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可任何孩子都是从胚胎来的。”

“在中国不是那么回事,女人做人工流产很普遍,有的人甚至做过许多次。”

“那是你们的政策,这不关我的事。但是这政策也管不着我的孩子。”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王一只好摊牌。

康迅半天没说话,他看着王一,好像看着一个奇怪而又陌生的女人。

“我明白了,你已经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现在你只不过是想通知我你的决定。”

“要是那样,我现在就不会躺在这儿了。”

“对不起,我不想吵架。我需要一个人静一会儿,过会儿见。”康迅说完回卧室了。

康迅把自己关了将近一个小时。王一收拾了房间,几次想去敲门又忍住了。一个女人不愿为她所爱的男人生孩子,这男人会因此受伤的。王一想到这儿,更加坚定决心,休养期不让康迅照顾自己。如果康迅每天看见她躺在床上,都想起打掉孩子的事,会为他增添许多额外的痛苦。

康迅终于出来了。他的脸色很难看,王一不敢贸然走近他。

“按你说的做吧,如果你认为这是有道理的。”康迅无力地坐到沙发上。

“好吧,我需要休息几天,我会给你打电话,冰箱里我买了些吃的,别忘了吃。”

“见鬼,你在说什么?”康迅又跳了起来。

“我说的你都听见了。”王一小声说。

“你是说这段时间我们不能见面?”

“是的。”

“你要回家?”

“是的。”

“你认为我不能照顾你?”

“我想一个人,请你理解。”

“谁照顾你?”

“我不用照顾。”

“你疯了?”

“我没疯。”

“为什么?”

“请你答应我,这能让我心里好过些。”

“好吧,你现在就可以回家去了。”康迅说这句话的时候,王一的心缩得很紧,她想,这个男人不会再爱她了。

二十八

小乔正在度过她一生中最难受的时间。

尹初石离开后,她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两天没出去。一开始,她到处躺着。她躺在厚垫上,蜷缩着身子,看着房间里的陈设,渴望有个人从窗口进来,杀死她或者打伤她。过一会儿她等厌了,便走到沙发跟前又躺下,双腿蜷在胸前,她又去注意电话,她开着电话记录器,如果是尹初石打来的电话,她能马上抓起听筒,电话在她头顶的地板上。电话铃声响了,她吓了一跳,她耐心地等着信号音,终于传来对方说话的声音,“乔乔,是我,你怎么没消息了?给我打个电话吧,要不我去看你?你在哪儿?给我打个电话。”是李小春。小乔撑起身子,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她抓起手边的一些东西朝面前的各个方向甩出去。她听着各种迥响,她发现她喜欢一件硬东西砸在另一件硬东西上发出的脆响;不喜欢一件东西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那声音沉闷,却久久萦绕。

只剩下电话还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她不想砸了它。她仍然期待着尹初石的电话,哪怕责骂她也好,哪怕只是沉默不说话,证实一下她还活着也好。她想听见

他的呼吸,要是能听见他的呼吸中有几分不均匀,多好。她想。

一直都没有尹初石的电话,她留在家中的第二天已经过去一半了。她昏睡几次,但她相信自己睡得很浅,任何电话铃声都能惊醒她。临近黄昏她又一次从昏睡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发抖。她觉得胸腔里到处弥漫着虚弱。她想自己该吃点东西,尽管她不想吃。她试着站起来,但浑身软绵绵的,又跌倒在地板上。

“我要死么?”她问自己,因为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不。”她回答自己。她要离开这间屋子,没有尹初石,她继续留在这儿,就无法活着。

她拨通了李小春的电话,“小春,你来接我,我饿了。”

尹初石朋友的暗房实际上是一个一居室的单元房,半地下,窗户在地面上。除了一个长沙发和一个水壶一个钢精锅,一双碗筷,一个暖瓶,一个茶杯,这儿有的就只是冲洗照片的东西了。

尹初石已经被允许在这儿住几天,直到他摆脱了目前的这场危机。他买了一床棉被和一个喷胶棉枕头,一个脸盆和洗漱用具。他的朋友看着他安置这些东西,问他,“怎么打算?”

尹初石看着朋友。他是尹初石在黄山上认识的,两人一见如故,许多年来交往不多,但能够彼此信任。当他发现朋友把目光盯在他脸上脖子上的伤时,心里很乱,“不知道。”

“放在我身上,我是忍不下去的。”

“也许你比我强,你是刘军,我是尹初石。”

“也许我比你强,可女人都爱尹初石,不爱刘军。”

“你老婆可够爱你的。”尹初石说。

“对,她爱我,可她不会爱。”刘军说,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这事真他妈的怪,没哪个人男人能说出个中道理。为什么同是女人,而你偏爱这个,不爱那个呢?”尹初石好像自言自语。

“你真不想回到老婆孩子身边去了?”

“也许我回不去了。”

“至于那么严重么?”刘军说,“外面的女人就是外面的女人,别分不清家里家外。”

“得了,你那套臭理论别往我这儿卖,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这回是认真的?”

“是。”

“那你赶紧打个电话,别到最后鸡飞了,蛋也打了。”

“行了,你走吧,别为我操心。”尹初石说着把几张照片装进一个大信封,“别忘了给老董,也别忘了给我请假。”

刘军离开了,尹初石又涌起给小乔打个电话的念头,但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想,应该冷冷她,让她认真反省一下,这样,对他们的将来没坏处。

李小春到小乔的住处时,房间虚掩着。他推门进去,看见小乔靠着冰箱坐在冰冷的地上,连忙抓住她的手,要把她拉起来。

“别拉我,我没劲儿站起来。”小乔微弱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锋芒。“把我抱进去。”

李小春抱起小乔,“你在发抖?”

“把我放在沙发上。”小乔轻声命令。

“你怎么了?”李小春放下小乔,马上把她的双手握进手里。

“我一直没吃东西,饿了。”小乔说。

“你在绝食?”

李小春瞪大眼睛。

“你别像个傻瓜似的,我没绝食。”

“那你为什么不吃饭?那家伙不会做饭啊?”

“你去拿个温毛巾给我擦擦脸。我衣服脏么?”

“不脏。”

(bsp; “然后你带我出去吃饭。”小乔一边说一边喘息。“我想吃小笼包。”

李小春背着小乔站在路边等出租车。一辆皇冠车停下后,司机主动下车给他们开门。司机启动车之前问,“去哪个医院?”

“去长江快餐店,”李小春说。

司机疑惑地看他们一眼,开车,按下计价器。小乔说,“我没病。”

司机用鼻子出了一口气,放上音乐。看来他是个不喜欢新鲜事儿的司机。

小乔吃了一屉小笼包,好像小笼包是治疗浑身发抖的特效药,她觉得力量渐渐地回到了体内。“你说是谁发明了小笼包子?真香。”小乔开始重新感受生活的气息。

“管它谁发明的,你要不要再吃几个?”李小春说。小乔笑笑,对于李小春来说,最重要的是吃没吃饱。李小春和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改变。小乔想,也许任何人都是不能改变的。

离开餐厅时,小乔还是觉得乏力。李小春还要背她,她拒绝了,她说,“让我靠着你,我就能走。”

“去哪儿?”

“我想再吃块点心。”

李小春笑了,招呼一辆出租车,“阿美莉卡饼屋。”

“那是个什么东西?”小乔不满地问。

“新开的店,美国人独资的。”

“去那些华而不实的地方有什么意思?”

“我请你,别担心。”李小春说,“你总喜欢去那些穷酸气十足的老店儿,有意思?”

小乔闭上眼睛,放弃了与李小春继续吵下去的打算,突然想把李小春赶下车,自己径直去找尹初石,但眼前又浮现出尹初石流血的伤痕。她没有勇气了。

小乔吃了两块阿美莉卡的点心,的确十分好吃。但她想,如果现在坐在咖啡三角,她会感受到点心以外的东西。无法抛弃的可能不是什么人,而是人已经写下的历史。过去会永远跟在身后的。她不愿再想下去了,让李小春结帐离开。

“你不想再吃一点意大利风味的冰淇凌?”

“我想回家。”

小乔摇下车窗,要司机慢慢开。李小春问她要干什么,她说不舒服,说完便将头探出车外,贪婪地浏览城市寒冷的夜晚,所有闪亮的标志。她好像要赶赴刑场,在与街道永诀。

司机很不情愿减慢车速,“小姐,总开这么慢,我老婆孩子会没饭吃的。”他说。

“我加你钱好了。”李小春不耐烦地说。

“这我就没话说了。”

“你不用这么不耐烦,我带着钱包呐。”小乔目光依旧看着车窗外缓缓后移的街景。

“我不懂你这到底是为什么?”李小春抱怨道,“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

“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

“都怪那家伙。”

“都怪你!”小乔不讲道理地大叫。李小春难过地将头靠到座椅上,长叹口气。

“对不起。”

小乔悄声说。

李小春说,“真是都怪我。”

小乔听出李小春的话外音,但不想多加理会。她觉得自己这样对待李小春很冷酷,但她没有力量纠正。

出租车在楼门前停下了。小乔要付车钱。李小春要她别管,小乔发现李小春并不想下车。她侧头看看自己家的窗口,像地狱一样黑暗。小乔的心又开始一阵阵悸动,她害怕一个人再回到刚才离开的那个房间,尽管那里是她的家,尽管她的家是自己砸的,她也不能一个人再回去。她握着钱包,一动没动。

“要我送你上去?”李小春问。

“不必了。”小乔突然果断地说,口气中充满蔑视。她从钱包中抽出二十块钱,递给司机,“够么?”

“够了。”司机说完,小乔打开车门,一步跨下去,然后用尽气力把车门摔上。

“嗨,你轻点儿。”司机心疼地说。

小乔开始上楼梯时,听见车开走了。她知道李小春会马上跟上来的,因为她听见他关车门的声音也很愤怒。

打开灯,小乔的第一束目光便投向了电话记录器,指示口显示的数字是0,没有给她留言。她看着地板上被她砸烂或没砸烂的东西像尸体一样寂寂地散落着,心如死灰。

“你自己找地方坐吧。”小乔对李小春说。

李小春站在地板上,他的皮鞋在灯光下反着亮光。他抬腿踢走一个沙发座垫。“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傻的老娘们儿,砸自己的东西跟自己过不去,纯粹有病。”

“那我还能干什么?”

“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收拾他。”

“你别那么可笑了。”小乔躺到厚垫上,李小春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不可笑谁可笑。我整个一个傻x,被人家当出气筒耍着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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