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 / 1)

6。为了婆子,为了兄弟(5)

但最后,他也停了下来,口g舌燥地看着古力。他怀疑自己的黄色描写让古力听出了。他甚至怀疑古力了。

两个人瞪了很久的眼睛,还是古力重新开口。他反而问小北:“你说我废不废了你”

这种征求意见的口吻,让小北也无所适从了。他茫然地瞪着眼睛,透过一块红布看天空,好像废不废了自己,是一个棘手的哲学问题。

又过了半天,古力催促他:“你说,到底废不废”

小北犹犹豫豫地说:“那还是——别废了”

古力又陷入了僵局。听不听从小北的意见,又成了一个两难的处境。,他不是早就把自己定位成一个亡命之徒了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软了作为一个大痞,古力深深地痛恨起自己来。但他正在犹豫着,忽然听到背后有人低沉地叫了一声:“古力。”

古力一回头,看见了陈星。陈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抡起一根铁g子,搂头盖脸地打了过来。古力抬手一挡,“咔嚓”一声,菜刀掉到了地上。他的小臂被打断了。

两个月后,小北作为考生,出现在音乐学院的考场外。夏意已经很浓了,葡萄架是深绿的,满天都是知了的叫声。长廊上挤满了“搞艺术”的男女青年,一个比一个劲儿劲儿的,恨不得每说一句话都夹着肛门,从脚跟子往上提气。在这些人里,小北是那么与众不同。他穿着又脏又破的大背心,垂着脑袋坐在石凳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大热天,他头上还戴着一顶条绒鸭舌帽。

父母的关系到底起了作用,虽然声乐系演奏系别指望了,但录音系还是没问题。可这时,小北反而又哭着闹着不想上大学了。最后还是他父亲狠狠给了他一顿板儿带,把他捆到了考场。

来了以后,小北的态度更让所有人下不来台。

进了考场,他嘴上仍然叼着一根香烟。考官们立刻皱起了眉头,但小北视若无睹,他走到钢琴前,把燃着的烟立在钢琴上。一缕孤烟袅袅上升,仿佛正在祭奠某个人。

之前忘了介绍,小北是会弹钢琴的,而且是艺术家妈妈手把手教的童子功。多年不出手,却功力犹存。他演奏的是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片段,这曲子难度不大,但要求激情。情绪小北是有的,他在钢琴上摇头晃脑,进而龇牙咧嘴,进而蹦了起来,一边弹一边浑身哆嗦。很明显,他的激情失了控,所弹的乐曲也乱了套,任意地延长某个音、缩短某个音,不该发力的地方一律疯狂发力,而且几乎不要手指了,把手像榔头一样孤注一掷地夯下去。到最后,他甚至连演奏的是什么都忘了,不知在哪儿一转,就不是《第一钢琴协奏曲》了,变成了《扬鞭催马运粮忙》。那是崔健在一场摇滚乐演唱会上引用的旋律,小北又把它搬到了钢琴上,弹得气势磅礴,繁花似锦,歇斯底里。

一曲终了,考场内长时间寂静。考官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有被小北的琴技“镇”住,却被小北的状态“镇”住了。疯疯癫癫的学生,音乐学院里见多了,但报考的时候就这么疯癫的还真是前无古人。

而且小北的态度让考官们很“难做”:他家从上面找了人,打了招呼,这是都知道的。但正因为有关系,才应该收敛一点,这道理家长没教过吗

而小北弹完

,精神状态立刻从亢奋转入了萎靡。转变之快,好像一个大烟鬼突然犯瘾了。他睡眼惺忪,打个哈欠,离开了考场。走到门口时,他还摘下条绒帽子,对考官们鞠了个躬。这下,大家都看到了小北头顶的奇观:正中央的头发都被剃光了,粘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纱布。 。 想百万\\小!说来

6。为了婆子,为了兄弟(6)

“你们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脑袋让人打坏了。”小北最后说。

出了考场,他戴上帽子,默默地流下了眼泪。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孱弱小孩,抽着鼻子哭。周围的人对他侧目而视,大家都相信他脑袋是真的被打坏了。

只有小北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他在想念他的好兄弟陈星。他还能考大学,还能自由自在地犯浑,但陈星在哪儿呢陈星在拘留所里呢。当初,是他口口声声地叫唤,要和陈星“掰了”,而在危难时刻,为他挺身而出的是谁是陈星。

周围的人随即看到了小北更加癫狂的举动。他忽然仰天长啸,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我他妈还是人吗”喊完,他不走正门,而是向一堵墙冲了过去。那架势把大家吓坏了,以为小北活腻歪了,要玩儿一把怒撞李陵碑。

然而众人眼前一恍惚,没有看见小北脑浆飞溅,却发现他像猫一样窜上了墙头。这时的小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陈星!可是他正被家人24小时监控着,现在,父亲的车还等在音乐学院门口呢!因此要想逃脱,只有翻墙。

他在墙那头一落地,立刻撒丫子狂奔。希望父亲没察觉他这一手,否则,老头子狂怒之下,没准儿会狂踩奥迪车的油门,把他再撞回医院去。跑出了两条街,他才把手撑在膝盖上,吐着舌头喘气。下一步该去哪儿呢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连陈星被关在哪儿都不知道。

好在小北脑袋并没真被打傻,他灵机一动,奔向派出所,去找那个爱听相声的警察。

现在警察跟他们已经算是朋友了。这桩案子也是他经的手,半个月前,当小北还在医院床上流着哈喇子,警察就去走访过他。

当时小北恰巧刚刚醒来,他往左一看,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便煽情地说:“我觉得我快要死啦!”

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父亲却连一点温暖也没露出来,他铁青着脸说:“那你就快点死吧!”

小北一纳闷,往右边一看,正好看见了警察。刚一回到人间就要j代情况,任务还真是繁忙。事到如今,也什么都瞒不过去了,小北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从和大眼妹妹通j,到和古力冤家路窄,再到陈星神兵天降。他还口吃不清地强调:陈星这次可真算见义勇为,我就是证人。

而父亲听了小北g的那些事儿,早已被气得呼哧带喘了。他问小北:“j代清楚没有”

小北说:“大概清楚了。”

父亲立刻吼道:“那你怎么还不去死”他挥起一拳,打到了儿子脸上。而小北的脑袋正在脆弱时期,哪禁得住军人的重拳“轰隆”一声,又晕了过去。

警察也没见过这等严父,他目瞪口呆了片刻,反而为小北说起了好话:“不管怎么说,您儿子还是挺仗义的。现在仗义的小孩儿可不多。如果没有他作证,帮他出头那孩子很可能会判刑,而现在估计也就是一治安拘留。”

父亲却也欣慰地瞥了瞥小北龇牙咧嘴的昏态:“要是连这点优点都没有,他他妈还是人吗”

“那是,军人的后代,战友情谊永不变。”

可惜这些表扬,小北统统没听见。

而现在找到警察,对方第一个反应就是摸摸小北的脑袋:“真是千锤百炼呀!比一般人结实多了。”

听清小北的来意后,警察也欣然同意一起前往。他还说:“我们最好给他带一样礼物去。”

警察带着小北,到商场给陈星买了一个收音机。这样陈星就能在“里面”听相声了。两个人坐着出租车,来到拘留所里,见到了陈星。现在的陈星,神情自然非常颓丧,而且一个眼圈还有清淤,看得出来在里面没少吃苦。但他见到故人来,还是挺高兴,接过收音机后,还给它起了一个昵称:评书宝。现在他不光爱听相声,还迷上了评书。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却对语言艺术有着那么浓厚的兴趣。

因为警察的关系,陈星和小北不必隔着铁窗相见。小北忽然又哭了,他流着眼泪说:“你现在还把我当兄弟吗”

陈星说:“我一直是把你当兄弟的。”

小北紧紧地和陈星拥抱了一下。这时,陈星小声说:“还得告诉你一件事。”

小北说:“什么事”

陈星说:“我真不是y痿。我平常都能的,每天早上都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和沈琼就y痿了。”

小北激动地拍着陈星的背说:“我发誓,就算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能让你硬起来,我也要为你找到她!”

抒发完感情,他们便陪着陈星回去。走到看守所里的一片空地上,忽然有一个年纪很小的犯人凑了过来。他拎着一只便桶,哭丧着脸说:“星哥,你去哪儿啦”

小北看看那家伙,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陈星说:“忘了介绍了——这是我的狱友,她姐是张红旗。”红旗下的果儿

7。大学与养j场(1)

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商务印书馆,《新华字典》第9版,673页。

这是那时候高中生都学过的一个例句,其作用是教大家正确地使用分号和冒号。高中课本里的东西,陈星几乎什么也没记住,但这句话却会不时从脑海里冒出来。每次想起,他都感到这句话很可笑。他甚至认为,这句话的作者真是一个幽默大师。

现在的陈星头发很长,个子又长高了一些,站在人群里很显眼。几个月来,他一直都穿着一件灰s的帆布外套,并且从未洗过。不仅是外套,连他的脸都给人脏乎乎的感觉。他看起来不像一个杂牌大学生,倒像一个热衷于钻山d、过草原的无所事事的旅行家。

他的父母把他塞进了一所民办大学。他们坦白地说:“倒不是指望你能学到什么,就是怕你混到街上去,再惹什么祸。”于是陈星就背着破书包,骑了二十公里的自行车,到昌平的学校去报到。蹬到那里的时候,他的脖子上粘了一片结晶盐,两条腿直打晃。

他带着沧桑的表情走进了新学校。他想,他是有资格沧桑一下的。这个年纪的孩子里,有几个进过那么多次派出所,而且还被正式刑事拘留过呢

来报到的学生陆陆续续地进屋,找地儿落座。最后出现的是一个个子极其矮小的男生,大概只有一米六出头,而且长了一张非常苦、倒了八辈子霉似的脸。他刚一进门,教室里的几个家伙立刻笑了起来。

那男生的样子确实有点滑稽:如此矮的人,却背着一个如此之大、光直径就有两米的包袱——那装着什么呀,他不会带了十条棉被来上学吧小山一样的包袱压在肩上,几乎把他的人都埋进去一半。

“这里是不是xx大学”那男生c着一口纯正的河南腔问。

几个痞里痞气的学生笑得更欢了。有时候人的关系确立得就是这么快:某些人刚一露面,就被放到了被取笑对象的位置上,永世不得翻身。

河南男生背着大包袱,像一只蜗牛一样,缓慢地往教室后排挪动。一不小心,他的包袱就蹭到了某个人的脑袋。那家伙立刻用东北话大叫了起来:“看不见人呀”

河南男生马上转过去,谦恭地道歉,上半身被大包袱压得更深了:“对不起,对不起。”

但是这一转身,包袱又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另一个人。于是,一个山东话又响了起来:“知错不改呀”

河南男生便再回头,继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四面八方地转了两圈,说了无数句对不起。大家可算找到了乐子,纷纷粗声粗气地呵斥他。就连隔得很远,根本不可能被包袱蹭到的家伙都要加入进来:“你眼瞎啦”

河南人四面楚歌,连动都不敢动了。取笑他的家伙更来劲了,纷纷拍打他的大包袱,教室里充满了“嘭嘭嘭”的声音。

他们问他:“你不会背了一个妹子来吧”

陈星很为这个河南人难过。看来他注定要沦为那些顽劣的学生的玩具了。过去,小北也总是戏弄班上的几个老实孩子,只不过和那种小玩闹比起来,民办大学的学生无疑要粗野得多。河南人的大学生涯显然是一片黑暗。

河南人被欺负的时候,班上其他人都不敢发言。大家只是静静地看着,还有人露出庆幸的神s。最后,还是陈星看不下去了。他站起来,走过去,抓住河南人的大包袱,把它举了起来。 。 想百万\\小!说来

7。大学与养j场(2)

“举高点儿就碰不着人了。”陈星对河南人说。

接着,他又朝教室后面撇撇眼:“我旁边还有一空座儿。”

河南人低眉顺眼地跟着陈星,走到座位坐下,才算结束了这场闹剧。陈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河南人的大包袱放到教室后面的墙角。他也一直低着头,没去看那些欺负河南人的家伙。他知道,那些家伙肯定会对他不满。这可算当众不给他们“面儿”啊!

在新环境里,他不想逞威风,但也不愿甘当弱者。而现在,陈星还不想与那些家伙有正面冲突。

和学生相比,更荒唐的是大学本身。

大家很快发现,半个月以前,这里可能还不是一所学校,而是一所养j场。没有开玩笑,就是那种生产jr和j蛋的工厂。教室是大铁棚改建的,宿舍是杀j和褪毛的车间。整个学校弥漫着一股j屎味儿,很多角落还有没来得及清理的j毛。学生们立刻抗议起来,他们c着各地方言说:“我们不是来做j的!”

“也没指望你们下蛋。”学校的老师回答说:“放心,国家承认学历——如果你们能通过自考的话。”

大家来自天南地北,现在却只得在这里安顿下来。也许因为无数只j的冤魂在宿舍里飘荡,第一天晚上,他们根本无法入睡,到了后半夜,g脆聊起天来,聊天的主题是自我介绍。几个顽劣之徒都渴望建立威信,他们尽力把自己说成真正的地痞流氓。

说着说着,他们不免攀比起来,第一个人声称用菜刀砍过人,那么第二个人一定要用斧子,第三个就要用电锯。幸亏一个宿舍只有十六个人,否则说到最后,肯定会冒出包来的,而第六个家伙已经声称他在老家藏了一把五四式手枪了。

因为工厂改造成的校舍根本不隔音,一个宿舍聒噪起来,旁边的宿舍也没法睡。渐渐地,整个学校的人都在说话。每个宿舍都冒出一两个在逃犯,有些人言之凿凿,说自己正在被警方通缉——你们可以去查。他们还宣布,到这儿来根本不是上大学的,而是为了找个地方“避避风头”。这些家伙的自我介绍固然真假难辨,但已经让别的学生寝不安眠了。大多数还是老实人,沦落到这地方只是因为前两年没好好学习,或者好好学习了,却没有效果。

最有意思的还是那个矮小的河南人。他和陈星分在了同一间宿舍,晚上铺床的时候,他忽然抱着一只厚厚的海绵垫子过来,不由分说,把它垫在了陈星的褥子底下。

“这样软些,这样软些。”他紧张地对陈星说。

此时,大家才知道河南人的大包袱里装的是什么。全都是海绵垫子,足有十多张。河南人把它们一张一张地打开,逐个送给同宿舍的人,就连欺负过他的人也不例外。送到每个人的手上时,他都既纯朴又羞涩地笑着。

而河南人又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这玩意儿呢陈星掀开褥子,看到海绵垫子上写着一家运输公司的名字。他想起来,这家公司的仓库好像就在学校旁边。

大概是河南人在报到的路上拐了个弯儿,到仓库里偷了这些垫子。他不光自己独享,还造福了未曾谋面的新同学。他一定认为这样做,就能在新环境里混个好人缘儿吧!

陈星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他想,河南人真是太天真了。那些作威作福惯了的坏学生,你要是刚见面就对他们示好,他们反而会认为你很“贱”,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 想百万\\小!说来

7。大学与养j场(3)

果不其然,有个家伙刚刚嘻嘻哈哈地让河南人为他铺上了海绵垫子,转脸就把半瓶汽水洒到了河南人的被子上。

“你不会生气吧”那家伙从后面捏着河南人的脖子说,那架势好像揪着一只猫。

河南人讪讪地笑着,说:“大家都是兄弟,兄弟。”

陈星在新环境中的状态是游移的。在新同学中间,他找不到一点共同语言。这种学校和他原来上的北京重点中学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孤独。

几天里,他都早早起床,趁水房没人去刷牙洗脸,然后就在学校附近乱转。他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什么兴趣点,打发掉周一到周五的漫长时间——反正上不上课也无所谓。

可是学校附近也无聊得很,都是一些人烟寥寥的破烂院子和仓库。陈星的感觉越来越

麻木,心里也罩上了越来越浓的忧郁。

周末回到家里去,他仍然找不到归属感。因为没有进入一所正经八百的大学,他被这个知识分子家庭孤立了。父母原本就是寡言少语的人,如今的每一次接触,更是带着凝重的味道,好像他们正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上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却无力把他拯救出来。其实当初非着他上民办大学的,不正是他们嘛。

在家里形式主义地吃上两顿饭,坐一坐,陈星便骑上自行车,形单影只地回学校去。骑得越远,身边的楼、街道、商店就越少,到最后,只剩下破败的公路和厂房了。陈星忍受着扑面而来的劲风和沙土,鼻子里都是汽车尾气的味道,却不知道自己正在g什么。

来到学校,他连休息都顾不上,就继续游荡起来。这时候,他感觉自己是在流浪,只不过别人的流浪都是仗剑走天涯,他的流浪,却是在一块无聊的地方周而复始地乱转。妈的,连流浪的快乐也没有。

为了避免枯燥,陈星决定走得远一些。他要把游荡变成一件有乐趣的事情。首先,他买了一张详细的昌平区地图,在学校的位置画了一个圈。这样的学校当然是不可能标注在地图上的,所以他只能沿着公路找到一个大概。其次,他给自己准备了充足的物资,主要包括一个双肩背的帆布书包和一只塑料水壶。这些东西都是在来学校路上的一个小商品批发市场买的。此外还有卫生纸、风油精和饭盒,饭盒里装着两个学校食堂的豆包。一切准备停当,陈星便换上球鞋,背着书包上路了。他没有骑自行车,因为他认为,既然不是在赶路,那么一切加快速度的手段都是无意义的。

第一天,他向正北方出发。正北方是背离城市中心的方向,他希望沿着这个方向,能看到与众不同的景象。至于走到哪里,当然没有计划。从地图上看,他将沿着粗壮的国道,途经几个物流公司,到达一个以买卖宠物狗闻名的集市;如果没有体力和时间上的限制,他还会再经过几个国有企业的分厂、一两个有j通枢纽意义的镇子,一直走出昌平区,走出北京市,到达河北省。至于河北那边是什么情况,这张地图上就没有注明了,到了那边也要买新的。当然,就人的双脚而言,这个展望纯属纸上谈兵。

实际的状况是,他在国道上被熏得够呛。不说那些运煤、运水泥、运钢材的大货车跑起来,会激起飞沙走石,就算它们发生了堵塞,停下来一辆挨一辆地哆嗦,也够他饱吃一顿臭p的。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陈星被呛得连深呼吸都不敢,时间长了,眼睛也睁不开了。再看看前面的路,如此漫长和乏味,一点希望都望不到。但是陈星还是坚持走下去,因为如果这时候折回去,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最好的网

7。大学与养j场(4)

于是他把肩膀耸起来,双手拽着书包背带,好像他是一匹马,要由自己牵着走。那些大货车司机有的把手搭在车窗上,漠然地看着他,有的则没注意到下面有人,噗地向外吐出一口浓痰。这样一来,陈星还要在隆隆的车声中分辨出吐痰的声音,及时躲开。

还有的司机探出来,看着他的帆布书包问:“有煮j蛋吗”

第一天,他就下定决心:坚持到最后,非把体力耗尽不可。这样走到了天黑,在一个立j桥下,他终于精疲力尽了。于是他坐下来,吃豆包,

喝水。看着头顶上黑黝黝的桥墩,陈星忽然感到很有意义。虽然没有看到任何新景致,但他已经把整整一天的时间写在了路上,写得脚心酸胀、脚趾刺痛。再看看桥d外面的路牌,明明写着距张家口只有250公里了,而他出发的时候,那个距离还有280公里呢。他点上一支烟,深深地抽了一口,喷出来的烟雾把半个天空都遮住了。他想,如果能这样走下去,走到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起码每一秒钟都有全情投入的事可做。

这天晚上,他在路边坐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了一辆往回开的小公共。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车上只有他一个人。司机一边和售票员满嘴脏话地对骂取乐,一边把车开得飞快。在把人颠得频频起跳的座位上,陈星还是睡着了。到了学校附近,售票员把他轰了下去,也没有收他钱。

有了这个开端,陈星迷上了走路。准确地说,是徒步远征。他绝不骑自行车,因为速度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只有持续行走的时间才能说明一切。知道自己想走,而且正在走,这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而经过第二天和第三天,那条国道也让人厌倦了。他想做的又不是征服它。于是,他开始改换道路,在十字路口转弯,走上林荫小道。在这里走起来,就舒服多了。没有多少灰尘和尾气,树叶在头上哗哗响,甚至还有鸟叫。他的步伐也变快了。

当然,走小路有一个代价,就是不太容易回去了。经常三拐两拐,他就迷失了方向,只好摸着黑,在路边等人,询问国道在哪里。这种路上的过客本就很少,好容易来了一个,还被他吓得够呛。所以有时候回到学校,都已经过了凌晨。

有了两次教训,陈星想,他需要做更充足的准备。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天,他又徒步走了十几公里,到小商品批发市场买了一个指北针。有了这个东西,就不会迷路了。一步步地,对于走路这件事情,陈星越来越精通起来。

但是越精通,回去的时间就越晚。因为他走得越来越远了。大多数时候,他回到宿舍,同学们已经呼呼大睡了。陈星便随便端起谁的牙缸,到水房洗漱,然后再随便用一个人的脸盆打热水,泡脚。因为长时间不在学校,他的r用品早被哪个手脚不g净的家伙偷走了。可是这也无所谓。

连续走了一个星期,有一天早上,他发现自己的双腿变得异常地粗。确切地说,它们不可救药地肿了起来,连裤子都穿不进去了。他的任x把自己害苦了。

陈星只好躺在床上休养几天。他心急如焚,盼望能重新上路。那些最平白、最乏味的景s,却像有某种魔力一样召唤着他。而这个卧床休息的中午,河南人却主动来找他说话了。

刚开始,那家伙端着一个铝饭盒,站在陈星床边不远处,既不开口,也不走开,弄得陈星都不自在了。

7。大学与养j场(5)

“没事儿坐坐”陈星费劲地盘腿,给河南人让出地方。这时候,他的腿动一动都疼。

河南人兴奋地闪烁着小眼睛,坐到陈星身旁。他打开铝饭盒,露出几张葱花饼,对陈星说:“吃了没吃了没”

陈星也不客气,接过饭盒就吃。吃了几口,又拿出一块塞到河南人手里:“你也一块儿。”

河南人说:“你这几天g嘛去了”

“走路。”陈星说。

“哦。”河南人毫不奇怪地应了一声,“我也走过,最长的时候两天两夜都在走。”

听他这么一说,轮到陈星奇怪了。难道这家伙也好“这口儿”

于是他问河南人:“你为什么走”

“也没为什么。”河南人答非所问地说,“刚走的时候累得要命,没想到走到后来,还觉得挺有意思,心里想停脚都不想。”

陈星更好奇了:“你最远走了多远”

河南人说:“新郑到洛y。来报到的时候,从北京站到学校,也是走着来的。”

陈星震惊了。听河南人这么说,真有点走遍万水千山的意思。真是什么领域都有高人呀!

而河南人却一点不引以为傲,他带着点谄媚,和陈星扯了些别的,都是学校里的r常话题。他又对陈星说:“回头你再出去,跟我说一声。我到食堂打饭的时候多买一点,这样你回来就有夜宵啦!”

河南人的用意很明显。他想在新环境里找到一个保护者。对于这个角s,陈星是再合适不过了:他高大壮实,不怒自威,而且心眼很好。上一次有人欺负他,不就是陈星出手相助的吗

河南人离开后,陈星笑着摇了摇头。看得出来,这家伙还没有j上一个新朋友呢。也许他对每个人都是这么谦恭,只是在很多环境里,谦恭并不意味着好人缘。

然而没过两天,学校里就发生了一起血案,让陈星知道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有两个学生,一个是东北人,另一个是甘肃人,他们都是县城里来的,而且都自诩为打遍县城无敌手的痞子。在晚上的痞子界吹牛大会上,他们代表各自的县竞争起来,你说一件血腥的事,我就要十倍血腥。到最后,就说得很离谱了,好像他们在家吃的都不是粮食,而是每天抓一个活人生吃。除了在床上吵得不可开j,他们还在现实生活中也明争暗斗起来——争夺的焦点就是瘦小枯g的河南人。

河南人身高一米六,体重不足一百,见谁都要讨好一番,这样子太适合做奴才了。刚开学第二天,东北人就勒令河南人打热水。东北人有喝热水的习惯,越烫越好。就在同一天,甘肃人威胁河南人:热水不能打了,他的任务是给自己擦皮鞋。

于是,弱小的河南人夹在一东一西两大豪强之间,既要打热水,又要擦皮鞋。然而他想两方都不得罪,却把两方都得罪了。

血案当天,河南人刚刚打来热水,东北人就给了他一记耳光,理由是热水来得太晚了。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呢擦皮鞋。此时甘肃人就在旁边,他毫不示弱,也给了河南人一记耳光,因为皮鞋擦得不g净,被什么事情分了心呢打热水。

东北人和甘肃人较上了劲,你一下我一下地打起河南人的耳光来,而且一个打左脸,一个打右脸,泾渭分明。他们一边打,一边臭骂,迫河南人当场宣布,以后只效忠于自己。两个强者之间大概还互相忌惮,不敢正面j手,所以就把河南人的脸当作了比赛场所。好像谁分管的那半边脸肿得高,谁就算赢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7。大学与养j场(6)

河南人小小的脸很快被打成了一个猪头,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可是东北人和甘肃人还在打。这是一场战役,狭路相逢,更肿者胜。大家看得心惊胆战,谁也不敢上来劝阻。

一直抽了半小时之久,比赛双方还没有一点中场休息的意思。

这时候,陈星恰好从外面进来。刚才他到离学校很远的小卖部买烟去了。看到热火朝天的比赛场面,他摇了摇头,走到河南人前面,一手挡住了东北人的巴掌。

“算啦,算啦。”陈星似笑非笑地说。

“咦”东北人诧异地叫了一声。

“咦”甘肃人也诧异地叫了一声。

他们大概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于打断他们。两个人上下打量了陈星一番,心里却有点忌惮,尤其是东北人,他感到陈星的手劲不小。

然而,两个痞子随即意识到,如果真的就这么“算啦”,那不就是当众示弱吗东北人立刻推了陈星一把:“找死呐”

陈星被推得后退两步,肚子上却又挨了甘肃人一脚。甘肃人也说:“找死呐”

围观群众哄然一声,自觉地四散开来,给他们腾出了空间。大家看出来,东北人和甘肃人已经把战场转移到了陈星的身上,这次可不是单调的抽嘴巴比赛了。有几个人还迅速跑到自己的床边,把收音机、暖水瓶等易碎物品挪开。

东北人和甘肃人虎视眈眈地看着陈星。这时候,他们倒同仇敌忾了。陈星掸了掸身上的土,又问他们:“我说,还是算了吧,行不行呀”

东北人和甘肃人异口同声地说:“c你妈!”

陈星有点无奈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和眼前这两个家伙动手,他心里也没底。对方人多,而且也确实是老手,再加上自己的腿还没完全消肿,没准今天还真要吃亏。

当时的气氛,真可谓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东北人斜了斜眼,找到了窗台上的几只啤酒瓶子。而陈星则朝一只凳子挪了两步——假如能尽快拍倒一个,剩下的那个就好对付了。

可是没想到,眼瞪眼的三个人眼前一花,一个人又绕到他们中间来——小个子河南人。

“不用为我动手。”河南人对陈星说。他说得瓮声瓮气的,好像连声音都被打肿了。

然后,他又走到东北人和甘肃人面前,啪啪啪啪,左右开弓,抽起了自己的嘴巴。

抽了一阵,他停下来,问:“解气了没有”

对方没有回答,他便又是啪啪啪啪,连抽一阵,又问:“解气了没有”

对于河南人的举动,两个痞子也深感意外。终于,东北人嘿嘿嘿,笑了几声,说:“那今天就算啦!”

听到东北人这么说,甘肃人也说:“算啦就算啦。”

但是两个人分别狠瞪了陈星一眼,留下一句:“兄弟,来r方长啊!”

陈星没有看他们,默默地回到床上,打开了收音机。侯宝林大师的声音传了出来:“关公是汉朝人,秦琼是隋朝人,这俩人……”

河南人,却没立即走开。他先是拎来暖瓶,给东北人换上了满满一杯热水,然后又蹲在地上,奋力地擦起了甘肃人的皮鞋。

东北人不禁又踹了他一脚:“的还真是够贱的!”

擦完皮鞋,河南人才顶着猪头一样的脑袋,慢慢走了出去,走到窗外c场上,一会儿就没影了。因为肿得太厉害了,谁也没看出他脸上的表情。

但是有人猜测:“他不会自杀去了吧”

一直到晚

上,河南人还没有回来。大家慌了起来,以为他真的自杀了。可是谁也没出去找,一来因为同学们还不熟,二来因为东北人和甘肃人仍然在气头上。只有陈星,河南人走后,他一直处于和两个痞子的无声对峙状态中,现在已经厌倦了。于是他爬起来,穿上衣服出门,去找河南人。

7。大学与养j场(7)

他在学校里绕了一圈,又把学校外面的饭馆和小卖部遛了一遍,也没找到河南人。这里的夜很静,狗叫就显得格外响。那些狗都是附近仓库养来看门的。

走累了,他只好回去,一边走,一边思考怎么对付东北人和甘肃人。

然而刚走进学校,迎面却看见了河南人矮矮的身影。那家伙像是从宿舍方向走过来的——低着头,步子很快。

陈星叫了一声:“你去哪儿了我还找你呢。”

河南人蓦地站定,沉声说了一句:“兄弟,咱们相忘于江湖吧!”

对方来了这么一句,让陈星颇感意外。而且河南人的声调也改了,不再谦卑讨好,而是变得沉静、从容。在夜里,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个硕大猪头般的黑影。但陈星感到,这个猪头的表情也一定是沉静、从容的。

“你要去哪里”陈星问他。

“说不好。”河南人指指学校外面的公路,“又要开始走路了。”

陈星想,河南人大概是觉得在学校呆不下去了,便决定离开了。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黑影,陈星相信他真的要千里万里,浪迹天涯了。

于是,陈星把身上的几十块钱都掏了出来:“拿着吧!”

河南人接过钱,说:“谢了。”然后也没道别,转身便走了。

从后面看河南人的背影,简直不像是在走,而是御风而行一般。陈星想,这家伙一定不简单。

而河南人是怎样一个不简单呢

回了宿舍才知道。远远的,陈星便发现宿舍的灯大亮着,里面人声鼎沸,更有人疯了一样大喊大叫。他窜进宿舍,看见了满屋子的人,老师也来了。再看看东北人和甘肃人的床铺,已经空了,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血,连上铺的床板都是红的。有人告诉陈星,他出去没多久,河南人就摸了回来,把那两个家伙都捅了。捅人的工具也很有特s,不是刀,而是一根顶端被磨得异常尖锐的钢管。“噗”地一声插进去,钢管的另一端立刻会喷出血来,就像拆掉龙头的自来水管一样。河南人的身手也很敏捷,先捅东北人,再捅甘肃人,再折回去捅东北人,然后再回来给甘肃人返工。每一下都c在肋上。大家看着他胖胖的猪头跑来跑去,吓得连声音都不敢出,等到实在憋不住了叫出来,凶手早就逃了。

当夜赶来的警察封锁了学校,对宿舍里的人一一盘问,但肯定是问不出结果的。后来还是清查学校的招生资料,才发现河南人是真的不简单。他早先就在老家杀过人,在外面逃亡了几年,这期间大概又欠下了两笔血债。近来不知怎么搞的,这家伙忽然迷上了上大学,就假造了一张身份证,到这所民办大学来报名。

如果没有东北人和甘肃人的激发,他倒真有可能会改邪归正,大隐于市,过上安分守己的生活。

这起血案倒是有一个好处,就是没人敢再虚张声势地装痞子了。在这里,臭牛的代价是很大的,保

不准哪天惹错了人,就会被捅了。大家突然间变得彬彬有礼,互相心虚地微笑着。校园里的风气一下子就好了。

而陈星呢,见识过“大隐隐于养j场”的江湖侠士,愈发觉得大学生活是无聊的。等到腿刚一消肿,他就又上路了。

他没想到,在这一轮远行中,会遇到张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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