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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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介听了江岛的解释之后,心里仍旧无法释怀。由于他曾亲眼目睹朋友发生车祸,自此之后,他开车就相当谨慎。那么,为什么他当天晚上又会那么不小心呢

“我想去警局找负责车祸事件的警察,问问看当时的状况究竟如何。”

慎介一说完,江岛就皱起眉头,挥了挥手。

“你别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啦。刻意去回想车祸当时的状况,对你一点益处也没有。比起这种事,你应该还有很多其他更需要考虑的事吧例如你的将来之类的”

“将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自己开店呢你不是曾经说过这件事吗”

“啊啊,如果可以自己开店当然好啊。”

“说这什么话啊,你可真悠哉呢。”江岛倾斜酒杯露出苦笑。

将来——

慎介发觉自己好长一段时间没去思考这个问题了。自从这次的事件发生之后,他从没再想过未来的问题。换作是从前,他应该会更加频繁地去思考这个问题。他甚至曾经思考过该是时候寻找店面了,也曾设定预算,算出营业额要多少店才撑得下去。

预算

慎介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但他却搞不清楚。所以他决定更深入地思考预算这件事。自己目前有多少积蓄,该跟银行借多少钱呢——

慎介的脑袋又一片混乱了,他无法想起自己到底有多少钱,银行存款还剩多少自己有定存吗

“喂,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江岛叫了他一下。

“没什么,我没事。”慎介摇了摇头,然后开始擦拭洗好的酒杯。然而,一堆疑问如乌云般在他心里逐渐扩大。

此时玄关的门无声开启。慎介反骚穴地望了过去。现在时间接近十二点。他的脑海里浮现几个可能会在这时间出现的熟客脸孔。

开门进来的却不是他料想中的人。那个人慎介完全不认识。妈妈桑、女孩子们、客人,以及江岛,看到这个人顿时都沉默下来。

这个慎介未曾谋面的客人,是个女人,看上去年龄不到三十岁。一头俏丽的短发,可能刚参加完葬礼,身上还穿着黑s天鹅绒洋装,手上则戴着黑s蕾丝手套。

女人一踏入店里,没先看店里周遭,直接朝着吧台的最角落走了过去,简直就像一开始就决定好了似的。直到她坐到高脚椅上,现场都是鸦雀无声。

“欢迎光临!”慎介对她说。“您想点什么呢”

女人缓缓抬起头,凝视着慎介。在一个瞬间,他感觉某种情感在体内爆发出来。

慎介有一种直觉——我爱上这个女人了。

7

穿着一袭黑s洋装的女人,在店里待了一个小时之久。在一小时之内,她喝下了三杯白兰地。喝完一杯的速度大约二十分钟,就像用码表计时般精确。除此之外,连喝酒的动作也几乎完全一致。她先是把手伸向酒杯,然后轻轻举起,凝视杯里的酒几秒之后,唇瓣碰触杯缘,让酒从口腔流入体内。这时她会闭起双眸。酒流入喉咙的同时,喉头微微蠕动,然后再拿开酒杯,轻声叹气——就这样不断完美地重复着动作。

即使在接待其他客人时,慎介

也一直注意着她。不,似乎不是只有慎介如此而已。当那个女人进来店里的时候,坐在吧台的江岛以他爱用的钢笔在杯垫上写了些字,默默推往慎介的方向。慎介随即把杯垫拿了起来。

是你认识的客人吗——杯垫上写着这句话。慎介把杯垫握在手中,对着江岛摇头。江岛面露惊讶神s,不过,他自然不会露骨地对陌生女客投以好奇的目光。

千都子也对这个谜样的女人耿耿于怀。她走到吧台轻声问慎介:“你认识这位客人吗”慎介又摇了摇头。如果是面对男x客人,妈妈桑还能巧妙地问出身份,然而当对象是穿着丧服的女x时,她也束手无策。

在最初二十分钟内,女人只说了“可以给我来一杯轩尼诗吗”“麻烦再给我一杯。”两句话。相较于身材的窈窕,她低沉的声音成为强烈对比。犹如横笛般低沉的嗓音,余韵仍在慎介的耳畔萦绕。

当女人的第二杯一饮而尽时,慎介衷心盼望可再次听到她横笛般的低沉嗓音。可是她却沉默不语,只对着慎介举起空酒杯,脸上露出了微笑。女人的表情只有妖艳两字可以形容。她那双浅咖啡s虹膜的瞳孔,紧紧地捉住了慎介的目光。女人从微张的唇瓣缝隙中,吐出宛如浓郁花香的气息。

“跟刚才一样的吗”慎介问,声音有些发颤。

女人沉默地轻轻点头。店内微弱光线从侧面照到她的脸上,她的肌肤犹如陶瓷般雪白、光滑。

慎介期待着女人主动开口跟他聊天。一般来说,独自来酒吧的客人,多半是为了找人聊天。不过,慎介认为这女人恐怕不是如此。她多半是为了能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喝酒才会到店里来。想独自喝上几杯的人,身上通常都会散发出特有的寂寞,可是这个女人身上并不存在这种感觉。身穿一袭黑s洋装的她,仿佛静静地融入了略暗的灯光之中,流露出轻松惬意的气质。

女人喝完第三杯酒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戴在她纤细手腕上的,是一只有着黑s窄版表带的表。慎介的目光受到吸引,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她手上还戴着黑s蕾丝手套。

时间将近凌晨一点。店里还有二名客人在坐席上,那两人浑身散发企业精英的气息。他们来到店里之后,对坐在吧台的女人也注视了好一阵子,现在则是在千都子那里,一起热烈地谈论着赛马的话题。

“谢谢招待。”女人说出第三句话。

“您要回去了吗”慎介问。

女人微微点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慎介看。慎介虽然也想正面接受她的视线,但总觉得自己的内心会被那女人看穿,气势完全被对方压倒,于是立刻别开了目光。

慎介把收据递给那女人。女人把手伸入黑s手提包里,拿出了陈旧的深棕s皮包,皮革表面已经磨损。那皮包与她散发出的气质完全不搭,这一点让慎介颇感意外。

女人付完钱收好皮包,从高脚椅下来。和来的时候一样,她目不斜视笔直地朝玄关的方向走去。

“谢谢惠顾。”慎介对着女人的背影说。

女人一离开,千都子随即走了过来。

“那个客人是谁呀感觉有点可怕呢。”她在慎介耳边悄声说。

“她之前曾被哪个客人带来过吗”

“没有吧。如果有的话我会记得的。小慎,

你没跟她聊什么吗”

“没有。总觉得很难跟她搭上话。”

“毕竟她身上穿着丧服嘛。她到底是何方人物呢”千都子从女人走出去的方向望着玄关,歪着头思索起来。

一到了凌晨二点,慎介他们把剩下的客人赶走,关店打烊。打工的女孩子们赶在末班电车前回家,之后的收拾整理便是慎介的工作。千都子把车子停在距离店里有点远的地方,为了开车过来所以早一步离开。

慎介收拾完后走出店里,把门给锁好。走廊上滞闷的空气里满是尘埃。他不禁心想,夜晚的世界就是这样,自己终于又回来了。

慎介站在电梯前按下按钮。自己独自站在那里,果然又让他回想起那天夜里的事。悄无声息从背后近的黑s人影、由上往下砍过来的凶器、猛烈的冲击、以及感到那种剧痛时意识飘散的感觉。

某个地方传来声响。慎介吃了一惊,转向身后看了过去,可是他身后却没有人影。不久之后,楼梯方向传来一群人的笑谈声。大概是从楼上店里离开的客人吧,慎介松了一口气。当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全身寒毛直竖,腋下已经汗水淋漓。

电梯抵达慎介所在楼层之后,电梯门无声开启。慎介祈祷着没人在电梯里面,但事与愿违,电梯里有个男人在。那是个嘴巴周围长满胡须,年龄约莫三十出头的矮个儿男人。

虽然慎介极为不愿和陌生人两人待在密闭空间内,却又非搭不可。慎介一走进电梯,立刻按下“关”的按钮。他不想背对男人,便将身体贴着电梯内壁,直盯着表示楼层的灯号。抵达一楼虽然只花了十几秒,慎介却觉得时间久得让人害怕,他感到自己全身都僵硬起来。

胡须男当然什么事都没做。多半是在赶时间,当电梯一抵达一楼,他就脚步飞快地超越了慎介。慎介目送那男人的背影,叹了口气之后摇了摇头。

慎介恍惚地站在大楼前,听到空d的喇叭声。慎介于是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一辆深蓝s的bbsp; 慎介注意看着路上来往的车辆,绕道副驾驶座,然后打开车门迅速上车。车里弥漫着千都子身上的香水味。

“太久没去店里工作了,所以花了一些时间收拾。”

“辛苦你了。身体还好吧头不会痛吧”

“没问题。我没什么大碍了。”

“太好了,今天忙成这样,我还有点担心呢。”千都子发动引擎,bbsp; 千都子独自一人住在位于月岛的高级公寓。她回家的方向与慎介相同,所以总是会顺道载慎介到他住的大楼前面。如果没办法送慎介回去时,就会给他计程车钱。千都子只要一想到计程车费,就觉得即使要绕点远路也没关系。

慎介漫不经心地眺望窗外,当bbsp; “怎么了吗”千都子问道。

“没有……”他立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看到某个路人长得和我认识的人很像。”

“要停下来看看吗”

“不,没关系。应该是我认错人了。”

“是吗”千都子再次用力踩下一时松开的油门。

慎介的背部感受到车子加速的感觉,抑制了他想要回头看的yubsp; 那女人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呢为什么她会盯着自己看呢话说回来,那女人究竟是怎样的人

物呢

脑海接连浮现的疑问,一时之间占据了慎介的思绪。过了一会,心里的空虚便把这些疑云一扫而空。慎介觉得自己多半是认错人了。那女人已经离开店里好一段时间。她不可能一直伫立在那里。他心想,穿黑衣服的女人到处都有,短发造型的女人也是,更何况站在那里的女人或许也不是在看我,而是眺望着远方,并没有特别在注视着什么,只是碰巧转向自己的方向而已——

“你看起来好像有点在意呢。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人吗还是停下来比较好吧”开车的千都子过了好几个红绿灯之后说道。

“我一点都不在意,只是有点困了。”

“这样子啊,你也已经很久没有熬夜了吧。”千都子略微加快车速,大概是基于让慎介能早点回家就寝的贴心吧。

慎介轻轻闭上双眼,思考着自己为什么无法对千都子吐实,坦诚自己见到那个一袭黑衣,身上散发可怕气息的女人,不过他依然不得其解。

过了一会儿,千都子问慎介说。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段r子你觉得你适合要熬夜的工作吗”

“我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不过我也没仔细考虑这个问题。”

“没想过趁这个机会找白天的工作吗”

“我从没想过。而且我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了。”

“没有这回事吧,毕竟你年纪还很轻。”

“我已经三十岁了。”

“是才三十。你的未来还有许多可能x。不过你人生剩下的时间也不算非常多,如果你有什么人生目标的话,还是趁早开始比较好唷。”

“我没什么想做的啦。”

慎介并没有对千都子说过自己的梦想。自己有天会,会拥有一间自己的店。因为他想等万事准备齐全后,再告诉千都子。

慎介几乎想不起来自己准备到哪一个阶段。他不晓得自己是否订定了具体计划,或者只是单纯怀抱着空想。

“小慎,你会不会觉得你差不多该回银座去了”千都子更进一步地询问。“你来我们店里也已经一年了吧。”

“我没有那样想啦。能够被妈妈桑的店收留,我真的觉得感激不尽。”

“不用向我道谢啦。你也帮了我不少忙啊。”千都子加强语气说。

慎介是在刑事判决宣判之后,才到“茗荷”工作的。慎介被判了两年的有期徒刑,缓刑三年。所以实际上慎介还是可以继续正常生活下去,在江岛的安排之下,他被暂时安置在千都子的店里。这或许是因为江岛很关心慎介,认为这样慎介就可以不必在乎他人的目光,同时也不至于影响知道车祸事件的熟客对“siri”的观感。

千都子把车子停在慎介住处的正前方。慎介道谢之后下车站在路旁,直到完全看不见bbsp; 慎介打开房门时,室内一片漆黑,这表示成美还没回家。成美工作的酒店十二点半打烊,不过她会和酒店的女同事们一起吃饭,通常都比他还晚到家。有时候也会陪客人去别间店喝酒。或者到卡拉ok去唱歌等等。只要从事与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有关的工作,当然就免不了会有这些事,慎介也不会逐一过问。

慎介打开了灯,走到洗手间漱口,然后用热水洗脸。当他拿起毛巾擦脸,看着映照在镜中的

自己时,突然有种诡异的感觉袭向慎介。他的脸部不由得扭曲起来。

那种感觉近似于既视感(deja…vu)。所谓的既视感,就是自己有种以前曾遭遇过相同状况的感觉。可是不用说,他又不是第一次在这间浴室洗脸。结束工作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洗脸,这是慎介持续多年的习惯。因此这也意味着目前感受到的并非是既视感。感觉到以前未曾经历过的状况,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既视感。

慎介凝视着镜子,搓了搓脸、摸摸头发,但他仍搞不清楚刚刚产生的感觉。没过多久,诡异的感觉转淡,镜子里只剩下他呆立在原地的身影。

他决定解释为自己太久没去上班。对那个穿丧服的女人太过在意也是,今晚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慎介离开浴室,换上了汗衫。他打开电视,从冰箱里拿出罐装啤酒,冰箱内还有剩下的马铃薯沙拉,他也一并拿了出来。

当慎介正要拉开罐装啤酒的拉环时,脑中霎时掠过了一个念头,于是他打开了小电视柜的抽屉。抽屉里原本应该放着银行的存折。可是翻了三个抽屉,都找不到存折,只是每个抽屉都比以前整齐。他心想,大概是成美整理房间时把存折收到别的地方去了。

存折没放在电视柜里,又会放到哪里去呢慎介站在房间正中央思索起来。不管怎么看,屋里都没有地方可以收藏贵重物品。称得上家具的东西,除了电视柜以及床之外,就剩下餐柜、沙发,以及用来放内衣裤的小收纳柜。其他的主要衣物几乎都放在壁橱里。壁橱的下层有多个并排的收纳箱,上层则是放着可以挂上数十件衣物的衣架。所有家具都是透过邮购买的。

正当慎介想着该从哪边先找起时,玄关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门一打开,成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慎,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慎介回答。

“你在做什么怎么站在那里”成美一进屋里劈头就问。她穿着黄绿色衬衫,那是去年春天买的衣服。

“我在找存折。”

“存折……为什么”

“有件事让我很在意。你放到哪里去啦可以帮我拿出来吗”

“你在意什么事啊”

“等一下再告诉你。总之,我现在就想看看。”

大概是慎介突然说出奇怪的话,成美的神情极度不安。但是她也没有多问,随即走进和室,打开壁橱的门。壁橱里吊起的衣服前,放了一只急救箱。她打开急救箱,里面放着存折。

成美说了声“喏,给你”,把存折递给慎介。

“为什么存折会放在那里”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不到其他地方可以放而已。这种重要的东西,总不能随便放在很容易找到的地方吧。”

“小偷会去翻急救箱吗”

慎介打开自己的存折。他看到存折上的数字之后,不由得笑了起来。那是一抹自嘲的笑容。

“怎么了”成美问。

“根本没必要担心小偷。”慎介翻开登载金额的页面给成美看。“你看看,这个数字。比最近中学生的存折还少咧。”

“这也没办法吧。毕竟很多事情都要用到钱。”

“成美如何呢你也存了一些钱吧”

我也跟你差不多啦。我上班的酒店薪水又不是很多。”

慎介耸了耸肩,把存折放到急救箱里。

“你是怎么了g嘛突然提起存钱的事”成美的声音蕴含些许怒气。

慎介叹了一口气。

“我完全不了解自己。”

咦,她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欸,成美,”慎介说。“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我对未来有什么计划呢明明就没什么存款,却还想着要开一家自己的店。我到底在幻想什么呀”

“你跟我说过,以后想开一间自己的店……”

“那我有说钱要怎么来吗说过目标金额是多少吗”

成美听到慎介的质问,眼神中混杂着不安和胆怯。大概重新体认到慎介丧失记忆之后,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

“你说……要存钱。”

“存钱说过这种话的人,存折里的金额会少得这么可怜吗”

“所以你才说以后我们俩一定要省吃俭用啊。”

“省吃俭用……”慎介摇了摇头。他发觉自己好久没意识到省吃俭用这几个字了,自己真的说过这种事吗

慎介不禁蹲坐在地。成美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欸,这种事情过去就算了吧。如果忘记将来打算做什么,从现在起重新思考不就得了”

慎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湿润、冰冷。

8

慎介并不是从老早以前就打算当调酒师,反倒是对在酒吧工作的人抱有偏见。他认为会选择在酒吧工作的人,一开始都是以其他出路为目标,但是却遇到挫折,无处可去,最后才无可奈何一脚踏了进去。这是慎介刚到东京时的想法,然而他如今早已不再有这种想法。

慎介出生于石川县金泽。父亲在当地的信用银行上班;母亲曾经担任中学临时教师。但慎介记忆中没看过母亲担任临时教师的模样。

他的老家,位在犀川河畔一个叫寺町的地方。从地名就可以推断出那个城镇有不少寺庙。慎介一家人居住的木造房屋,寂静地座落在卖当地特产的小店对面。

慎介有个比他年长五岁的哥哥,在纺织工厂上班。在五年前结婚,小孩分别是四岁与一岁。兄嫂和他们的小孩,再加上慎介父母一共六人,目前应该还住在老家里。

慎介十八岁来到东京,因为他考上东京的私立大学。正确来说,是他想来东京,所以才特地去考那所大学。他之所以选择社会学院,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也同时应考了东京其他所大学,文学院、商学院、资讯学院等,各个学院都有。简单来说,只要是东京的大学就可以了,念哪一间他都无所谓。

所以他到了东京之后,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目标。因为他认为,只要到了大城市就可以找到自己的目标。对于住在乡下地方的少年来说,东京这地方有无数的机会正在萌芽。他坚信只要能掌握其中一个机会,必定能踏上成功之路。但他当时却完全没注意到,其实自己必须具备超越常人的能力,才能够掌握住出人头地的机会。

慎介的父母并没有反对他前往东京。对他们来说,家中的长男在地方的国立大学毕业,而且就在当地的公司就职,或

许他们认为自己的老年生活暂时无庸c心。况且,老是要照料比长男成绩差的次男也很麻烦,他们知道慎介的成绩不好,无法像哥哥一样上好大学,如果只考上了当地的二流大学,未来也养不起慎介。

至少,让他到东京去,以后生活上也不会出现困难——这是慎介推断双亲愿意让他住在东京的想法。

慎介最初住的地方是不到六张榻榻米大小的lk房间。他相信自己会从此处大鹏展翅,翱翔于天际。他的内心充满期待,认为自己什么事都能办得到,乐于接受各式各样的挑战。

然而,怀抱着这种梦想的期间极为短暂。一年过去之后,他早已不抱任何野心。自从来到东京之后,慎介一直在寻找具体的目标,但他却愈来愈不常去思考这个问题。甚至索x想忘掉这件事,因为只要一想起来,就会看清自己有多么无能。

若是真要探究原因,或许是工作太忙了。光是房租与学费两项,就几乎花光他所有的生活费,让他不得不开始打工。打工之后又有许多新的人际关系产生,为了j游又需要更多的钱,也就是出去吃喝玩乐的钱。为了赚这些钱,只好多找几个打工的工作,就这样一直恶x循环下去。

当然,这些不过是借口罢了。慎介身边有更多比他更不幸,却比他更努力的学生。住在同一栋公寓的s,与他在附近的定食屋相遇之后,彼此渐渐熟了起来。这个男学生半夜在道路施工的工地打工,直到天亮才骑脚踏车回家,接着就睡得跟喝到烂醉的人一样,不省人事整整四个小时,起床之后,为了上下午的课赶往学校。这种生活s持续了二年以上。除此之外,从下课到工作的这段时间,他都待在房里念书。脸上胡须总是杂乱的s,口头禅就是“世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时间”。

“你想想看,有钱的确什么事都办得到,但却买不回消逝的时间。就算你拥有再多的钱,也无法回到过去年轻的时候吧相反地,只要你有无限的时间,无论什么事情都办得到。人类之所以能创造文明,所倚靠的不是金钱的力量,而是时间的力量。但可悲的是,每个人拥有的时间都是有限的。而且年轻时的一个小时,与老了之后的一个小时,两者的价值完全不同。对我来说,时间是绝对浪费不得的,哪怕是一秒也不行。”

s专攻建筑学,毕业论文题目是“都市型三层式道路网络之开发”,这件事是慎介与他离别三年后才听说的。原来他当时在半夜的打工,也不单只为了赚生活费而已。

慎介觉得自己没办法把s当成榜样,虽然这句话也只是借口而已。不过他和s有所不同,他对大学教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况且他选择的主修课目本来就不是兴趣所在,当然连一丁点的求知欲也没有。

大学二年级一结束之后,他几乎就没再去过大学。那时的他,一天当中待得最久的地方,就是他上班的六本木酒吧。那间酒吧以六〇年代的音乐为主题,披头四与猫王出的唱片可说一应俱全。没什么客人来的r子,慎介就把那些唱片一张张放上唱盘,悠闲地度过一天。

慎介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浪费时间,他也时常感到焦虑,希望自己快点找到目标。可是他却不晓得怎么做才找得到。甚至在寻找之前,更不了解该如何寻找。这就如同明明是邮差某天送来的东西,却误以为是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

样。

他从没动过休学的念头。在他认识的人当中,有好几个已经从大学休学,不过他们也算得上是思考了很久,为了贯彻自己的目标才休学。慎介则没想那么多。他总觉得要先有个目标之后,才能有所觉悟或是下定决心。

然而,最后他还是没能把大学读完。即使他没有休学的念头,但是不去上课、不参加考试,就没办法升上更高的年级。无法升上更高的年级。当然就不可能顺利毕业。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学籍自然会被开除,这就是他被遭到退学的原因。

慎介暂时对住在金泽的父母隐瞒了这件事。等到其他同学们都成为上班族时,他连老家都没有回去,只对父母说“自己要再打工一阵子”。

事情露馅是他二十三岁的时候。原因是大学打电话到他家里好几次。慎介的双亲怒气冲冲地来到东京,父亲脸红脖子粗地说现在回大学念书还来得及,母亲则是在一旁不停啜泣。

慎介跑了出去,两天没有回家。第三天当他一回到家,便看到桌上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潦草的字迹写着:“有事记得联络家里,好好保重身体哟!”

慎介与江岛光一相遇,就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不久。慎介上班的六本木酒吧打算收起来不做了,当他着急地搜寻求才资讯时,看到了“siri”的征人广告。他深深地受到“银座”这两个字吸引。因为他认为,既然选择在酒吧工作,那当然就要在r本最繁华的地方工作。

慎介面试时老板江岛亲自出马。江岛的气质让慎介折服。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全都饶富深意。慎介认为这种人物才称得上成熟的男人。

江岛让慎介试穿“siri”的制服,他以“穿起来很有型”为由决定录取慎介。当时的江岛也说了这样的话。

“无论是多么随x的人,对三件事都会特别坚持。一个是洗澡的方式、一个是上完厕所后擦屁股的方式,然后还有一个是喝酒的姿势。”

慎介钦佩地点头同意,格外谨慎地说:“我会记得的。”

之后的六年,他都待在“siri”上班。如果那件车祸事故没发生,现在的他应该还在那里工作。

在那六年之中他学到了不少。具体地说,他发现了在酒吧工作的有趣之处。并且又激发了从学生时代起便不再出现的野心。期待未来自己能开一间店。

然而,他知道自己的野心还不够具体,而且也尚未从现实层面深入思考这件事,而且该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手头上没有资金。

这些应该都是发生车祸前慎介的想法。

可是眼前事情却截然不同。

慎介开始思索自己这一年究竟是怎么过的。他记得自己有过哪些举动,但只要他试图回顾当时的动机时,就会出现如同灰s帷幕遮蔽记忆的画面。而且那面帷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厚上许多。

9

时间正好是一周之后,那个穿着丧服的女人,再次来到了“茗荷”。时间是刚过凌晨一点。这天晚上的客人很少。店内深处的座位坐了一个男客,不知在与千都子聊些什么。

女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不,开门时应该会发出声音,只是慎介当时没有听见。那时他正好面对酒柜。尽管如此,那女人却让他完全感觉不到气息,

只能说是不可思议。姑且不论他没听到声音,平时门的开合与客人进来的身影,理应都会映照在瓶子或酒柜玻璃上,可是慎介刚才却浑然不觉。

所以当慎介回头看见女人静静伫立在吧台对面时,不由得惊叫出声,同时心跳也开始剧烈起伏。

女人挺直了背脊站着,目不转睛地凝视慎介的眼睛。她的姿态仿佛像是对他宣布事情的使者。实际上,刹那间慎介也陷入轻微的幻觉之中,等待着女人主动向他攀谈。这中间大概只有几秒钟,他却觉得时间过得很漫长。

沉默持续了数秒。慎介终于想起自己必须开口说话。

“欢迎光临!”他的声音粗嘎得像感冒了一样。

女人目光向下,在同一个高脚椅上坐下。

“给我跟上次一样的酒。”嗓音同样让人联想到横笛。

“是轩尼诗吧”

对慎介的问题女人微微点头。

慎介背对那个女人,把手伸向瓶子。一边将酒注入酒杯,一边来回思考着女人刚说的话。女人说跟上次一样。换句话说,她应该记得自己在一星期前来过这家店,也认得眼前的调酒师。

对于从事服务业的人来说,记得顾客的长相与名字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便是成美,也绝对不会忘记客人的面孔与名字。万一忘记名字,非到万不得已也尽可能不问对方,可以私底下去问其他人,或者在和客人聊天过程中拼命回想。如果怎么也想不起来,还可以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对客人说:“对了,之前您没留张名片给我呢。”要是让客人认为自己被遗忘了,那么今后就绝不会再上门光顾。

然而慎介却难以想象,这位只来过店里一次的客人,居然会记得自己。

慎介心想对方或许在试探他。但是试探一个素不相识的酒保又有什么意义吗他对此感到匪夷所思。

慎介把白兰地酒杯放在女人面前。女人道了一声谢。声音虽然微弱,却听得很清楚。女人还对他露出妖艳的微笑,他也扬起嘴角回以微笑。

慎介猛地看向旁边,发现千都子正观察他们的举动。正确来说,她是一直盯着女客看,虽然偶尔也会与正在聊天的客人附和几句,但她的注意力显然集中在别的地方。千都子面向慎介对他使了眼s,要他查探出那女人的身份。

慎介知道千都子心里的想法。她担心那女人是商场上的竞争对手,所以戒心才会那么重。打算开始新店的业者,会进入长期在当地营业的店内侦查,这种事情在每个业界屡见不鲜。

慎介拿出盛放巧克力的小碟子,重新观察女人的样子。她今天没有穿着丧服,而是一件和上次长度相同的长洋装,颜s不是黑s而是深紫s。除此之外,今晚她没戴手套。

慎介还注意到女人另一个不同于上次的地方。那就是头发的长度。女人上次的头发短到完全露出耳朵,今晚却只看得到半边耳朵。仅仅过了一星期,头发不可能长得那么快,大抵是稍微改变了发型吧。这个发型也使她的表情比上周多了几分柔和。

要探出她究竟是何方人物,最直截了当的方法就是和她聊天。可是慎介却想不到该怎么开口。他觉得不管自己说出什么,女人都会淡淡地应付过去。露出神秘的笑容,说几句必须且简短的话以后,就切断所有对话。她全身散发

出的氛围让慎介如此猜想。

慎介并不拙于应对客人,反而算得上相当擅长,从他在“siri”时就是如此。然而他却遍寻不着进攻这个女人的方法。这个女人和之前他所遇上的每个女人类型截然不同。

他始终没有开口搭话,就这样过了二十分钟。于是,她和上周相同,花了一样的时间喝光一杯白兰地。女人用手掌环绕空的白兰地杯,以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慎介。

“同样的吗”他问。已经把手伸向轩尼诗的瓶子。

女人没有点头。她在掌中把玩着酒杯问。“该喝点什么别的呢”

慎介心头一惊。他没料想到女人会问这个问题。

“您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呢”他假装平稳地问。

女人一手托腮一手拿着白兰地杯。

“我不太清楚酒的名称。你可以随便调点什么吗”

慎介立即就听懂她说的是j尾酒,心里感到非常紧张,因为他觉得那女人会对他调出来的酒打分数。她说自己不清楚j尾酒的名称,应该不是真的才对。

“那就调略含甜味的吧。”

“这样子啊,应该不错吧。”

“基酒用白兰地可以吗”

“全都j你决定。”

慎介略作思考后,打开冰箱,看到爱尔兰n油威士忌。

位于银座的“siri”,是一家以j尾酒为招牌的酒吧。老板江岛光一本身原来就是个著名的调酒师,他只把调酒的工作交给真正信赖的人,而慎介便是获得他信赖的其中一人。

然而自从他来到“茗荷”这一年多里,却大大减少了调制正规j尾酒的次数,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机会。顶多偶尔受到来打工的女孩子们央求,他才会调制出近似j尾酒的饮料。大部分的客人都将这里定位为向带来的酒店小姐求欢之处。

因此慎介能够调制的j尾酒种类有限。毕竟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放置常备材料。

即使如此,目前还有棕可可香甜酒和鲜n油,可以跟白兰地调在一起。慎介为了不让手感变迟钝,他时时都有练习,但仍知自己摇摇酒器的手部动作不够流畅。

慎介把摇酒器中的j尾酒倒进入j尾酒杯,洒上r豆蔻粉之后,他才发觉女人始终盯着自己的手看。但那种眼神却不是在欣赏调酒师的手部动作,而是冰冷得像是一个正在观察细菌的学者。

“请用。”慎介将j尾酒杯端放在女人面前。

女人没有立即将手伸向酒杯,而是往下凝视了好一阵子。慎介盘算着如果女人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就要对她说“j尾酒要早点品尝比较好喝。”因为j尾酒会随着温度变质。

不久之后,她便拿起j尾酒杯,举到与眼同高的位置,仿佛在确认酒的黏x似的,略微摇晃之后开始啜饮。

j尾酒杯贴在女人湿润而带有光泽的唇瓣上。淡茶s的粘稠酒液,流入了女人喉咙里。她轻轻地闭上双眼,店内微弱的光线在她脸庞形成阴影。这幅景象只能用y靡两字形容。慎介的脑海里描绘出液体顺着她的舌,流进喉咙深处的情况。这种想象激起了慎介的x欲,他感到自己勃起了。当女人喝下液体时,纤细的喉咙微微起伏,让他的心脏顿时加快起来。

女人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如

果用手触碰,或许可以感受得到温度。她睁开了双眼,目光有点涣散。

然后,女人的眼神缓缓聚焦,视线回到慎介身上。

“您觉得如何呢”慎介问。

“好喝。这杯酒的名称是”

“叫亚历山大。”慎介回答。“是很有名的j尾酒。”

“亚历山大那个统治希腊的皇帝吗”

“不,”慎介苦笑着摇摇头。“典故是出自与英国国王爱德华七世结婚的亚历山大拉郡王妃。这是用来祝贺他们婚礼的j尾酒。”

女人心满意足似地点了点头。不知是欣赏慎介对j尾酒由来的流利解说,或是她本身很喜欢这个小典故。

女人再次举起酒杯,细细地啜饮了一口。此时她白皙的脸颊迅速涨红,仿佛像是薄薄地喷上了一层绯红颜料。

“真好喝。”她又说了一次。

“是吗如果合您的口味那就再好不过了。”

“亚历山大呀,我得记下来才行。”她压低声音说道,仿佛在讲重要的心事似的。

“请别喝太多了。”慎介脑中闪现一个念头,便问:“您知道‘相见时难别亦难’(dayse and roses)这部电影吗”

“我只听过片名。”她仍然压低嗓音回答。

“男主角在那部电影里不让妻子喝的酒,就是这杯j尾酒。您知道后来结局如何吗”

女人微微摇了摇头。

“对j尾酒着迷的她,不久之后就酒精成瘾了。”

她瞬间停止不动,嘴唇微张成漂亮的形状没有合上。接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后,把j尾酒杯送入口中,将仍剩下相当分量的酒一口气饮尽。

女人朝慎介呼出温热的气息,当然她并不是刻意的。带有甘甜气味的气息,微微刺激慎介的鼻孔,让他的感官顿时一阵酥麻。

“请再给我一杯。”她说。

好的,慎介回答。

第二杯的亚历山大j尾酒,成为女人今夜在“茗荷”喝的最后一杯酒。酒杯见底之后,她说了声“我要回去了”,突然起身。脸颊虽然染上了绯红s泽,但看上去却没有很醉。

慎介帮女人结完帐后走出吧台,到玄关替她开门。女人昂头挺胸地从他面前走过。

“您之后要去哪呢”慎介望着她纤细的背影问道。

她停下走向电梯的脚步,转身过来。

“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呢”她略微偏着头说。

慎介绞尽脑汁也没找到答案,开口问她要去哪里,其实也不是别有深意。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只不过他当下说不出口。他心想,如果对那女人说自己每天都在想你,不知道这个女人会怎么反应

“呃,我只是在猜,您应该还会再去下一间喝。”慎介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女人似乎打算让慎介有台阶可下,不过多半也在欣赏他的狼狈模样。

“是啊。有可能会去,也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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