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部分(1 / 1)

“如果你说什么都要去的话,我可以开个条件吗”

“我知道。你要叫我打扮成女人再去,对吧”美月应道。

“我要你穿裙子。除此之外,”理沙子指着美月的脸。“我还要你化妆。上粉底、画口红,还要修眉毛。这样可以吗”

美月霎时露出困惑的表情,旋即点头。“听你的就是了。”

或许是没料到她会爽快地答应,理沙子露出受伤的表情,突然站起身来丢下一句:“那,随你便。”就离开了客厅。

哲朗和美月面面相觑。

“她大概气你任她百般劝说也不肯穿女装,现在居然为了陪我采访爽快地答应了吧。”

“大概吧。”美月淡淡一笑。“qb,你肯听一下我的要求吗”

“说来听听。”

“你今天晚上能不能睡在这间房间我有话想和理沙子说。”

“噢……,好。”美月出去之后,哲朗喝下一罐啤酒,然后走进美月这阵子睡的和室。棉被已经铺好了,她平常当作睡衣穿的t恤随意地丢在一旁。他只穿内裤钻进了被窝。

棉被上有他不曾闻过的味道。他想起了刚才的仰卧起坐,当美月的脸靠近时,也发散出相同的味道。

2

设定好的行动电话闹铃代替闹钟,叫哲朗起床。哲朗不太清楚自己昨晚到底有没有睡着,脑袋昏昏沉沉的,隐约记得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

他穿过客厅,来到走廊上。寝室里没有一点声响。哲朗一进入工作室,马上打电话到中原家,说道:“我今天希望能和你一起去。”中原愉快地应道:“真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离开工作室,哲朗稍微犹豫了一下,敲了敲寝室的门。理沙子应道:“请进。”

哲朗打开房门,望向双人床,她吓了一跳。身穿t恤的美月坐在床上,理沙子就紧靠在她身旁。理沙子躺在床上,右手轻轻地放在美月的大腿一带。棉被遮住了两人的下半身。

哲朗脑中霎时闪过的感想是她们简直像是一对情侣。房里因为遮光窗帘而显得y暗,使得美月脸上的阴影更加深邃,让她看起来宛如一名美少年。

“什么事”理沙子的声音有些慵懒。

“噢……呃,我和昨天提到的中原医生联络上了。我们中午要出门,美月,你在那之前准备好。”

“好。”哲朗说完关上了门。他发现自己心中出现了疙瘩,尽管不清楚那是怎样的情绪。

哲朗在附近的咖啡店吃早餐后回家。理沙子她们似乎用过早餐了。餐桌上放着两组餐具。

哲朗换好衣服坐在客厅的沙发等待时,理沙子开门走了进来。

“美月准备好了。”

她话还没说完,美月就从身后出现了。哲朗看到她,不禁挺直背脊。和昨天判若两人的美月就站在眼前。

她脸上的妆并不浓,少年般的五官变成女人端庄细致的容貌。耳环很适合她的短发,头发带点挑染,深褐s的套装底下是灰s的衬衫。

“如何”理沙子一脸像在展示喜爱的人偶似的。

“真惊人,”哲朗老实说,“简直不像r浦。”

“好久不曾打扮成这样了,肩膀好酸。”美月嘴角扭曲。“好想现在

就脱掉这身衣服。”

“外出时你给我忍耐。”理沙子用母亲般的口吻说,“不过,真的很适合你。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我只有外出时才穿这样。”美月搓揉自己的双腿。“穿丝袜会这么痒吗”

“你说话的声音能不能温柔一点”

“真是拿你没办法,你就说你感冒了吧。”

“那就不能接近重要的选手了。你就说你卡拉ok唱太多好了。”

“可是我又不唱卡拉ok。”

“如果有人问你拿手好歌,你就说森近一( 森进一本名森内一宽,演歌歌手,是r本艺能界的泰斗之一。)的歌好了。”

理沙子也替美月准备了大衣和提包。美月和哲朗准时十二点出门,理沙子一脸担心地目送他们俩。

美月一走起路来,马上就开始发牢s,说穿高跟鞋很难走路。

“你不可能没穿过吧”

“我很少穿这种东西,遇上突发事件时又跑不动。再说,我也很讨厌穿裙子。”

“讨不讨厌无所谓,别让人听见你这种说话方式。”

“我知道啦,到时候我会好好掩饰过去。好歹我也当了三十多年的女人。”

“是啊。”哲朗耸了耸肩。

“我这种人啊,竟然也在电车上遇过色狼。”两人并肩坐在地下铁的座位上后,美月说道:“对方是普通的中年男子,大概四十岁左右吧。西装笔挺,戴着斯文的眼镜。”

“你被他摸了哪里”

“屁股啊。他连我都摸,想必对女高中生的屁股相当感兴趣吧。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就偷偷摸摸地逃掉了。”

“他找错了下手的对象。”

“不过啊,我那天回家的时候,突然觉得心有不甘。我不甘心得要命,竟然号啕大哭起来。我母亲以为我发生了什么事,吓得坐立不安。”

“大受打击吗”

“如果是一般女人的话,应该会那样没错,但我是因为对方是名陌生男子,受到那种对待让我很屈辱。我无法忍受有人对我产生x欲这件事情本身,也不能原谅会引发男人x欲的自己,所以从隔天起,我开始穿裤子上学。虽然当时学校规定要穿制服,但是我不想穿裙子。”

“然后呢”

“很遗憾,被我母亲阻止了,我只好放弃抵抗。但相对地,我从工具箱中拿出钳子。”

“钳子”

“如果出现色狼的话,我想用那个狠狠夹断他的手。我是认真的!实际上,每次搭电车,我都一直用左手拿着钳子,藏在右手后面。”

“那,色狼有出现吗”

“就那么一次。要等色狼,色狼反而不出现了。”美月笑了。她的笑容映在对面的玻璃窗上,不管怎么看都像女人。

“r浦。”

“嗯”

“你的脚太开了。”

“哎呀。”她赶紧将迷你裙下的双腿并拢。

碰头的地点是位于东武东上线的川越车站旁的一家咖啡店。中原身穿毛衣搭双排扣西装,一身随兴的打扮在等哲朗。

“你的助手是这么漂亮的小姐,真是令人羡慕。”他一看到美月立刻说道。听起来不像是客套。

美月主动向他打招呼。中原对于她太过沙哑的声音露出略感意外的表情,但是对于这点什么也没说。

“我有一个朋友在高中田径队任职,我跟他提起了末永睦美的事,结果他知道她。”中原在前往第一高中的计程车上说道。“听说她在一些田径队中很有名。他告诉我,田径总会并没有禁止她参加正式比赛,可是那只是表面上如此。”

“私底下有很多内幕”

“嗯。”中原点头。“田径总会好像透过第一高中的人,告诉她总会方面希望她尽可能不要参赛,就算她参赛了,不一定会承认她的成绩,留下正式记录。”

“你的意思是,总会不承认她是女子选手吗”

“r本田径总会对于yy人的处理方式,还没有提出正式的公告,校方也只好以总会的意见为准。毕竟末永如果在高中大赛中创下r本新纪录的话,肯定会引起大s动。”

“我倒觉得应该欢迎那么强的选手参赛。”

“问题是,这不光只是末永个人的问题。她会成为今后yy人选手参赛时的前例。不想处理烫手山芋才是总会的心声吧再说,还有来自外部的压力。”

“这话怎么说”

“像是其他有希望得名的女子选手就读或就业的学校、企业等。他们一定会抗议,让那种特异体质的人和一般选手竞争难道不有失公允吗”

哲朗心想,的确可能会发生那种事。看来体育界不如一般人所想的那么单纯。

第一高中位于入间川旁,四周都是田地。说到像样的建筑物,顶多就是前方两、三百公尺处有一个工业区。

中原在高中的柜台办完手续,哲朗和美月跟在他身后前往c场。

英式橄榄球社员在c场中央练习传球,身穿运动服的选手们正在c场周围的跑道上跑步。以极速狂奔的应该是短跑组吧,而跑在他们外侧的则是中长跑组。

“啊!”哲朗的目光停在一名选手身上。“是那名选手吗”

“是的。”中原立即答道。

那名选手的确是女王。因为她身上穿的运动服颜s和其他女生同样都是淡蓝s,而男子选手则是深蓝s。然而,如果没有那种记号的话,哲朗怀疑自己是否能够辨识出她是女生。她的身高并不怎么高,但隔音白s短袖t恤也能发现,她身上满是结实的肌肉,那不是女生能练出来的强健体魄。

“那不是女生的跑法吧。”哲朗对美月说。

“帅呆了。”她小声地说。

中原替哲朗他们介绍田径队顾问——一个名叫荒卷的老师。他的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矮小,体形肥胖,从前好像是田径选手。

“因为好玩而来采访会造成我们的困扰。”荒卷垂下双眉说道。

“不,我们绝对不是因为好玩。”

哲朗强调这只是单纯的采访。荒卷似乎不太满意他的解释,但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了。

“她们现在进行测试,结束之后会稍微休息一下。她们休息的时候,你们可以找她聊聊。”

“现在测的是什么成绩呢”

“五千公尺。”

“她最快的成绩是”

“哎呀,这……”荒卷支支吾吾。“我手边没有资料,

不太清楚。”

顾问怎么可能不清楚,但是哲朗没有死缠烂打地追问。荒卷大概是不愿说出打破r本记录的数字而引发s动吧。

末永睦美的速度此时突然加快,开始了最后冲刺。她跑步的方式令人联想到短跑选手。她陆续地超越慢她一圈的选手,毫不减速地抵达终点,然后开始擦汗。跑完后,她穿起风衣,迈开脚步。

哲朗缓缓地靠近她。“你好。”

睦美错愕地将脸转向他。她的轮廓很深,嘴唇有点厚,因为晒得很黑,五官看起来像黑人。她留着一头短发,如果只看脸的话,应该不至于被错认成男生。她的左耳戴着耳环。

“我想要跟你聊聊,我已经和荒卷老师打过招呼了。”

她没有应声,只是呼出一口气,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她的速度好像变得更快了。哲朗得费力才能跟上她。

“我们不是杂志社记者,也不会登出你的名字。总而言之,呃,我们正针对男女x别差异做各种采访。”

睦美皱起眉头,微微侧着头,像在表示她听不太懂哲朗在说什么。

“请你务必和我们聊聊。”哲朗有耐x地说。

她突然停了下来,依旧低着头,只将身体转向他。

“请你们饶了我吧。”

“不,我们绝对不是因为好玩。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才想听听你的意见。田径总会应该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吧”

“我并没有任何不满。”

“可是……”

睦美不等他说下去,迅速转身,再度大步前进。哲朗感觉追上前去。

“我们真的没有任何企图,纯粹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而已。”

然而,她似乎无意回应,直接前往田径队的休息室打开门,哲朗一把抵住门。

“请你放手!”她不耐烦地说道。

“一下就好。”

“你很烦耶。”

“拜托啦。”

“qb,”背后传来一个声音,美月正要走过来。“强迫人家不好哟。”接着,她朝睦美笑道:“抱歉,他这么蛮横。”

睦美的表情产生了明显的变化,她像是看到了出乎意外的事物,眼睛直眨。

“你怎么了吗”哲朗问道。

“她是你的同事”

“她是我的助手。”

“这样啊。”睦美开始沉思什么。

3

餐厅里并排着崭新的餐桌。贴在墙上的菜单上,甚至连意大利面套餐都有。哲朗心想,这和自己读高中时的菜s简直是天差地远。

餐厅里不见其他学生的踪影。末永睦美说如果只谈十分钟的话,聊聊倒是无妨。哲朗和美月找了最内侧的餐桌,和她相视而坐。哲朗想到她突然改变态度的理由,但决定按下不提。

“我们看到你跑步时的身影,真是不得了。成绩应该不错吧”

哲朗一说,睦美看着桌面,小声地说道:“今天只是普通……”她似乎想说,平常能够跑得更快。

“你喜欢跑步吗”

但是睦美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偏着头。

也难怪她会采取警戒的态度。如果对方是陌生人,就算是一般高中生

也不会敞开心扉吧。

“你曾想过要参加正式比赛吗”

“qb,”美月打断哲朗的话。“那种事情不重要吧”

“是不重要,可是……”

然而,美月却无视他的反应,看着睦美。“我觉得睦美这个名字真好听,你自己觉得如何呢喜欢吗”美月刻意注意自己的用词,像女x般温柔地问睦美说。

睦美稍微想了一下之后,答道:“蛮喜欢的。”

美月点头。“你现在有去医院吗”

“大约一个月一次。”

“那是单纯的检查还是身体已经出现障碍了”

“只是检查。”

“这样啊,那就好。”美月打从心底感到放心地呼出一口气。“上学有趣吗”

睦美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脸上浮现犹豫的神s。

“不太有趣吗”

“有趣是有趣,但遇到的不全是好人。”

“噢……,或许吧。”美月舔了舔嘴唇。“我听说你没有隐瞒别人自己身体的事,那是你自己的意思吗”

“是的。”这次她马上回答。

“这样啊,你真勇敢。”

“勇敢吗……”

“我是这么认为,不是吗”

“我不知道。”

睦美侧着头,以手托腮。就算她是运动选手,上臂纠结的肌肉也不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有的。

“我总觉得瞒着别人很累。而且不管再怎么隐瞒,总有一天会穿帮。”

哲朗察觉到,她有这样的身体,应该会引起不少人侧目吧。不光是强壮的肌肉,连手臂发达的汗毛都令人察觉出她与众不同。

“我这么问可能会让你不舒服。不过,你小时候觉得自己是一般女孩子吧”

“嗯,是啊。”

“现在呢想法有改变吗”

睦美将原本托腮的手握拳,按在太阴穴上。

“我不太去想那种事情,想也没用。”

“不过,为了减少麻烦,你平常是以女生的身份在过r子吧”

“那算是顺其自然的感觉吧。如果我的言行举止不统一成其中一种x别的话,四周的人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我。”粗鲁的口吻中,带有对四周的人抱持的冷淡想法。

美月挺直背脊,做了一个深呼吸,再度盯着睦美。“你曾想过要动手术吗”

听到这个问题,睦美总算抬起头来。这个问题似乎刺激到了她内心的什么。

“你的意思是,舍弃其中一种x别吗”

“嗯。”

睦美抱起胳臂,仰望天花板。哲朗确认她没有喉结。舍弃其中一种x别——她说的没错。

“从前经常有人跟我说,置之不理的话可能会得癌症。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动手术。”

“因为在成人之前,致癌的机率非常低吧。”哲朗补上一句。他针对真xyy人做了一点功课。“太早摘除其中一种x腺的话,反而会使荷尔蒙分泌不正常,很可能引发自律神经失调或骨质疏松症。”

他的说明似乎是多余的,睦美一脸不耐烦地摇头。

“会不会致癌根本不重要,我觉得就算这样死掉也无所谓。”

“你不应该这么说,不然你父母不是很可怜吗”

美月一说,睦美一脸想要反驳的表情,但是最后还是闭口看着远方,然后再度开口:“就算有人要我决定当男人或当女人,舍弃其中一种x腺,我也办不到。”

“你的意思是,你在犹豫吗”

“倒不是犹豫,而是觉得如果我那么做的话,就不是现在的我了。你们大概会觉得我这么说是在逞强,”睦美先做了个开场白,然后接着说,“我觉得我没有必要配合其他人。我也是人,想到未来的事,脑袋里也经常会一片空白。”

哲朗和美月默默地盯着低下头的睦美。

“你有人可以商量吗也有具有相同烦恼的人组成的团体,不是吗”

“我之前经常去。那里不只聚集了yy人,我还听过同x恋者和x别认同障碍的人诉说自己的遭遇。可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结果大家都是擅自决定男人应该怎样、女人应该怎样,然后为自己和世俗观念之间的落差所苦。没有人有具体的答案,说明男人是什么、女人是什么。”

“你有吗”

“原则上,我有。”

“我想听听看。”

“对我而言,男人和女人是除了我之外的人。”睦美说,“大家都被分成男人或女人。但是仅止于此,区分x别根本没有意义。”接着,睦美向美月轻轻点头。“对不起,自以为是地讲了一堆。”

“你不用放在心上。”

听到她们的对话,哲朗确定了一件事。睦美第一眼看到美月时,就看穿了她的真面目。

“我问你,”睦美从正面看美月。“你要……看我那里吗”

“咦”

“我内裤里面的东西。”

美月瞠目结舌,哲朗也吃了一惊。

“为什么”美月问道。

“嗯……我只是觉得让你看也无妨。”睦美别开视线。哲朗觉得她似乎感到失望。接着,她开口说:“我父母知道我的事。”

“知道什么”哲朗问道。

“我有一副特别的身体。好像是我出生时,医生告诉他们的。医生还说,最好带我去专门的医院检查。可是我父母却没有那么做。他们好像决定不告诉别人,把我当作女孩子抚养。”

哲朗心想,这是有可能的。“可是就算他们这么做,你迟早还是会知道,不是吗事实上,你已经知道了。”他试探x地说道。

“是啊。就算我问起这件事,我父母也不肯正面回答我。他们大概是答不出来吧。我想他们应该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一定打算就这么不知道下去,延后面对现实的时间。”

睦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她心里八成是在责怪父母。她失去了许多事物,今天才能如此侃侃而谈吧。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哲朗说道。

睦美眨了眨眼,仿佛在说:请问。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哲朗感觉到睦美停止呼吸,他也知道这是一个残酷的问题。

“有。”

“对方是……”

“对方是男生。”睦美立刻回答。她似乎理解了哲朗问题的用意。

“这样啊,那就好。”

“为什么好”

“因为……喜欢人是一件好事。”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睦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将视线移到美月身上。

“我没办法生小孩。我自己没办法生,也没办法让女人生。我想,我大概也没办法和别人发生x关系。所以,喜欢上一个人让我觉得非常恐怖又痛苦。虽然大家会说:不可以害怕那种事,但是事情并不像说的那么简单。每次喜欢上一个人,我就会痛不欲生。”

哲朗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而感到无地自容,但却想不出收场的话。

睦美将脸转回哲朗身上,说:“你不用放在心上。令我想死的事情很多,但是我只有一次真的动了轻生的念头。当时,我连菜刀都磨不好而没死成。”

这句话说得没有高低起伏,却像是砂石堆积般,令哲朗的心情变得沉重。睦美或许是觉得自己说太多了,将目光望向墙上的时钟。哲朗也跟着看了一眼,越好的十分钟早就过了。

“你刚才说的话当真”美月问睦美。“你说让我看也无妨。”

睦美点头。“当真。你要看吗”

“嗯。”美月站起来。“让我看吧。”

“不过,我只让你看。”

睦美盯着美月的侧脸,像在拒绝什么都不懂的普通男人。哲朗一语不发,对着美月点头。

两人离开餐厅后,哲朗还是没有从位子上站起来。睦美的一言一语都在他的脑中持续回响。他心想,自己对于男女x别的认知,大概不及那个拥有不可思议x别的女孩的一半。

美月几分钟后回来了,哲朗没有看见睦美的身影。美月的表情一脸僵硬,她的脸s惨白,眼睛有些充血。

“那孩子呢”

“她直接去练习了。”

“这样啊。”哲朗从餐厅的窗户看向c场,田径队员们正在集合。

“抱歉,qb,我们不该来的。”

“或许吧。”田径队员分男女开会。哲朗眺望他们,这才发现末永睦美没有加入任何一边,一个人在做柔软体c。

回程的电车上,美月几乎不发一语。

两人踩着沉重的脚步回家。理沙子不在家,餐桌上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去工作。

美月脱下大衣和外套,扯下丝袜,褪下裙子。“啊,舒服多了。”

她几乎是半l着身子。哲朗别开视线,自己也脱下外套。

“我还太小儿科了吧,”美月低头看着脱下的衣服。“我还戴着一层面具。只要打扮成女人,就能融入四周。”

“但是我觉得你欺骗自己也是不得已的。”

美月摇了摇头。“或许我是个卑鄙小人。”

没那回事,正当哲朗话要说出口时,无线子机响起。他调整呼吸后,拿起子机。

“喂,我是西胁。”

“啊……呃,请问西胁理沙子小姐在家吗”

是男人的声音。年纪听起来大概四十多岁,语气有些强硬。

“她去工作了。不好意思,请问您哪位”

“我姓广川。”

“广川先生”

“是的。宽广的广,河川的川。嗯…

…你该不会是西胁哲朗先生吧”

“我是。”对方说出自己的姓名,使得哲朗全神戒备。但是下一秒钟,他受到另一种震撼。在哲朗眼前,美月正死瞪着他,全身僵硬,双眼圆睁。

男人继续说:“事情是这样的,听说内人和尊夫人很熟。我想要向尊夫人请教一下内人的事。”

“尊夫人该不会是帝都大学的……”

“没错。她曾经担任美式橄榄球社的球队经理,旧姓r浦。”

4

哲朗霎时浑身发烫,拿着话筒的手掌猛冒汗。

美月的丈夫为何会打电话来家里难道他发现美月的行踪了吗不,不可能有这种事——几个疑问和念头在哲朗脑中翻滚。

“她发生了什么事吗”哲朗小心地问道,以免对方从声音中察觉自己内心的动摇。

“不,呃,嗯……我想我和尊夫人谈比较好。”

“你或许知道,内人从事的工作时间并不固定,今晚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她是摄影师吗”

“是的,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他明天的行程。”

哲朗想要设法问出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嗯……”美月的丈夫似乎在犹豫。“你从尊夫人那里,有听说过内人的事吗”

“哪一方面的事呢”

“就是,呃,最近的事之类的,像是她在哪里、做什么。”

“不晓得。”哲朗看了美月一眼。她坐在沙发上,双臂环胸,大概正竖起耳朵倾听他们的对话。“我最近没听内人说有和她联络。前一阵子美式橄榄球社聚会,她也没有出现。”

“这样啊。”他的声音里透露着失望。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这……”他顿了一下。哲朗听见轻微的喘息声。“老实说,内人失踪了。”

“r浦失踪了她是突然不见的吗”

“是的。不过,她留下了一张字条。所以,呃,她算是离家出走。”

“真的吗……”哲朗假装惊讶。

“哎呀,真是家丑外扬,呃,这真是丢人现眼的事情。”

“什么时候的事呢”

“嗯……这个嘛,大概……一个月前吧。”他语尾的声音变小了。

这和美月的说法有出入。当然,这肯定是丈夫在说谎。美月说,她离家出走是在去年年底。为何这个男人过了一年才开始寻找妻子的下落呢

“你报警找人了吗”

“不,我没有报警。因为内人留下字条,明显是离家出走,而且我听说这种情况警方也不会积极地动员找人。”

“你和她娘家联络过了吧”

“联络是联络过了,但是内人什么也没跟她娘家的人说。我岳父也很担心……”

“你还向谁打听过”

“这个嘛,我已经向很多人打听过了。我问遍了所有和内人有来往的人,于是也想起了高仓小姐,哎呀,呃,这么晚了还打来,真是不好意思。我会试着再问问其他人。”

美月的丈夫不给哲朗任何说话的机会,只说:“抱歉打扰了。”就挂上了电话。

哲朗边思考该如何开口,边在沙发上坐下。“你知道是谁打来的

吧”

“是啊。”美月的表情僵硬,神情黯然。“事到如今,他还找我做什么”

“他好像到处打电话打听。”

美月搔搔头,想起了还戴着耳环,不耐烦地拔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快过年了吧。”

“过年”

“他每年都会回老家过年。如果老婆下落不明,他大概面子挂不住吧。”

美月丈夫的老家好像在新泻的长冈,他哥哥继承了一家小型的建筑公司。

“你先生没告诉他家里的人,你离家出走了吗”

“他是个爱面子的人。今年过年,他大概会找理由不回去了吧。”

“像是明年有事情非处理不可”

“或许吧。”

不久,理沙子回来了。她听到美月的丈夫来电,一脸无计可施的表情茫然伫立。

“他有什么目的”

“r浦说,他可能是为了要回老家才在找她。”

“就为了这件事,事到如今才在找离家出走的太太吗”

“他很有可能会做这种事。他认为要有自己的房子、妻子、孩子、稳定的薪水,才算独当一面的男人。”

哲朗心想,虽然只有几年,但美月能够和这种人维持婚姻生活,也真难为她了。

“真令人担心,他到底有什么事呢”理沙子靠在墙上,抬头看天花板。

“我去找他谈谈。”哲朗一说,理沙子和美月同时看他。哲朗继续说道:“这是最直截了当的做法吧”

“既然这样,由我去。毕竟你先生打电话来是要找我,对吧”

“直接听到原委的人是我。”

“我是美月的好朋友。既然是好朋友,听到对方离家出走,跑去了解情形也不会显得不自然。你特地跑去反而奇怪。”

“我自认我也是r浦的朋友。再说,我可是率领美式橄榄球社社员的人。”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理沙子,”美月打岔。“我觉得qb去比较好。”

理沙子诧异地将脸转向美月,似乎要问为什么。然而,她却闭上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哲朗在心中低喃:是啊,理沙子。r浦不想让你看到她的丈夫。

“那个人啊,拿女人没辙。”或许是受不了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美月开玩笑地说,“如果像理沙子这样的美女去找他,他一定会紧张得逃跑的。”她接着拍了一下手。“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娶我这种人当老婆。”

她拼命地开玩笑,哲朗却笑不出来。理沙子也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客厅。

“我只确定一件事。”听到哲朗说,美月抬起头来。他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然后说道:“r浦的先生没有提出离婚申请书。”

5

哲朗从西r暮里换千代田线,在松户下车。车站前流行大楼与百货公司栉比鳞次。因为星期六的缘故,街头挤满了年轻人和全家出游的人。百货公司前摆设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哲朗看到眼前的景象,再度感到年关将近。最近的事情千头万绪,麻痹了他对时间的感觉。

穿过两条大街,就到了住宅区。他从大衣口袋中拿出字条,边比对门派边走。字条是美月写给他的。

广川幸夫在当地的信用金库工作,今年四十三岁,担任副分店长的职务。

哲朗问到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美月劈头就说:“总之,他是个工作狂。做事认真,一板一眼。我想他就是为人正直才能当上副分店长。客人对他的评价也不错。”

美月补上一句:“他应该不能算是居家男人吧。”

“他每天晚归,只是回家睡觉,我经常一个星期和他说不到几句话。不过这也是好事。要是他成天缠着我不放就完了。幸好他那方面的需求也不强。”

两人似乎在长男出生之后,就完全过着无x生活。美月原本就讨厌房事,幸夫似乎也不再对她表示兴趣。

“和我这种人结婚,他真的很可怜。”美月感慨地说。

美月之前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的家,是一栋两层楼的西式建筑。庭院四周围着树篱。停车场里停着一部本田的odyssey。这栋房子是由大型建筑商所盖的组合式预制屋。美月说建地面积约五十坪,三年前买下的,她的丈夫申请了三十年的贷款。

哲朗按下门牌下方的对讲机按钮,等了一会儿,但是无人应门,他咂咂嘴。他心想最好别给对方时间思考,所以没有告诉他今天来访。为了慎重起见,哲朗又按了一次门铃,结果还是一样。

正当他想改天再来,打算离开时,他的眼角余光瞄到有东西正在门的内侧移动。他将身体微微前倾,看了右侧的庭院一眼,铺植得满满的草坪都枯萎了,呈淡咖啡s。

草坪上站着一个男孩。他长得眉清目秀,脸圆圆的,但下巴很窄,刘海整齐地垂在眉毛上方。上下成套的r白s运动服似乎稍嫌大了些,上衣是连帽式的。

哲朗确信他就是美月的儿子,凤眼和美月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好。”哲朗试着向他问好。

然而,男孩的身体却颤抖了一下。他旋即打开落地窗,走进看似是客厅的房间。哲朗看见他从内侧锁上了月牙锁。

或许是大人教他,如果有陌生人和你讲话就要逃走。哲朗认为,无论如何还是在这里等比较好。他父亲应该不会放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家吧。

男孩在落地窗内狐疑地看着哲朗。视线一和哲朗对上,马上就躲在窗帘后面。

哲朗想起了美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如果结婚生子,或许我也能有所改变。

哲朗实在无法想象,美月是以怎样的心情扮演母亲的角s,这种事就算想破头了也没有意义。问题是她如何养育孩子。

哲朗看见一名男子从马路对面走过来。那人中等身材,身穿一件米s大衣,右手好像拿着行动电话,边走边说。

哲朗离开大门几步。男子靠近,哲朗听见了他的声音。

“哎呀,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全部交给你吗我说了,至少会把老主顾交给你,看你意下如何呀。至于怎样才算是老主顾,就要看个人的判断了吧。”男子的声音很大。哲朗确定和那通电话中的声音是同一个人。

果然不出所料,男子在广川家门前停下脚步,边讲电话边开门。

“你是广川先生吗”哲朗跑到他跟前。

他一脸意外地回过头来,哲朗恭敬地低头行礼。

“你等一下。”男子对

行动电话那头的人说,问哲朗:“你是哪位”

“昨晚我们通过电话,我姓西胁。”哲朗递出名片。

男子脸上闪过惊慌失措的表情,收下名片,对着电话说:“我等会儿再打给你。”然后挂上电话,旋即抬头看哲朗。“您特地过来的吗”

“我刚好有事情来这附近。而且,有些事情让我放心不下。”

“嗯,”广川藏不住不知所措的情绪,金框眼镜后面的目光左右移动。“那,请进。房子很小就是了。”

“打扰了。”哲朗跟在广川身后进门。

一进入家门,广川领着哲朗走到一间七坪多的客厅。沙发、餐桌组和餐具橱都还很新。哲朗看到粉红s的窗帘,纳闷那是美月选的吗

男孩将某种卡片排在电视机前。一张张卡片上画着受小朋友欢迎的卡通人物。哲朗也知道,要全部搜齐很不容易。

“昨晚突然打电话到府上,真是抱歉。”广川低头致歉。他的头顶发量有点稀疏。

“哪里,我倒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居然会离家出走。”

“我真是拿她没办法。”广川拨起发质g燥的刘海。他上班时,大概是用慕斯或定制y固定头发的吧。

“你知道她可能去哪里吗”

“完全不知道……”

“你说她留下了一封信,上头写了什么”

“内容莫名其妙。什么我想要活出自己,所以决定离家出走……。唉,就只写了那些。还有就是‘长久以来我真的很抱歉’之类的。”

“抱歉啊……”

“简直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但我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如果她是对离家出走一事道歉,我觉得‘长久以来’这四个字很奇怪。”

“是啊。”

哲朗认为,广川大概完全没有察觉到美月的x倾向。难道不曾怀疑过自己的妻子内心是男人吗然而,哲朗也觉得没有察觉到是当然的。

他儿子依旧专心地排着卡片。男孩嘴里念着一些奇怪的话,似乎是卡通人物的名字。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悠里。悠久的悠,故里的里。”

“悠里,这名字真好听。”

“是美月想的。孩子生下来之前,她就说不管是男是女,都要取名叫悠里。”

“这样啊……”

哲朗霎时陷入沉思。美月会不会是害怕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也发生在孩子身上呢所以,她才会事先准备了一个男女通用的名字。

“她是一个怎么样的妻子呢或者是个怎么样的母亲”哲朗试着问道。

“我想,应该可以说她是个贤妻良母。”广川毫不犹豫地回答。“举凡家事大都做得很好,也从不怠惰。工作占用了我所有的时间,所以悠里也几乎是美月一个人在带。”

“现在小孩怎么办”

“我姨妈住在龟有。所以,悠里幼稚园下课后就先过去她家,等我下班再去接他。不过,真的没办法去接他的时候,就会让他在姨妈家过夜。我给姨妈添了不少麻烦,但她真的帮了我大忙。”

哲朗心想,这样美月应该能放心了吧。

“呃,西胁先生。”广川有些犹豫地开口。“那,你说美月什么事情

让你放心不下”

“噢,对,”哲朗挺直脊背。“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先请教你。”

“什么事”

“广川先生,你是不是在说谎呢”

哲朗来这里之前,就决定了要开门见山地问。

广川仿佛被他的话震慑住。身体向后靠。“你说我说谎……是什么意思呢”

“r浦离家出走的时间。你说是一个月之前,但其实是更早之前吧”

或许是因为谎言突然被人戳破,广川的脸s开始泛红。

“不,没那回……”他的眼神在游移。

“内人说,r浦之前每年都会寄贺年卡和夏季问候的信,但是这一年都没有收到。除此之外,她几个月前打过一通电话到府上,但是没有人接,在电话答录机里留言也没有回电,所以她才会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哲朗流畅地说出准备好的说词。

或许是嘴唇g燥,广川开始不断舔嘴唇。哲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怎么样”

广川呼了一口气,双掌互搓。从他脸上想象得出他有事拜托客户时的表情。

“你说的没错。坦白说,内人是在一年前失踪的。对外,我谎称她是回娘家养病。可是西胁先生,这件事请你务必保密。”

“当然,我没有要告诉任何人的意思。有其他人知道吗”

“我告诉过我岳父和父母,但没告诉职场同事。还有就是……”广川搓了搓嘴角,深吸一口气后说:“我告诉了警方。”

“警方你不是说你没有报警找人吗”

“不不,”广川挥挥手。“我告诉警方的是别件事。前一阵子……大概是上周吧,刑警来我家。”

“刑警哪里的刑警”这下轮到哲朗动摇了。

“警视厅的,嗯……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为了什么事来”

“这个说来奇怪,他带来了一份破损的户籍誊本,那是内人的。据说是在调查某件命案时找到的。”

“r浦的户籍誊本”

“是的。不过说得正确一点,刑警先生给我看的是影本。然后,刑警先生问我认不认识一名叫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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