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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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衬衫的小姐先去吧台一趟,然后才来哲朗他们的座位。她是一名个头娇小,脸小眼大,让人印象深刻的小姐。她说:“打扰了。”然后坐在哲朗身旁。

“你叫什么名字”早田问道。

“香里。”

听见小姐的回答,哲朗不禁盯着她看。小姐和他四目相j,微微一笑。

“可以给我名片吗”他试着说道。

她的名片上印着佐伯香里。理所当然地,上面没有任何电话号码等个人资讯。

哲朗思考早田找来这位小姐的理由,应该不是巧合,他知道户仓明雄喜欢她。

香里看起来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说不定快接近三十了。她的五官算是艳丽,却不给人俗丽的印象,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似乎能和任何男人相处融洽。早田不断对她讲话,虽然顺着客人的话搭腔才不会惹上麻烦,但她也会主动发表意见,好让对话不致中断。她的声音悦耳动听。

“我第二次来,你们这家店感觉真不错。哪一类客人比较多”早田用非常轻浮的语调问道。

香里稍微偏着头。她的白皙耳朵上带着金s耳环,耳环前端闪闪发光的应该是真正的钻石吧。

“各式各样的客人都有,没有特别觉得哪一类比较多耶。”

她以最不得罪人的方式回答。在这种店里,应该不准提到其他客人吧。

早田掏出香烟。香里快速地拿出打火机替他点火,当香烟头接近火焰时,他问道:“你知道一家叫做门松铁工厂的公司吗”

香里手上打火机的火倏然熄了,她慌张地重新点上。

“门松……,不知道耶。”

“不知道这样啊。没什么啦,老实说,是那家公司的社长介绍我这家店的。因为我们报社有出钢铁相关的专业杂志,所以和那家公司的社长很熟。我问他知不知道银座哪里有不错的店,他就说‘猫眼’很赞。”

“这样啊。那他以前来过我们店里喽我想大概是其他小姐接待的吧。”

哲朗仔细观察香里说话的表情。当早田提到门松铁工厂这家公司的名称时,感觉得出来她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慌失措的神s。无论如何,她不可能没有想起户仓明雄。

“西胁也别闷不吭声,说句话呀!”早田试探哲朗的反应。他肯定试图看穿哲朗面对户仓明雄沉迷的女人,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如果他不在身旁的话,哲朗有一箩筐的问题想要问她。对于命案知道多少刑警有找上你吗如果有找上你的话,你说了什么,什么没说警方如何看待行踪不明的酒保但是现在却一个问题都不能问。

哲朗夸赞店内的装潢和音乐的品位,香里老实地道谢。在这之后,他光挑体育和流行的话题。他很清楚早田一面东张西望,一面竖起耳朵在听他们的对话。

喝了一个小时左右,哲朗他们从座位上起身。店里小姐将他们寄放的大衣拿了出来,早田在大门旁穿上大衣。这时,他的右手撞到了一名在吧台喝酒的男客的背。

“啊,抱歉。”早田立刻道歉。

男人只是稍微往后一看,旋即转了回去。哲朗瞄到了他的脸,他的下巴宽阔,嘴巴和鼻子都

很大,只有眼睛小小的,但是眼神锐利。

哲朗和早田在小姐们的目送之下,从大楼前迈开脚步。时间是十点四十分。

“怎么样要再喝一摊吗”早田问哲朗。

“不了,就此打住吧。”

“这样啊。”早田一脸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

哲朗在想,有没有办法看出这个男人的内心在想什么呢但是如果自己主动出招,一个弄不好,很可能会自掘坟墓。

早田突然从一旁伸出手站住。哲朗被挡住去路,也停下了脚步。

“g嘛”

早田不发一语,用拇指指着后方。

几公尺后面有一个男人,他将双手c在米s大衣的口袋里,盯着哲朗他们。男人是刚才坐在“猫眼”吧台的客人。

早田边搔鼻翼,边朝男人走去。

“跟踪我们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男人露出失望的表情,j替看着早田和哲朗的脸。

“这要由我决定。总之,让我问你们几个问题吧。”

“和他无关,”早田用下颚指着哲朗。“他是自由记者。我们只是好久不见,一起喝一杯而已。”

“那不重要,我说我有事情想要问你们。”

“这样啊。”早田耸了耸肩,将头转向哲朗。“抱歉啦,可以陪我一下吗”

“我是无所谓。”哲朗嘴巴上这么回答,但心里却觉得莫名其妙。

男人走进一旁的一家咖啡店,哲朗他们也随后跟上。

5

男人是警视厅的刑警,姓望月。他和早田似乎是旧识,即使如此,两人在“猫眼”里却佯装互不相识。哲朗将之解释成两人之间的默契。

听到哲朗的身份后,望月虽然露出讶异的表情,但似乎没有起疑的样子。

“好,”望月喝了一口服务生端来的咖啡之后,看着哲朗他们。“我要问几个问题。你们去那家店有什么事”

早田抿着嘴笑道:“去酒店不需要特别的理由吧我们是去喝酒的。”

早田话说到一半,望月就不耐烦地摇头,说:“我们彼此都很忙,别再耍心机了。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就好,别想太多。”

“望月先生又为什么会在那家店里呢”

“是我在问你!”

“你只问不答吗我们应该没理由被盘问吧”

刑警叹了一口气,再度将锐利的目光正对早田。

“你指名那个女人去zuotai,对吧目的何在”

“哪个女人请说出她的名字。”早田问话的口吻虽然淡然,却相当认真。

沉默片刻,望月露出试探的眼神,答道:“一个叫香里的女人。”

“她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呢”

碰!望月拍了桌子一下。好大一只手掌,哲朗吓了一跳,但身旁的早田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从容地衔起香烟,慢慢地点上火。

“我试着找过门松铁工厂的老主顾,问他经常接受款待的店在哪里户仓先生喜欢的女公关是谁然后查出了银座一家叫‘猫眼’的店和店名叫香里的女公关。”

“能不能告诉我那个老主顾的公司名称和透露情报的人是谁”

“真拿你没办法

。”早田从怀里拿出名片夹,从中抽出一张放在桌上。上面印着一个著名重机械厂商的设备设计课长的名字。

“我收下了。”望月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将名片收入口袋。“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你要追查这么一樁不起眼的命案这件命案为何引起你的好奇心我听说有一个笨刑警禁不起你的死缠烂打,给你看了那些户籍誊本。”

“我又没有写成报导,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在问你为什么四处打听消息。”

“为什么呢大概是出自好奇吧。我现在是自由记者,正急着建立一些丰功伟业。”

望月狐疑地看着早田。从他的表情看来,他并没有全盘接受早田的说词。

“你从哪里知道户仓将大把钞票花在银座的女公关身上”

“并没有从哪里。我只是在门松铁工厂打听到户仓负责应酬,心想说不定由和他应酬的人士入手,调查他的人际关系比较好。”

“可是户仓来银座是好几个月前了,你认为‘猫眼’和这次的命案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但是大概有关系吧。”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被望月这么一问,早田用鼻子冷笑两声。

“因为,‘猫眼’里出现了警视厅的刑警啊,我确信我应该没有猜错。”

听他这么一说,刑警霎时面露不悦。

“没人保证我们不会猜错,这种事情你应该非常清楚。”

“是啊,我是非常清楚。不过,至少警方和自己的调查路线j会了是事实。”早田用指尖夹住香烟,身体微向前倾。“现在轮到望月先生告诉我们了。你为什么会在那家店里你根据什么线索盯上香里”

望月j替看着两人,装模作样地轻抚脸颊,一脸衡量在此提供消息的利弊的表情。

“行动电话。”

“行动电话”

“户仓身上带着行动电话,电话里留着通讯记录。”

哲朗差点“啊”的叫出来。行动电话的通讯记录——还有这种东西啊!

“他在遇害之前,曾打电话给‘猫眼’的香里吗”早田问到。

“嗯,没错。他不光是在遇害之前,一天往往会打好几次电话给她。每次的通话时间都不长,多的时候甚至会打二十次以上。”

“简直就是,”早田稍微顿了一下之后说道:“简直就是跟踪狂。”

不是简直就是,而是不折不扣的跟踪狂——哲朗在心里低喃。

“香里有男朋友吗”早田问道。

“不晓得。”望月喝了一口咖啡。

“如果你不能回答也没有关系。我会自行调查,这并不困难。我会试着去问香里本人,或者找她的女公关同事。问‘猫眼’的妈妈桑或店里的熟客也是不错的选择。”

望月的脸部开始扭曲变形。一旦报社记者四处打探消息,就会妨碍到警方办案。早田似乎也明白这一点。

“我们派人在香里的公寓盯梢。”望月低沉地说。

“也就是说,有男人进出她家是吗”

“至少以前好像有,隔壁的邻居看过几次男人的背影。”

“没有看到脸吗”

“邻居记不太清楚,说是一个身材矮小,留着短发的男人。”

听到刑警这么一说,哲朗感到胸口一紧。身材矮小、留着短发,这指的不就是美月吗

“望月先生认为那个男人很可疑,是吗”早田试探望月的反应。

望月从鼻子“呼”的吐气,同时耸了耸宽阔的肩。

“我还没见过那个男人,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对我们警方而言,他简直就像个幽灵,幽灵哪有什么可不可疑的。总之,你能不能别在‘猫眼’和香里周围晃来晃去如果你们打草惊蛇的话,原来会出现的老鼠也不会出现了。”刑警一把抓起桌上的账单,看了金额之后将手伸进裤袋,在桌上放了六百元硬币,但是在起身之前,看着哲朗问道:“既然你是早田的朋友,你之前也玩过那个吗”他做了一个投球的动作。

早田比哲朗先回答:“他是王牌四分卫。”

“这样啊,难怪,”望月的视线落在哲朗的右肩一带。“身体很强壮,看起来好像投得出超级长传。你有一球决胜负的实力,想必防守的一方一定直到最后一秒钟都不能松懈。”

“你打过美式橄榄球吗”哲朗问道。

“我吗没有。”望月摇了摇头。“我打的是英式橄榄球(rugby)。美式橄榄球看是可以,自己打就算了。摒除杂念,一心瞄准对方的心脏冲过去,假防守之名的攻击。真想试一次看看啊。”

擒杀四分卫——指防守球员在对方的四分卫尚未将球传出去之前,将他阻截下来。

“抱歉,我说起了废话。再会。”刑警说完举起一只手,先行离开了咖啡店。

“你明知有刑警埋伏,还跑去‘猫眼’”哲朗等到刑警的身影消失才问早田。

“怎么可能。”他轻轻笑了。

“我是去了才知道的,我怎么知道那个男人偏偏在那里。老实说,我也吓了一跳。”

“不过,你看起来不像吓了一跳。”

“那是因为不能将惊慌失措的情绪写在脸上,你说是吗”

“那倒也是。”哲朗舔了舔嘴唇。“不过话说回来,我不知道你是透过那种管道盯上‘猫眼’的女公关,真是给我上了一课。”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笑容从早田的脸上消失。他用手指摸了摸下颚长出来的胡子,盯着哲朗说:“你把我告诉望月的话当真了吗我指的是因为户仓负责应酬,让我想去调查酒店那段话。”

“那是假的吗”

早田别开视线,一副沉思的表情。他似乎在犹豫什么。

他将玻璃杯里的水喝掉一半左右,再度看着哲朗,说;“喂,西胁。你觉得报社记者是一份怎么样的工作你想要尝试看看吗还是压根儿没兴趣”

“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怎么样嘛。”

“我没特别想过。我认为这是一份有意义的工作,但是,应该也有很多难处,责任也很重。需要做好相当的觉悟吧。”

“没错,得做好心理准备。”早田点头。“我当上报社记者时,曾经下定决心,为了将真相公诸于世,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如果害怕失去,就什么也得不到。这就和如果害怕被截球,就无法长传触地得分一样。”

“你下了好大的决心啊

。”

“或许你会觉得我幼稚,但是我就是这样。这个决心是我在大学刚毕业,还是个小鬼的时候许下的。不过啊,幼稚归幼稚,原则就是原则。每次犹豫不决时,我就会想起当时下的决心。”

“然后呢”哲朗咽下一口口水,他有预感早田想要说什么,在桌下握起了拳头。

“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好了,我没办法站在你们那一边。”

早田的话贯透了哲朗的心脏。哲朗原本想装傻说:你在说什么啊嘴唇却动也动不了。

“当然,我还没有掌握任何证据。但是,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你们对这个案子知道什么。你们知道什么,而且想要隐瞒它。”

哲朗本应演戏蒙混过去。但是,他却打消了那个念头。倒不是因为觉得骗不了早田,而是他觉得早田在释出某种诚意。

“你知道,我的工作就是揭露别人想隐瞒的事。我不在乎这会对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所以,我也必须揭露你们想要隐瞒的事情。”

哲朗不由得点了点头,早田的话中有某种动力促使他这么做。

“不过,”早田继续说,“我不会将目标锁定在你身上。我不想从你和你周围的人身上获得消息。我会从其他管道追查这件命案。不会去想最后会追到谁身上,也不会去想是否会失去什么。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想,这就是我的行事风格。我至少想要做到公平竞争。”

早田真诚地看着哲朗。在吐露出这段话之前,他的内心肯定是天人j战。一想到这一点,哲朗就觉得对不起他。

“我了解你的意思了,”哲朗说,“那,我们不再见面了吧”

“只是暂时不再见面。”说完,早田拿起桌上的账单。

“你是下了这个决心,才约我今天出来的吗”

“是啊。我原本想等你露出马脚,但你丝毫没有路出破绽。真了不起。”

女服务生过来想替早田的水杯加水,他伸手制止了她。

“几天前,须贝打电话给我,问了我奇怪的问题。他问我在江户川区发现男x尸体的那起命案,警方调查到什么地步了。我告诉他警方好像知道被害人的身份了,结果那家伙这么问我,他说,警方大概正在调查被害人的异x关系吧。于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须贝对命案知道什么,而且是和户仓的异x关系有关。我之所以会去找他喜欢的小姐,就是这个缘故。”

哲朗不禁闭上眼睛,看来果然是须贝的电话引蛇出d了。

早田吃吃地笑了起来。

“那家伙还是老样子,他从以前就不擅说谎。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他想做s门假动作,结果惹得敌队球员捧腹大笑。”

“是和东r本大学的友谊赛吧”

哲朗一方的战术是踢球手假装s门,其实是由另一名选手持球冲入敌阵。但是担任踢球手的须贝竟然在开球之前,就做了好几次踢球的动作。他大概是心想“非得让对方相信自己不可”,却反而显得非常不自然。结果连对方的防守阵营都笑了出来。

“所以你猜测如果须贝和命案有关,我大概也脱不了关系,是吗”哲朗试探x地问道。

“不晓得,这我就不敢确定了。”早田侧着头。“这个部分我不敢说。总之,关于这次的事情,我

不会再主动打电话给老朋友了。”笑容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

他拿着账单起身。

“等一下,”哲朗从钱包里拿出自己的咖啡钱。“各付各的吧。你想要公平竞争吧”

“是啊。”早田伸出宽大的手掌收下哲朗的钱。

6

哲朗在计程车候车处排队,想起了早田从前说过的话:“我之所以喜欢美式橄榄球,就在于他是彻底公平竞争的运动。”

早田举无线电为例。

目前在美式橄榄球的比赛中使用无线电已司空见惯。四分卫的头盔备有无线电,即使是在球场内,也能仰赖领队和教练的指示。此外,教练也可以在比赛场地的上层观众席坐镇,观察敌人的动作,用手边的电脑分析数据,将战术传达给领队和选手。美式橄榄球是一项利用高科技机器,r渐高度发展的运动。

早田指的是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nfl;national football league)中,当一方球队的无线电发生问题而无法使用时的因应方式。

“那时,该队马上将此事告诉裁判。而裁判如何因应呢惊人的是,裁判判决另一队也不能用无线电。换句话说,如果一方不能用,双方都别用。以求完全公平竞争。r本人就没有这种感x。”

不帮助哲朗他们,也不调查他们身边的人事物,可以说是早田的思考模式。

哲朗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一打开家门,一个沙哑的嗓音随即从屋里窜出。

“这不是在找借口。我不喜欢,所以我不要。理沙子你是不会懂我的心情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懂你的心情了这并不是心情问题,而是因为必须这么做,所以我才说的。我是为了你好啊。”

“就算是为了我好,我也不想被你命令。”

“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我请求你,穿上这个。”

相较于美月情绪化的口吻,理沙子的语气则显得平静,像是母亲在说服女儿似的。不,或许应该说是儿子才对。

哲朗打开客厅门。美月双手叉腰站立,理沙子坐在沙发上,双臂环胸,翘着二郎腿。两人都没有将头转向哲朗。

“你们怎么了”哲朗问道,但两人都不回答。理沙子盯着美月,美月斜睨着上方,两人就这样一动也不动。

哲朗看见双人沙发上放着一些衣物,裙子、套装、夹克、衬衫、裤子和内裤,全是理沙子的衣服。哲朗察觉到眼前的景象是怎么回事,理沙子似乎是想让美月穿上这些衣服。

“理沙子,不用强迫她。”

“你别多嘴!我可是认真在为美月着想。”

“我也是认真在为她着想啊!”

“既然如此,你应该也知道非得采取什么应变措施才行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哲朗问道,理沙子垮着肩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香烟。

“白天,公寓管理公司的人到我们家来。”

“管理公司”

“检查火灾警报器,有两个男人进来家里。”

哲朗想起了信箱里有一封通知要检查火灾警报器的联络信函,但是没特别放在心上。

“然

后呢”

“他们看见了美月。我虽然想把她藏起来,但是火灾警报器每间房里都有。”

“那又怎么样被看到又不会怎样。”

理沙子用力吐出烟。“检查完毕后,当我要盖确认章时,一个人问我:刚才那个人是女的吗”

哲朗看了美月一眼。她看着装饰在电视柜上的美式橄榄球,轻轻咬住下唇。

“那个男人应该没有清楚看到r浦吧会不会因为r浦的个子在男人中算矮小的,所以他才那么说”

“他看得很清楚,我发现他一直斜眼瞄着美月。”

“……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美月是男人。毕竟她身上穿着男人的衬衫,讲话又粗里粗气的。我不那么回答反而奇怪吧但是对方却一脸意外的表情。他大概发现了美月是女人。”

“有什么关系嘛,不过是管理公司的人罢了。这件事不会传入警方耳里啦。”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理沙子用力摇头,仿佛在说:这个你就不懂了。

“我认为问题在于,现在的美月就算看在毫不知情的人眼里,也是个女人。我们因为每天见面所以没发现,但是美月逐渐变回了女儿身。”

“不会吧她到这来才一个星期耶。”

“如果从她停止注射荷尔蒙算起,应该将近三个星期了。对吧”理沙子问美月,美月沉默不语。

“我没有察觉到什么变化。”

“变化很微妙,但是世上还是有人能够看出那种微妙的差异。美月明明都已经打扮成这样,连发型都弄得像个男人,但是明眼人还是看得出来。你们应该也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吧那户人家里有一个扮男装的女人——如果这种谣言传开的话怎么办”

“既然这样,别让她出门不就得了。只要小心别让她看到任何人就没问题了。”

“如果你老是说这种权宜之计,代表你根本一点都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你不可能永远把美月关在这里,稍微想点实际的事。”

“你有在想吗”

“我当然在想。这件事我也对美月说过了,我想让她暂时当我的摄影助理。我虽然付不起高薪,但我一直想找个帮手。我信得过美月,而且也希望她帮我。”

哲朗第一次听到理沙子想要找助理。不过说起来,两人最近都没有聊到彼此工作的事。

“r浦答应了吗”

“如果有事情我能帮忙,我当然很乐意去做。不然像现在这样,我根本是个吃闲饭的。可是,”美月拿起美式橄榄球,像在把玩宝贝似的用手掌轻抚。“如果因为那件事而非得穿成女人的样子不可,我就不想帮忙了。”

“你不能穿这样外出,有什么办法再说,你也不是穿成女人的样子,只是恢复以前的打扮罢了。”

“我说了,我不喜欢那样。”

“美月,我拜托你别再倔强了。如果确定能够瞒过警方的耳目,你把女人的衣服全都丢了也行,这只是暂时的忍耐。”

美月拍了一下抱在怀里的球,然后举起右手。

“够了,别再说了。”她将球丢向哲朗。球划出一道漂亮的螺旋抛物线,猛地打在他的胸膛上,继而掉在地上。

“r浦……”

“不要再说了,一切到此为止吧。我待在这里是个错误。”美月甩了甩头,打开门走出客厅。

“美月!”理沙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打算去追美月。

“等等!”哲朗挡在她面前。从玄关传来美月出门的声音。

“你g什么闪开啦!”

“你待在这里,我去追。”

“你去了又有什么……”

“至少比你去有用,男人跟男人讲话比较方便。”

她吓了一跳,双眼圆睁。

“我走了。”哲朗一把抓起自己挂在餐桌椅椅背上的运动外套,转身去追美月。

哲朗拿着运动外套冲出家门,跑向电梯。电梯门正好在他眼前关上,哲朗和电梯里的美月对上一眼。

他毫不犹豫地冲下电梯旁的楼梯,皮鞋鞋底打滑,让他后悔没穿运动鞋出门。

哲朗对自己的体力有自信,但是下到二楼时已经气喘吁吁了。他咬紧牙根一脚踩上最后一道楼梯,却突然停下要往下冲的身体,因为美月就在楼梯下面。她似乎料到他会下来,抱着胳臂抬头看他。

“时间到。”美月做出按码表的动作。“凭你这种速度,没办法带球冲锋陷阵喔。这样不配当四分卫。”

“王牌四分卫不需要亲自去跑,这才是重点。”哲朗指着自己的太阴穴步下楼梯。下楼途中,他将手上的运动外套丢给美月。“你穿那样会冷吧”

美月接下运动外套,不高兴地扬起下巴。“你别把我当女人对待。”

“别胡说。如果对方是女人的话,我才不会丢衣服给她。我会温柔地从身后替她披上。废话少说,穿上就是了。因为你就算感冒,我也不能带你去看医生。”

美月好像想说什么,但还是默默地穿上运动外套。外套的肩线太宽,美月好不容易才将手从袖口伸出来。

“qb的衣服好大。”

“总比穿安西又大又臭的夹克好吧”

从前担任线卫的安西是球队中最会流汗的,美月替他取了一个“活人洒水器”的绰号。她大概想起了这件往事,嘴角的线条和缓了下来。

“要不要聊聊”哲朗说道。

“嗯。”美月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哲朗。“男人跟男人的对话”

“当然。”哲朗答道。

他本想找个地方边喝边聊,但是美月提议要到上次去过的公园。

“很冷吧已经十二月了耶。”

“还没那么冷啦,风吹起来挺舒服的。再说,穿了这件外套,我觉得很暖和。”美月拢起运动外套的前襟。

两人走到美月告白自己杀了人的公园。街灯依然亮着,公园里的几张长椅都没人。两人并肩坐在在入口附近的长椅。

大半夜的,居然还有老人带狗散步。

“不晓得那个老爷爷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美月说道。

狗停在树下。老人手里抓着狗链,不时望向哲朗他们。老人就像在看狗要不要便溺一般,也对两人很好奇。

“不晓得。这种季节还在外面吹风,他应该觉得我们是怪胎吧。”

“他如果那么想就好了,但是大概不是。”

“那你说呢”

“那个老爷爷

大概是这么想的:这种季节居然在外面吹风,真是一对奇怪情侣。”

她补上一句:“可惜他猜错了。”

“是吗这里距离那个老爷爷有三十公尺耶,我想他看不清楚r浦的脸。”

“所以啊。就因为他看不见我的脸,才会以整体感觉来判断。这么一来,我们的模样看在那个老爷爷眼里,就像一对感情好,坐在长椅上的情侣。”说完,美月靠在长椅上,将原本并拢的双腿大刺刺地张开。

老人依旧驻足望向他们。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哲朗知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美月哈哈大笑。“喏,他开始困惑了。对那么大年纪的老爷爷来说,女人大刺刺地张开腿坐下,简直是匪夷所思。”

结果狗只是小便就动了起来。老人被狗拖出公园,直到离开公园的前一刻,他都还是在偷看哲朗他们。

美月突然起身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面向哲朗,说:“这种话不该自己说,但是如果我只有一个人,任谁都会觉得我是男人。这一点我有十足信心。不过,这要视身旁的人是谁而定,有时候也会现出原形。”

“什么意思”

“好比说,像现在这个情形。qb的身材壮硕,长得又帅,举手投足都男人味十足。和你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我实在相形见拙。而且我身上还穿了你这件y刚味十足的男x运动外套。无论看在谁的眼里,都会觉得我们是一对情侣。我看起来像女人一点也不奇怪,不管我们走到哪,大概看起来都像是一对。”

“所以你才不想去酒店吗”

“是啊。不光只是这个原因,而是因为有人的地方,没办法开诚布公地谈。”

美月再度坐下。她双手抱头,手伸进短发里搔了搔。

“我好不甘心。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变得像qb一样。”

“不必变得像我吧”哲朗笑道,“你心目中应该有理想的男x典型。”

美月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哲朗。她的眼眸深处闪着认真的光芒,哲朗将身体稍微向后挪。

“我没有告诉过你吗”美月问道。

“咦”

“我应该告诉过你啊。”

“告诉过我什么”

听到哲朗的问题,她的唇边漾起一抹无法解读的笑。她眨了两下眼睛,再度盯着哲朗,说:“在我心目中,qb就是最完美的男人——我应该告诉过你啊。”

几秒种后,他低声“啊”了一声。脑中清晰地浮现那段记忆。

那一晚,他在肮脏的住处面对全l的美月。

“有什么关系嘛。”说完这句话后,她接着说:“毕竟qb可是最完美的男人啊……”

抱着美月时的触感和彼此的气息,一一浮现在哲朗脑海。他想要甩开那些景象,用手搓着脸。

“你想起那一晚的事了吗”

“是啊。”哲朗答道。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表情。

“关于那件事,qb一直什么都没说,好像没发生过似的。”

“我认为那样比较好。还是,我做错了呢”

“不,你做得对。”美月抱着胳臂,前后摇晃身体。“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明明就算那么做,也解决不了任何事

情。”

“你想要解决什么事吗”

“是啊,我想要解决很多事情。”说完后,美月闭口不语。

沉默了好一阵子。风带来了汽车废气的臭味,大概是因为靠近青梅大街的缘故吧。哲朗仰望天空,明明没有云,却看不见星星。读大学的时候,他经常在练习完球后仰望天空。这么做是为了整理记在脑中的阵势。他会反复想象球友们按照计划采取行动的模样,比赛中成功执行计划是最令人开心的一件事。现在,没有一件事能够如预期般进行,无法像以前一样拟定计划。

“我想变成qb。”美月嘀咕了一句。

哲朗看着她的侧脸,美月也将脸转向他。“我想要你的那张脸、那副躯体,和那种嗓音。如果我被生成那样的话,应该会有更不同的人生。”

“但是未必会是美好的人生。”

“一定会是美好的人生。”美月眼神坚定。她继续说道:“至少能够得到那个女人。”

哲朗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在咀嚼她话中的涵义。

美月挤出一个笑容。

“我老是在告白。第一次告白说,我其实是男人;第二次告白说,我杀了人。这次的告白是第三次。”她竖起三根手指头。在此同时,笑容从她脸上消失。“我喜欢理沙子。打从那个时候起,我一直喜欢她,我的心情到现在还是没变。”

哲朗屏住呼吸,看着美月的侧脸。她不发一语,任凭时间流逝。

口中g渴,舌头感觉到冰凉的空气,哲朗这才惊觉自己嘴巴一直开开的。他先咽下一口唾液,然后舔了舔嘴唇。“我吓了一跳。”哲朗好不容易挤出了这么一句。

美月脸颊的肌肉和缓了下来。“这也难怪。”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嗯,我是认真的。”

“原来如此。”哲朗叹了一口气,这口气下意识地转为更加深沉的叹息。

他想起了比赛中的一件c曲。那时理沙子和美月分工合作,将运动饮料和毛巾递给选手们。亮眼的理沙子在社团外也有许多爱慕者,是美式橄榄球社的代表人物。美月虽然不惹眼,但是不但熟知规则,又擅长聆听,所以选手们有事总会找她商量。两名女球队经理的分工恰到好处。大家都说,她们是最佳拍档。社团活动之余,她们也是好姐妹。

但是美月当时就已经是“男人”了。就算看在外人眼里,她们俩是手帕j,美月还是很可能对理沙子抱持特殊的情感。哲朗上次听了她的告白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想到这一点,简直可以说是愚蠢。

“我想你应该摸不着头绪。我有好几次都想向理沙子表白我的爱意,不过那都是大学时代的事了。”

“原来如此。”

“可是,我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因为理沙子根本不可能接受我。后来,我知道她有喜欢的男人。你还记得吧刚上大四的时候,qb有一次在练习中晕倒了,对吧”

“嗯……”

事情发生在那年四月。那一天因为下雨,于是改在体育馆做重量训练。一开始每个人各自用哑铃和健身器材锻炼身体。后来有人拿球出来,开始练习传球和接球。不久,又增加了传球防守的练习。然后又有几人加入练习的行列,展开了一场简单的迷

你比赛。过程中,哲朗也被迫参加。因为没有人能正确地传球,就不好玩了。

规则是不阻截对方,所以大家都没有戴防具和头盔。众人约定将毛巾挂在腰部,如果毛巾被抢走就视为遭到阻截。但是当大家沉迷于比赛中时,平常的习惯都跑了出来。不时出现正式比赛时蛮抢硬夺的肢体碰撞。

当哲朗想要传球时,一名选手冲了过来。他确实是来抢毛巾的,但是他用力过猛,身体直接撞上哲朗的下半身。哲朗承受不了冲击,整个人向后仰倒。一群人为了抢夺掉下来的球,在他身边挤成一团。

事实上,之后的事情哲朗完全不记得了。后来听说,他因为脑震荡,马上被送到了大学的教学医院。

“当时,理沙子在医院的候诊室哭了。”

“不会吧”

“你也这么认为,对吧那么坚强的女人居然会哭。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流泪。”

哲朗回想起最后一次看见她流泪,是理沙子发现自己设计让她怀孕的时候。

“那一瞬间,我放弃了。我知道这个女人的心不可能向着自己。自己果然只能以女人的身份活下去。”或许是想起了当时的遗憾与无力感,美月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哲朗猛然惊觉。“所以,那一晚你才会到我的住处……”

美月一脸尴尬地搔了搔眉毛上方。

“理由我也说不上来,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那时候,我就是想被男人拥在怀中。我之所以找你,或许因为你是理沙子心仪的男人,同时也是我崇拜的男人。总之,我当时心想若要将男人的部分从我心里逐出,就得和qb上床。”

哲朗想起了美月当时的表情,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追求快感。即使如此,她还是执拗地向他需索。两人彻夜汗水淋漓地沉浸在x爱之中。哲朗是个百分之百的男人,而美月则试图化身为男人。那对她而言,是一个抹杀自己内心某个部分的仪式。

美月从长椅起身,面向哲朗摊开双手。

“当时,不是我的第一次。”

“是吗”

“我的第一次发生在国中,对方是一个不懂情趣的男生,我不太记得他的长相了。所以对我而言,那是一次毫无意义的x经验。不过,和qb的时候不一样。真要说的话,那才是我的第一次。”她补上一句:“不过这样说或许会造成你的困扰。”

“那,中尾又是怎么一回事”

美月像是被碰到痛处似地皱起眉头,将双手插入牛仔裤的口袋,用运动鞋鞋尖开始在地面写了什么。是rb两个字,指的是跑卫(runng back)。

“功辅是个好人。身边明明有一堆女人,他却偏偏喜欢我。”

美月直呼中尾的名字,令哲朗心里感到平静。功辅、美月——两人应该是如此呼唤彼此的吧。就像极为平凡的情侣直呼对方名字一样。

“之前,中尾说过。他虽然接受现在的你是男人,但是你们当初j往的时候,你绝对是女人。”

“听了真令人心酸。”美月用运动鞋鞋底抹去了rb两个字。“但是他能这么说,我必须心怀感激。其实,就算被他揍我也无话可说。”

“你喜欢中尾吗”

“喜欢啊。过去

喜欢,现在也喜欢。”

“那是哪一种……”哲朗不知该怎么说。

“你想问是不是爱情吗”

“嗯,是啊。”

“好难回答的问题。”美月盯着地面。“我不清楚爱上男人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不过,和功辅在一起很快乐,也很有安全感倒是事实。”

“那方面呢”

“x”

“嗯。”

“x并不是大问题。我们当然做过啊,因为和功辅上床,并不会让我觉得不舒服。”

那和我上床如何呢这个疑问闪过脑海,但是哲朗按下不问。

“是我主动向功辅提出分手的。”

“为什么”

“我只说,这是为了我们彼此好。你也知道功辅的个x。如果对方提出分手,他既不会死缠烂打地问为什么,也不会丢人现眼地死缠不放。他只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然后我们就结束了。”

哲朗心想,真像那家伙的作风。

“功辅是个好人。”她又说了一次相同的话。“那么好的男人和我这种怪胎扯上关系就惨了。”接着,她滑稽地将手地在自己的额头上。“但是这么说的话,就对不起爸爸了。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爸爸是指”

“我儿子的父亲。”

“啊……”哲朗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因为无法从她的打扮联想到她还有个丈夫。

“你不担心他们吗”

“我儿子和他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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