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1)

“奴才叩见太后老祖宗,千岁千岁千千岁。”刚进凤仪宫的大殿,总管大人就第一个拜倒在地。

“起来吧。——小赵子,你怎么有空来哀家的宫里头了。”太后不易为人察觉地皱了皱眉头,目光转向我时,已经收敛为慈祥和蔼。

“清儿小丫头,怎么都想不起来过来看看哀家。快走近些,叫哀家仔细瞧瞧,哟,都瘦了。“

“老祖宗平素繁忙,奴婢不敢打搅您休息。”我谦卑地微笑,忍受她粗糙的手抚摩在我脸上的刺痛,保养的再好,红酥手也会随着岁月的流失生长为松树皮。

“哀家有什么可忙的,你们一个个的只要是不来,哀家就天天都在休息。”太后携我坐下,我诚惶诚恐地搭了个小角,不知道应该表现出何种情绪,是受宠若惊还是宠辱不惊?心烦意乱的只好垂下头。

“以后啊,旁处也别去了,就在哀家的宫里头呆着,那听风斋哪是你应该呆的地方。瞧,才把你养好一点,回去生场病一闹,缺医少药的,又面黄肌瘦。”太后不理会下面依旧跪着的赵总管,只是亲切地同我说话。

我惊得差点从榻上摔下来,少不得虚与委蛇地干笑,我生病的事她怎么知道?!二皇子没理由去多出这桩事来。

“太后,皇上差奴才……”见苗头不对,赵公公连忙想阻止。

(bsp; “怎么,哀家看得顺眼的丫头,皇上难道还会跟哀家争?哀家空有七个孙女,一个个都呆头木脑,徒惹我生气!惟独看着这丫头喜欢,就收她做个干孙女。”太后轻轻松松的一席话,惊起骇然大波。

“那朕要恭喜母后添了个好孙女了。”皇帝亲临,凤仪宫自是跪倒一片,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我连忙跳下来行礼。赵总管最巧妙,直接在地上转了个磕头的方向;因为太后一直不发话,他就一直都在那跪着。

“起来吧,你既是母后的孙女,便是朕的干女儿。朕就封你个公主吧。母后您觉得该封她个什么公主呢?”皇帝和颜悦色地问。

“这可得皇上拿主意,皇上看着合适就行。”太后越发温和起来,“傻清儿,还不快谢你父皇。”

我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她)俩唱的是哪出戏;太后居然想收我当孙女!我得好好打听打听,南国是不是要和西秦修好,太后瞅我不顺眼,诓我当个公主去和亲。

“等朕想好了封号再谢也不迟。”皇帝面色平静,清癯的脸上没有一丝明确的情绪,面无表情地转向我,“你先跟朕回宫,刚认的女儿,做父亲的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

我想礼貌上,我应该推托一下,说些诸如“奴婢不敢”之类的客套话,可是我急于离开凤仪宫,急于离开高深莫测的太后。所以尽管我不清楚前面是龙潭还是天堂,我依然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走了。皇帝是最大的波ss,跟着他混终究没错。

“花栀子是你什么人?”

赏了些玉如意金锁之类的寻常器物,皇帝屏退左右。

我一怔,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已故的水夫人。

“回皇上,花栀子是家母的闺名。”我小心翼翼地回应,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难怪,难怪。朕早应该想到。……这么像。”皇帝仿佛陷入只属于自己的世界,轻轻地呢喃。青烟

袅袅中,他的脸暧昧不清。龙涎香的浓郁气息把殿内熏的香气喷鼻。

“父皇认识家母?”我大着胆子试探。

“那是自然,令堂可是大名鼎鼎的中土第一才女,原先朕还觉得你的学问不错,可是跟你母亲相比,却是一代不如一代。”皇帝温和地微笑起来,态度可亲的仿佛普通的邻家老伯。

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兀自强辩,“我娘说,女子读太多的书反而不好,她一向是希望我快快乐乐的,即使懵懂无知也没关系。”

这番话水夫人虽然不曾亲口说出,可是从她对我们学业的态度来看,不难揣测出她对于所谓“学问”的无所谓。

不想皇帝脸色竟然蓦的变了。他勉强笑道:“她真是这么说的?”不等我给予肯定的答案,他又自言自语,“她一向是顶聪明的,永远都有她的道理。”

“你既是才女之后,朕就命你为女官之首,封你个清栀公主如何?”

我连忙推辞,混个吃干饭的公主无妨,皇宫还不缺我这份用度,可统管女官就免了,树敌无数不说,我那半瓶子水的水平,简直就是用来给别人提供免费笑料的。

最后拗不过我,皇帝只好收回成命。我这才舒了口气。

“你是个好孩子,奇儿落水的时候多亏有你在旁边。”

我苦笑,皇宫里还真没有秘密可言。

“那是奴婢的本分。”我恭恭敬敬地作答。

“哪有一个公主称自己是奴婢的,你是朕的女儿,拿出点公主的威仪来。”皇帝一本正经地命令我。

我哭笑不得,给我批上龙袍我就成太子呢?

“是。”可怜我这声音连蚊子哼都不如。

唉,天生不是富贵命。

我名义上是公主,实际上却成了皇帝的侍女。我的干爹大人以督促我学业之名将我留在身边,天天伺候他老人家,还不如在清风斋自在。瞧我这混的,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我的工作倒不难,绝大多数事情由赵总管担着,我只负责把沏好的老君眉送到皇帝案前,然后再谨遵圣谕练字。不知皇帝陛下当年是不是被太傅大人逼惨了,今天要变本加厉地折磨我,以求心理平衡。我暗自皱眉,这老伯怎么这么热衷于教我写字啊,我都快被烦死了。好歹我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没理由指望我今后靠卖字画聊以为生。

乾坤殿是皇帝平日歇息处理政务的地方,自是端庄肃穆,规矩重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帝没有关心过自己的女儿的缘故,想在我身上补偿,他对我倒颇为纵容。感谢我母亲给我生了张显嫩的小脸,居然可以让我冒充花季少女。我摸摸自己的面皮,啧啧,不会老兜,该会有多少人羡慕。

本朝惯例,皇帝从不留宿后宫,若要临幸某位妃子,就在黄昏时分翻牌子。被钦点的嫔妃沐浴更衣,暗香浮动地由宫人接至乾坤殿的正房里,等待皇帝的恩宠。我冷眼瞧了几回,皇帝并不特别宠幸哪个妃子,若说点名的频率,还是皇贵妃云影和贵妃郑氏略微高一些。不过也远远谈不上专宠。

郑氏是太子的生母,出身庶族。其父曾经官拜三品,外孙被被册封为太子后,朝廷上下莫不感慨老当益壮的国丈总算大器晚成,就要一展平生抱负之际,他却莫名其妙地告老还乡了。皇帝对于权力的

执著还真叫臣子心寒。因为娘家无甚权势,郑氏虽然贵为未来的太后,为人倒相当平和,与飞扬跋扈的云妃形成鲜明对比。她对皇帝的日常起居颇为关心,常常亲自过问,这点深得圣悦。宫人的口碑,她也占上层。这个贵妃娘娘见人三分笑,客气的让人无所适从。可怜的女人,她难道就不能搞清楚她才是主子吗?相形之下,云妃反而更加具有国母的威仪,虽然她的威仪常常叫我毛骨悚然。

鎏金珐琅鼎里青烟袅袅,龙涎香的浓郁气息弥漫了整个乾坤殿。我不喜欢太重的香气,所以时常躲在暖阁子里看书习字。皇帝在外头召见大臣,处理政务,黎民苍生的福祸旦夕就在这个面色青白的中年男人的唇齿之间浮动。乾坤殿,一语定乾坤;普通人的命运不过是当权者有心无意间提到的某句话而已。当初盛世豪门水家繁华一时,富可敌国;几道圣旨,就一切飞灰湮灭。

皇帝似乎并不喜欢水太傅,他的这位曾经的重臣。也许是觉得没有敷衍我的必要,他甚至在我面前连“令尊”两个字都没提过。是觉得尴尬,还是心存愧疚,我不知道,也没有知道的必要。皇帝永远不想自己的权力受到威胁,只要任何人有实力足以威胁他的统治根基,即使他(她)没有任何反叛的野心或者端倪,九五之尊的天子也会毫不心软地赶尽杀绝。比起历史上多如牛毛的满门抄斩,株连十族,这位大同皇帝已经心软的了,起码他没有要水家上下数千口的人命。应当还是念及旧情的,否则也不会封我个公主,本朝公主除了皇帝的直系亲属外,我还是第一个非皇家血统的公主。

可惜我这个公主却没有自己的寝宫,常常是在乾坤殿的西暖阁里歇息。皇帝不发话,我也不好腆着脸去要封赏,只盼他老人家能够早日想起来应该给他的干女儿一个安身立命之处,本公主最不耐烦寄人篱下。

储君已立,皇帝似乎有意考察他的执政能力,有些事务就交由他处理。太子先拟定好处理方案,呈交给圣上批示,等批示好以后,再按照皇上的意思去处理。很多时候,我看到皇帝用朱砂笔写下的批示只有两个字“不刊”,而他的眉头却从来没有舒展过。

不是太子和他的智囊团没有决断的能力,而是他缺少了一种君临天下的霸气。连处理一个贪墨的府尹是充军还是流放的问题,他也要拿来请教他日理万机的老爹。而这个问题,作为一个储君,他本身就应该连过问都不要过问!刑部尚书和大小侍郎是白拿朝廷俸禄的吗?他这么事必亲躬,好听点讲叫深入基层,事无巨细,难听点讲就是干扰正常的司法程序。

皇帝终于大发雷霆,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我站在御书房的门外,听的心惊胆战,捧着茶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可恶的赵总管不知道被支哪儿去了,我连个讨主意的人都找不到。按理说,在老板咆哮时,明哲保身之举是退避三舍,可我隐隐有些担忧。皇帝的身体状态并不好,在他这个年纪动怒,很容易引起猝死。

我虽然对皇帝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不是说从小缺少父爱的人看到一个对自己好一点的中年人就会感情泛滥,但现在皇帝驾崩对我绝对是弊大于利。

旁的不说,单我命里的克星——位高权重,身居六宫之首的云妃娘娘就对我恨的咬牙切齿。更不用提那些暗地里恨不得对我“锉其骨,扬其灰”的小人了。我基本上是可以理解

她们的心情的,皇帝和他象征的权势就是一块大蛋糕,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否则这些年的青春幸福不是白蹉跎了。蛋糕是有限的,争夺者却是源源不断的,我分的多一点,别人拿的自然就会少一点。如果别人刚好比我更有资本,付出的也更多,那么这个别人就算是观音转世,生性再豁达,也很难心理平衡的。人人都清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坦然地面对命运的无常?我们总要苦苦地挣扎,即使知道挣扎的结果是从地狱的第十五层坠入无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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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7…08…29 18:27:31 本章字数:9012)

我深呼吸,鼓足勇气推门而入,就算是被爆怒的皇帝拖出去砍了我也认了,何况我早在他认我当干女儿的第一天就讨到了免死金牌。看来,皇帝老儿和我一样清楚,这个公主是我生命不能承受的昂贵礼物。

屋子里,怒气冲冲的皇帝指着,气的手直颤抖;案前的低头挨训,灰白颓唐的脸上满是惊恐不安的窘迫。旁边的二皇子亦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是察言观色地思忖开口劝缄的最好时机。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出现,御书房的空气紧张到,轻微的摩擦就会燃起熊熊大火。

“皇上,您的茶来了。”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茶放在案几上就不声不响的离开,而是破天荒地亲自端到他面前,“新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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