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部分(1 / 1)

“我没说过这些证人是假的,皇上……”云峥的声音低不可闻,“他既同意……,让他们上殿作证……,他们就是……”

他的声音异样起来,断断续续地,仿佛说得十分费力,我觉出不对劲,讶异地抬头,云峥飞快地别过脸,我却已经发现脸上的异样,他的脸上飞快地闪过几丝黑线,像是有几条黑色的沙虫在皮肤下面游走。他的脸白得近乎透明,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怖的惨白,云峥咬紧了牙,冷汗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他的额,顺着脸颊滑下来。

“云峥”我惊叫一声,坐直身子,拉下他欲遮住脸的手,“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没事……”他惨白着脸,想对我笑,一股黑线又飞快地闪过他的脸,那笑容还来不及挂上,就僵在了脸上,他闷哼一声,咬紧唇,身子轻轻颤起来,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嘴唇顿时被咬破,一缕血丝从唇上浸出来,竟是黑色的。

“云峥……”我又惊又慌,抱住他轻轻发颤的身子,急得六魂无主,“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抓紧了自己身上的袍子,手指白得跟脸一样,转瞬之间,我似乎又看到几缕黑线飞闪过手背,在手背上盘旋两圈儿,又嗖嗖地飞上手臂。“那是什么”我欲伸手撩开他的衣袖,云峥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的手捏碎,我痛呼出声,他赶紧松开手,轻喘道:“快,快回家……”

“云乾!”我撩开车帘,尖声道,“少爷不舒服,车驾快些!云坎,你先回侯府,让傅先生作准备!”

云乾回头一望,脸色一变,用力一甩马鞭,马车在街上狂奔起来。马车因为剧烈的奔跑有些颠簸摇晃,我却丝毫不觉,云峥蜷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我的眼泪涌出来:“云峥,你是不是痛你哪里痛你哪里不舒服你不要吓我……”

云峥松开紧咬的唇,无力地轻喘:“不要哭……”

“我不哭,不哭……,你告诉你怎么了……”我紧紧抱住他,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云峥颤抖地伸出手,想拭掉我脸上的泪:“对不起……,叶儿……,我,我不想……”

他仿佛提不上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污血从双唇滑到下巴上,我赶紧抓住他的手,含泪摇头:“不要说话,不要说话,我不问了,我不问了……”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去,一条黑线窜上他的脸颊,停在脸上,像发芽的种子,尖端分列成两条细线。云峥身子剧烈地一抽,双眼猛地睁大,全身都僵硬了,两条细线慢慢地延长,像缓缓生长的草j,云峥闷哼一声,蓦地晕倒过去。

“云峥……”我心胆俱裂,只觉得所有的思想神智皆被恐惧抓扯成了碎片。云坤撩开了车帘:“少夫人……”

“再快些……”我满脸是泪,紧紧抱着晕倒的云峥,对着他狂吼,“快回家!”

我从来没觉得回家的路程那么遥远漫长,回家的时间需要那么久。云峥紧闭着双目,皮肤因为苍白透明,连肤下的血管也清晰可见,我颤抖着手,擦掉他下巴上的污血。他脸上的那道黑线仍在缓慢地生长,尖端渐渐地卷曲起来。云峥在昏迷中全身仍不停地轻颤,仿佛不能忍受那剧烈的痛苦,他的身子痉挛地抽搐,而我只能毫无办法地紧紧抱着他,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与恐惧几乎将我疯。

剧烈颠簸的马车

安静下来。云乾撩开车帘:“少夫人,到了!”他从我怀里接过昏迷的云峥,快步奔进大门,我爬下车厢,脚一软,这才发现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人抽走了。云坤赶紧扶住我:“少夫人,您别急……”

我咬了咬牙,稳住身子,准备追上前去,云坤拉住我:“少夫人,您要当心身子,云乾已经送少爷去傅先生那里,不会有事的……”

“放开!”我寒声道,一把拂开他,“你竟敢阻我云坤,谁给你的胆子”

云坤脸色微变,云兑赶紧道:“少夫人……”

我不再理他们两个,冲进大门,云坤和云兑紧紧追在我身后,我冲进傅先生居住的小院,云义迎面走过来,见我冲进来,赶紧道:“少夫人……”

“少爷在哪里”我抓紧他。云义赶紧道:“在例诊室,傅先生已经在给少爷诊治了……”我不等他说完,就往例诊的厢房跑去,云乾和云坎站在厢房门外,见我跑过来,赶紧拦住我:“少夫人,您不能进去!”

云坤和云兑也从身后拦到了我面前:“少夫人,傅先生给少爷诊病的时候,谁都不能进去,这是少爷吩咐过的!”

“那是例诊!”我怒极,“现在又不是例诊……”

云乾看着我,为难地道:“少夫人,现在就是例诊!”

“例诊不是每月十五么”我又气又急,“现在都没到十五,怎么就例诊了……”我蓦地收声,瞪着他们四个:“你们都知道少爷例诊是在做什么是不是他每次例诊都是像今天这样吗”

“少夫人……”云乾为难地看着我。我怒极反笑:“好!好!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现在还瞒得住么让开!”

“少夫人……”四个铁卫把门堵得死死的。我冷冷地看着他们,蓦地伸手,拔下脑后的蝴蝶簪,青丝如瀑布般飞泄而下,在铁卫惊惶的目光中,我将发簪的簪尾猝不及防地抵上喉咙:“让开!否则我就刺下去!”

“少……”四个人的话还没说完,我将簪尾用力一顶,清晰地听到簪尾刺入皮肤的声音,脖子有一丝刺痛,这支蝴蝶簪的簪尾比一般发簪要尖税,虽然我刺得并不深,但四个人的脸都白了:“少夫人不要……”

“让开!”我沉着脸,面无表情地道。四个铁卫对望了一眼,正面带难色僵恃不下时,厢房的门打开了,云德站在门内,脸上带着一丝忧色:“少夫人,您进来吧!”

铁卫让到两边,我收了发簪,踏进那间紧闭门窗的神秘厢房,那间我从来没有踏足过的例诊室。

[第三卷 风华篇:第151章 例诊(下)]

屋子比我想像中空荡,屋内没有多余的陈设,迎门便是一扇六折的红木雕花屏风,转过屏风,放着一个盛满黑稠中药汁的浴桶状的铁鼎,下方燃着红红的炭火,加热着鼎中的药汁。药汁在鼎中冒着白色的蒸气,浓郁的中药味令我心中一阵反胃,嘴里冒出一口酸水。我压下作呕的不适感,见左边内室的红木缕空雕花圆拱门上的粉色帘子垂了下来,我走过去,想撩开门帘,云德在我身后轻声道:“少夫人,你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请不要上前,打扰傅先生诊治。”

我点点头,云德帮我撩开门帘。屋子里升着六个火盆,将这屋子烘得像烈日盛夏。内室里只摆了一张不大的铜床,床上没有被褥床幔,就是

一个光秃秃的床架子,甚至没有床板,只有几根竹竿般粗大的铜柱,作为支撑。云峥赤裸着伏卧在铜柱上,他双目紧闭着,显然还在昏迷中,四肢呈大字形地打开,手腕和脚踝上,都锁着一个圆润光滑的铜环,铜环上焊有粗重的铜链子,链子的另一头套在铜床四个角的柱子上。我又惊又怒,想冲过去,云德立即拉住我:“少夫人,您答应过不影响傅先生诊治的。”

我顿住身子,这才注意到只着了单衣的傅先生正在烛火上烤银针,我转头瞪着云德:“为什么要把云峥锁起来你们到底要对他做什么”

“少夫人,诊治的过程十分痛苦,把峥少爷锁起来,他才不会弄伤自己。”云德低声解释。却听到云峥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我赶紧看过去,见云峥全身不停地抽搐,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咔咔作响,用力地挣扎,铜链与铜柱被拉扯撞击发出清脆的“叮叮”声,他脸上的黑线像蔓草一样不停地发芽生长,渐渐长成纹身一样的图案。我被这诡异的景象惊呆了,云峥蓦地睁开双眼,发出一声无法抑制的痛呼。“云德!快!”傅先生突然道,云德在刚才黑线生长时已经飞窜到床头,当云峥张嘴痛呼时,迅速将一条白布从云峥嘴里勒过云,在他脑后打成紧结。云峥剧烈地挣扎着,口中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听到“呜呜”的闷哼。“云峥……”我的泪涌了出来,奔到铜床前,颤抖着蹲下身。我的云峥,你到底在受什么样的罪呵云德低声道:“少夫人,这样只是防止峥少爷咬伤自己……”“云峥……”泪像泉水一样汹涌,我只觉得心也随着他一起在剧痛在挣扎在翻腾。云峥剧烈地挣扎着,摇得铜床“吱吱”作响,铜链与床柱清脆的碰撞声反应着他身体承受的痛苦。他的双眼赤红,眼神却是涣散的,虽然睁着双眼,但一眼就可看出神智并不清醒。傅先生给他身上扎上一根银针,他的身子一僵,双眼一闭,顿时又晕过去。

“云峥……”我不敢伸手抚摸他,怕影响傅先生施针。云峥身上的黑线越来越多,像虫子一样在皮肤下面游走,傅先生又执起一根银针,眼疾手快地扎到一条黑线上,那条黑线像被钉住了头的蟮鱼,不再飞速地移动,而是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像在剧烈挣扎,扎了银针的那块皮肤立即冒出一个花生大的疙瘩,越来越大,越来越黑,云峥在昏迷中仍发出一声痛哼。满背的黑线开始乱窜,傅先生手起针落,不停地施针,瞬时间,云峥的背上已经扎了数十根银针,每施一针,云峥都痛哼一声,背上被紧钉住头的黑蟮越来越多,皮肤上冒出的黑疙瘩也越来越多,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坑坑洼洼,恐怖的一片,最先施针的疙瘩已经有黑色的血从银针边缘浸出来,蜿蜒地爬满云峥惨白的背,惨不忍睹。我看得头皮发麻,脚心也痒起来,心中更是盈满了担忧和恐惧。的恶臭充斥着整个房间,云峥的身体开始痉挛、轻微地抽搐,越到后面,他抽搐得越厉害,嘴里即便被勒了白布,破碎的呻吟仍是断断续续地从他口中发出来。

傅先生的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滑下来,身上的单衣几乎湿透了,云德拧了毛巾不停地为他拭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云峥身上的银针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扎满了全身,后背、脖子、双臂、双腿,除了脸上没有扎针,全身几乎都扎遍了,一眼望去,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针袋。越来越多的黑血从银针边缘浸出,恐怖的黑色在

云峥白得透明的皮肤上浸出一幅诡异的画面。

云峥脸上的纹身停止了生长,那黑线的图案,像一株形状诡异的蔓草,如果不是我看着它这么恐怖地在云峥的脸下长出来,如果它不是带给云峥那么强烈的痛苦,那蔓草的形状甚至可以称得上好看的。傅先生又取出一套针,这次却不是银针,而是金针。他将金针消毒后,拧开一个小玉瓶,玉瓶里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冲淡了室内的恶臭。他将金针全部插进那个玉瓶里,再取出时,金针身上带着散发着馨香的透明的液体。傅先生举起针,将针扎到云峥脸上,没有直接扎在那诡异的图案上,而是扎在那向上生长的蔓草顶端附近。那些组成图案的黑线蓦地动起来,似乎极为畏惧那金针,或者是那金针上带着的汁液的香味儿,纷纷向脖子下退缩。傅先生眼明手快地连续施针,一步一步将那些黑线退,直到那些黑线如同乱麻一般全部从脸上退开,退到身上,傅先生才又举起银针,将那些黑线用刚才的方法扎住,弄完这一切,他长吁了一口气,身体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从高度紧张中松驰下来。

云德也松了口气,赶紧拿着毛巾给傅先生擦脸。我眼泪汪汪地看着昏迷在床上可怜的云峥,银针边缘浸出的污血渐渐将云峥的全身染得漆黑,却不敢哭出声,不敢伸手碰他,怕自己的哭声会给傅先生添烦,怕自己的不慎举动给诊治添乱。我的云峥,我的云峥……

云峥的背上传来“啵”一声轻微的破响,最先施针那个疙瘩被黑血胀破了,污血一下子涌出来。我慌张地抬眼看向傅先生,他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身上有些小眼儿的葫芦,拔下塞子,将葫芦嘴儿对着那个破了皮的污血疙瘩,同时拔下那根银针。一会儿,葫芦里探出一个菱形的小小的蛇头,蛇头上有一个血红色的符号一样的图案,两只眼睛也红得发亮,小蛇从葫芦里爬出来,通体如玉般雪白晶莹,吞吐着鲜血的蛇信,闻到污血的味道,小蛇兴奋起来,张开大口,一口咬在那破裂的血疙瘩上。

“呀!”我惊呼出声。傅先生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出声,云德赶紧道:“少夫人不用怕,这蛇是专门用来给峥少爷诊病的。”

仔细看那蛇,那蛇似乎在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血疙瘩里的污血,一会儿便把那黑色的污血吞了个干净,有红色的鲜血渗出来。小蛇松开口,懒懒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第二声破响又从另一个血疙瘩上传来,傅先生拔下银针,那小蛇灵活地绕开云峥身上扎得密密麻麻的银针,将嘴凑到破裂的污血疙瘩上,又一口咬住,大口大口地吞血。

我被这奇异的一幕惊住了,傻傻地看着那条小蛇一个接一个地吞掉那些血疙瘩里的污血。它雪白如玉的身体渐渐有些发灰,再慢慢变黑,喝的污血越多,黑色也越来越深,直至它从一条小白蛇变成一条通体乌黑的小黑蛇。云峥身上的银针越拔越少,小黑蛇的肚子渐渐地鼓起来,像一个装满水的气球,越来越圆。到最后,它完全爬不动了,傅先生便把它推到那些污血疙瘩面前,大概是吃得太撑,它费力地吞咽着那些污血,我只觉得它再吞一口,它的肚子就会被胀破了,可是它一口接一口地吞下去,肚子还是没破,像一只贪婪的饕餮。

最后一根银针拔了下来,小蛇吞掉最后一口污血,身子已经圆成一个皮球,再也爬不动,蓦地从云峥的背上滚下来,跌到地上。傅先

生舒了口气,将金针从云峥脸上拔下来,对云德道:“翻身。”

云德将锁着云峥四肢的铜环解开,将云峥的身子平翻过来,正面朝上。我这才看到云峥身前也扎着数十根晃眼的金针,与之前扎在他脸上的金针是一样的,想来应该与脸上的金针作用相同,用来退那些黑线,让它们集中在背上,方便傅先生c作诊治。

傅先生把云峥身前的金针全部拔出来,沉声道:“把峥少爷抱进药鼎里。”云德把昏迷的云峥抱起来,步出内室,我赶紧跟着他走出去,见他将云峥放进冒着热气的药鼎里。云峥微微呻吟了一声,我赶紧扑上前去:“云峥,你醒了……”

却见他双目仍然紧闭着,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和生气。云德抬眼看我:“少夫人,傅先生用银针扎住了少爷的昏睡x,例诊完之前,少爷都不会醒的。”

“他没有大碍了吗”我轻声道,“他要泡多久”

“从现在起,一直泡到明天早上。”傅先生从内室走出来,“目前已经无碍了,少夫人身子不便,请回去休息吧。”

“不!”我一口回绝,“我要在这里陪他。”

“少夫人……”云德想劝我,我定定地看着他,坚决地道,“你不用劝我,我不会走的!”

云德转头看向傅先生,傅先生看了我一眼,对云德道:“给少夫人搬张软榻进来吧。”

云德闻言出去,傅先生伸手试了试药汁的温度,添了几块木炭到铁鼎下的火盆里,我见他的单衣都被汗浸得湿透,对着他感激地行了一个礼:“傅先生,谢谢你!”

他怔了怔,随即淡淡地笑了笑,神情有些落寞:“少夫人不用多礼,傅某不才,无法根治峥少爷的病,不敢承谢。”

“云峥到底是得的什么病”我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云峥真的是得病吗这世上,有这么奇怪的病吗他那样子,更像是武侠小说里描写的中毒或是……

傅先生看着我,淡淡地道:“少夫人,在下不便相告,你若想知道,等峥少爷醒了,可以问他。”

我知道他不会再对我说什么了。云德让铁卫搬了软榻进来,我坐到榻上,望着浸泡在药鼎里的云峥,和不时观察着药水温度,添加火盆木炭的傅先生,忧心忡忡地,坐到天明。

[第三卷 风华篇:第152章 病因]

这一夜是那么漫长,我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上,尽管傅先生说云峥泡完药汁就无大碍,可这丝毫不能安抚我焦灼担忧的心情,就像母亲突发脑淤血送进重症监护室的那个晚上,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睁着干涩的眼睛,六神无主地坐到深夜,然后……,在恐惧中等来了医生惋惜地宣布,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打了个寒颤,惶恐地站起来,冲到药鼎前面,蹲下身看着云峥。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表情却很平静,似乎不再感觉痛苦。我的心一颤,手指探向他的鼻息,有些微微地颤抖。是不是到最后,我都留不住真心爱我的人,我亲爱的妈妈如此,我亲爱的云峥,会不会也如此干涩的眼睛有些微热,傅先生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指尖感到云峥鼻下呼出温热的气息,我颤抖的手平稳下来,莫名地舒了口气。

“少夫人,您一晚没睡,身子会吃不消的,对孩子也不好,不如您先回去休息……”

云德试图劝服我。我的手抚上小腹,宝宝,妈妈不是不想照顾好你,可是妈妈现在即使回去也睡不着,与其在那里担心,不如让我呆在能看到你爸爸的地方,起码会让我觉得稍微安心。

我轻轻地摇头,云德大概也料到我的反应是如此,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恰在此时,云峥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将三个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他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我欣喜地看着他:“云峥,你醒了……”

他眨了眨眼,眼神有一丝迷惘,看清我的脸,先是一怔,随即眼中涌出复杂的情绪。不等他出声,傅先生已经吩咐云德:“可以抱峥少爷出来了,少夫人,您让一让。”

我退到一边,云德将全身无力的云峥抱出铁鼎,抱到轮椅上,往内室推去。我赶紧跟过去,不解地道:“怎么又推他到内室还没完吗”

“没完。”傅先生简洁地道,我咬了咬唇,心中一阵抽痛,难道云峥还要再受一次扎针之苦吗

却见云德将云峥推到内室之后,将几个一直保持着旺盛火苗的火盆推到云峥面前,围着轮椅摆了一圈儿,便退出内室。我见傅先生也没有上前诊治的样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傅先生淡淡地道:“这样做是为了扩张峥少爷的毛孔,将体内的余毒完全出来。”

“余毒”我敏感地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傅先生似乎知道失言,立即住了嘴。我也不再他,抬眼看云峥,见他闭着眼睛,头枕在轮椅的靠背上,眉头微蹙着,似乎不是很舒服。我离得这么远,也感觉到火盆烤灼的炙热,而云峥被火盆围着,不用想知道他是很难受的。但那种不舒服与发病时的痛楚比起来,可能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云峥只是眉头微微轻蹙着。

外室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我走出去,见云德让人把铁鼎里的药汁舀出来倒进几个大木桶里,另外有人将热水倒进了铁鼎。看这样子,一会儿云峥出来还要泡热水的。

好在云峥被灼烤的时间并不长。等热水装得快满了,云德让下人们都出去,然后又转进内室,看了傅先生一眼,傅先生点了点头。云德上前将满身是汗的云峥推出内室,将他抱起来放进铁鼎里。

一会儿功夫,原本的清水变得浑浊,水没有变黑,只是浑浊,大概余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傅先生观察着水色,泡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样子,对云德道:“可以了。”

云德松了口气,将云峥从铁鼎里抱起来,傅先生拿了毛巾迅速裹到云峥身上,云德将他抱上轮椅,转头对我道:“少夫人,例诊已经完了,现在可以送少爷回房了。”

我舒了口气,身子一软,云德赶紧扶住我:“少夫人……”

云峥睁开眼看我,伸手握住我的手:“叶儿……”

“我没事……”我稳住身子,对他笑了笑,“我们回房去。”

回了房间,宁儿和馨儿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云德把云峥抱上床。短短一段路,云峥坐在轮椅上根本没有出力,却冒了一身汗。我让他们都出去,拧了毛巾坐到床边,伸手想牵开云峥身上的毛巾,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让丫鬟们做吧,你一夜没睡,不累么”

我摇摇头,抽出手,牵开毛巾,开始给他擦汗。云峥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是复杂的,带着歉疚和不安,我避开他的眼神,仔细地擦拭他的身子。他手臂

上的针孔已经看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浸过药汁的原因,我甚至看不出他的皮肤曾经起过那样恐怖的黑血疙瘩。他的皮肤因为泡了太久的药汁和水,有些发白发胀,轻轻给他翻过身,果然,背后也是光洁一片,那些针孔,那些血痕,通通消失无踪,仿佛昨天晚上那恐惧的令人揪心的诊治只是我的幻觉,就是这样才欺骗了我这么久,让我不知道他的例诊竟是这么痛苦,而云峥,这些年每月竟然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哆嗦了一下,泪涌了出来,滴到他苍白瘦削的背上。

他微微侧身,握住我的手:“叶儿……”

“等你想好了再说吧。”我抽出手,擦了擦泪,站起来去柜子里取出一套内衣,“换了衣服你好好休息。”

云峥沉默下来。帮他换了内衣,我站起来,想唤宁儿把水盆端出去。云峥一把拉住我:“叶儿,你生气了”

生气也许有一点儿吧,但更多的是感到伤心难过。我别过脸不语,云峥轻声道:“对不起,我瞒你这么久,是我不对,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可是,我就是怕你知道了会伤心……”

“我没生气。”我想抽出手,他却握得紧紧的,我挣了挣,他死死握住,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就是不松手,随即轻喘起来,我不动了,转脸看他惨白着脸,心中顿时一软。云峥见我停止挣扎,轻喘道:“叶儿,我……”

“别说了,好好休息。”我用另一只手拉过被子,帮他盖上。云峥轻声道:“你也上来吧,你一晚上没睡……”

我没跟他拧着性子,脱了鞋和外衣,蜷到床上去,躺在云峥内侧。他伸手抱住我,不再说话。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我闭上眼睛,一晚没睡,整夜又在担惊受怕,此刻松驰下来,眼睛一闭,才感觉到这副身子有多累,一会儿就睡熟过去。

醒来时见屋里点着烛,才知道竟睡了一整天,云峥还紧紧拥着我,见我睁开眼,轻声道:“醒了”

“嗯。”我揉了揉眼睛,“你几时醒的”

他笑了笑,捋了捋我脸上的发丝:“饿不饿我让宁儿送晚膳过来好不好”

“好。”我点点头,他撑起身想坐起来,我赶紧按住他:“你别动,好好躺着,我去叫她就好了。”

“她们就在外面呢,你不用下去的。”云峥抱住我,唤了宁儿进来,原来两个丫鬟都在外室候着。见我们都醒了,赶紧去厨房端了晚膳进来。云峥坐起来,我拿了枕头垫到他身后,轻声道:“身子还有力吗”他虚弱的样子让我觉得他甚至拿不稳筷子。

“还好。”他点点头,馨儿端了榻上的矮几放到床上,将晚膳摆上来,我们坐在床上,沉默地吃晚餐,见他拿着勺子喝了几勺j汤,手也没抖,才放下心来,不再看他,开始吃饭。半晌,感觉他没有动静,我抬起头,见他坐着默默地看我,诧道:“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

他摇摇头,笑了笑。我轻声道:“那还不吃你要多吃点东西补充营养才行,不合胃口也得吃,快把j汤喝完。”流了那么多血,明天要叫厨房弄点补血的东西给他吃才行。

他闻言拿起了汤勺,我监督他把j汤喝完,又着他吃了一碗饭菜,才满意地让宁儿收了桌子。等两个丫鬟退出房间,云峥沉默地看了我半晌,才轻声道:“叶儿……”

我静静地迎视他的眼睛,知道他要说出他例诊的秘密了,他的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朦胧的雾色,迟疑半晌,轻声道:“你对我的病,是不是感到很诧异”

“是。”我定定地看着他。云峥轻咳一声,迟疑着,似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又过了半晌,才道:“我不是得病,我是中了毒。”

我已经想到了。见我没有诧异的样子,云峥蹙着眉,讲起他这病的始末。二十五年前,云峥的父亲云弈娶了云峥的母亲白玉瑾,婚后三年,夫妻恩爱、相敬如宾,随后,白玉瑾怀了云峥,可是在她怀着云峥的时候,云弈去了一趟南疆,认识了个叫绮罗的南苗女子。云弈迷上了那个女子,将她带回侯府,不顾云崇山的反对,执意纳她为妾。白玉瑾获悉此事,情绪激动,以至早产,云峥仅在母体中呆了七个月就出生了,因为先天不良,三天两头地生病,身体孱弱。老爷子最初不同意云弈纳妾,因为南苗人在天曌国人眼里是地位低下的异族蛮夷,但云弈说绮罗已经怀了他的骨r,云崇山念及云家血脉,终于同意让绮罗进门,没想到却为云家带来无穷的祸患。

绮罗进门之后,白玉谨与云弈的夫妻感情急速恶化,白玉瑾闭门不出,与云弈形成路人,每日除了照顾儿子再不作他想。没想到有一天,云弈随老爷子出门办事,绮罗却趁没人的时候潜到白玉瑾房中,对不足一岁的云峥下毒,被刚好进门的丫鬟发现,喊叫起来,惊动了白玉瑾,白玉瑾见状大怒,将让绮罗交出解药,绮罗却不肯,白玉瑾怒不可遏,不顾她即将临盆,当即让下人勒死了绮罗。

老爷子和云弈赶回侯府时,绮罗已经气绝多时。云老爷子虽然气白玉瑾杀了绮罗,断了一条孙脉,但云峥中毒更让他怒火冲天,倒也没有过于责罚白玉瑾。云峥中毒之后,生命垂危,许多名医看过之后都束手无策,老爷子花重金在全国悬赏,寻求良医,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应诊,却没有一个能解云峥之毒。眼见云峥一日不如一日,不足周岁便要夭折,事情却有了转机,傅先生前来应诊,看了云峥的症状之后说此毒甚是歹毒,每月皆会发作一次,无法根治,只能定期排毒,云家花重金将傅先生留在了侯府,让他作了云峥的专治大夫。从此云峥便开始受这每月毒发之苦,从婴儿开始,足足二十五年,每月都要经受一次这样疼痛难忍的例诊。

而云弈却怎么也不肯相信绮罗向云峥下毒,自从绮罗死后,一直郁郁寡欢,一病不起,两年后便英年早逝。白玉瑾经历这些事以后,性情大变,由一个端庄持重的大家闺秀,变得喜怒不定、脾气暴戾,甚至经常殴打折磨年幼的云峥,被云崇山发现后,不准她再接近云峥,从此云峥便极少与母亲接触,由祖父带在身边抚养长大,这也是他与母亲感情淡漠,却与祖父感情深厚的原因。

怪不得云家对云峥的病讳莫如深,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过往。我能理解云峥不告诉我的原因,这是他父母的隐私,让他如何能说得出口。若不是被我撞到云峥提前毒发,只怕他还会继续隐瞒下去。

——2007、2、7

[第三卷 风华篇:第152章 病因(下)]

“这是什么毒”听完云峥的简要的叙述,我心痛得抱紧云峥,“真的没法根治吗”

“傅先生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毒,只能凭行医的经验,冒

险采用这种治标的方法,这些年傅先生也在研究这种毒药,可是一直没有什么突破。”云峥轻声道,见我蹙紧了眉,伸手抚平我的额头,“别担心了,即使找不到解药,也只是每月一次便诊罢了,我也习惯了……”

“胡说什么,这种事怎么会习惯。本来例诊是十五,现在却提前了,说明你身子耗损得越来越厉害。”我的脸贴到他的胸膛,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那毒既是绮罗下的,说不定是南疆的毒药,有没有到南疆那边去找找线索”

“去过无数次了。”云峥苦笑,“可是无人能说出这是什么毒药,根本一点线索都没有。”

“那个绮罗的家人呢他们也不知道吗”我着急地问。云峥笑了笑:“她是孤女,没有家人。”

“那,那她总有族人吧”我擦了擦眼泪,“她的族人会不会知道……”

“叶儿……”云峥叹了口气,抱紧我,眼中有深深的愧疚,“让你这么担心,对不起……”

我无助地倚进他怀里,觉得喉咙发堵:“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好没用,看着你受苦,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这一刻我好恨,恨云峥的父亲,恨绮罗,为什么这些男人有了妻子还要去招惹别的女人,若不是他招惹绮罗进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为什么那个绮罗会这么狠毒,她已经得到了那个男人的心不是吗为什么连他的儿子也不肯放过是了,为的定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为了争夺永乐侯世子的名份吗

我咬紧唇,感到有血味在口腔里四散,才发觉自己将嘴唇咬破了。云峥吐露了心里的秘密,似乎轻松了好多,这一晚睡得很沉。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纷涌着乱糟糟的思绪,蜷在云峥温暖的怀里,我的头顶能感觉到他温润的呼吸。抬起身子,呆呆地看着他闭目沉睡的脸,黑暗中,他的睡容安祥静谧,我感觉到心底有一丝细微的抽搐,手指轻轻描摹过他脸上淡淡的轮廓,不由痴了。

天快亮的时候,我仍是睡不着,索性起身,让宁儿去吩咐厨房,给云峥弄些补身的膳食。云峥还在沉睡,我坐到床沿,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他定是做着好梦吧,唇角漾着温柔的浅笑,眉宇舒展,看得我也微笑起来。

宁儿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见到我,欲言又止,我举起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站起来走出内室,轻声道:“什么事”

“义管事在外面候着,说有要紧事。”宁儿轻声道。

我走出房去,见云义候在门口。见我出来,云义欠身道:“少夫人,刑部来人了,说是今儿审理蔚相的案子,让少爷过去呢。”

“少爷过去做什么缺了他还升不了堂不成”我皱了皱眉,不悦地道,“那些证人不都在刑部监控着么,少爷又不是证人又不是主审官,没空去趟那趟浑水。”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总要把云峥拖进去。

云义听我这样说,低声道:“那……,我打发刑部的人回去”

“嗯。”我点点头,“就说少爷病了,没法儿去听审。”

云义领了话出去。我见天已大亮,想了想,径直去了傅先生的院子。踏进院里,见傅先生蹲在花圃里,摆弄着他种的药草。我走上前去,轻声道:“傅先生……”

他转脸看到我,怔了怔,拍了拍手站起来:“少夫人找我有事”

我点点头,他走到院内的石桌旁:“少夫人请坐。”

我坐到石凳上,他也坐下来:“少夫人有什么事”

“傅先生,昨晚云峥将他的病因告诉我了,他说他是中毒,是吗”我轻声询问。

傅先生看着我,点了点头。我定定地望着他:“请先生坦言相告,云峥这毒,是不是发作得越来越严重了”

“少夫人何出此言”傅先生蹙起了眉,迟疑地道。

“他没到月中就毒发了,不是么如果不是他的身子耗损得太厉害,怎么会提前发作呢”我咬了咬唇,声音有些发颤,“先生,云峥这毒,真的无法可解么”

“傅某不才,这么多年一直无法找出这毒的解救方法。”傅先生叹了口气,“在下也不瞒少夫人,峥少爷这毒,的确是有越来越严重的倾向,这次提前毒发,也许是大凶的征兆,在下也不知道每月这样的诊治,能拖到几时,也许……”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的……”我站起来,激动地道,“你是大夫,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如果峥少爷能放下俗事,安心静养,对身体的损耗可能不会这么大。”傅先生淡淡地看着我,“少夫人以后劝阻少爷,不要理那么多俗务,只要不再像这次一样提前毒发,在下还可以控制住那毒,如若不然,后果就很难说了……”

我惶恐地坐下来,忐忑地道:“那我还要注意些什么他的饮食还有其他……”

“那些事按照惯例来就行了,少夫人只需注意让峥少爷保持平和的心境。”傅先生道,“他不能过于劳累,不可焦虑,不可大喜,不可大悲,要尽量保持清淡的心境……”

是了,定是这段时间查蔚相的案子,让云峥太劳心。他一直是云淡风清的一个人,云家偌大的担子已经让他不得清静,再加上这些y谋算计,他哪里安得下心。从今儿起,我要他安安心心地,什么事都别去管。

打定主意,我立即进宫去见太后,呈明云峥目前的身体状况,请太后帮忙给皇帝说情,让他不要再给云峥找事情做。太后见我一脸泫然若泣的表情,又听我这样说,一口就答应下来,不过她答应得这么爽快,我私下里仍认为跟前些日子她对我的警告有些关系。

然后还在宫里听到一个不怎么诧异的消息,德贵妃因为蔚相一案受到牵连,被皇上打入冷宫了。我笑了笑,这件事是真的解决了吧,等三司会审完毕,蔚相被定罪,我就真正地从蔚蓝雪这个梦魇里解脱出来,德贵妃失了假相这个后台,又被打入冷宫,再也翻不起什么浪了。

从宫里回来之后,倒真是清静了些日子,皇帝不再拿蔚相的事有事没事召云峥进宫,让云峥得以安安心心休养。蔚相陷害慕容太傅一案经过三司三次会审,终于定罪,于十日后斩首示众。一时朝堂之上人心惶惶,树倒猢狲散,往日与蔚相过从甚密的人纷纷与其撇清关系,上书皇帝,以表衷心。最见成效的,莫过于羽林军殿前都指挥李南山上书皇帝,说自己才德欠缺,无能居此要职,不敢担此重任,请皇上收回羽林军兵符。据说皇帝连推诿的话都没有一句,就爽快地收回了李南山的羽林军兵符,皇帝想必心里早就笑翻了,他扳倒蔚相的目的,其中一个原因很难说不是为了这个兵符。蔚相终日惶惶不可终日,听说方鸿暗地里被蔚党唾骂,忘

恩负义、狼心狗肺,却无一人敢在朝上为蔚相求情,看起来那么枝繁叶茂的大树就这样被皇帝一个诡计弄倒了。

自从传来蔚相十日后斩首示众的消息,我便让人盯住了蔚家大哥,蔚家大哥不知道现在这个蔚相是假的,我怕他一时冲动,又做出劫狱这样的傻事来。这几天虽然蔚家大哥没什么异动,但我有强烈的预感,他这一两天一定会动手,我让人加紧了盯梢,一有异动马上通知我。

云峥这几日精神好多了,我哪儿也不去,整日陪着他。各大执事送来的书信文件都由我一手接过来包揽,处理意见也是我全部批好,再简单跟云峥讲一讲,他觉得没有问题便发出去执行。老爷子那边我也写了信,跟他说了说云峥现在的身体情况,希望他能对寻找解药一事着紧一些。我在处理公务的时候,云峥便得了闲,有时候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沏茶,他喜欢喝陵安秀山的秀山银针,那茶颜色淡黄,味甜爽,他总是将香气清鲜的第一杯递到我手上;有时候蜷在软榻上百万\\小!说,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走神,我偶尔抬起头,眼睛便被他静静的目光锁住,于是再也做不下去,索性推开公务,蜷到他身边去撒娇:“老公,你这样看我,我都没法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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