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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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找什么呢”

“没有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这个。”父亲做了一个倒酒的动作。“威士忌啦。我记得有人送我一瓶,可是怎么找也找不着。”

“你现在要喝威士忌”

当时好像才四点左右。

“不是要喝,是想送人。”父亲开始把拿出来的酱油和酒的瓶子归回原位。“真奇怪,你妈是收到哪去了”

“问妈不就得了”

“嗯,啊……,也对……”父亲一边含糊其辞地回答,一边继续收拾善后。

当我察觉自己不该待在那里,转身要走的时候,父亲叫了声我的名字。

“和幸,这件事别跟你妈说哦!”

“咦……”

“你妈的个x就是那样,一旦是别人送的东西,打死也不肯送人,对吧说穿了就是小气鬼。像那瓶威士忌也是,明明自己不喝,我想送人她也一定会反对。我懒得被她碎碎念,才趁她不在找找看。所以……你知道了吧”

这不像父亲平常的口气,感觉像是在找借口。通常,他会直接命令我“不准跟你妈说!”才不会啰哩叭嗦地向我解释原因。

“嗯,我知道了。”我回答。

父亲满意地点头,继续收拾剩下的东西。但是他好像不太记得什么应该放在哪里的样子。我心想就算我不说,母亲也应该会发现吧,不过我还是闭上了嘴巴。

到了傍晚,母亲回到家里的时候,父亲已经回诊所去了。我在客厅看电视,同时注意母亲是否发现了厨房不对劲的地方。

吃晚饭时,答案揭晓。

“你在厨房做了什么”母亲边吃饭,边若无其事地问父亲。

“厨房什么做什么”父亲装傻,继续倒啤酒。

“你进了厨房对吧”

“我吗没有啊。”

“是吗真奇怪。”

母亲将视线转向我。我低下头,只是默默地动着嘴巴和筷子,深怕被母亲问到话。

“可是厨房的样子不太对。”母亲再度向父亲开口。“像是调味料的位置什么的,都跟平常不太一样耶。”

“单纯只是你的错觉吧。应该是你之前都不太进厨房的关系啦。”父亲喝着啤酒说。父亲像是在挖苦母亲,小富在的时候几乎都不做家事。

“可是像盐巴跟胡椒都跑到了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位置上,你说这有可能吗”

“天晓得,不知道。”

“老实说吧!”母亲盯着父亲直瞧,父亲好像刻意不跟母亲对上眼。

“老实说什么”

“你是不是在检查检查有没有那个东西”

“哪个”

“前一阵子刑警说的东西啊。”

“他说了什么他说的话莫名其妙,我根本没专心在听。”

“你还真敢说……”

母亲对于父亲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感到不耐,开始有些动怒。

原以为母亲就要发作,但她却隐忍了下来。我察觉那是因为我在一旁的缘故。这使得我更加坐立

难安,于是努力扒饭,打算及早离开现场。

吃完饭后,我下了餐桌离开餐厅,走到隔壁的客厅打开电视。不过我的目光却没有对着荧幕,反倒是耳朵贴着墙壁。我知道这样就可以听到隔壁房间的对话。从前,税务局的人来的时候,小富就是这么做的。

“你把话说清楚不就得了吗既然怀疑,就说你怀疑嘛。”是母亲的声音。

父亲应了几句,可是声音模糊,听不清楚。

“你是在找砒霜之类的毒药,对吧你听了那个刑警的话之后,认为我搞不好真的会那么做,对吧”

我听见父亲啐了一句“无聊”,之后的话又听不清楚了,但感觉上应该是在否定母亲所说的话。

“你不用装蒜啦,我看你的脸就知道了。你老实说清楚,我反而落得轻松。我说老公啊,你对亲戚那边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妈突然猝死很不寻常。这,不是在怀疑我吗”母亲的音量大概就算我耳朵不贴着墙也听得见。

“我可没那么说。”父亲稍微提高了音量。

“你说谎。”

“我没说谎。”

“那你为什么检查厨房太诡异了吧”

“不是跟你说我没检查吗你很啰嗦耶!”

“要不是你,那会是谁g的好事到处都有翻过的迹象。”

“我不知道,说不定是和幸在找点心啊。”

突然跑出我的名字,让我吓了一跳。

“那要不要我们去问问和幸怎么可能为了找点心,去打开流理台下面的门嘛。”

“总而言之,我不知道。别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等一下,你别逃离!”母亲说。父亲似乎想要离开。

“我没空陪你说浑话,浪费时间。”

“我没有做啦!何况,我根本没办法在妈吃的食物里下毒啊。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我这一阵子又没进厨房,能这么做的就只有照料妈三餐的人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过度亢奋的关系,母亲的话岔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父亲的反应有点慢半拍。

“愚蠢至极,她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

“她这个叫法还真是意义深远啊。”

“我称小富小姐叫‘她’有什么不对”

“你也不用刻意加个小姐啦。明明私底下都叫她富惠,对吧”

“你这什么意思”

“哪有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听不见父亲的声音,但应该不是听不见,而是父亲沉默了。

没想到母亲竟然会发现父亲和小富之间的关系。而且明明发现,却吭都不吭一声,这点让我很惊讶。

父亲嘀嘀咕咕地说了些话,似乎并不承认和小富之间的事。

“别装蒜了你,反正我也觉得无所谓。相对地,你钱可要给我按时入帐。只要你遵守这一点,我也就不跟你啰哩叭嗦了。”

“钱、钱、钱,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要不要脸啊”

“你才要不要脸哩。竟然被那种女人耍得团团转。”

当一声,突然听到东西翻倒的声音,同时也听到餐具撞击的声音。我的眼前浮现了父亲踹倒餐桌的身影。

“就是

因为你讨厌妈,才只好叫小富来帮忙的不是吗人家对我们那么好,你居然还说得出那种话!”

“又不是没付她钱。”

“钱还不是我付的!你什么也没做,只希望妈早点走。你对娘家的人说妈什么我都知道!”

“所以就说是我杀的吗那你拿出证据啊!然后叫警察把我抓走不就得了”

“吵死了!”父亲怒斥。听到一阵粗暴地开关纸门的声音之后,一阵重重的脚步声通过走廊。

在那之后,我紧贴在墙上的耳朵听到“碰”的撞击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墙壁上,随即在墙下发出东西哐啷碎掉的声音。

若从客厅的角度思考,父亲似乎却是在怀疑母亲,因为父亲当时在厨房的样子并不寻常。况且,我知道父亲在书房阅读有关毒品的书籍。有一次,我到书房想借百科全书,偶然发现那本书塞在书柜的角落。我被“毒”这个字所吸引,抽出来一看,发现书中夹着书签,而且那一页是有关砒霜中毒的内容。

亚砷酸是一种无味无臭的白s粉末,不易溶于冷水,但易溶于温水。中毒症状可分为急x和慢x两种,若喝下大量的毒药,会出现急x中毒症状,若喝下少量的毒药,则会变成亚急x中毒。亚急x中毒的主要症状有胃肠不适、肾脏炎、蛋白n、血n、脂肿大、知觉障碍、肌肉萎缩、神经炎、失眠、全身无力。

书的内容如上,症状的最后以“会导致死亡”做总结。

我想起发现祖母尸体时的情景。此时眼底浮现的是她那像j骨般瘦弱衰老的身体,以及几乎感觉不到生命的肤s。祖母死前,说她全身上下都不舒服,那应该就是胃肠不适所引起的,而且她的肝肾功能一定也不正常。此外,还有明显的知觉和运动神经失调,全身衰弱无力更是自不待言。

如此想来,被人喂下砒霜的推论似乎越来越趋真实。另外书中也写到,有不少医生误判成其他疾病的案例。

父亲既然阅读了这一页,当然对于祖母的死抱持疑虑,连我也觉得那个谣言可能并非单纯的恶意中伤,毕竟母亲希望祖母死是事实。

这件事可能是母亲下的毒手,但是为什么我并不特别感到害怕呢虽然我知道杀人是一种犯罪行为,却无法体会实际罪孽有多深重。这或许是因为我对祖母并没有亲情之爱,总觉得睡在那个房间里的老太婆是个肮脏丑陋的生物。再说,我并不认为死有什么特别,不过就是从生物变成单纯的物质罢了。诚如舅舅所说,人死就像是玩具坏掉无法再动,我非常喜欢这个比喻。然后,我想起了在火葬场捡骨灰的情景。

死人本身一无所知……。

假使母亲是杀人犯的话,祖母会感到悔恨吗我的答案是——不会!因为祖母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喂毒,也不会知道身体的异常是毒药所致。她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死去,所以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死。不,她应该连自己会不会死都不知道,因为确认她是否死亡的是活着的人。

我从那时起就不相信有死后的世界和灵魂的存在,今r亦然,因此我并无法理解被杀害的人会心存怨恨这种概念。当然,我知道许多深爱死者的人,他们的憎恨与悲伤是存在的。只是想起大家在葬礼上并不十分哀戚的表情,也就可想而知他们的憎恨与悲伤不过尔

尔。

相较之下,当时我心中更感兴趣的是,杀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母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祖母喂毒而计谋顺利得逞时的欣喜又是如何

我时而会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里翻阅有关砒霜这类毒药的书籍。书中介绍的毒药之多,着实让人大吃一惊。其中,还描述了古今中外如何利用毒来杀人,诸如马莎马雷克使用铊的犯罪案例、凡宁卡利用鸦片毒害他人而声名大噪的案例、被人灌下氰酸钾却没死的怪僧拉斯普金,还有在r本国内毒害事件中属于较近期的帝银事件( 一九四八年一月二十六r在r本东京丰岛区的帝国银行椎町分行发生的强盗杀人事件。当时歹徒佯装成卫生局人员,声称附近发生痢疾,要求行员喝下预防口服y,结果十六名行员因误饮氰酸化合物而丧生。)。

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布兰比利耶公爵夫人的犯罪案例。她虽然已是有妇之夫,却和丈夫的友人珊多克洛亚坠入情网,也就是现在所谓的婚外情。她的父亲杜布雷因为这件事情大发雷霆,并将珊多克洛亚送进监狱。夫人等他出狱之后,和他联手毒弑亲父。据说杜布雷在乡下静养期间,夫人为了松懈父亲的防备,在让他喝下毒汤之前,竭尽所能地孝顺父亲。

当她察觉两位兄长怀疑父亲的死和她有关时,更派了手下到兄长的身边,成功地将之一一毒害。根据书上记载,她的大哥到死亡约花了七十天;二哥则为九十天左右。据说她为了让毒x能够慢慢发作,在犯案之前还曾到认识的医院里做实验,对贫穷的病患下毒。

然而,让我惊叹的是他持久的杀人念头,以及在执行杀人过程的冷静态度。以往在我模糊的印象中,杀人的欲望应该是爆发x的、短时间一涌而现的。或许是因为电视剧中描述的杀人情节,从产生动机到实际执行没花多少时间所致。此外,在小孩的心目中大概也认为,在现实生活中绝大多数的案件都是所谓的“血气上涌失手杀人”。因此,我对于复仇烈焰持续燃烧数十年,且为了杀害对方,不惜花费数十r的执着念头,心怀畏惧。

杀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我想,我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真正对杀人感兴趣。每当我在调查毒药的内容,就会想象使用毒药的情景。要是我的话,会这样做,不!那样也可以。只不过当时还没有让我想要下毒害死他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想要知道实际下手的人他们的心境如何。

那本书中,并没有画出布兰比利耶公爵夫人的肖像。但在我心中,那张脸却跟我母亲的脸重叠在一块儿。

在那之后,父母就不曾在我面前争吵。我将之解释成两人已经采取某种形式的妥协。相较之下,我更忧心自己在学校的地位。原因在于之前的谣言,使得没人愿意靠近我,跟我说话。就连老师,感觉上也想避免跟我扯上关系。

唯有一个人还是跟从前一样。那个人就是仓持修。然而,他似乎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和我有往来。有人在的时候,他就不靠近我,甚至经常在我向他搭话的时候,他也无视于我的存在。

“听说上村他妈到校长室去了耶。”又一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来到附近堤防的时候,仓持告诉我这件事。

我问他上村他妈去校长室的原因。

“听说是希望校长不要

让她儿子跟田岛在同一个班级。他妈说,那个谣言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是只要想到班上有一个这种家庭的小孩,就觉得毛骨悚然。”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仓持消息灵通,不知为何地总是他别擅长搜集这类的情报,格外清楚小道消息的细节。

“校长怎么说”

“好像是说这种事情他办不到。那也难怪啦,要是每个人的要求他都一一采纳,可就没完没了了。”

总而言之,全班的人都想转班。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就变得郁闷起来。

“话说回来,好像有警察去找医生耶。”仓持又道出了另一个小道消息。

“什么医生”

“好像是叫西山医院的吧。”

我会意地点头。西山是确认祖母遗体的医生。

“为什么警察要到西山医院去呢”

“天晓得。应该是要去问田岛婆婆死时的事吧人家不是说被毒死的尸体会有什么变化吗”

关于这点,我应该比仓持还要清楚,毕竟我一天到晚都在看这类的书籍。

“医生怎么回答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应该没有提到什么有毒杀嫌疑之类的。要是那样说的话,现在你家前面应该早就停满警车了。”

真是不会讲话,但仓持却说得一点也没错。因为西山医生不可能包庇犯罪,所以大概没有发现典型的中毒症状吧。

我无法判断母亲是不是对祖母喂毒。何况究竟从哪弄来砒霜也是个问题。不过另一方面,有个画面却令我印象深刻,那就是在祖母死后,母亲丢掉盐巴和砂糖等调味料的情景。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那真的是盐巴和砂糖吗难道不是什么其他的“白s粉末”吗

从旁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奇怪,但我完全不想感情用事地相信母亲。老实说,直到最后我还是不清楚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也不懂杀人的心理是怎么一回事。我甚至无法想象母亲的内心是否萌生了那名为杀人念头的东西。如果她告诉我人是她杀的,我大概也只会觉得“哦,那样啊”,而如果她告诉我她没杀人,那我也可以接受。

我刚说到,直到最后我还是不清楚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而那个“最后”就在我刚升上六年级的时候突然地来到。

有天放学回来,父母已在家里等着我。那天原本就不是诊所休息的r子,所以更让我感到事情非比寻常。父亲的身边坐着一个我没见过的男人,后来他们才告诉我,他是律师。

父母想要我做一个选择,看我要选择跟着父亲还是母亲,因为他们两个人已经决定要离婚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夫妻也会分开。我身边就有好几个这样的人,甚至连小富也经历过离婚。然而,我从没有想到自己的父母亲也会离婚。因此,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着实有点会意不过来。

但那既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一个假设。从父母亲绝不正视彼此就道出了这一点。

“随便你选择。”父亲说。

“你没选的那方,也不是从此就见不到面。想见面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见面。只不过是看你平常想要跟爸爸或妈妈一起生活而已。”

“和幸到长大成人为之,完全都不用担心钱的事情。这点,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

”母亲提起了赡养费的问题。

“而且不转校也没关系。”母亲补上一句。

“没有必要急着他答复,不是吗”在我不知如何做选择的时候,律师帮我说了句话。于是,他们给了我两、三天考虑的时间。但是父母分手却一天也没拖延。当天,母亲就带着基本必须的行李离开了家。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母亲已经在外面租好了房子。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也许预期自己不在,儿子会感到寂寞吧。如果她真是这么想,那她也未免太不了解我了。我对着她离家而去的背影,感到了如同冰一般的冷漠,与其说她是母亲,我更将她视为“搞不好是杀死婆婆的女人”。

另外,我的脑袋中还算记者:父亲可能会支付赡养费,不过那应该不会是笔太大的金额。况且,没有人能保证母亲不会把那些钱用在养育我之外的其他用途上。过惯优裕生活的母亲究竟能不能让我过安稳的生活,也令人感到不安。

母亲离家的那天夜里,父亲待我异常和善。他订了外卖的特级寿司,叫我爱吃多少吃多少。虽然没有叫我要留在这个家,但有点多话,不断地问我在学校所发生的事。

“明年你就是国中生了,差不多也该给你弄间书房了才行。”父亲喝着啤酒,以一副心情极佳的口吻说道,似乎深怕我心情不好。

这样的父亲真是让我感到郁闷,看着父亲那张脸,我的眼前同时就会浮现小富的白屁股。我想到,那个屁股曾经骑在眼前的父亲身上,并且像当时的税务代书般喘着气。

不过,这样的郁闷我还可以忍受。反正白天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我可以一个人在家。对了,根本不需要为我做什么书房。反正从明天起,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这个家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那天夜里,我醒来了好几次。每次入睡,就会梦到母亲。她在梦里不断责骂我,骂到我受够了。

当我回答要留在这个家里时,母亲脸上浮现的不是失望,而是愤怒。她仿佛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好啦,反正想见面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见面啊。”

父亲打圆场地说。父亲说得轻松,母亲则不发一语,或许是觉得发牢s会显得更落魄吧。

即将迈入梅雨季之前,母亲从家里带走了所有的行李。父亲去诊所之后就没再露脸,只有我一个人待在院子的角落,望着熟悉的家具一件一件地被运上卡车。

其中,包括了母亲的化妆台。化妆台上镶着一面大镜子,布套从上头垂下来。我并不喜欢那个化妆台,当母亲的脸映照其中的时候,看起来总不像是母亲的脸,而是别的女人的脸。当母亲坐在镜台前,即意味着她要丢下我,一个人外出。当然,母亲带我外出时应该也化了妆,但那样的记忆比起她独自外出的记忆模糊得多。

那个镜台的左右都有抽屉,我知道右边上面数来的第三个抽屉里放有白粉的盒子。很久以前,母亲曾和一个女x的亲戚聊到脂粉。

“你在用这种老旧的脂粉啊”

“噢,那个是很久之前买的,现在没有在用,可是又觉得丢了可惜,所以就放在那儿。好像也该丢了。”

刚上小学后不久,我曾经把脂粉抹在脸上,就像大部分的孩子都会想要玩玩看化妆。其中,我最感兴

趣的是色彩鲜艳的口红。我知道母亲在上口红之前都会先把脸抹白,所以我心想首先得先扑脂粉。

然而,就在我扑完白粉的时候,却被母亲发现了。母亲看着我哈哈大笑,接着拿出口红,把我的嘴唇涂成了红s。

“这下看起来像个女孩了。”母亲说完后,又笑了。

夜里,母亲将这件事告诉父亲,父亲垮着一张脸。

“男孩子别做那种事!”父亲对我凶道。

原本以为父亲也会一笑置之,真让我失望。

当行李全部被运上卡车之后,母亲走到我身边来。

“这你拿着。”

她给我的是成田山的护身符。我将符握在手里,她握住我的手,让我放进口袋。

“要随时带在身上哦。不过可别让你爸发现了。就算被发现,也不能说是妈给你的哦。”

“知道了吗”母亲再三叮咛。我默默点头。

到了下一秒钟,一颗颗的泪珠开始从母亲的眼眶掉落。她的表情跟平常一样带着半分怒意,刹那之间我还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要注意身体哦。睡觉的时候,被子要盖好。”

说到这里,或许是因为声音哽咽,母亲抓住我的肩膀,垂下头。过了好一阵子,母亲又再度抬起头。

“要是想见妈的话,就把刚才的护身符打开,知道吗”

“嗯。”

“那,妈差不多该走了。”

我在大门前目送母亲坐上卡车副驾驶座离去。后照镜映照出了母亲的面容。

那天夜里,父亲的心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父亲不大说话,尽是咂嘴,似乎是对找不到换穿的内裤、厕所的擦手巾不g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当然,家里已经没人可供他使唤。很快地,他开始感到不耐,因为连喝杯茶都得自己泡。那一阵子,我们吃的都是从外头餐馆叫的便菜便饭。至于吃了些什么,我已不太记得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吃的食物当中并没有特级寿司那种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西。

一个人的时候,我打开了母亲给的附身符,里面装了一张白纸,上头写着地址和电话号码。

即将迈入暑假之前,邮差送来了一封署名给我的信。那是一封令人毛骨悚然、充满恶意的信。

在信纸的一开头,就写着一个“咒”字。文章内容如下——

这是一封诅咒信,请协助我的诅咒,用红笔在明信片上写下“杀”字,并以匿名的方式,寄给记载于这封信上最尾端的人。寄信时,务必注入你的咒念。

接着在一星期以内,将与这封信内容完全相同的文章,以匿名方式寄给三个人。届时,从列在信尾端的人名当中,去掉刚才提到的最后一个名字,然后在最前面写下你想要诅咒的人名和地址。五周之后,应该就会有两百四十三人的咒念寄到那个人的手上。

千万别切断这个诅咒之轮,否则诅咒将会降临到你的身上。大阪市生野区绿之丘市的奥林千代子小姐就是因为切断了这个诅咒之轮,连续五十三天为高烧所苦,最后丧命。

你一定有想要诅咒的对象,请诚实地面对你的内心。

最后,绝对不能告诉别人你收到了这封信。

内文的最后,记载

了五个不认识的人名和地址。我收到的这封信最后写的人名是一个叫做铃木的女x,地址是北海道的札幌。

我曾听过班上同学在讨论这件事,所以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但我没亲眼看过实物,也不知道里头的详细内容。

这是一封邪恶的信,充满令人无法轻忽的黑暗力量。

有两件事让我很犹豫。首先是我要不要寄封写有“杀”字的明信片给这个名叫“铃木”的陌生女子。其次是该不该把这封信寄给别人。不管是哪一样,都让我觉得既麻烦,又不是滋味。不过写在信最后“如果切断诅咒之轮,诅咒将会降临你身”的这段文字,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先前说过,我是一个不信神佛的小孩。读信的时候,我也不认为会发生那种事。然而当距离一个星期的期限r子所剩不多的时候,我的心绪逐渐浮动了起来。我感到迷惑的是,信中因诅咒而牺牲的案例未免描写过于具体。不但死因如此,连地址和姓名也都清楚载明,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其实只要稍做调查,就会知道大阪市生野区里根本没有绿之丘町这么一个地名,而且我也该想到奥林千代子是改编自当是受欢迎的女歌手艺名。然而,当时我却无暇思及这些,只觉得既然信上都写得这么具体,就应该不会是随便乱写的。

虽然信上使用了诅咒这个不科学的字眼,但它的实践方式却很具有数字概念。这点也让我无法释怀。两百四十三这个数字乍看之下,并不是什么整数,但是根据信上内容左右推敲之下,我才理解该数字的涵义。信的最后列了五个人名,若收信人依照指示不断寄信的话,写在第一个的人名被写在信尾的总数将会是3x3x3x3x3=243封信。

要是有人收到这么多只写了一个“杀”字的明信片,将会做何感想我想大概无法将它当做单纯的恶作剧而一笑置之吧。

我很想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收到这样的信,但是信尾特别叮咛“绝对不能对人提及”。在意这封信的本身,是否就意味着自己中了诅咒了呢

还有一件事也让我很在意,那就是这封信是谁寄给我的。信封上并没有写寄信人的姓名,就一切以匿名的方式进行这点来看,也是这封信y险的地方。

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几个可能寄这种信给我的人。其中也包括了仓持修。

列在信尾的人名是推论出寄信人的提示,只要遵照信的指示,写在第一个的应该就是寄信人想要诅咒的对象,而信中第一个人名是一个住在广岛县名叫佐藤的人。当然,这个人我不认识。

我所想到的人之中,包括仓持,没有人和广岛县扯得上关系。不过,如果他们在广岛县有亲戚,我也不肯能会知道。

最令我感到不舒服的就是,我不知道寄信人但寄信人却知道我。虽然我觉得像对方那种神秘人物不可能知道我是否切断了诅咒之轮,但我还是担心会因为某些诡计而被识破。毕竟,寄信的人即成了所谓的诅咒共同体,一旦切断了诅咒之轮,难保不会遭到他们报复。

但最后我既没有将写有“杀”字的明信片寄给那个叫铃木的女x,也没有将诅咒信寄给任何人。这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坚定的信念,而是在我左思右想的时候,期限到了。因此,我根本没时间将这篇冗长的内容抄三遍。既然期限不守,寄

信也是无谓,所以我就没有寄出“杀”字明信片了。

然而,我倒也不是真的忘得一g二净。我将那封信收进抽屉,心里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事。

之后不久,仓持向我提起了诅咒信。他问我知不知道有这样的信,我告诉他我知道。

“你看过吗”他进一步询问。

“不,那倒是没有。”

我无法将那封信已寄到家一事说出口,依然遵照着“不准对人说”的指示。

“这样啊,我也没有。”仓持说。

当时,我心想搞不好他也收到了。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朋友,从同样的人收到信的可能x很高。

“要是信寄来的话,你会怎么做按照上头写的去做吗”

“这个嘛。”我慎重其事地回答。“没有真的收到信,我也不知道。”

“听说要是切断诅咒之轮的话,诅咒可是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哦。”

“怎么可能嘛。”

“是吗听说真的有人死了耶。”

“那一定是碰巧啦。”

“不过听说就算真的收到诅咒,只要将诅咒的数目刻在神社的鸟居上,就能得救唷。”

“是哦。”我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

另一方面,当时家里有些微妙的变化。父亲为了逃避每天的家事,雇用了新的女佣,不过究竟没有再次雇用小富。新来的是一个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他已经过了五十岁的瘦小女子。我至今仍然不知道她的全名,父亲要我称她阿春姨。

阿春是个做事一板一眼的人,打扫的动作g净利落,每当我放学回家,家里总是一尘不染。除此之外,她也经常帮我们洗衣服。如此一来,洗完澡就不会找不着内裤了。她做菜的功夫普通,不过当时偏瘦的我马上就恢复了原本的体重。

只不过她的个x是给一分钱,做一分事,从来不做份外的工作。她只要一做好我跟父亲的晚饭后就赶紧回家了。连父亲晚归,我必须一个人吃晚餐的时候,她也不曾陪过我。说到底,她只要没事,就不会跟我说话。她大概认为陪小孩是薪水范围外的工作吧。她的态度完全符合了“沉默寡言”这四个字。

从孩子的眼中看来,阿春称不上是个美女。况且她的年纪比父亲还大,父亲好像也没有想要和她做出当时跟小富的行为。星期六的午餐是我们三个人唯一齐聚一堂的时候,但父亲对阿春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前面说过父亲有时候会晚归,但那并不是因为工作。受到先前的谣言影响,上诊所的病患有减无增。屋漏偏逢连夜雨,车站前新执业的牙医颇受好评,病患似乎都跑到那边去了。

虽然那大概也是原因之一,不过父亲在工作之后,出外喝酒的频率增加了。刚开始,父亲还会回家一趟,告诉我他要出去一下。久而久之,他说都不说就出去了。因此,有好几次我都是等了半天之后,才吃起冷掉的晚餐。就我而言,我是想要恪守“不能比父亲先下筷”的训示,不过久而久之我也就不等父亲,自己先吃了。

父亲似乎去了银座,每次回来总是满脸通红,嘴里吐着酒气,说的话让人摸不找边际,而且还有好几次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父亲原本就爱杯中物,只不过在那之前从未如此丑态百出,着实让我有些

吃惊。他的酒力没道理突然变弱,应该是酒量增加了吧。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有天父亲这么说道:“我今晚有重要的事,会晚一点回来。搞不好就不回来睡了。你明年就上国中了,一个人没问题吧。”

这句话令我吃惊,不过我还是默默地点了头。父亲见状露出满意的表情。

“睡觉的时候门窗要锁好。原则上,我会拜托阿春尽量晚点回去。”

当时父亲的穿着与平常有些不同,就像是出现在外国电影中的绅士。只不过他没有像银幕明星那样会穿西装。

是夜,父亲没回来。父亲说“搞不好就不回来睡了”,但其实他原本就打算那么做吧。

自此之后,父亲三不五时就在外过夜。不过他从没告诉过我,他是在哪儿过夜。

有天夜里,父亲也外出。隔天没放假,照理说父亲应该不会外宿。我一边在被窝里百万\\小!说,一边等着父亲归来。渐渐地,我习惯了一个人过夜。当时,我热衷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她的作品内容大多与毒杀有关,对于因祖母事件而对毒药感兴趣的我而言,是很好的教科书。不过,我对她的作品也不是完全满意。即使理智上能够接受小说中所描述的犯罪动机及犯人心理,但感觉上还是觉得有点难以认同。直到现在,我还是完全无法了解,凶手在设下毒药陷阱之前,突破心理障碍的瞬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父亲应该是凌晨一点左右回来的。当时看的小说着实有趣,让我完全忘了时间,一页接着一页。

若是平常,这时已是就寝时间,但我听到外头有声音,于是直接穿着睡衣起身。我很期待父亲有时候带回来的盒装寿司,心想说不定今天也……

然而,那天夜里父亲带回来的却不是吃的。

当我走到走廊,正好撞上隐着脚步声从玄关走进来的父亲。父亲狼狈异常,大概是笃定儿子在睡觉的关系,不过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父亲的背后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噢,搞什么,你还醒着啊”父亲僵硬的脸上浮现要笑不笑的表情。

我说我在百万\\小!说。但父亲好像没有听见我说话,回过头说道:“这是爸爸的朋友。”

“晚安。”那女人点了个头。她身着和服,挽着头发,脸蛋娇小,肤s白皙。此外还有一对迷人眼睛以及细长睫毛。不过大概是假睫毛吧。

“晚安。”我点头回礼。那女人身上飘散着一股我没闻过的气味。我心想,父亲就是去了这种粉味的场所。

“爸爸跟朋友有点话要说,你快去睡觉。”

我顺从地对父亲点点头。穿和服的女人看起来像是在低头微笑。

我不知道父亲把我当成几岁小孩,但至少我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察觉到他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好事。我想,父亲之前与小富在放棉被房间里做的事,现在换成和这个人做吧。

隔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穿和服的女人已经不见了。父亲在寝室里打鼾。

过不多久,阿春一走进邻近厨房的和室,就微微抽动着鼻子,接着到流理台去不知道在检查什么,然后又回到和室来。

“昨天有客人啊”阿春问我。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谎,微微地点了头。

阿春于是趴在地上,直盯着榻榻米瞧。不久之后,阿春好像发现了什么,用手指掐着。

“头发。”

阿春歪着半边脸颊和嘴角,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春的笑容,一种让人有不祥预感的笑容。

我接到诅咒信就是在这个时候。老实说,我的脑袋里尽是家里的事,压根儿没空去理会别人的诅咒。

不过就在暑假将要结束的时候,有一天寄来了令我震惊的东西。

那是两张明信片。两张都是标准明信片,一封的邮戳是来自荻窪;另一封则是来自品川。印象中,一封的署名是用黑s原子笔,而另一封则是用蓝s墨水的钢笔写的。

问题出在明信片的背后,两张明信片的背后写着完全一模一样的字——用红s铅笔写的“杀”字。

看到这个的时候,我的大脑因为过度恐惧霎时陷入混乱。我心想,会受到这种东西,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切断了诅咒之轮的缘故吗不过在冷静思考过后,我大致理解整件事的情况。

信尾列举的五个人名当中,有人加上“田岛和幸”。只要收到信的人遵照信的指示,这个名字就会依序地被寄到许多的人手上。三的五次方——两百四十三个人。

有人诅咒我——这个事实让我的心情变得暗淡无比。我承认自己有时候会为点小事情与人起争端,但从来没有被人诅咒过。明信片的寄件者是谁不重要,反正他们不过是遵照指示寄信罢了。

我不想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只是某人开玩笑g的好事。况且,也不过才两张写有“杀”字的明信片。

然而,等到隔天寄来三张,后天又寄来两张诅咒明信片的时候,我的心情变得更加郁闷了。那些明信片当中,有不少除了“杀”字之外,还写了些其他文字。其中,甚至还有在“杀”的周围,围上一圈“死”字的。另外,照理说信中应该只有指示要“用红笔”写,但有些明信片不管怎么看,我都觉得那是用鲜血写的。

我无法理解,能将如此令人不快的东西寄给陌生人的人,究竟在想什么。一张张的明信片还不至于令人感到不舒服,但是一旦累积起来,便会成为一股邪恶的负面力量。

写有“杀”字的明信片在一个星期内不断寄来,总共二十三张。两百四十三分之二十三是这个诅咒的达成率。

我想视若无睹,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能如此。或许是我察觉到四周的世界正在历经重大的变动。

我想起了仓持的话——就算真的受到诅咒,只要将诅咒的数目刻在神社的鸟居上就能得救。

某天夜里,我半夜出门前往附近小学旁边的神社。我的手里握着雕刻刀。

神社里最大的鸟居是混凝土制的,但我知道神殿旁有一座木制的鸟居,于是我毫不迟疑地前往那座小型的红s鸟居。

虽然“做这种事才会遭到诅咒天谴”的想法掠过脑际,但现在已经不是犹豫的时候了。我尽可能找不显眼的地方,在鸟居的下方刻上了“二十三”。在刻最后的“三”时,雕刻刀一滑,割伤了左手的大拇指。我一面舔着伤口流出来的血,一面踏上了回家的路。

父亲带那个穿和服的女人回家仅只一次。但他们的关系并非从此一刀两断

,反倒是父亲夜里出门的频率增加,夜不归营的次数变多,而我也习惯了独自一人过夜。

诊所的生意连我看来也觉的清淡。偶尔有事到诊所去,候诊室里常常空无一人,只有柜台的小姐闲闲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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