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部分(1 / 1)

“我知道,姐姐。”福生用力点了一下头,“我会争气,混出个人样儿来,不会让娘和姐姐失望。”

“那倒不是最重要的。”我笑了笑,拍拍他的手,“我想你娘会希望你过得幸福,活得高兴开心就好。”

我也一样,我希望我爱的和我关心的人都能过得平安幸福快乐。前两天收到丹尼兄妹捎来的信,信上说他们找到一些当年帕图斯族幸存下来的族人,现在正努力准备重建部族,我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这个消息让我这些日子沉郁的心情稍有舒缓,这段时间我不光为皇帝对云家的态度暗自担忧,还有好几件事也让我心烦。九王失踪的消息传来后,红叶义无反顾地南下,说要去找他,我无法劝阻,只得暗自祝她好运;玉蝶儿定期来的信件,也仍是没有安生的消息。安生失踪大半年了,一点音讯都无,我拜托玉蝶儿四处游荡时顺便帮我打探他的消息,可每次接到信总是失望不已。他会不会已经……想到这个我就害怕,第一次,我知道这时空仍然有些事是云家的权势和金钱无法办到的。还有二房那边也是烦人,几次三番暗示老爷子对想容的事使点劲儿,势利的二房见皇帝平安回宫,再不提让想容出宫的事,又变着法儿教她怎么在宫中获宠了。老爷子的身体越来越差,最近在催我快些帮安远兮选定妻室,说怕自己这副身子拖不过这个冬天,我听他说着这些不吉利的话,劝慰他放宽心的时候自己却一样害怕心慌。皇帝这么一直压着云家请归的折子也不是个事儿,他这条路走不通,看样子该换条路走,也许我应该去求求太后……

“姐姐,刘嬷嬷来了。”小红进房道。我点了点头,起身去花厅。安远兮是不会对选亲这件事有什么意见的,老爷子在这件事上格外坚持,不会容他有自己的意见。我替他拿主意,选中了天马行金家的小姐金镶玉。当日官媒送来的画像中,我对这位金家小姐印象最深,派人查得的资料也说她个性爽朗,希望这个开朗的女子能融合安远兮那y郁的性子,给他的心带去一缕阳光。

刘嬷嬷听说我们选中金家的小姐,连声道喜,称即刻便可带鸾书上门提亲。我嘱咐她一定要办好这件事,打赏了一个大红包给她。她连声道绝不会让我失望,一定尽心竭力做好二公子这门亲。

还不知道安远兮知道了会不会又跟我闹,只是如今,满足老爷子的愿望似乎更为重要。他已身为云家的子孙,有些责任和义务无法逃避也不能逃避,如同我也必须面对我的责任和义务一样,比如我此刻坐在懿宁宫中,寻思着该怎样让太后恩准我们返乡。

“叶丫头,你这是……”太后看着我头上的花冠,眼神一闪。我笑了笑,我断发这事儿在京师传得这么轰动,您老人家又何必装出这副诧异的表情太后见我平静的样子,倒是红了眼圈儿,“丫头,你这孩子的命昨这么苦呢,原本……”

“娘娘,哪个人命里没几件苦事儿,这也算不得什么。”我淡然一笑。要说苦,我来到这时空遇到的哪个人不苦蔚蓝雪、楚殇、冥焰、皇帝、蔚彤枫、安远兮、云峥、红叶、小红……便是眼前这位太后,也是各有各的苦,我能在你面前呱呱叫吗

“丫头……”太后的眼神有些复杂,握着我的手轻叹,“你真的决定不再嫁人一辈子守在云家”

“是。”我坚定地点点头,“我现在唯一的心愿,

就是把诺儿平平安安拉扯成人。”

太后表情难懂,蹙了蹙眉,似乎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我不想与她纠缠这个话题,趁机把请归的事拿出来转移话题:“娘娘,爷爷身子越来越差,入秋之后京师的天气就凉了,冬天又冷,实在不适合爷爷养病,臣妾想陪爷爷回沧都去休养身子,望娘娘恩准。”

“怎么永乐侯的病一直没见好吗”太后关切地问,对我提出的请求却不动声色,想是知道皇帝压着老爷子请归的折子这件事。

“爷爷年纪大了,本身又有旧疾,这些年辛苦c劳、劳心劳力,从云峥过世之后,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御医也说爷爷的病需要在气候怡人的地方安心静养,沧都温暖如春,加上老爷子也有些想家,所以臣妾特请娘娘恩准我们返乡。”我再次请归,太后怎么也得给我表个态才是。

“永乐侯为国效力多年,也是该享享清福的时候了。”太后握着我的手,转眸笑道,“可惜,皇上过些日子要立后了,看来你们是不能等到皇上大婚之后再走了。”

这么说是同意了我的眉扬了扬。立后是啊,天下大定、百废待兴,百姓期待着一位贤能皇后和当朝圣君一起统御国家、福泽苍生。他也该立后了。

“恭喜娘娘,恭喜皇上。”垂了眼睑,我先是道喜,然后恭顺地回答太后的试探,“皇家纳后是何等大事,礼聘往来,筹备大典,婚期再快也得到明年初夏去了,爷爷的身子实在有些经不起等,再说病体冲撞了喜事也不好,臣妾谢娘娘体恤。”

早该来求太后的,皇帝和太后的政治眼光和谋略根本不在一个段位上,皇帝的目光长远,而太后只看得到眼前几步。坐在马车上,对她这么轻易地放我,心中其实是有些预见的,至于怎么和皇帝说,就是她的事了,总之我能脱身,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京城,很快就要离开了,唯一不舍的,是长眠在玉雪山上,我深爱的那个人,云峥。我的云峥,我要走了,以后,等云家的危机解除了,我才有机会再来看你……蓦地撩开车帘,“云乾,去傲雪山庄。”

在云峥的墓前给他点上一炷香,我倚到墓碑旁坐下,掏出丝绢细细擦拭着碑上的微尘。指尖抚过墓碑上的凿字,云峥,我真想一直这样陪着你,哪怕只是坐在这里,我的心才能获得想要的平静,没有烦躁,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哀伤……云峥,自从砸碎魇镜之后,你再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愿意我颓废沉溺在过去的记忆里。云峥,时问是不是真的是一剂治伤的良药我终于能够平静地接受你已经不在我身边的事实,我只能把你珍藏在心底最深最温柔的角落……闭上眼睛,静静感受微风的轻抚。云峥,人生很苦,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挨到几时,但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下去,好好走下去。

日暮时分,从玉雪山回来,进了城,想起浣月居就在这附近,心中一动。就要离京了,应该去跟凤歌说一声,上次离京我就是不辞而别,今次却不能再那样了,这一别,也许以后很难有机会见面了。

幸好月娘不在,省去看她那张不待见我的脸。秋伯说凤歌去了浣月亭,我没让人跟着,自己一个人去了浣月亭,我与凤歌的世界,从来不需要多余的人进驻。远远地又听到他如泣如诉的箫声,我觅着箫音走过去,果然见他如上次一般坐在

亭子的木栏杆上,倚靠着亭柱。微笑着看着他,凤歌看到我,将箫拿离唇边:“雪儿……”

“又瘦了。”我走到他面前,端详他的脸,蹙眉。凤歌唇角微微一扬,伸手抚了抚我的脸,“你也清减了。当豪门大户的家是不是很辛苦”

“还好。”我笑了笑,“再苦也得挨下去,那是我的家。”凤歌笑笑不语。我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凤歌,我要走了。”

“回沧都”凤歌也不诧异,温和地问。“嗯。”我点点头,即使不说我是专程来跟他道别的,他也知道了。

“也好。”凤歌温柔地看着我,“离开这个地方,你或许会过得快乐些。”

他这样说,是知晓我们以后可能都见不了面了吧我的眼一下子热了,“凤歌,你有空来看我好不好”

“好。”他柔声道,好似我的什么要求都不会拒绝,就像以前他答应我冒失的求婚一样。我忍不住笑出声:“你又逗我。”

他只是笑,我微微一叹:“凤歌,你也不要把自己困在这浣月居里,应该走出京城,四处走走看看,你的生命里,还可以拥有很多东西,不应该只得一个……”

见凤歌的眼神黯下来,我蓦地闭嘴。空气凝重得仿佛不再流动,我不自在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指着天空故作惊喜地岔开话题:“快看,星星出来了。”

“是柳宿。”凤歌抬眼看向还带着几分晕色的天空,淡淡一笑。“呃”我完全是蒙的,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二十八星宿之一。”凤歌随意地道。我恍然,又惊奇:“原来凤歌会观星,这柳宿是什么星星”

“柳宿是南方朱雀七宿中的一宿。”凤歌温柔地笑了笑,解释道,“二十八宿分为四组,又称为四象、四兽和四方神,以苍龙、朱雀、白虎、玄武命名。朱雀七宿的形象像一只展翅飞翔的朱雀,而柳宿八星,状如垂柳,是朱雀的口。《天文志》言‘柳为乌啄,主草木’,‘柳八星天之厨宰也’……”

凤歌似乎是来了兴致,很仔细地讲给我听,我听不懂《天文志》里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好脾气笑眯眯地看着他,赞叹道:“凤歌懂的东西真多,这观星是谁教你的书里看的吗”

“是楚……”凤歌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却已知道那人是谁,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岔开话题:“我很喜欢看星星呢,觉得每次看到它们,心灵都会被涤净一样。不过在京城看到的星星不如草原上的漂亮,凤歌有机会一定要去草原上看星星,简直美得令人震撼,可惜这里没有那么高远辽阔的观看星星的地方……”

“未必没有。”凤歌笑了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星星,当不输草原之上。雪儿可有兴趣”

“好啊好啊。”我连连点头,凤歌微笑着伸手搂过我的腰,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腾空而起,等我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他已经搂着我站在浣月亭旁边那棵大树的树梢之上,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有点回不过神儿,“你……凤歌你会武功”

“嗯。”他轻轻应了声。“我都不知道!”我惊奇地道,“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

“这又不算什么。”他笑了笑,随意地道,“你从来没问过呀。”我噎了半晌,的确,从我第一次见凤歌,看他这谪仙般的样子,就主观地认为

他是柔弱的,即使知道月娘武功不错,也根本就没往他会武功那方面去想过。我蹙了蹙眉,我对凤歌的了解,似乎真的是太少了,还真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懊恼地叹了口气:“我可真够自以为是的。”

凤歌见我气结的样子,倒是饶有兴致地逗了我一下,“否则雪儿怎么会有惊喜”见我挫败地一拧眉,他转开话题,笑着指了指夜空,“看,在这里看星星,是不是别有一番情趣”

是啊,真是新奇的体验,站在树梢之上看星星,仿佛离天空很近很近,近得一伸手,就能把星星摘下来。“真美。”我感动得有些目眩,转脸看着凤歌,“可是你这样一直站在树梢上,很累吧”得提着内力,否则这树梢根本不能承受我们两人的体重,所以说这样的观星,浪漫是浪漫了,却不能持久。

“不累啊,你看看这树冠。”凤歌温柔地道,“这是华盖树,树干粗壮坚硬,树叶密如华盖,坐在这上面都没有问题,不信你试一下。”

我低头看向脚下,见这树果真与其他的树不同,别的树,越到树梢越生得稀稀拉拉,别说站个人了,站个大鸟可能都站不住。可这华盖树,树顶密密麻麻地生着枝繁叶茂的小叶子,密不透风,根本看不到树下地面的情形,就像脚下铺着一张平整的略有起伏的树叶地毯一般。我又新奇又惊喜:“真的可以坐吗不会掉下去”

“试一下就知道了。”凤歌松开箍在我腰间的手,我紧张得背心冒汗,凤歌的手缓缓离开,我捏紧双手,发现自己竟真的站稳在枝叶交缠的树梢上。凤歌牵起我的手,轻声道:“来,慢慢坐下去。”

我小心翼翼地坐下去,触到浓密的树叶,软软的,有一点弹性,仿佛是坐在弹簧床上。凤歌松开我的手,也缓缓坐到我身侧不远处,我才发现自己手心满是汗水。不好意思地搓了一下手,我看了凤歌一眼,“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别怕,不会掉下去。”凤歌理解地笑道,“就算掉下去,我也会接住你的。”

是哦,他会武功嘛。我释然一笑,全身放松下来,仰躺到树梢上,双手枕到脑后,望着天空上的满天星斗,不可思议地道:“我从来没想到居然可以在这样的地方看星星,真是太神奇了。”

凤歌低低地笑了笑,不语。我也不再说话,只是用心地感受着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当下决定,等回了沧都,一定要在侯府和篱芳别院种几株华盖树,以后也可以经常跑到树顶上去看星星。

“咕噜……”可惜这浪漫的时刻没有延续多久,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尴尬地迎上凤歌带笑的眼睛,我的脸一下子烧透了,“我……”

“是我疏忽了,用晚膳的时间都过了,我带你去吃东西。”凤歌温柔地拉住我的手,牵我起来,揽紧我的腰,从树梢之上缓缓飘落。月夜下,英俊的男主角揽着美丽的女主角,从高处飘落、旋转、深情对望,若再撒上飘飞的花瓣雨,简直就像拍电视一样。我傻傻地看着凤歌的脸,不合时宜地想。影视剧里若出现这么一幕,一般都是男女主角两情相悦的开始,不过,这情形落到我和凤歌身上,只会引发我刚才这种搞笑想法。

忍住笑,和凤歌一起回浣月居用膳,月娘还是不在,令我觉得轻松许多。凤歌让秋伯在月夜花间摆出精致的饭菜,我不客气地吃起来,夹了一片

炒山珍放进嘴里,我含糊不清地称赞道:“秋伯的手艺还是那样好。”

凤歌微笑着看我大快朵颐,在桌上昏黄的灯光的映照下,他的脸上闪动着温暖的光影,美到极致。我吃得不亦乐乎,凤歌却吃得慢吞吞的,我夹了一块清蒸鱼到他碗里,“你要多吃点东西,这么瘦。”

凤歌笑了笑,听话地把那块鱼r夹入嘴里,敛了眼睑,细细咀嚼。不过之后仍是看着我吃的时候多,自己吃的时候少,我只得不断地帮他夹菜,直到他啼笑皆非地看着我又夹了一个r丸子给他,终于忍不住笑道:“雪儿,我够了。”

“真够了”我目光灼灼地看他。他点了点头,我才放心地顾自己的肚子,凤歌默默地看着我,沉默一阵,轻声道:“雪儿……”

“嗯”我懒懒地应他,塞了一个香菜丸子到嘴里。他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侯府的二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呃”我怔了一下,诧异地看向他,“你说谁”他问安远兮吗凤歌怎么会问起他

“就是那日醉倒在浣月亭的二公子。”凤歌转眼看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真是问安远兮我怔怔地看着他,“你问他做什么”

凤歌这人,向来对不相干的人不上心,安远兮对他而言根本是个陌生人吧他怎么会问起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来凤歌的眼神迷惘地闪烁了一下,低声道:“不知道,只是觉得他带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忍不住想了解他。”

“这样啊……”我轻声道,看着凤歌迷惘的表情,“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最初是一个傻傻的书呆子,第一次见面就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来我渐渐发现他的善良、他的憨厚、他的可爱、他的勇敢、他的温柔……他身上有很多闪光的优点,他在我的生命中留下过很深很重的痕迹……我的思绪也渐渐迷惘起来,如果不是为那不为我所知的原因,我和他或许已经……我猛地回过神来,见凤歌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我的脸上,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如下次我介绍你们认识吧。”凤歌挑了挑眉,我的唇微微一抿:“远兮在京师没什么朋友,你们应该谈得来的。”

“嗯。”凤歌笑了笑,也不追问了。我的目光落回到饭菜上,却一下子没了胃口,刚刚那一刻的走神令我心慌地意识到,安远兮在我心里的位置是难言的,不仅仅是小叔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我很清楚,甚至他对我的感情我也完全明白,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把我从他身边推开,但我知道,那不影响他对我的感情,他只是把它压抑在了内心深处。我明白,或许老爷子也看得很明白,所以一直提醒我们,生怕我们行差踏错。我和他之间有很多事情是很微妙的,若底线不清楚很容易出事儿。毋庸置疑,我爱云峥,到现在仍然深爱,因为他是唯一适合我,与我身心契合的人,除了他没有人可以包容我的一切。可我仍然惊恐地意识到,对于我曾经爱过的人,不管是安远兮还是皇帝,我心里仍然保留了一份柔软,仍然会为他们心乱……老天……我羞愧地闭上眼,我是怎么了我怎么这样水性杨花我怎么对得起云峥……

“雪儿”凤歌见我半晌没有动筷,闭目不语,出声唤我。我睁开眼,迎上他担忧的目光,笑得很勉强:“我吃饱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也不言语,让秋伯收拾了桌子,奉上一盘切得极漂亮的果盘,自己则坐到一旁给我沏茶。温柔的夜风吹拂着我们的衣袂,我着迷地看着他如行云流水般娴熟的沏茶动作,觉得仿佛回到数年前,我初到这个时空时,第一次到浣月居来的情形,时间仿佛从来没有在我们之间流走过。他将沏好的茶放到我面前,我端起茶杯,嗅着那清冽的茶香,纷乱的思绪和心情渐渐静定下来。

抿了一口茶,我搁下茶杯,无意中看到一旁的花架上,花盆的旁边搁着一个漂亮的大海螺,好奇地取了过来,“咦,这东西哪来的以前没见过”

“一个朋友送的。”凤歌笑了笑,“听说是他自己捕捞的,这种海螺叫吟风螺,附在耳边,能听到风语。”

“风语”我有些不以为然,“海螺里不都能听到嗡嗡声吗”不过是人牵强附会、附庸风雅。

“它能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凤歌笑了笑,温柔地道,“不信你试试。”

“是吗”将那海螺附到耳边,耳边立即传来轻微的嗡嗡声,跟我熟悉的海螺里的海风声没有什么区别,正要将它拿离耳边,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些不同的声音,起先有些模糊,我凝神静气地仔细辨听,听出似乎是远处草丛中蟋蟀的呜叫,小溪里潺潺的流水声,林间小鸟欢快地抖动着翅膀,田鼠飞快地钻进地d,蚂蚁爬过大树,芙蓉花正在静静地盛开……仿佛一卷宁静安详的画卷在我的眼前展开,我被这月夜里的声音迷醉了,如同被催眠一般,眼皮不由自主地垂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一片安静。

第19章螺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猛地醒过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伏睡在桌子上,我抬起头,桌上的清茶已经凉透,凤歌却不见人影。

“凤歌”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奇怪,他去哪里了站起身想看他是不是进屋去了,脚下不知踢到一个什么东西,发出滚动的声响。我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大海螺掉到地上了。捡起那个海螺,我拿在手上翻看,这东西还真有点意思,就像个顺风耳似的,忍不住又将它贴到耳边,看还会不会听到什么有趣的声音。

耳边又嗡嗡作响,那顺风耳翻出院墙,蹚过小溪,越过草地,钻入树林……鸣奏出一曲自然的乐章。我陶醉地听着那些美妙的乐声,突然听到里面传来模糊的人语,不由得怔了一下,赶紧认真地辨听,还真是有人在说话,只是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一点儿也不清晰。“……你……来了……”

咦我来了兴趣,越发集中精神地分辨海螺里的声响,那声音果真清晰起来:“你为什么……约我在这里……不是说过……不要再见面了吗……”这个声音仍是有些断续,是个嘶哑的男人的声音。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来这儿……”海螺里又传出另外一个声音,是个女声。我闭上眼睛,将其他的感官完全忽略掉,只将全身的精力都集中到耳边这只海螺里。那个嘶哑的男声又说话了:“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这声音好像有点儿耳熟,我仔细地回想着在哪里听过这样的声音,像是撕裂的破布,蓦地一惊,那不是安远兮扮成鬼面人时说话的声音吗正狐疑问,又听到那女人的声音有一丝激动地道:“你不明白”

这下子完全听清了,我的身子微微一僵

,这女人的声音也是我熟悉的,竟是月娘!

“我是不明白,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我们之间的合作已经结束了。”嘶哑的男声道,“以后大家各行各路,没必要再见面了。”

我倒抽一口气,这声音,真的越听越像鬼面人的声音。我全身都僵住了,如果那个女人的声音真的是月娘的,怎么会与安远兮在一起说话他们两个根本不可能认识吧

“站住!”女声尖锐地道,想必是想阻止男人离开,声音都尖得变了调。

“你还待如何”嘶哑的男声语气有一丝无奈,“我跟你说得很清楚,当初我是受人之托,帮你拿回无极门的实权,摆脱景王的控制。现在景王已经死了,你也已经解决掉你的对头,月门主,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以后大家互不相干……”

我惊得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看我听到了什么无极门景王月门主对了,无极门是景王暗中培植的势力,我正奇怪怎么景王出了事,无极门却无声无息的没有一点儿声响呢敢情现在无极门的门主是月娘了吗上次她要杀我的时候,似乎还被别的人钳制着,真是这个声音像鬼面人的男人帮她拿回了实权将耳朵紧紧贴在海螺上,我集中精力、屏息静气,生怕听漏了什么细节。只听到月娘激动地道:“互不相干你以为你真能摆脱无极门,抽身事外吗什么帮我重掌实权我才是在帮你!这无极门本来就是你的,我要来做什么”

我的手惊得一颤,差点将海螺掉到地上去。只听到嘶哑的男声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胡说”月娘轻轻一笑,无畏地道,“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明白,你说你是受他所托,来帮我除掉对头,摆脱景王的控制,可你骗不过我!你为什么要戴着这个鬼面具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声音跟我说话你根本就是欲盖弥彰!是,你是受他所托,因为你根本就是他!楚殇,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顿时被月娘提到的这个名字打蒙了。楚殇……楚殇月娘说那个男人是楚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楚殇明明已经死了,他的人头被砍下来挂在城楼,是我亲眼看见的,绝不可能认错,月娘不是也说是她帮他缝的头吗怎么她现在说那个人是楚殇那个人做了什么,让月娘认为他是楚殇

我的呼吸仿佛都停止了,只听到那嘶哑的男声平静地道:“你错了,我不是他。”

“你是。”月娘固执地道,“当你找到我,说是受楚殇之托,要帮我摆脱景王对无极门的控制的时候,你以为我凭什么就相信了你凭什么相信你一个来历不明,还不肯透露真面目的神秘人的话你说你的武功是楚殇教的,你对无极门内部情况的熟悉是楚殇告诉你的,你以为就凭你亮了几招身手,说出一点儿无极门的秘密,我就会信你吗我月晚池还没有幼稚到这个地步!我肯信你,不是因为这些谁都可以伪装的证明,而是因为你对蔚蓝雪的感情!从我第一次在铁山郡见到你救她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你的身份,难道你时时刻刻让人暗中保护蔚蓝雪,你几次三番救她性命,也是因为楚殇拜托你的吗”

我的心跳仿佛也停止了,左手揪着胸口,感觉透不过气。她说铁山郡她说蔚蓝雪那嘶哑的声音,真的是鬼面人可如果那个人就是鬼面人,他应该是安远兮才对但是如果他是安远兮,他怎么会楚殇的武功他又怎么会知道无极门

的秘密我感觉我的头仿佛就要爆炸了,太阳x像针扎似的疼。鬼面人的声音又传进耳朵:“蔚蓝雪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如果你说的是永乐侯府的云夫人,我救她自有我的原因,却不是你认为的那样。”

我怔了一下,楚殇不可能不知道蔚蓝雪是谁,如果鬼面人是安远兮,他的确是不知道我这具身体的身份的,我也能想通他为什么救我。可是如果楚殇真的没死,如果他真是楚殇,又不想承认这个身份,他也可以装成不认识蔚蓝雪。但如果他真是楚殇,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他没有理由对月娘进行隐瞒啊我只觉得脑袋一片混沌,只听到月娘毅然决然地道:“我不信,我今天要揭开你的面具,看你还怎么否认!”

海螺里传来拳掌相击的沉闷呼呼声,间或有兵器划过空气发出的铮鸣,似乎是两人之间发生了激烈的打斗,不知道谁胜谁负。半晌听得鬼面人厉声道:“你不要命了吗竟然使出这样的打法!”

“你既不是楚殇,管我要不要命!”月娘负气道,拳掌相击之声不绝于耳。突然,海螺里传来几声清脆的“叮叮”声,只听月娘喜道:“凤歌,替我揭开他的面具!”

凤歌也跑去了我越发紧张,但打斗之声反而停下来,仿佛是被人从中制止,随即听到凤歌温和的声音:“晚池,你做什么与人拼命”

“你知道他是谁吗”月娘的声音又激动起来,“他是楚殇!”

我不确信月娘的话会给凤歌带来多大的冲击,也许跟带给我的冲击是一样巨大的。可海螺里接着传来凤歌的声音,却没有一丝波澜,那样平静淡定:“他不是。”

“你说什么”月娘的声音透着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他戴着面具……”

“我看一眼就知道了。”凤歌静静地打断月娘的话,“他不是。晚池,楚殇已经死了。”

月娘不出声了,我也怔怔出神,凤歌说鬼面人不是楚殇,那他应该真的不是吧毕竟,楚殇是他深爱的人,他对他实在太熟悉,就算是鬼面人戴着面具,也能一眼看出他不是。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却不敢肯定蓦然惊觉,这一刻,心里已然深深地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你走吧。”凤歌平静地道,“晚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月某代她向阁下道歉。”

“凤歌,他……”月娘的声音有一丝焦急,凤歌的声音严肃认真地道:“晚池,他真的不是他,你还信不过我的眼睛吗”

“不是,我不是信不过你……”月娘想解释,又似乎是有些丧气,骤然叹道,“罢了罢了,让他走吧……”

静默半晌,才听到凤歌轻声道:“晚池……”

“我没事……”月娘低低地道,语调有些悲凉,“也许真是我太多疑了,楚殇的身后事是我亲自办的,我怎么还期待着有奇迹出现呢”她轻嘲一笑,“我竟然把他带到浣月亭,想通过他熟悉钟爱的事物触动他,实在是傻得可笑,他根本不是他……”

“晚池……”凤歌幽幽地叹息,似乎带着对他姐姐的怜惜。海螺里只剩下月家姐弟对话的声音,那鬼面人却一直没再说话,想来是已经离开了。我拿着海螺紧贴在耳旁的右手微微颤抖着,只听到凤歌温柔地道:“回家吧,晚池……”

海螺里再也没有传来人语,我失神地垂下手,无力地再也拿不住那只螺。我

刚刚听到的那番对话,已经震撼到令我没有办法思想了。海螺从手里滑出去,摔在地上,敲出脆生生的响声,我忘了拾起来,转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像一抹失去意识的游魂。

“姐姐……”守在外院的小红见我神情木然地从内院踏出来,蹙眉道,“怎么了”

我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脑子里一片空白,脚仿佛踩不到实地,软绵绵、轻飘飘地行出外院,爬上停在门外的马车。小红紧跟着我爬进车厢,一脸忧色地看着我:“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我的眼睛空d地望着前方的车帘,怔怔不语。马车往侯府的方向缓缓地前行,我的脑子一直混沌一片,思绪混乱,各种各样杂乱无章的片断在脑子里飞闪,令我头痛欲裂,无法思考。我抚住额,发出低低的呻吟。小红吓得赶紧扶住我:“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她蓦地撩开车帘:“云乾大哥,快回侯府,姐姐不舒服。”

车速快起来,我感觉到有些颠簸,手扶在车厢壁上,茫然四顾,“小红……”

“姐姐……”小红赶紧抓住我的手,我觉出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浸出冷汗,背后的衣裳也被冷汗浸透。小红掏出手绢擦拭我手心的汗,焦灼地道:“姐姐到底怎么了”

“我头疼……”我紧紧地捏着她的手,头是真的疼得发颤,冷汗涔涔地冒出来,吓得小红手忙脚乱地帮我擦脸上的汗,“姐姐,你忍一忍,很快回府了。”

“回府……别惊动其他人,让冥焰……过来看看就行了……”我咬紧牙,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眼前似乎有无数金星闪烁,无力地伏在小红肩上低声喘息,没等回府,便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第20章支出

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我房间的床上了。冥焰惊喜的声音近在咫尺:“姐姐醒了”我疲惫地眨了眨眼睛,“冥焰……”听到声音,小红和宁儿、馨儿也围过来了,“姐姐!”“少夫人醒了!”

“姐姐感觉怎么样冥焰似乎舒了口气。我伸手抚额,被他一把抓住手,“姐姐别动,头上还扎着针呢,我帮你取下来。”

待他把针取尽,才扶我坐起来,我轻声道:“没惊动别人吧”

“没。”小红摇了摇头。冥焰轻声道:“姐姐怎么会突然头疼我帮姐姐诊过脉,脉象很乱,姐姐今天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我今天听到的消息过于震撼,我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而且这事与他们没多大关系,还是先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冥焰,夜了,你早些回去休息,今儿这事儿别告诉爷爷和小……叔。”

提到安远兮时我迟疑了一下,冥焰倒是没在意,只关切地嘱咐道:“我知道了,但是姐姐你也要顾惜自个儿的身子,你生诺儿的时候受了寒,身子落了病根儿,受不得累的,要多休息……”

“嗯,我晓得了。冥焰,我困了……”我听他没完没了地唠叨,赶紧点头,催他出去。冥焰又低声给小红交代几句,才离开。我躺到床上,闭了眼睛,听到小红帮我放下了纱帐,和宁儿、馨儿轻手轻脚地退出内室,才缓缓睁开眼,望着床顶怔怔出神,开始思考今天在浣月居听到的那些惊人的对话。

从他们的对话中,我已经确定那个声音嘶哑的人是鬼面人无疑,只是,我知道那鬼面人

是安远兮,而月娘为什么会认为鬼面人是楚殇是因为像她说的,鬼面人会楚殇的武功,知晓无极门的内部情况,还对蔚蓝雪有情如果说,他对蔚蓝雪有情这个原因才让她怀疑鬼面人是楚殇,我倒可以因为这个原因否定掉她的怀疑,因为月娘不知道安远兮和我之间的纠葛。但是月娘所说的前两个原因,他会楚殇的武功,知晓无极门的内部情况,又怎么说得通呢我嫁给云峥的时候,安远兮还根本不会武功,他甚至从来没有离开过沧都,他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可是,他真的是普通人吗如果这一切,只是他想让别人认识的一面呢我打了个寒噤,我亲耳听到他说是受人所托帮助月娘,又通过月娘的口证明了拜托他的那个人是楚殇,除非,他在楚殇死之前就认得他,不但认得他,而且交情还非比寻常,楚殇肯把自己的武功教给他,肯把无极门的内幕告诉他,甚至他的身份隐秘得连月娘都不知道……我的手拧紧了床单,安远兮,难道初时你面对我的呆愚,是装出来的吗你是戴着面具在刻意接近我吗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认清过你

我苦笑。或许我真是没有认清过他,从他以云家二公子云崎的身份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分明已经看不懂他了,他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傻傻的书呆子,可是,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的心分明感受到他对我的好、对我的温柔和呵护是发自真心的,但为什么,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还是开始生根发芽、破土而出是因为当初他没有缘由、毫不留情地将我推开的时候,已经在我心里割出深深的裂痕,让我不能再全然地信任他吗

怀疑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折腾得我彻夜难眠,我该怎么做呢他隐瞒这些事,就是不想我知道,我若问他,他会承认吗可是若我不能把这件事搞清楚,我以后又怎能相信他如果在云家,连安远兮都是不能信任的,那我还能再相信谁蓦地从床上坐起来,我咬紧下唇,心中已然决定,我一定要查清这件事,但不想也不能惊动安远兮。若是从前我可以让云家的隐势力帮我察探的,但如今安远兮成了隐执事,我只能通过外界的力量来获取我想要的信息了。好在,我曾听玉蝶儿说过,江湖上有一个专为人打探消息的“晓情楼”。

晓情楼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情报机构,据说除了与他们并存于世的无极门,他们所知有限之外,拜托他们察探资料的主顾,基本上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他们的收费也很高,最普通的资料也是千两白银起价,要想察探重要的情报,万金的要价也不嫌贵的。与无极门的神秘低调不同,晓情楼在全国各地皆有专门接生意的门面,装修得像个豪华茶楼似的,高调张扬的排场完全看不出像是一个靠收集情报吃饭的组织。

待天明起床,向老爷子禀报完请旨的事儿,我立即出门去了晓情楼。老爷子听说我在太后那里请准了回乡的懿旨,满意地点头,让我安排下人收拾行李,等到向金家提亲的事儿有了回音,便可以起程了。不要以为收拾行李是件容易的事儿,大户人家出远门,要带的东西是非常多的,何况我们是回沧都长住,前年我和云峥进京的时候,光打点行李就耗了半个月。

此际我坐在晓情楼京城总店的包房,心事重重地拿着桌上茶杯的盖子,拨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等候他们的掌柜。为了避开云家的眼目,我没有带铁卫和小红,只身换了男装偷偷出门。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一个头上戴着白色笼纱的白衣女子踏进包厢,见了我,略一欠身,“不好意思,让公子久等了。”

我有几分讶异:“姑娘是晓情楼的掌柜”“京城总店的掌柜。”那女子袅袅地行来,坐到我对面,“小女子排行第七,你可以叫我七姑娘。”

“七姑娘。”我礼貌地叫了一声,知道做这行的不会把自己的真名拿出来现,就像我也不会告诉她我是谁一样。

“公子是第一次来找我们做生意吧知道晓情楼的规矩吗”七姑娘的声音清雅动听,我望着她笼纱下模糊不清的脸,暗想这女子应该也生得很貌美。

“知道。”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轻轻放到桌上,我淡淡地道,“起价一千两银子,根据客人想要的情报确定最终价,无论定价多高,都要先付一半定金,收到想要的情报后再付剩下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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