不能反悔。

半马拉松路线从中之岛公园开始,到长居田径场结束,全长二十点六九七五公里,几乎相当于大阪国际女子马拉松的回程距离。

哲朗早上听取了主要选手的基本资料,没看她们起跑,先来到长居田径场。这个赛事的结果没多大意义,每名选手应该都是将这场比赛视为全马拉松的前哨战或脚力锻炼。

田径场中有一个满植草坪的大公园。公园外围约三公里,可以想见平常也有许多人在这里享受慢跑或散步的乐趣。事实上,今天还有一项十公里全家马拉松的附属活动,因为参加人数过多而不太好跑。

哲朗在田

径场内记者休息室的荧幕注视选手们的跑姿,想起了四天前和早田的对话。他带给了哲朗几项打击,其中之一是他比想象中更迫近哲朗他们身旁。他大概已经排除美月和命案无关的可能x了。

另一项打击则是早田说他手上握有侦破命案的关键证据。哲朗他们不知道关键证据是什么。早田说,如果没有那项关键证据,警方甚至连真相都无法掌握。

早田知道了什么呢……

当哲朗陷入沉思时,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他肩膀。回头一看,泰明工业的顾问医师中原眯着眼睛站在眼前。

“你居然连这种小型赛事都得采访,真是辛苦啊。”

“中原先生也陪同参加吗”

“我是在监看。有坂教练是个对健康管理很严格的人,但是他还是用老一辈的那一套训练选手。他到现在还是不懂让选手适度休息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中原似乎反对让主力选手参加这场赛事。

“对了,我想让西胁先生见一个人。”说完,他回头对某个人点点头。哲朗看到一个人从聚集在一起观看荧幕的人群中挤出来,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巴。她是末永睦美。

她身穿牛仔裤搭配风衣的外出服,来到哲朗面前,微微低头行礼。

“她协助我们大学进行研究。”中原说道。

“什么研究”

“嗯,总而言之,”中原瞄了睦美一眼,舔了舔嘴唇像是在想该怎么说。“我想要试着从各方面,检验出她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医学的部分也是如此,我想要弄清楚她身上优秀运动能力的秘密。我目前正和医学院合作,拟定研究计划。”

“这样啊……”哲朗看着睦美。她默默地低下头。

这时来了一名年轻男子,对中原说话。“抱歉失陪一下。”中原说完就离开了。哲朗和睦美在尴尬的气氛下面对面。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哲朗试着问道。睦美轻轻点头。

除了休息室,哲朗瞄了大会工作人员的休息室一眼。休息室里只有一排会议桌,没半个人。于是他和睦美到走廊上的自动贩卖机买了饮料后,进入休息室。

“真难为你能下定决心。”哲朗边开罐装咖啡边说。

“因为我觉得让大家了解自己也很重要,”睦美让运动饮料罐在手掌中滚动。“而且有很多事情我也想知道。”

“或许吧。”哲朗喝下罐装咖啡。

他想不到该说什么,他认为自己连睦美十分之一的烦恼都想象不到。

“那个人没来吗”睦美开口问道。

“哪个人”

“之前来学校的那个女人。”

“噢,”哲朗明白了,她说的是美月。“她也有很多事情要忙,这一次采访只有我来。”

“这样啊。”睦美打开运动饮料的罐子。她的侧脸看起来似乎很失望。

“她怎么了吗”

“没有。”她闭上嘴巴,喝下运动饮料,但是随后有些犹豫地说:“她大概也吃了不少苦吧。”

哲朗停止将罐装咖啡靠近嘴边的动作。“什么意思”

“因为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对吧”

他将罐装咖啡放在桌上。“你看出来了吗”

睦美脸上浮现微笑,露出虎牙。“我是凭直觉看出来的。我心想:啊,这个人不是女人。所以,当时我觉得和你们聊聊也无妨。”

哲朗也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

“你会让她看身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其实我事后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好像笨蛋。我这么做不是想证明哪种人都比我好。”

“她看了你的身体后,好像也思考了许多事情。”

“这样啊。”她小声地说,然后喝下运动饮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之后见了许多人,也改变了想法,稍微了解了你说的话。”

“我说了什么”

“结果大家都是擅自决定男人应该怎样、女人应该怎样。大家看起来都为自己和世俗观念之间的落差所苦,但是好像没有人有具体的答案,说明男人是什么、女人是什么——你好像是这么说的。”

“噢,或许吧。”她点了点头。

“应该说是针对这一点的答案吧,我听到了有趣的说法。男人和女人都身处在梅比乌斯环之上。”

哲朗告诉睦美“bloo”的相川冬纪说的话,睦美非常感兴趣地听他说。

“梅比乌斯环啊……,真有意思。”

“或许不光是内心,同样的说法也适用于身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身处在梅比乌斯环的正中央。”

“被你这么一说,心情好像轻松了一点。”睦美用右手握扁了喝光的运动饮料罐。“我想见见那个人。”

“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噢,对了。给你看一样东西。”哲朗打开公事包,取出一个信封。信封里放了三张照片,最上面的一张是美月的半l体照。哲朗将它放在睦美面前。

“这是她的身体,一个认识的摄影师替她拍的。”

“是吗。”睦美说完开始仔细端详照片。她的眼神除了好奇之外,像是纯粹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令哲朗感到意外。

“她身材练得挺结实的耶,肌肉长得恰到好处。”

“她当时有注射男x荷尔蒙。”

“现在没有了吗”

“应该是吧。”哲朗含糊地点点头,想要将照片收回信封。

这时,睦美惊讶地瞪大眼睛,她的目光对着另一张照片。

“你怎么了”

“那张照片中的人……,不,不是那张圣诞树的照片,而是另外一张。”

她说的是香里和女公关同事合照的照片。不过,香里是假名。

“这个人是你朋友吗”睦美指着香里。

“不,算不上朋友。”哲朗答道。

睦美的脸上掺杂困惑和犹豫的神s。她从照片别开视线,盯着地板上的一点。

“你认识这个女人吗”哲朗将照片摆在她眼前。

睦美抬起头,不知为何惊讶地看着哲朗。她的双唇开始微微颤动。

“你如果知道什么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呢老实说,我在找这个女人。她目前下落不明。”

睦美的目光左右移动,像是在表现她内心受到的震惊。当她的视线固定下来的同时,她说道:“我见过她,不过只有一次。”

“在哪里”

“应该是池袋

。”

“你们是怎样见面的”

睦美似乎依然在犹豫。然而,她还是面带犹豫地开口说道:“我们是在一个思考……何谓x别的聚会上见面的。”

“x别意识的……这个女人出现在那种地方吗”

睦美之前说她为了解决烦恼,参加过各式各样的聚会。但是为何佐伯香里,不,自称佐伯香里的女人会出现在那里呢

睦美似乎依旧踌躇不决。不久,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那个人不是……”

“咦不是什么。”

“那个人不是女人,他是男人。”

6

明明是一月,银座街头却感觉不到朝气。不景气依旧持续,人们是否还没抛开过去y郁的心情呢不时可以看到仍作新年应景装饰的展示窗,但总觉得有些空d。

哲朗一打开“猫眼”大门,马上有两名女公关迎上前来。一位是宏美,另一个没见过。

“今天一个人”宏美接过他的大衣问道。

“是啊,抱歉啦。噢,我坐吧台就好了。”哲朗目光快速地在店内扫视一遍,然后坐在吧台的座位上。客人坐了六分满,但是没有看见望月的身影。

宏美递上毛巾后,坐在他身旁。

“妈妈桑不在吗”

“我想她差不多快来了,你有事找妈妈桑吗”

“嗯,我有点事情想找她,对了,”哲朗再度环顾店内。“香里小姐还在休息啊”他这是明知故问。

“是啊。抱歉,都是我zuotai。要不要我找比较年轻的小姐来呢”宏美依旧用戏剧化的口吻说道。

“不,不用了。对了,你和香里熟吗”

“嗯,算熟吧。”

“你们有没有一起去旅行过”

“旅行和香里噢,我是没有。我们店里倒是有办过类似员工旅行的活动,但是她好像没参加吧。”

“你去过她家吗”

“嗯……我送包裹去过她家。我记得好像是在锦系町附近。”

“有住过她家吗”

“没有。”宏美摇了摇头,然后以女公关的眼神瞪哲朗。“你之前也是这样,对香里的事情挺好奇的耶。开口闭口都是她。”

“我有什么办法呢这种店的客人,不都是为了自己喜欢的小姐来的吗”哲朗拿起酒杯,试探x地说道。

“话是没错,可是哪有人一直说不在店里的小姐嘛。”宏美鼓起腮帮子。当然,这肯定也是在演戏。

宏美一脸慈眉善目,让人感觉她不擅说谎,但是哲朗告诉自己,不能被这张面具给骗了。她和香里长期一起工作,不太可能没有察觉到香里的真实x别。

不过,他边喝酒边想,自己到现在都还无法置信,那个香里竟然不是真的女人。

但是末永睦美断定,他肯定是男人。

“一开始我也吓了一跳。虽然我知道在那种地方,必须分别看待一个人的外表和内在,而且我认为自己比一般人更能看穿那种事情,但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他是男人。不过,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我想应该没错。”

哲朗说服自己,既然连一眼看穿美月本质的睦美都这样说了,自己没察

觉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心想,如果他没有主动表明的话,恐怕连常客也不会知道。

睦美说,当时对方自称立石,只知道他的姓,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据说是立石主动找睦美说话的。

“他问我会不会烦恼户籍的事。毕竟别人一看户籍就会知道我的x别,许多正式的手续也得用户籍上的名字,所以他问我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伤脑筋。原则上,我在户籍上还是女x,r常生活中也只以女人的身份过r子,所以我告诉她,我目前并不会为这件事伤脑筋,但是接下来或许会有令人烦恼的事。”

睦美说完后,立石告诉她有事想找人商量的话与自己联络,递给她一张写了联络方式的字条。遗憾的是,那张字条睦美不久后就弄丢了。不过,她记得那张字条上写的不是立石,而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哲朗问她是不是佐伯香里,她回答好像是。

哲朗似乎一点一点地看见了真相。但是,他没有把握拨云见r后的真相是否正确。

耳边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哲朗听见有人说:“晚安。”他看了大门一眼,妈妈桑野末真希子正要进来。她身穿暗紫s的和服。

野末真希子和其他女公关说了什么之后,向坐在座位上的客人们打招呼。

“我想和妈妈桑聊聊。”哲朗对宏美说。

“好。那,你等一下哟。”宏美起身。然而,她却没有马上去野末真希子的身边。向妈妈桑搭话大概是要看时机的吧。

当哲朗要喝第二杯酒时,野末真希子总算来到了身旁。感觉她脸上营业的笑容背后似乎带点责备的意味。

“去年承顾你的照料。西胁先生,今年也请您多多关照。”

“不好意思,那么忙还找你过来。”

“哪里。”

“事情是这样的,”哲朗留意四周,将脸凑近她。“我想问你香里的事。”

野末真希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却像是在诉说她的不悦:又是这件事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而不是说:她还在休息。

“这我知道。正因为这样,我想你应该老实告诉我。”

“我对西胁先生说过什么慌吗”

“你没有老实告诉我香里的事。不,如果这种说法不行的话,”哲朗再次确认四周有没有人竖起耳朵偷听,继续说道:“叫她立石也行。”

野末真希子依旧面带笑容,但是那种笑容就像是按下录影机的暂停钮般停格不动。但是那当然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立刻恢复了生动的表情。

“立石他是谁”

“你装傻也没用,我已经知道了。”

于是她盯着哲朗的眼睛,点了个头。“我不晓得你知道了什么,但是既然你知道了,那不就好了吗这样你不就没有必要向我们问东问西了吗”

哲朗感觉她要起身,用手触碰她的肩膀。

“我想要知道详情。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我只是在找r浦美月。”

野末真希子大概是没想到这个名字会从他口中说出,错愕地眨了眨眼。她的脸上终于失去了笑容。

说出美月的名字是个赌注。然而,哲朗确定野末真希子不会告诉警方。这个女人应该比自己知道更多秘密。

野末真希子垂下刷了睫毛膏的睫毛,沉思许久后才说道:“你从前面的马路往新桥的方向走,左手边有一家叫做‘竖井’的咖啡店。请你在那家店的二楼等,我马上过去。”

“‘竖井’是吗”哲朗从高脚椅上下来。

他马上明白了她叫他在二楼等的理由。爬上y暗的楼梯后,有四张桌子,但是没有半个客人。这么一来,就不怕被人偷听,也不用担心有人从外面偷看。

几乎在女服务生送上哲朗点的咖啡同时,野末真希子出现了。女服务生问她要点什么,她说不用了。

“抱歉,让你特地移架过来。”野末真希子嫣然一笑,点燃香烟。她抽的是万宝路。

“你从谁那里听来香里的事”

“我刚好遇到一个人。她在一个关于男女x别的聚会上遇见了香里。”

“是吗,世界还真小啊。”她将脸转过去,吐了一口烟。

“妈妈桑当然知道她是男人吧”

“这个嘛,算是知道吧。”

“我没想到像‘猫眼’这种店,居然会雇用那样的人。”

“客人如果知道了实情,大概会生气吧。”

“但是没有客人知道吧。”

“应该是没人知道,我又不能说。”

“你为什么会雇用她”说完,哲朗想到用“她”这个说法并不恰当。

“是一个老朋友介绍的,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出现的会是一个男人。”野末真希子笑了,这次似乎是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没想过要拒绝吗”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他是男人的话,我大概百分之百会拒绝吧。但是老实说,我是决定录用他之后才知道他是男人的。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很喜欢他。但是和他详谈之后,才发觉原来真是那么回事。当然,我当时很犹豫。可是啊,他长得那么漂亮,于是我下了一个结论,反正客人就算知道了,大概也不会抱怨吧。”

酒店老板当中,也有人会要求女公关出卖r体。但是野末真希子并不是那种人。

“他的确是个美人。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

野末真希子点了个头,仿佛在说:是吧。

“他呀,是阉伶歌手。”

“阉伶歌手……”

“是的。”

阉伶歌手是指为了长大成人后依旧保有少年时期的美声,而在小时候动阉割手术的男歌手。哲朗曾看过一出以法里内利( 法里内利【,本名卡罗布洛斯基,17051782】,意大利最负盛名的假声男高音,据说其音域有三个八度半。他曾师事巴洛克音乐家波尔波拉,不到二十岁即登台演出,短短十多年内以美妙歌声征服全欧洲,而法里内利也几乎成了伟大阉伶的代名词。)这位名歌手为主角的电影。

“现在还有人会为了保有童音而去势吗”

哲朗一说,野末真希子笑着摇头摆手。

“我是说他就像阉伶歌手。不过事实上,他的确小时候就去势了。”

“谁为什么做这种事”

“是他本人做的。”

“不会吧。”

“本人是这么说的。他说事情发生在他读小学的时候。他有哥哥和姐姐,而他想要变

得和姐姐一样。他似乎从小就相信自己会变得和姐姐一样。”

但是身边的人却告诉他,你绝对不可能变成那样。那么,会变成怎样呢当男孩知道自己会变成身材粗壮、声音又粗的哥哥那样时,开始烦恼如何才能避免变成那样。不久,他知道了让自己变丑的根本原因,就是垂在胯下的物体。自从那天以后,那就成了他厌恶的对象。我不要这种东西,只要没有这个的话……

男孩家是开面包店的。制作面包的地方有一种用来将吐司切片的机器。某天夜里,死心眼的男孩溜进厨房,切掉了自己的g丸。

“听说当他父母听见惨叫赶去时,整个地板都是血。”野末真希子说道,她终究笑不出来了。“他还说他住院住了将近两个月。他父母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他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他父母虽然表示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却没有答应让他以女人的身份活下去。这对父母而言是个难题。”

“所以,他的伤势后来怎么样了呢”

“乍看之下好像是痊愈了,可是几乎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机能。所以如他所愿,他既没变声,也没有发育成男人的身体。十多年后,他终于得到了姐姐的身体。”

哲朗心想,这下总算解开了香里美貌的秘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中x人。

“他的本名果然是姓立石对吧”

“立石卓才是他真正的名字。”她用手指在桌上写出“立石卓”三个字。

“你告诉警方这些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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