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1 / 1)

敝尾缓玫纳瞬 !?br /

原随云:“只是暂时?”

花满楼:“只是暂时。”

只不过这个暂时有点儿漫长罢了,但就算元婴之日尚且遥遥,花满楼也不是那种舍不得一双眼睛去救一条生命的人。

浅浅日影之下,两双对不准焦距的眼睛“对视”,一个似乎是在寂寥的荒野中燃烧起燎原之火,一个却像是抚过桃花的微风,浅淡而又温柔。

唐悠竹无趣地将脸颊在雨化田腿上又蹭了两下,蓦地直起身,凑过嘴巴硬是将雨化田手中半盏残茶牛饮尽了,又一把拽住雨化田的手:“走!我们赏荷去!”

雨化田睨他一眼,也不多话,跟着他一路走到荷塘边,待唐悠竹在边上的梧桐树下铺好芦席、两人相携坐下之后,才慢悠悠问:“怎么,不盯着了?”

唐悠竹原又要把个大脑袋往他膝上枕,忽而又改了主意,掏出一个装着菊花决明子的软枕放下,自己歪着枕在上头,又拍拍身侧:“酥酥也躺躺。”

雨化田斜过去一眼,到底也侧着身子歪下去。

透过梧桐叶子看阳光斑驳,拂过池塘的风中带着藕花香气,雨化田“啪”地一巴掌打开唐悠竹放在他后腰作乱的左手,却没去管那撩着他的发丝捣乱的右手,唐悠竹越发得了意,将那发尾在雨化田脸颊耳廓各处轻挠,撩拨得雨化田的巴掌又要拍过来了,才嘿嘿笑着将发丝绕在自己手指上:“花小七运气总是挺不错的。”

雨化田收回手,半眯着眼看树影掩映中透过的光线,懒洋洋“嗯?”了一声,唐悠竹将嘴巴往他耳边蹭了蹭,一本正经地开始讲故事:

被封在瓶子里头的恶魔,一开始他是非常盼望有人能把他救出来的,为此他甚至决定了,只要有人将他救出来,他甚至可以无偿做一回好事,不以任何诱惑人心谋取灵魂的代价,单纯送给那个人财帛权势甚至绝世美人……但一年、两年,十年、百年……

漫长孤寂的等待之后,恶魔改了主意,再有谁把他放出去,他就要将之吃掉!

当然这个故事本来还该有救出恶魔的青年又把恶魔骗回瓶子里头永远禁闭的后续,唐悠竹却没有说,那后续的哲理本不是他此刻想要转移的话题。

雨化田也不在意那等救人之人反而没有好报的非正统结局,善恶到头终有报、还只报今生本人不等来世后人的结局,都是戏曲话本儿才能期待的,现实里头修桥补路无尸骸的事情还能少得了吗?再者在这位从替身罪奴一路爬到权倾天下的督主大人看来,那救人之人没长眼睛救了条毒蛇,也就怨不得被反咬一口了。

他此时联系前情,想到的只有:“那你之前盯着,是怕那原随云已经等成了接受绝望的恶魔,反而要对打破他寂静绝望之人不利?不再盯着了,则是因为发现那原随云虽有几分凶性狠辣之处,却还是带着希望的魔鬼?”

唐悠竹吧唧一口亲在雨化田的耳廓上,舌尖不老实地顺势往耳洞里头探了探,可又不等雨化田翻脸,沉声低笑:“酥酥与我果然是心有灵犀啊~”

雨化田反手揉了揉耳朵,又在他嘴角掐一把,却没从他怀中挣出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一会儿说起王怜花带着无花往神水宫迎亲,也不知道有没有给愤怒的老丈人和更加彪悍的丈母娘

打个满头包;一会儿惦记起汪依依那个和她像得很的小女儿,有没有顺利找到一个如姚小三儿那般好祸害的夫婿良人……

日光暖暖,微风含香,两人说着说着,头并着头眯了过去。

另一边,花满楼虽不曾学得大五圣教的灵蛊救人之法,但却多少自绛珠草残留的记忆中窥视了几分草木药性,再加上本性中天然有一种大爱慈悲之意,虽不曾敲过木鱼击过金钟,在修行之事却是走的医道。

即使没有锋针舍身凤凰蛊,花满楼到底是炼气后期的修者,要给原随云治疗眼睛,可比唐悠竹当年给他治疗时轻松多了。

金针为引,自绛珠草残留记忆中整理出来的道法所修习出的乙木化生之气缓缓度入……

原随云就算给花满楼说得希望燃起,也不敢相信,从那片他都快绝望接受相伴到死的黑暗中走出来,竟只需要一个时辰的功夫。

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就足够从地狱回到人间。

强自按捺下要把罩在眼睛上头阻挡强光的纱布扯开的欲望,原随云伸出手,准准拿起一个茶盏,指尖从茶盏上抚过:“白底,青花,鱼戏青莲图……这个莲叶梗倒是清晰得很哪!”

丁枫看着他家公子准准描绘过那莲叶线条的指尖,只觉得眼中一热,却努力咽下喉间梗咽之意,缓声应和:“齐先生的绘瓷手法确实精致。”

原随云舒了口气:“可不是。若非亲眼所见,真心难以想象瓷器也能绘制得这般意境天成,浓淡合宜。”

三岁以前,他虽然还是看得见,但三岁的孩子,哪怕是早慧得总让人夸赞有甘罗之风又如何?原随云能记得天空晴朗时的蓝、染霞时的绚丽、雨雪时的沉闷已是难得,哪儿品鉴过这般精美绝伦的艺术品?至于用指尖感觉其凹凸起伏来想象……

原随云确实有着一双能精确区分识别古玩的指尖,但用眼睛看的感觉,总是不同的。

丁枫的声音掩饰得并不好,沙哑梗咽之意稍一细听便十分明白,原随云却不在意。

无法在意。

因为他也清晰地感觉到纱罩之下的温润湿意。

长久的期盼,寻访了那么多名医也始终治不好的痼疾,那三岁一场大病醒来之后,就浓重得仿佛要压他一辈子的黑暗……

当这一切终于隐退在这纱罩之后也隐约可见的光明中时,便是心性狠辣果决如原随云,也禁不住由衷感激。

手指抚过青莲叶,原随云想起自己那个足足小了父亲三十多岁的小娘亲,她虽然不是父亲的原配嫡妻,但在元配无子逝世十余年之后,作为唯一一个为父亲生育子嗣的妾室,她理所当然得以扶正,也在父亲心里占据了很大一块分量:即使没有元配结发之情、门第联姻之谊,但好歹娘家安分守已、自身又明媚年少,再加上当时原东园已然五十多岁,虽然身体健壮康健得许多壮年人也比不得,到底再有子嗣的可能性委实不大……

这样的小原夫人,本该如许多世家夫人一般,甚至比许多要侍奉婆婆太婆婆教养庶子庶女的世家夫人还更加惬意安然……

可惜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幼年随着父母乡野田地中讨食时没丧命,在原东园后院中十月怀胎艰难生产时没丧命……却就在她本该安享富贵的时候,蹉跎在佛堂道

尊神像脚下,最终在原随云不到十三岁时,就黯然离世。

因为原随云的眼睛。

☆、141·赏莲

原东园可以设法遍请天下名医、遍寻天下灵药;小原夫人却没有那样的能力与见识,在发现原东园竭尽所能都不能让原随云重见天日的时候;她能做的;也只有一边吃斋念佛拜三清;一边暗自垂泪许寿命——原随云幼年时;不知道多少次在那渺渺的檀香和木鱼声、法铃声中;听到小娘亲一声声呢喃:“信女愿以剩余所有寿命并来生福泽;求爱子云儿一世安康、痼疾早除……”

原随云三四岁懵懵懂懂时;还曾随着他那连佛家木鱼和道家三清铃的正确使用方法都闹不明白、就放到一室里头乱使一气乱拜一通的小娘亲,一道儿左拜佛陀观世音、右叩三清四御尊;七八岁上头就懂得暗叹他娘拜神都不专业;便是有神明也不肯降福气;十一二岁上头已经明白了小娘亲如此这般不过是病急乱投医;便是暗室独处之时也再不慨叹“淫祀无福”诸语……

但世事总是那般难;还不等摸着那按说还不到三十就已经干燥皱褶的皮肤暗暗怜惜不已的原随云,想到说服小娘亲不再日夜辗转哀告的法子时,小原夫人就因长期的持斋抑郁重病,继而亡故。

她临终前依旧悬挂在心的依旧是:但愿上苍在收走她的魂灵的同时,能还给幼子一个依旧光明五彩的世界。

但很可惜,一年又一年,原随云依然看不到世间五彩。

十二岁的原随云,站在小娘亲的那个乱七八糟佛陀观音三清道祖供奉一气的佛堂前,笑得极其讽刺。

他觉得世上没有神明,想重获光明,要紧还是靠自己。

然后一天一天又一天,原随云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他能毫不留情地将那些讥讽他眼盲、又或者用一种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态度可怜他的人,都给拖到一样的黑暗之中;他能面不改色地看着手下圈养的医者,将活生生的死囚眼睛划开……

但无论拖下多少人共享黑暗,无论用了怎样的残忍手段去探寻人体眼睛的奥秘,原随云依然看不到世间五彩,甚至看不到丝毫亮光。

十四岁余的原随云,已然就像是那个在瓶子里头等得快要绝望的恶魔,也许再过不久,他也将发下放出他者死的恶愿。

可花小七的运气是真的好,原随云现在只是“快要”,却不是“已经”。

花满楼挽救了一个即将彻底堕落深渊的灵魂,而原随云,顺着叶脉抚摩着那茶盏上绘着的小小莲叶的原随云,他忽然又愿意相信神明了。

在小娘亲二十七月孝期正满之时,在代小娘亲为外祖母奔丧的时候,正正好遇上这么一个简直堪称神仙妙手的花满楼,若非神明奇迹、阿娘保佑,还能因为什么?

神明从不轻易垂怜众生疾苦,但因果报应未必没有道理。

隔着黑纱,原随云也能看见背光而坐的花满楼,那方才还拈着金针在自己身上妙手施为的手指,此时正轻轻摸过一朵莲花,将绽未绽的莲花粉白中透着红,垂眸轻嗅花心的人温柔悲悯,原随云却忽然心生敬畏。

世间最恐怖的事情从来不是无知无畏,知而不畏方最是难缠。

无争山庄侠名赫赫,原东园文采风流宽厚悯下,原随云幼承庭训,何以偏就成

了个狠心人?便是心慈手软者掌不得偌大家业,原随云原也不该是那般的,只不过绝望和黑暗总是格外容易将人心扭曲,而原随云堕入黑暗时又实在太过年少,再是聪慧也免不了执拗懵懂,若是再加上一份沉甸甸的责任,疯魔到将敬畏抛除,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如今,原随云看着花满楼半裸露在阳光下、半隐没在阴影中的那抹笑,忽然又重拾了敬畏。

纵然原随云做不来那等合什叩拜谢天谢地谢神明的凡夫村妇之举,举止也力持温文镇定世家风范,但总有一些什么,已经不同。

草木春秋全赖天时,花满楼自幼爱种花植草之事,如今更是日夜与绛珠为伴,少不得越发敏感。原随云心性的瞬间变化,花满楼几乎立即便感知到,他脸边笑意越发温柔。

原随云却终于放下茶盏,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蒙眼的纱布,在他对面落座:“你真的不在意吗?”

花满楼将莲花轻轻放回白瓷浅盘中,微微露出点儿疑惑之事:“在意什么?”

“重获光明之后再次失去,你真的不在意?”原随云端正坐好,眼睛透过纱布,定定凝视在花满楼脸上,不放过他眉眼之间的丝毫变化,却见花满楼一怔之后,坦然一笑:

“要说完全不在意,大概也不可能……不过当时是我自己的选择,也早知道那般便要有好些年头再看不到世间繁华好景,但怎么说呢……比起幼年失明那一回,我如今虽也是看不见,但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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