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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阅读(1 / 1)

就在他又惊又喜、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痛哭流涕的女人冲出了人群,一把抓住了武煞的前襟,拼命地摇晃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武煞浑身的血先是向上涌,直冲得他青筋暴露,头痛欲裂,然后又忽地向下流泻。一时间,武煞的大脑里一片空白,结着紫红色伤痛的脸,倏地惨白如纸。他就那样老老实实地被女人摇晃着,不时胆怯地小声说几句“对不起,对不起”。

武煞认得眼前这个女人,他记得她饱满而雪白的乳房,记得她怀中那个一直一直哭的婴孩儿,记得她因为焦灼而涨红的脸庞和她恶狠狠地说的那句“不要哭了,再哭武煞就来抓你了。”

武煞记得清清楚楚,当初看着女人撩开上衣给婴孩儿喂奶的时候,虽然他偷偷地躲在角落里,吮着手指偷窥女人的乳房,但是他并没有丝毫恶念。当时,他的心理非常复杂,他向往着女人的身体,渴望吮吸到女人的乳汁,也向往着女人的怀抱,渴望在女人的怀抱中安静地入睡,可是他的心里没有丝毫亵渎的意思。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在他的心目中,这个像馒头一样丰满而又白润的女人,是他理想中的母亲还是他臆想中的女神,他只知道,她的出现让他孤独而又冰冷的心升温了。

就在武煞吮着手指,浑身酥软得就要瘫倒在地的时候,女人被婴孩儿愈发急促的哭声逼得失去了耐性,只见她怒目血红,原本安详的面庞瞬间狰狞起来。不等武煞反应过来,女人已经挥起右手,“啪”地一把打在婴孩儿的屁股上,同时恶狠狠地吼道“不要哭了,再哭武煞就来抓你了。”

女人的怒吼像是命令一样,武煞来不及多想,猛地冲了出去,一掌就结束了婴孩儿的性命。

当看着女人先是惊愕、继而悲愤、最后痛不欲生的时候,武煞说不出自己是痛苦还是快乐。说他是痛苦的,当看着女人死死地盯着他的时候,存在感让他如一般陶醉;说他是快乐的,当看着女人痛苦哀嚎的时候,负罪感又让他生不如死。

最无奈的是,武煞深深地迷恋上了这复杂的感觉。从那以后,每逢听到哄孩子的女人用他的名字来吓唬孩子,他都会情不自禁地冲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死小孩儿,然后沉浸在这种复杂的感觉中。

如今,在这样的场合里,武煞看着女人,听着她的哭声,任她拼命摇晃着自己的衣襟,他先是惊恐,惊恐过后又开始平静。他早就知道,自己罪恶深重,迟早要受到惩罚。这个并不美妙的“先知先觉”像是种在他心里的定时炸弹一样,时时刻刻折磨着他、牵引着他,让他忽而陷入恐慌当中,忽而又陷入急切的等待当中。在不安中等待死亡,在死亡来临之前即时行恶,成了他无法抗拒的惯性。

“今天,终于可以了断了。能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结束自己的罪恶,我武煞死也值了。”武煞如此想着,惨白的脸庞恢复了血色,空洞的双眼中盛满了从容。

这时,女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口声声地求武煞原谅她过去的罪恶,又口口声声地感谢武煞从烈火中救出她和她的家人。

当呆若木鸡的武煞终于听明白了女人所说的话,当他确定女人说的是“都怪我不好,整天用你的名字吓唬孩子,把你这样的大善人说成了恶魔。是我害死了我的孩子,也坏了你的名声,是我不好,我对不起

你,请你一定一定要原谅我”时,他再一次陷入了复杂的感觉中。他忽地不知道到底是谁错了,是谁害死了孩子,是谁救了谁。就在他懵懵懂懂,不知进退的时候,人群中又冲出来了几个女人,她们各个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感谢武煞这个大恩人。这些女人的出现,带动着现场的人群,感谢声和欢呼声如雷贯耳,使得场面进入了高潮的高潮。

如果不是大管家如同领袖一般,对着人群挥了挥手臂,哽咽着大声说了几次“请安静”,真不知道这样的热烈的场面将如何收场。

当人群渐渐平静下来,大管家揽着武煞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武煞用正义之举,扳回了他的名声,也唤醒了糊涂的你们,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我祝贺武煞,也祝贺你们。火灾刚刚过去,逝者已去,我们生者要振作起来重建家园。我们东家说了,在重建家园时,如果遇到难处,尽管到我们商号去申请援助。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武煞精神成为我们城市的精神,愿所有的市民都安居乐业。”

大管家的话音刚落,人们再一次如同潮水一样沸腾起来。大管家和武煞,就在这沸腾的潮水地簇拥下,如同在空中飞舞而过的仙鹤一样,飘然而去。

龙之所隐(十四)

(十四)

长这么大,武煞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如此飘飘然。他像踩在棉花堆上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大管家的身边,不时地溜一眼大管家的脸,再溜一眼大管家的脚。大管家淡定的神情和矫健的步履,还有伟人般的一颦一笑都让武煞艳羡不已,他偷偷地瞄着大管家,在心中反复地模仿着他的样子,挥手、点头、微笑。当他确定自己能够做得很好的时候,终于鼓了鼓勇气抬起了手臂。他想像大管家那样满怀豪情地挥舞一下,可惜,刚刚把手臂“拎”过肩膀,还没来得及展开手掌,他的勇气和力量就被消耗尽了。

武煞的手臂在空中僵持了几秒钟。这几秒钟里,他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提升手臂的高度,最后他不得不尴尬地抓了把耳朵,顺势放下手臂。这个动作让他自惭形秽,也让他对大管家的崇拜再度升级。

当人群与喧嚣声渐渐远去,武煞用袖子抹着脑门上的汗珠,长出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大管家没有扭过头看他,却看透了他的心思。他轻轻地问:“怎么?紧张了?大丈夫生如山,死若水,灾来命挡,福来命享。有什么紧张的?”

“是,是。灾来命挡,福来命享。”武煞机械地重复着大管家的话,额头的汗珠忽地放大了好几倍。

“想问什么?说吧,别吞吞吐吐的。”大管家扭过头看了武煞一眼。

“这个,这个事我有点想不明白。”武煞心虚地说,“杀害孩子们,明明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她们,她们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过去的日子,我欠下了不少人命,原以为死有余辜,也时常在东躲西藏的时候期待着被官府抓到,早点了断了罪恶。而今,一场大火把我烧成了英雄,把我从罪犯烧成了武师,我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我的心里怎么总是毛毛的,一点儿也不踏实呢?”

大管家微微笑了笑,淡淡地说:“那些女人已经说过了,是她们把你这样一个大善人逼成了恶人。如果她们不用你的名字来吓唬孩子们,你会杀了那些孩子吗?再说了,你才杀了

几个人,你又救了多少人?这么简单的算数题,不用我来教你吧?好了,别再妇人之仁了,不要让我失望。”

大管家说的这些,武煞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他不敢确信,世间的道理就这么简单。如今,这些道理出自大管家之口,那是确切无疑了。想到这里,武煞豁然开朗,步子大了起来,个子也挺高了不少。

看到武煞大步流星的样子,大管家满意地说:“从此以后,你要尽心尽力地为我们商号服务,踏踏实实地工作,老老实实地做人。不是每一场大火都可以成全你,也不是每一场大火都为你而烧。”

听到大管家的话,武煞一下子又蔫了下来。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大管家,您怎么知道要着火?您是先知吗?”

大管家自信地笑着说:“我是先知,这是全城人早就知道的事情。你知道得太晚了。”

“那么,您为什么告诫我,一定要等大火烧到了一定程度再出来救人呢?如果我早些出手,如果我高呼几声‘着火了,快起来逃命啊’,那些商号和那些人家的损失,不是会小很多吗?”武煞穷追不舍地问道。

“咳”,大管家叹口气道,“武煞,你也太单纯了。现在的人那么邪恶,那么现实,如果你见到起火就开始大喊,他们不但不会感激你,还会把你扭送到官府,冤枉你纵火。”

“原来如此”,武煞用力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如释重负地说,“多亏我按照大管家的嘱咐做事,否则,这场大火就是为我送葬的啊。”

“大管家”,武煞停下步子想了想,又紧跑了几步,拦在大管家的前面,煞有介事地问,“我一直向往武师的身份,可我不知道,身为武师应该做些什么。东家说聘我当商号的武师,我可不想徒有其名,您告诉我,我怎么做才算是尽心尽力,尽职尽责。”

大管家满脸的笑意,向前挥了把手,郑重地说:“听我的话,跟我走,肯定能够尽心尽力,尽职尽责。”

大管家用这个让武煞为之倾倒、为之痴迷的动作彻底地征服了武煞,并因此成为了武煞心目中的偶像,成了他奋斗的目标,成了任意支配和使用他的主子。

从那以后,武煞在大管家的领导下,不但兢兢业业地工作,勤奋地习武,还时常带着商号的人们救济穷人,帮助有困难的人度过难关。一晃几年过去了,作为商号武师的武煞早已成了所有“武师”的代名词。人们谈起他时,总会眉飞色舞,褒奖连连。年轻的或年老的家长们,在教育儿孙好好读书、好好做人的时候,时常会说:“你看人家武师多带劲儿,武艺高强、才华出众,又善良、勇敢、乐于助人。如果你能向他看齐,也会得到世人的尊重,得到大东家的重视,得到官府的推崇。”

最初听到这些话时,武煞总会觉得不自在,逢上说话的人看到了他时,他会羞怯地客气道:“我是有过劣迹的人,不要让孩子们学我。要让他们从小就胸怀大志,力争做一个善良、有才的人。”他的谦虚让他得到了更多的褒奖和更多的崇拜,他的威名也就流传更远。久而久之,武煞习惯了笑对褒奖,还习惯了挥一挥手说:“这些小事情,不在话下。武师我会继续努力,争取做到更好。”

武煞的人生之路,从此后顺风顺水,春风得意;武煞的心,也越来越开阔,越来越豁

然。当一场重大事件发生后,大管家抹着眼泪告诉武煞,他也救不了他时,武煞豪气冲天,视死如归地说道:“大管家说过‘大丈夫生如山,死若水,灾来命挡,福来命享’,想我武煞已是享尽了荣华富贵,该用命来挡灾了。都说天妒英才,我武煞不是英才,天也妒我。能够在苍天的嫉妒下死去,是我武煞的荣耀,我死而无憾!”

龙之所隐(十五)

(十五)

“武煞必须得死。”商号头人例会上,大管家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东家说了,武煞武艺高强又有勇无谋,是商号里最好使唤的工具。”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二管家摇着头,迟疑地说。

“任何工具都是有寿命的。”大管家看了看二管家,又看了看三管家,依旧斩钉截铁地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工具可以永恒使用。聪明的人,应该让他的工具在寿命极限内,最大地发挥它的功用。”

书生模样的三管家连连点头道:“大哥说得在理。您的意思是?”

“借刀杀人。”扔这出四个字时,大管家的脸上掠过一抹残忍的笑意。

三管家心领神会,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大哥,兄弟五体投地。”

二管家愣头愣脑地扫视大管家和三管家,自怨自艾地说:“我天生脑子笨,不知道应该怎样借刀杀人,不过既然大哥和三弟都认准了,这事保准儿没错,我跟着干就是了。”

三管家半低着头,挑起眼皮看着二管家,面无表情地说:“二哥,我和大哥哪有你聪明?我们的脑子里整天装着商号的大事小情,你的脑子里除了干事就是女人。比较起来,您是艳福不浅,我们是辛苦无边啊。”

听了三管家的话,大管家哈哈大笑起来,二管家愣了半天才品出三管家的弦外之音。他涨红了脸嚷道:“大哥,你看看,你看看,三弟又在拐弯抹角地骂人了。”

三管家话锋一转,神秘地问道:“二哥,前几天送给你的那个靶子,还好用吧?”

二管家大大咧咧地笑了笑,咽着流到嘴角的口水说:“好用,好用。多谢三弟,时刻想着二哥。”

大管家瞄了三管家一眼,暗自发笑,却冷着声音问道:“你们两个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我告诉你们啊,我们商号是方圆几个省出了名的大善人之家,可不许你们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三管家连声称是,在桌下踢了二管家一脚,无辜地说道:“大哥放心,我们怎么可能做伤天害理的事呢。二哥不过是精力旺盛,时常得袪下火,消消体力而已。”

大管家站起身来,阴着脸说:“三弟,东家知道你弯弯绕多,也知道老二是直肠子。如果你们两个闹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受罚的肯定是你。”

二管家连忙站起身,凑近大管家说道:“大哥,玩玩女人而已,坏不了商号的大事。”

“那就好。”大管家一甩手,向密室门口走去,在打开密室门的同时,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那句话,“武煞必须得死。”

看着大管家走出了密室,二管家向三管家施礼道:“多谢三弟冒着危险给我弄靶子,他日有用得着二哥的地方,我义不容辞。”

三管家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摆着手说:“二哥不可给小弟施礼。想当年,如果不是二哥仗义出

手为我解难,我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二哥有需要尽管对我说, 见到新鲜的靶子,我就给二哥扛回来。不过,有一点你一定要遵守,可以玩人,不可以要人命。如果像上次那样要了靶子的命,小弟我可就保不了你了。”

二管家连声称是,揽着三管家的肩膀,一起走出了密室。随着咣当一声,他们的身后出现了一堵画着福祖法像的墙壁,密室的门不见了踪影。

此时此刻,二管家的脑子里只有女人,三管家的脑子里却一遍一遍地品味着大管家的话,“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工具可以永恒使用。聪明的人,应该让他的工具在寿命极限内,最大地发挥它的功效。”

“我是不是工具?二哥是不是工具?”三管家先是反问自己,既而回忆起入商号以来做下的种种伤天害理之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唰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到空荡荡的家里,三管家从酒柜中拽出一瓶老酒,对着瓶嘴吹了一大口。没等他品出酒的味道,身后传来大管家的声音,“你良心发现了?知道自己贪图不义之财是可耻的了?知道图财害命是罪恶的了?知道抢人家的女儿给老二用来封他的口是缺德的了?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是不变的真理了?”

这一声声质问,仿佛重锤一般敲打在三管家的心头。他不敢回头,不敢接话,惟有“咕咚咕咚”不停地喝酒。

“喝吧,那瓶酒已被我下了剧毒,如果不用解药,三日之内你将肠穿肚烂,不得善终。”大管家仰天大笑,既而低声啜泣道,“三弟,你不要怪我,这都是东家的意思。‘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工具可以永恒使用。聪明的人,应该让他的工具在寿命极限内,最大地发挥它的功效。’这句话,也是东家扔给我的。细细想来,我们都不过是东家手中的工具,身不由己,死不由己。可悲啊,可叹!”

听了大管家的话,三管家惨笑了一声,沉闷地说:“回想一下,我为商号卖了十几年的命,至今还没有资格面见东家,这是我的耻辱,也是我的致命伤。如果不是为了还清我爹生前欠下的巨额高利贷,如果不是想尽为人子之孝,让我爹死得安心,我早就不会如此苟活了。大哥,我这条命是二哥给的,我的荣华富贵是您给的。今天,死在您的手里,我心安理得。”说罢,三管家对着酒瓶,狠命地吹了起来。

大管家猛地冲过来,一把夺过了三管家手中的酒瓶,无比悲痛地说:“三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你又何必如此自暴自弃?”

“大哥,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所以,任凭您如何劝我,我也不愿娶妻生子。想我光溜溜的一条汉子,空手而来,空手而去,生得自由自在,死得无牵无挂,这该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事了。而今,我宁愿就此死在大哥的手下,也不愿大哥为了我背叛东家,惹下杀身大祸。”三管家抢过酒瓶,再次“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好样的三弟,大哥我没白疼你。”大管家哈哈大笑着在酒柜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用手点着膝盖,有滋有味地哼起了小曲儿。

“大哥!”三管家愣了一下,猛地转过身来,酒瓶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嗯。”大管家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用两个手指拎着,点了点头说,“这是当年东家赏给我的一包解药。当时他对我说,我舍生忘死地

伴随他白手起家,功劳苦劳都不小,赏我这包解药就等于赏我一条命。今天,我把这条命送给你,这样既能救兄弟于生死之间,又不算背叛东家。拿去吧,用白水泡了喝掉。”

三管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地感谢大管家的救命之恩。大管家连忙起身,把解药交到三管家的手里,语重心长地说:“三弟,快去吃解药,吃过之后,我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龙之所隐(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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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三管家打开纸包,把粉末倒入杯子里,又往杯子里注满了水,一口气喝了下去,大管家放心地舒了口气,说道:“三弟,这些年,我们哥几个捆在一起出生入死,不容易啊。别看往日里我一脸威严、言语冰冷,我的心可是热的。我恶狠狠地警告你们不要出事,那是因为我害怕你们出事,我不希望你们当中的任何人出事。老二生性耿直,不会察言观色,又贪恋女色,见到女人不要命,这是他的软肋,你本该奉劝他、监督他才对。现在可好,你替他扛靶子,结果闹出了人命。偏偏那个靶子的后台又是个神秘人物,是我们不该惹的人,你这不是难为东家吗?”

“大哥,东家为这事让我死?他不是说过下不为例吗?”三管家放下水杯,紧锁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虽然没见过东家,但凭这十几年为东家卖命得到的经验,他知道只要不是他拦截商号生意的事露了馅,只要不是他强抢商号联盟下的那些商号钱财的事被捅到了东家那里,东家绝对不会要他的命。他确信,东家需要他的足智多谋,大哥需要他的足智多谋。

“东家是这样说过。可是,现在,那靶子的后台不罢休啊。人家非要东家交出罪魁祸首的人头来祭奠死者。东家曾为老二找了个替死鬼,无奈对方把咱们了解了个底儿掉,非得拿到咱们四个当中的一个人头才肯罢休。”大管家为难地说,“我舍不得你,舍不得老二,只能舍武煞了。”

“大哥,兄弟我谢谢你了!”三管家紧紧地抱住大管家,激动得眼珠子都红了。

大管家见时机已到,如此这般,这般这般地向三管家交待了一番之后,拍着三管家的肩膀说:“兄弟,你我非手足,却情同手足。从今以后,我们三个要齐心协力,上下联合。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东家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到那个时候,整个商号就是我们兄弟几个的,再也不用受这份窝囊气了。”

三管家被大管家说得热血沸腾,拼命地点头说:“大哥放心!二哥的事,包在我的身上,我去说服他。我们两个一定会齐心协力地听从您的调遣,不为商号的所有权,不为这条贱命,只为报答大哥的知遇之恩。”

送走大管家后,三管家浑身瘫软,一屁股坐在沙发里。他缓缓地从袖口里掏出纸包,呆呆地看着它,泪水溢满了双眼。他曾做过无数坏事、恶事,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忏悔过。过去,他一直认为,自己之所以恶,都是这个万恶的社会给逼的。如果官府不许那些地头蛇放高利贷,如果不是他的父亲被债主们今天砍掉了手、明天剁掉了脚,最终死无完尸,他会像从前一样舞文弄墨,吟诗作画,没准还成为一代才子。那样的话,他怎么可能结识二管家,怎么可能结识大管家,又怎么可能成为商号的三管家?他认为,夺财害命不是他的错,劫持民女不是他的错,贪污东家的财物更

不是他的错,谁让这个万恶的社会给他的心灵留下了太多创伤,谁让这个万恶的社会欠了他太多太多的血债呢。此时,看着纸包,想着自己对大哥的种种猜疑,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足智多谋”,更对不起大哥对他的信任和挚爱。

“大哥,兄弟我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在这里向你忏悔了!从今以后,我的命都是你的,我与你绝不二心。”三管家跪倒在地,对天发誓后,猛地扯开了纸包,将粉末倒进了嘴里。

三天之后,武煞死了,死得心安理得、义无反顾;二管家死了,死得心安理得,义无反顾;三管家也死了,死得永不瞑目。肠穿肚烂的前一刻,三管家正喜滋滋地向大管家汇报武煞和二管家死前的情况。就是死后他也想不明白,到底是酒里的毒要了他的命,还是如他最初猜想的那样,大哥根本就没在酒中下毒,那纸包里被叫作解药的东西,才是致他于死地的毒药。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他咽气前,大哥紧紧地抱着他,嘴对着嘴给他做人工呼吸,泪水滂沱地说:“兄弟,这是怎么了,难道东家骗了我吗?”只要不是大哥诚心算计他,他认为自己也可以死得心安理得,义无反顾了。尽管在他的尸骨凉透了之后,他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灰茫茫的天空。

武煞、二管家、三管家都没想到的是,人死了并不是人们所说的“一了百了”,当肉体化成灰之后,灵魂依然存在,且更为真实地存在着。

又七天之后,当他们被同一种力量牵引着,从不同的方向汇聚到大管家私人秘室里的灵堂前,看着并排三个灵位前摆放的酒菜时,他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感谢大哥的招魂术,感谢大哥对他们的大恩大德。

过去的七天里,远离尘世的他们跌入了心灵的炼狱,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想一想都让他们胆颤心惊的痛苦折磨。这些经历让他们知道,《五福经》中所有的“传说”都不是福祖杜撰出来的,每一个灵魂深处的炼狱都是一座阴森恐怖的地狱,每一座地狱里都布满了世人可以想象出来和无法想象出来的刑罚。在那里,每一个灵魂都无休止地承受着让人惨不忍睹、惨不忍想的重刑责罚。

他们从来不知道,大哥居然会招魂术,居然能让他们虽死犹生。他们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但那是他们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秘密,因为他们能量的高低完全在“大哥”的掌控之中。 华人

龙之所隐(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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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们欣喜若狂地拜谢大哥的时候,他们惊恐地看到,一团灰蒙蒙脏兮兮的气体正慢慢地笼罩了大管家。只是转眼的功夫,大管家就苍老得与先前判若两人。他们顾不得自己的安危,纷纷拼命地撕扯那团气体,想要把大哥从困境中解救出来。无奈的是,被撕得七零八落的气体,转瞬就恢复了原样,他们的努力不过是枉费心机。

这时,大管家翕动满是皱纹的嘴唇,用微弱的气息说道:“老二、老三,你们两个守住你们三个的灵位,要寸步不离。武煞,你火速赶往城郊的忘福家里,就是马上要生孩子的那一家。如果你能及时赶到,就将婴孩儿杀死在母亲的肚子里;如果婴孩儿已经出生,就杀死婴孩儿,再废了孩子的母亲,让她永不能再生。”

“大管家,我有能力做到吗?”被重罚折磨得对自己已经失去自信的武煞,怯怯地问。

“你行,快去吧,不要耽搁。”大管家说,“你二叔三叔守着灵位,已经把所有的能量汇聚到了你的身上,你只管去就是了。只要你杀死了将要出生的孩子,我不但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还能帮你们借尸还魂。对了,为了避免因失手而误大事,记得用你师傅的绝活杀死他们。”

于是,有了先前看到的,黑影暗闯龙隐家的卧室,想要侵袭龙隐母子一幕。当年的情形是:武煞一心想着救大管家和二叔三叔,又急又怕的他闯入卧室后不分青红皂白,胡乱砍了一气,结果杀了已经出生的龙隐又误杀了龙隐的祖母,却落下了龙隐的母亲。尽管如此,武煞此行还是达到了大管家借刀杀人的目的。因为,这一场血案拉开了龙隐的祖父与山隐之间不懈较量的帷幕,从而把人们的注意力从商号转移到了他们的身上。

当时,年龄稍长一点的人都知道,龙隐的祖父与山隐同出一门。他们的师傅身怀绝技,却性情古怪。据传说讲,他自幼独自生活在山上,成年后逐渐盖起了山庄,晚年时先后收养了龙隐的祖父和山隐两人。他教他们学习各种知识,教他们习武,并声称暂且只教他们两招绝技,其它的以后再说。

龙隐的祖父成年后,死活不肯继续留在山上。师傅百般挽留无果,只好无奈地放他下山,随他去娶妻生子。山隐则习惯了远离尘世的生活,一直陪伴在师傅的身边。待侍奉师傅终老之后,山隐在整理师傅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牛皮口袋和一封信。读过信后,山隐接连几天不吃不喝不睡不卧,只是呆呆地坐在师傅的坟前。后来,龙隐的祖父得知了师傅去世的消息,背着家法到师傅的坟前请罪。山隐把师傅留下的信和牛皮口袋一起递给龙隐的祖父,愤懑地说:“我恨师傅不公平,但是我不愿出卖我的良心。”

原来,书信中写着:牛皮口袋里是我习武一生所获的秘籍,有后者得此。望发扬光大,切切!

龙隐的祖父读了书信后失声痛哭,他后悔自己当初不该一意孤行,辜负了师傅的期望;也责怪师傅不该如此不公,不该辜负了山隐的忠孝之心。末了,他丢下牛皮口袋和书信,毅然决然地下了山。回到家之后,他开始潜心学习五福法,以求得心灵的解脱。

事情本是如上所说,可是当事实变成传说之后,完全成了另一副模样。传说中讲,山隐收养武煞不是发什么善心,而是为了合情合理地得到牛皮口袋;龙隐的祖父则是背信弃义的伪君子,他扔下牛皮口袋并不是不贪恋师傅的绝技,而是要置山隐于不仁不义之地;山隐和龙隐祖父的师傅则成了一个舍近求远,舍义求不义,舍忠求不忠,舍孝求不孝的老糊涂。

有了这样的传说,大管家借刀杀人之计自然容易得逞。只是,他没有想到,山隐与龙隐祖父的较量并不是彼此残害,而是各自努力修持,力争在德上胜过对方。而他及武煞、二管家和三管家则因为能量的透支,一落再落,直到落入了心灵炼狱的最底层,也就是地狱的最深处。

与此同时,龙隐再度出生并慢慢地长大,龙隐的祖父则证悟了五福法并在不懈修持的过程中,吸纳了自然界中蕴含的能量,从而无意中穿越了时间,看到了师傅生前书写长信、短信的一幕。长信就是牛皮口袋里所谓的绝技秘籍,短信就是前面提到的那封。

原来,师傅留下的“秘籍”并非习武秘籍,而

是证悟五福法的秘籍。师傅写在秘籍里的最后一段话是:末世已近,家园必毁,寻找和建设新家园势在必行。以上所有,皆是天机,切不可外漏半句。我相信你们,谁都不会私自拆开牛皮口袋,我也期待着你们早日证悟正法,得到高能量,穿越时间来读此信。不论是谁读到了此信,我都会用我残留在世间的能量即刻将它销毁,读到信的人要严格按照前文所说的去做并要守口如瓶。两位爱徒,为了世间众生的前程,为师不得不委屈你们两个,原谅我吧。愿福祖加持你们。

看着师傅写完长信,龙隐的祖父已是泣不成声。他多想立即跑到山上去,把信中的内容告诉山隐师弟,让他放下对师傅的仇恨。可是他不能这样做,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了,山隐师弟之所以没能证悟五福法,正是因为他放不下仇恨。虽然他有一定的慧根,虽然他并不贪恋钱财名利,但是他太在意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份量,太看重自己。师傅让他们两个以能量的高低来决定谁读到秘籍,一定有他的用意。他不能违背师傅的嘱托,他也不敢将信中的内容向外透露半句。哭罢之后,他挥笔写下了一封短信,信中说道:“山隐,吾弟,五福具足,豁然开朗。当你能够穿越时间读到此信之时,自会知道,所谓秘籍,全在一悟。”

后来,山隐赶武煞下山的时候,龙隐的祖父曾一度认为,山隐已经具足了能量,穿越时间读过了他写给他的信。可是,当武煞横行之时,并不见山隐下山干预,他渐渐明白,山隐还是山隐,却因狭隘而距五福法越来越远。 txt小说上传分享

龙之所隐(十八)

(十八)

给龙隐讲完了武煞——也就是眼前这个黑影的来历,龙隐痛苦地看着我,一双眼睛里盛着不解、遗憾、痛惜还有很多很多我无法用文字来表述的东西。其实,何止龙隐,我的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其味难辨。

“师傅,我们的归来已经改变了一些东西,是吗?”盯着软榻上的母亲,龙隐抱着双臂,很冷的样子,“小龙没有事,祖母没有事,母亲没有事,祖父与山隐之间的关系,应该可以有新的发展吧?师傅说过,‘不是所有的过失都可以补救,但是,必须尽力去补救所有的过失。’”龙隐看了看我,继续说道,“我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够早日醒悟并努力地去补救过失。包括龙隐,包括大管家他们。”

“是啊,一念不同,处处不同。接下来的事,就看你的了。真正的智者,不会想着努力去改变什么,只会提高自己的修持、加强自己的心念以影响他人。”看着瞬间成熟起来的龙隐,我倍感欣慰。能够宽容地面对伤害过和正欲伤害自己和亲人的“敌人”,这番心境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尘世间的恩恩怨怨。

龙隐点了点头,问道:“师傅,怎么能让武煞及早醒悟呢?”

“如果他能在这里多停留一会,或许会有所醒悟。至于结果怎样,就看他的造化了。”我正色道。

说话间,我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福堂。此时,龙隐的母亲已经在祖母的爱抚中恢复了平静,孩子安静地躺在母亲的身边,父亲立在香案前若有所思,祖父则对着福堂自言自语地说:“各位先祖,我受师傅之托将要努力去做一件利在千秋的大事。我知道,我的前方荆棘丛生,凶险不断;我也知道,我起到的只是铺路石的作用。这件

大事,最终还得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来完成。想着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要背负拯救世人的重任,我的心里既欢喜又忧伤。欢喜的是,我们福家祖上有福,修来了这么有出息的后人;忧伤的是,世人的德行越来越差,竟沦落到让一个孩子来背负他们走过苦难。”

祖父怜惜地看了看襁褓中的孩子,继续说道:“我有种预感,早在这个孩子出生之前就有恶人知道了他将到来,也知道了他的不寻常,没准会因此要置他于死地。虽然我知道,善与恶的较量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最终都是善赢恶败。可是,想着多少年之后,我们的孩子将只身一人承受孤独和无趣的生活,我就很不忍心。所以,我决定暂时不给孩子取名字,我希望在他等到他的师傅之前,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样的话,他的生活或许孤独,或许无趣,却可以平平安安,也不会引起恶人的注意。不给孩子取名,等于不让孩子与先祖们相认,我在这里先行请罪,请先祖们原谅我的不孝。”说罢,祖父深深地施了五福礼,然后长跪不起。

站在一边的武煞,听着祖父的话,疑惑地看了看孩子,百思不得其解。他想:如果福人所说的不是真话,大管家为什么要让我来杀害这个普通的孩子呢?如果福人所说的话是事实,这个孩子真地将要担负拯救世人的重任,杀害他可就等于断送了世人的福路,大管家为什么要如此而为呢?难道大管家就是福人猜测到的那个恶人?

正犹疑间,龙隐的父亲俯下身来,一边扶起祖父,一边说道:“父亲,孩儿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祖父站起身,揉着发酸的双腿说道:“忘福尽管说。我们福家人做事,要以大局为重,所有的个人喜恶尽可放下。”

龙隐的父亲点了点头,对着香案施过五福礼,静静地说:“父亲,孩儿想说的是山隐叔叔和武煞大哥。”

见父亲没有什么异议,龙隐的父亲继续说:“山隐叔叔生性耿直,为人慈善,按说他不该是糊涂之人。他背负着世人对他的误解和诽谤,背负着武煞大哥对他的误解和憎恨,却从来没有解释过,也从来没有干预过武煞大哥的作为。不为自己辨别,我是可以理解的;不干预武煞大哥的作为,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但我想,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苦衷?什么苦衷?”龙隐的祖父问道。

“什么苦衷我不确定,但我相信,他不是狭隘之人,不会因为一个牛皮口袋就变得善恶不分,正邪不明。”龙隐的父亲看了看香案,又对着祖父深施五福礼后继续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父亲,还请您多多原谅。”

“什么事?”龙隐的祖父有些紧张地问,“不要告诉我,你一直与山隐叔叔有联系。”

“父亲说对了,正是如此。”龙隐的父亲看着香案说,“叔叔很信赖我,却从来不与我说什么。每次我去,我们只是默默地喝茶,有时能从下午喝到傍晚,再从傍晚喝到午夜。有一次,记得那是一个月圆之夜,山隐叔叔对着月亮,呆呆地说,‘我的武煞,如果你已入梦,可梦到为师很想念你?如果在梦中看到为师已是将死之人,你可会回来与我一叙?你本是可以担当世间大业的人,为什么要陷入混沌,不得清醒?我叹,我叹啊。”

龙隐父亲的话,让祖父大为震惊。他暗中思忖:难道山隐也读过了那封长信?如果是

,他就是偷看了长信,因为师傅说过,一旦有人穿越时间读了长信,他就会用遗留在世间的能量将书信销毁;如果他没有读过长信却有此悟性,他的福为已然不浅。知道我们的后人将要担当大业的,除了我们的师傅,应该只有想要杀害孩子的人。山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龙隐父亲的话也让武煞大为震惊。他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叫他一声“大哥”,他更没想到,被自己视为仇敌的师傅,竟然会因想念他而如此伤感。猛地,他想起了曾在一个月圆之夜梦到过山隐师傅,并从梦中哭醒。为此事,他曾郁郁了好多日子,还偷偷地到山庄附近向山庄里窥看了两次。当时,看到师傅如往常一样诵经和修持,并无半点伤感的样子,他曾悻悻地骂自己自作多情。此刻,他非常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勇气去面见师傅,告诉师傅他梦到了师傅呢?而今,自己已经死了,一切都晚了。

绝望间,武煞忽地想起了自己此行的任务,想起了临来时大管家对他说过的话。这让他的心中又升起了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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