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完全没有察觉道那道锐利的注视,姜莞尔只觉得林沁牵了她的手,听到她担忧的询问:

“莞尔,莞尔你没事吧?”轻轻摇晃她冰凉的小手,林沁问的小心翼翼。

姜莞尔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带一丝孩气的茫然,问句不成问句:“他刚才说那个女人,是她的未婚妻吧。”

很想摇头否认,但无力欺骗,林沁只是低垂了头,安慰里不带丝毫信心:“莞尔,你不是说都过去了吗,就别想这么多了。”

别想那么多?她是很希望不去想,只是脑子里乱成一片,什么也摘不出来。

突然双手握住林沁的手,弯下身,把额尖顶在拇指,像个承受不了剧痛而崩溃的病人。她喃喃的说,声音细弱蚊蝇:

“林沁,我想离开,我想快点离开这里。”

林沁揽过她的肩头,一点肉都没有,几乎是一把骨头。她不禁微皱起眉头,责备也似的问: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瘦的只剩下副骨架了。”

姜莞尔缓缓抬起了脸,眼圈通红,却忍住了眼泪。女人很难看的挤出一个笑容,没撑多久,嘴角又耷拉下去。

“林沁。”她突然开口,问的有些艰难,声音远远近近,不很真实“能借我些钱么?”

“好,要多少。”几乎是想也没想,林沁爽快的应下,但看着姜莞尔沉重的脸色,心里知道并不会是个小数目。

“五十万。”姜莞尔眼神失焦,话说出口,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梦。

“五十万?”尽管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在听到这个词时,林沁还是没有控制住,叫出了声。面色有些担忧,她双手搭上姜莞尔的肩头,问的郑重其事:

“莞尔,你到底怎么了?过去也好,现在也罢,你究竟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帮你想想办法”

姜莞尔眼神迷离,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向虚无缥缈的远方。林沁几乎以为对面的女人在梦游,拿手在她眼前晃晃,却看到她苦涩的一笑,坐了下来。

“沁。”姜莞尔把头偏向窗外,看到仲流年锃亮的宝马车耀眼在昏黄的灯晕里,像现在的他一样,华丽却不真实。

“沁。”她转回头来,抬眼看向被叫了名字还呆愣着的女人,“坐下来,陪我喝点酒。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么?”

曾经我以为,幸福的日子是过不完的。就像沙漏,一边的沙砾流尽了,转个头,又可以满满的从新再来。

小的时候,我很少见到父亲,母亲也常常不在家里。司机接我上下学,把我送到门卫手上,保姆变着花样做饭给我吃,哄着我睡着。

小学的时候,男生女生围坐一团,讨论家里的伙食。他们为妈妈做菜好吃还是爸爸做菜好吃,吵得不可开交。

那一天,有个虎头虎脑的男生回过头来,瞪着眼睛问的认真:“姜莞尔,你们家是妈妈做饭还是爸爸做?”

我茫然的和他对视,不加思索的回答:“我们家下厨的都是小阿姨。”

“小阿姨是什么?”七岁的孩子全不知阶级为何物,偏回头去询问同伴,一个早熟些的女孩咧嘴道:“笨蛋,这都不知道,就是花钱请了到家里干活的。”

“姜莞尔,你妈妈呢?她不会做饭么,做什么花钱

雇别人?”

我不知道原来在一个家庭里,母亲的形象,应当是举着菜铲挥汗如雨的。

而我的妈妈,总是修饰着无懈可击的妆容,身着板正的职业装,早出晚归,形色疲惫。

她说,她和爸爸要管理很多的事情,挣很多的钱,才能让我过的幸福。

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

有一日放学,我问安宸哥哥。他仔细想了,笑吟吟的回答我:“大概就是想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吧。”

我低头默然:那我应该是个容易幸福的人,因为我想要的东西,总是很少的。

特别是跟安宸在一起,我可以笑的很开。嘴唇咧到耳根,露出一口白晃晃、齐整整的牙来。

他每天接我放学,雨天晴日,一天也不会间隔。渐渐的我们不再需要人接送。

两个人,每天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的拖着步子回家。他买街边的小吃给我,我捧在手里不顾形象的鼓着脸大嚼。

树上的梧桐铃子结了又落,落了又结,沿街的小家小铺开了又关,换上新的招牌。日子疏忽的过着,一不留神就是十多个年头滚过。

我开始读懂母亲看着我们时,眼中盈盈不道明不掩饰的笑意;我开始发现安宸牵起我时,手心凉凉的细汗流经;我开始明白青梅竹马四个字背后,不言而喻欲盖弥彰的暧昧隐含。

我可以假装不懂,却躲不过安宸望向我时,越来越专注炙热的眼神。

终于有一天他请我不再叫他哥哥,他拉着我的手,问的小心而诚恳。而我感到的不是心动,而是对儿时纯真逝去的无力。

他走了,去英国留学。我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走过长长归家的路;一个人在灯下演算恼人的数学;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淘来的碟片。

安宸的信来的频繁,即使有时只是短短的一句“连着下了三天雨,屋子很潮”,或者干脆是“最近很困,想吃糖炒栗子”之类。

却还是透着浓浓的离愁和无奈。

我坚持在给他的信上“哥哥”“哥哥”的叫着,心里却受到失去他的巨大落寞蛊惑。

偶尔趴在窗台上看对面漆黑一片的空房子,考虑着是否要屈服在母亲运筹多年的“娃娃亲”计划里。

高考考的无知无觉,成绩却意外的理想。索性央求了母亲,就近入学,报下了市里的一所重本。

大学第一天就决策失误:送我的车太过招摇。导致同寝的女生们一眼便认定,我是腐化堕落的资本主义小姐。别扭了许久才算解决了人民内部矛盾,却还是被她们软磨硬套着套出了家庭背景和生辰八字。

后来夜谈的时候,我的销路问题一直是她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其实我从来没穿过什么招摇的衣服,早上又贪睡得很,连打理自己的时间也没有。常常是匆忙刷牙洗脸过后,顶着软塌塌头发梦游去教室,坐在靠窗口的位子上发呆。

却还是常常莫名其妙被人告白。

最戏剧的一次,是林沁告诉我。那天她笑趴在桌上,抓着我的胳膊,声音颇为骇人:“姜莞尔,你可真是贻害万年,害人不浅。”

“怎么了?”我从经济学原理里挣扎起来。这学期的课本居然是英文原版,满目的西洋字母爬的我头疼。

“你知道吗,有个大四的师兄,搞错楼层,把“华仔”的信箱当成你的,塞了一个星期情信。”

“华仔”是我们学校学生处的负责老师,50岁,男,地中海头型。以神出鬼没,笑里藏刀着称。

我干巴巴挤出个笑容,很想问问“他还好吧”,又觉得实在虚情假意,索性爱莫能助的摇摇头。

教室里渐渐安静,只残留些沸腾式的隐隐骚动。林沁憋住笑在我脸上狠捏一记,同我一起朝讲台上望过去。

男生笔直的站着,双手随意的撘扶在讲桌,笑容恬然清淡:“大家好,我叫仲流年,是从法律系大三转系来的。”

你尝试过每一次心跳都不完全的感觉么?

那一天,整整一百分钟的上课时间,我的心跳都是缺了一半的。

终于又一次尝试到牵手的滋味,仲流年的包绕着我的,在校园里随意的晃。温存的触感经由每一处接连传递进心里,冬天也过成暖春。

“我怎么能这么幸福呢。”我捂着枕头倒在床上不顾廉耻的大喊。

林沁的护手霜、充电器、眼镜盒……一样一样源源不断的从下铺袭来:

“stttttt,姜莞尔,你个花痴,有完没完。”

“我就是有感而发一下吗。”

“你感触也太多太频繁了吧!我算弄明白了,真正的祸害不是你,是你们家仲流年。哎,魔高一尺,大魔王高一百尺!”

呵呵,我们家仲流年,大魔王仲流年。

真好。

缩进被子里,我神经质的抽笑起来。

只是母亲不喜欢我和流年在一起,她心心念念的要撮合安宸给我,我只若不闻,连带的对安宸也冷淡起来。他的几封来信,我只回一句“奥,这样啊”。

姜莞尔,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心里明白这是对他不公平。只是对他公平了,谁来对流年公平?

“要是岳母大人不喜欢你,你敢不敢娶我?”有一次,我靠在仲流年肩上问,双腿悬空摆动着,一下一下撩着脚丫子。

“她老人家为什么不喜欢我,我这么仪表堂堂道貌岸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他装傻似的回问,语气似笑非笑。

我们从来避谈经济上的问题,总是打马虎眼一笑而过。

那天我却有些孩气的执着,鼓着脸,不管不顾的说:“我小时候有个青梅竹马的亲事,那男生现在在法国。他家很有钱,又同我们家是故交,我妈可是满意得很。”

头侧的肩膀紧了紧,仲流年却仍然笑着回答:“只要你喜欢我,愿意嫁,我就敢娶。”

被他吃定的态度惹得有些恼了,倒好像我是嫁不出去硬塞给他,于是嘴硬:“其实我觉得,嫁给他也不错啊。毕竟从小就像哥哥似的,对我百依百顺。连我初中时的作业,都是他……”

话音未落,一旁的支撑突然消失,男生利落的跳下了花台,垂首站在我面前。我一下子失了平衡,就要朝一边歪倒过去,却被他两手夹了双肩,坐正。

流年认真的看进我眼里,像是要一下子把我的肺腑看穿:“莞尔,我一定会让你妈妈接纳我的。相信我,别着急,好吗?”

除了红着脸使劲点头,我一时也没有

别的法子回答了。

因为他的唇,已然紧紧的贴在了我的嘴巴上……

幸福的沙漏一直旋转的很好,它带走了安宸,又将仲流云送进我的生命里。从此所有的快乐都是加倍再加倍,所有的辛苦都不值一言。

直到有一天,沙漏无声的碎了,一切都停滞于灾难,再流动不起来。

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是大四第一学期的一个早晨。

正是秋天。东方泛白时,还残留着黑夜褪去的如水凉意。

母亲的话,说的有些语无伦次,带着明显而浓重的鼻音。她在电话里不肯说明,只是叫我快点打车回家,不要耽误。

明明急得很,却不是派车来接,而是叫我自己打车回去。我也来不及去想这细微的征兆,直觉是家里人病了,胡乱套上衣服便出了门。

推开家门的时候,迎接我的是一桌子白白红红的单据文件。家里雇的人一个也不在,只有母亲一个缩在沙发一角的毯子下面,像只受了伤的猫儿。

急急忙忙过去揽她起来,她泪眼婆娑的望了我一眼,扑到我怀里嘤嘤的开始掉泪。

从小到大,从没见过母亲如此崩溃,而我也从她断断叙叙的诉说中,弄清了事情的大概。

清晨微醺的光束,突然照不进心里。

母亲说,父亲在美国迷恋上了赌博。她早已知道,却没有阻止。

无力阻止,无意阻止。只因她与父亲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只有名义上的维系,不再有感情上的交集。

谁知父亲越玩越大,一发不可收拾。最后不仅家财耗尽,就连公司的资产,也被他挥霍殆尽。

他向高利贷借款填补亏空,可一拿到钱,又想去赌了翻本。终于一无所有,被人追债,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

直到昨天,他的车被发现,连人带车冲破了护栏跌落在公路下沿。

据说父亲死前喝了很多很多的酒,是方向盘失控冲下山崖的。

具体是不是自杀,不得而知。

而这一切一切急转直下的剧情,直到昨晚,母亲才刚刚知晓。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我们从金屋银屋里娇养的花,变成了沙漠里干涸渴水的草。

厚重的窗帘被拉上,整个屋子是沉沉的黑。外面逐渐热闹的清晨与我们无关,我和母亲在无边的黑暗里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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