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元春素来知道这位母亲野心有之,谋略不足,也不再说,抚着自己手上的珐琅护甲,良久方问道:“上回听说林妹妹进京备选,可是在咱们家里住着?”

王夫人听了,想到黛玉那天似笑非笑的样子,哼了一声,说道:“那丫头早就回去自己家里了,不过在府里住了三天罢了。贵人何必惦着她?一点子亲情都不讲的,最是凉薄不过。”

元春纳罕道:“林妹妹只身进京,怎么不住在咱们家里?老太太竟也依了?”

王夫人撇嘴:“贵人还说呢。老太太为了林丫头,好生地发作了一番,连史家大姑娘都送走了。打发人去接林丫头,凤姐儿也去了一回,人家只说在家里边学规矩,没工夫呢。”

元春低头沉思片刻,冷笑道:“宜人,可是府里有人对林妹妹不敬了?”

王夫人讪讪笑了,她对这个从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贵人女儿有些害怕,红着脸说:“哪里?她是千金小姐,谁还敢对她不敬?”

见元春一瞬不错眼儿地盯着自己,王夫人心里发虚,犹豫了一下,方将那日的事情说了,自然把黛玉说得刻薄尖酸。

元春略一琢磨,已知七七八八,对母亲实在是有些无语。自己在宫里边步步维艰,家里的叔伯兄弟没有能在朝堂上为自己撑腰的,唯有林家姑父既身在要职,又有护驾之功,这于自己原也算是助力。谁知母亲心里真是没成算,竟为了几件子东西得罪了林家表妹。

元春心里恨王夫人目光短浅,果真不如老太太。只是此时也不好多说,那些家眷入宫请安都是有时辰的,只得先说了更为重要的,林家毕竟是自家亲戚,再想办法回转罢。

“上回我跟宜人说的话,可有转告老太太?”元春扣着桌子,轻声问道。

王夫人笑道:“哪里敢忘了?我已说了。”

说着四下里又打量了一番,方才继续说道:“只是老太太见前段日子那位爷被削了爵位,恐怕不是棵大树呢。”

元春淡淡说道:“不是又复还了爵位?你们别小看那位,如今朝里边多少人是支持他的?便是几位年长的阿哥里边,九爷十爷十四爷也都是与他交好。你只管叫老太太照我的话去做,靠上了这位,没坏处的。”

王夫人想了想,低声笑道:“贵人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薛家在九爷门下,想是有些门路。”

元春沉思片刻,方道:“这倒也罢了,但有一丝门路,都该试试。咱们府里边只有空爵位,却无实权。你看那甄家,如何赫赫扬扬?若能搭上那位爷,我在宫里也算有了靠山,将来晋位的希望也大些。再者,宜人莫要只看眼前,跟林家断不能生分。若有林家,那位爷也得高看咱们一眼。”

王夫人如醍醐灌顶,忙答应了。

第四十章

王夫人记得元春的话,回到了荣府后,马上就去了贾母的上房,将元春的意思一五一十地说了:“贵人说了,那位爷虽然前头被削了爵位,可也不过是因着上头当时废了自己教导几十年的儿子,心里边未免不妥帖,故而受了牵累。如今这太子一复立,几位阿哥都得了爵位。那位爷的贝勒不也回来了?况且朝中之人多有和他交好的,几位皇子阿哥那也是跟他亲密,可见不是一般的人物了 。咱们若能靠上去,也算是备了条后路。”

贾母听了半晌,沉吟良久,方说道:“兹事体大,待晚上大老爷二老爷回来再作计较。”

王夫人恨不得此时便贴到八爷那边儿才好,心里不满贾母的态度,眼珠儿转了一转,又想着自己先跟贾政通通气儿,分说清楚这里边的好处倒也是好,当下笑道:“老太太说的是,咱们妇道人家懂什么?就照老太太说的罢。”

说完,告了罪带人回自己的院子。走到半路,忽然又想到一事,忙调转了方向,朝着梨香院走去。只走了几步,又站住了,对身边的金钏儿说道:“你去,请姨太太到我那里说话儿。”

金钏儿答应了去了,王夫人方款款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薛姨妈正在家里瞧着宝钗做针线,忽见金钏儿来请,不知何事,想了想,便叫金钏儿先回去:“告诉你们太太,我这就到。”

这里宝钗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纳罕道:“今日姨妈不是进宫请安去了么?又找妈有什么事情?”

薛姨妈一边换衣裳,一边笑道:“你那姨妈无事再想不到咱们的,横竖是那几句话,我过去瞧瞧便知道了。”

宝钗沉吟了一下,心知自己母亲在姨妈那里也不能吃了亏,便放下了心,微笑道:“既是这样,我就不跟着妈过去了。”

薛姨妈瞧着宝钗细白柔嫩的脸庞,笑道:“好孩子,你无事也该多出去走走。跟这府里几个姑娘好好地相处,别想什么那些有的没的,总是关在家里做什么?”

自从黛玉走了以后,史湘云也被贾母送回了史家,再没来过。迎春姐妹与宝钗自来都是不太亲热,不过是亲戚的面子上叫声姐姐。若是宝钗不去贾母那里找她们玩耍,轻易也见不到面。再者宝钗自认博学多才,比之荣府里的几位姑娘都要强些,故而几人凑到一起时难免在言谈举止中带了出来。那迎春温厚,平日里没嘴葫芦一般,扎一下都不带吱一声儿的,也不理宝钗。探春关着王夫人的面子,心里不服气,嘴上也不好说。唯有惜春,仗着年纪小,每每给宝钗没脸。

因此上,除了史湘云过来,宝钗在荣府里实在是没什么说的来的小姐妹的。再加上上次在王夫人那里只顾着讨得王夫人的欢心,宝钗帮着敲了边鼓,也在这府里上下人等的眼中留下了精于算计、惯会奉承的印象。所以宝钗近来都很少出梨香院,只不过到王夫人那里去坐一会儿,偶尔才到上房去给贾母请个安。

听母亲如此说,宝钗心里苦笑,这府里众人无论主子奴才,哪个是好相与的?贾母不待见自己,迎春她们疏远自己,自己何苦倒贴上去?自己虽是皇商家的女孩儿,也不是没有一点子自尊的。

只是这话也不好对母亲明说,只得笑着说道:“我这里还有几针就做完了,妈先去姨妈那里看看罢。别管我了。”

薛姨妈听了,也不多说,带了同喜同贵出去不提。

至晚间贾赦贾政去给贾母请安,贾母便叫凤姐儿李纨带了姑娘们并宝玉散了,又让王夫人将元春的话说了,自己叹道:“如今我老了,又常年在这内院里边不出去,这事情不是闹着玩的。贵人的意思你们想来也都明白了,倒是说说罢。”

贾政一味讲究愚孝愚忠,浑没自己的主意,又在房中被王夫人一通迷汤灌了进去,此时听贾母一问,便起身笑道:“如今贵人在宫里边,自

然看的比我们要准些。我瞧着倒是不错,八爷为人谦和,口碑极好的。”

贾赦虽然好色些,倒是并不愚蠢,况且他如今不忿老二一家风光得意,难免要唱唱对台戏:“老二这话差了。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贵人虽在宫里,那消息只怕也是道听途说,如何能做的准儿?何况皇上春秋正盛,太子殿下稳如磐石,咱们此时投到八爷那边儿,未免不妥罢?”

王夫人听了贾赦的话,生恐贾母贾政被说动了,当下也不顾的礼节了,出言回道:“大伯说的什么话?贵人是主子,她常伴皇上身边,难道还能看错了皇上的心意儿不成?”

一语未了,便被贾母喝断:“住口!你这说的什么话?传了出去,不说咱们家,贵人也得吃了瓜落!圣意岂是可以随意揣测的?”

王夫人吓了一跳,自元春晋位后,贾母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疾言厉色地对自己说话了。

贾政见母亲生气,忙瞪了王夫人一眼,口内劝道:“老太太勿要生气,王氏不会说话,待儿子回去教训她。如今只商量正事要紧。”

贾母自王夫人和她说了元春的意思后,便一直考虑这件事可行与否。说实话,贾母并不愿意站到八贝勒胤禩的队中去。皇上尚在,太子自复立后虽然不复之前的荣宠,可前边还有几位亲王郡王,八贝勒固然手段圆滑,善拢人心,但究竟是不是个可靠的,还是难说。只是元春说的也有一点是对的,自家已经是与太子结了怨,若是不找一个强势的靠山,实在是危险。

思忖再三,贾母拿不定主意。心里本就有些烦躁,又听王夫人嘴里没个把门的,难免便发作了。此时听贾政说了,压了压怒气,只问道:“我一个妇人,不懂得这些事情,你们在外边的爷们儿呢?倒是说个主意,没的叫我们这些内院里的女人为你们操心!”

贾政得了贾母一顿排揎,口里讷讷半晌,方道:“儿子以为,既是贵人的意思,咱们便照着去做了。况且贵人也说了,那位爷在宫里在朝中都得人心,咱们与他交好,总是不会吃亏就是了。”

贾赦心里冷笑,这个二弟真是个极品酸儒。贾琏倒是着急,觑着父亲冷眼旁观,也不顾的什么了,忙站起来道:“我倒看此事不妥。别的不说,只看林姑父,为何多年得皇上看重?便是那年救驾负伤,还是皇上命了两位皇子给送回去的。我瞧着林姑父竟是只做好皇上的差事呢。”

贾母听了,思及林如海行事,果然如此,正待说话,已被王夫人抢了先:“琏儿这话错了。你林姑父和雍亲王交好,难道你不知?那年雍亲王可是在林府一住便是月余的。现如今林丫头来了京里,听闻雍王府里常打发人去送东西,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王夫人忍不住将自己从妹妹那里听来的话倒了出来。众人都吃了一惊,贾母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从何听来?”

王夫人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微有得意之色,喝了口茶才道:“老太太不知,咱们只说林姑娘在京里只身一人无人照应,谁知人家早就得了雍王爷的眼了。我妹子家里乃是皇商,挂在九爷的名下,什么不知道?那九爷的心腹之人何玉柱有个堂弟,跟蟠儿时有来往,听他说自打林姑娘来了以后,雍王府里常有人打着福晋的旗号去送东西呢。就连那王爷,还奉了皇上的话去瞧了一回。”

母重重一拍桌子,眯着眼看王夫人,冷哼道:“你也说了,是那雍王爷的福晋打发人去送东西的,可见不过是女眷们的来往。怎么到了你的嘴里,这话竟不像了?”

王夫人说的高兴,此时被贾母一哼,也不介意,只笑道:“我这也是替大姑娘高兴不是?”

贾母不再看她,垂着眼皮细细地思量了一回,良久,抬起眼来笑道:“这倒是好事。既然这样,咱们便依贵人之言罢。”

贾赦贾琏面面相觑,贾政王夫人甚是欢喜,忙道:“老太太说的极是。”

贾政又笑道:“若说起来,东府里边蓉儿媳妇出殡那回,八爷还曾见过宝玉,也极口称赞宝玉的。想来咱们若是上门去拜见请安,也不是难事。”

贾母略有疲倦,挥了挥手:“你们散了罢,自去商量如何行事罢。”

见人都走了,贾母叫鸳鸯倒了杯热茶,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闭目不语。

鸳鸯也不敢出声打扰,过了好一会子,才听贾母问道:“鸳鸯,明儿叫凤姐儿去趟林府,就说过几日是我的生日,请玉儿过来热闹几天。”

鸳鸯答应了,又服侍着贾母洗漱一番躺到了床上,方才自己到外间的小榻上边去睡了。

贾母这里左右睡不着,一时又思量如何能让两个玉儿好一些,一时又想着若是真如王夫人所言,这雍王府日后自然也算是自家的一个靠山了。心里一时喜,一时忧,翻来覆去直折腾到了半夜方才睡去。

第四十一章

黛玉手里拿着个绛红色缎面绣了如意纹的抹额,左右端详了一番,扔到了一边儿,笑道:“这个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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