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1 / 1)

圣上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以及所有牵涉其中的人与事都将可能关乎这大清的社稷与未来。而此时圣上召见自己的原因究竟为何,隆科多也未敢做过多揣测,然而他心下却隐隐觉得,自己如今的处境,怕是被当年自己阿玛的话给言中了。

隆科多记得,前些年自己阿玛将要离开那会儿,心底下还一直都为着这立储传位之事而忧心,就是到了最后都不忘握着自己的手,跟自己说,“孩子啊,你也知道,自圣上亲政以来,储君一事便成为我朝政事之重,然十四年至今,太子两立两废,储君之选仍未有个定论。但阿玛我深知,吾主英明,最是懂得知人善用,倘若他日你被选中担以末命之大任,你要记得阿玛今日这话——我佟家乃当朝宗室外戚,必当以大统承传之顺遂、国运之稳定为重。待那时,就是要倾了我佟家上下百余口人之性命,也要保得嗣统新君之万全。”阿玛离去时的悲恸,如今在隆科多心里已渐渐淡去,然而临走前;阿玛对自己说这番话时的样子,他却至今无法忘记。想到这里,隆科多也只是闭了闭眼,咬了咬牙。他知道,在接下来的个把时辰里,就是给他落下天大的难,他也定是要扛将下来的。

然而,此时此刻,他也只是跪着,静静地,整个寝殿只留下那西洋时钟钟摆摇动时滴答的响声。过了良久,只听得圣上轻轻地叹了口气,似是回忆起什么似的,对他说:“隆科多啊,朕还记得早些年你阿玛在那会儿,总跟朕身边儿说,这立储之事于国而言乃是重中之重。那个时候,朕曾怀疑他私下与八阿哥党勾结,还为此与他说了不少不中听的话,现在想来,倒是朕错怪他了。你阿玛其实是个极好的人,他尽忠于国、尽责于宗室,一生都不曾忘记以守护国统承传为己任。可如今你阿玛不在了,而朕的时间也所剩无多。眼下这担子,怕是只能落到你肩上了。这虽是朕的命令,但朕相信,这应该也是你阿玛临去前的嘱托。”听到此处,隆科多的眼睛已有些酸涩,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究竟是怎样一种感受,但确实为着圣上如今都还念着自家阿玛的好而感到欣慰和激动。末命之任有多重,没有人会告诉他,但此刻他却隐隐地感觉到,依圣上如今的态度和刚刚那番话里对于佟家的器重,今日这件差事自己怕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推卸了;但倘若自己今日担此大任,就算在接下来的个把时辰里一切顺利,自己保住了性命,他日改朝换代,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命运不会因今日之事而改变呢。然而,当佟国维临终前的神情样貌重新浮现在脑海中时,隆科多却蓦地释然了,心想,无论今日或是以后,就算自己最后还是死在了这件事上,自己也是可以安心的,因为至少他如今所做之事,没有辜负当年自家阿玛的那份嘱托。这会儿,他只得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道:“圣上待臣阿玛的这份情义已是对我佟家莫大的恩泽,臣实在感激不尽。此时此刻,臣自当以大统传承为重,恪尽职守,保陛下与储君之万全,以代臣阿玛尽我佟氏一族对大清之责任。”

隆科多说这话时,尽管面儿上尽量保持着冷静,但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却全部被康熙收入眼底,不过此时的康熙却也看到了另一样东西,那就是对于荣耀的欲念。皇家承嗣之时外戚发挥一定特殊作用的先例是有的,但佟家却将此事看得极重,莫不是为着宗族荣耀及这之后权倾朝野的显赫家势,又是为着什么。不

过这些,如今都已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此时,康熙只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可知道,当初为何就算你阿玛那般劝朕,朕也决定不再立储了么?四十七年一废太子前后,朕就已知道,朕的这些个孩子对于储君之位多少都是有心思的,而且这其中竞争之激烈怕是已到了绝非一般人可以想象的地步。那时候,朕因着张明德案和之后的一些事将胤禩的势力压了下去,本以为如此这般,他们能多少安分一些。岂知那之后,他们非但没有收敛,暗中动作却愈发的多了。朕那时就已清楚,再立一个太子出来,于国政已是百无一利。且不说胤礽已不能再立,就算再立一个朕中意的,你觉得那孩子如今还能否活得安稳?就如眼下,倘若某些个并非朕中意的皇子比你先一步得知朕如今的情形,你还有多大把握能够让朕再见上你一面?”

听到这里,隆科多已是心下大震,即使在朝服下面将双拳紧握,也难以止住自己身子的颤抖。二十八年,姐姐生病离世,弥留之际因为实在放心不下一直疼养在身边的四阿哥,遂嘱托自己日后定要好好代她守护那个孩子。这些年,他跟在胤禛身边儿,看着他一步步筹谋至今,也非常清楚如今皇子间大位之争已经到了怎样不可收拾的地步。尽管如此,他们自问至今没有藏着什么主动谋害他人的心思,也从未将哪一位真正当作直接的行动目标,但这些年光他们从自己手底下粘杆拜唐那里收来的有人可能会对胤禛不利的消息就已不下十余次。这些暗中加害的手段,有直接取人性命的,也有布局多年希图一朝将四阿哥扳倒的,甚至还有些个荒唐的,只想让胤禛在其皇父面前出丑,好让其在圣上心中的印象大减的。隆科多知道,这些手段,其形式、目的多有不同,实不可能为一人所为。然而,当他们打算顺藤摸瓜、查出个中主谋之时,却又发现尽管手法不同,但所有这些个暗中勾当都做得十分干净利落。前些年,他们也抓到过一些执行任务的人,但这些人在被捕之后见事情将要败露,便当场服毒自杀,让他们往后都查不出任何线索。就算到了今天,在面对这些个暗中手段的时候,他们也只能防、不能攻。而从这些事情执行的干净程度来看,隆科多也很清楚,下令做事的人也绝非普通公王大臣,那么,能做到这般地步的,还能有何人呢。

每每想到这些,就连隆科多自己都觉得这场夺嫡之战实在造业太多。前两年,十四阿哥出征西北,他就知道戴铎曾给当时驻守甘肃的年羹尧写信,要他多有提防,又提醒他说,倘若他日事局有变,王爷兴兵而起,必得将其遏制,保地方之安宁,以为主子分忧。如今来看,这场大位之争所造的业还远未消减。隆科多此时听着康熙的话,心下已开始盘算了起来。眼下圣上单独召见自己,除了自己外戚的身份和当年自家阿玛的嘱托外,应该还有其他原因。畅春园位于京城的西北郊外,距西直门城门大约有二十里地,而距离皇城则有四十里之遥,倘若真要将宗室亲族并着马齐、王掞、张廷玉那一众大学士召集齐了过来,最快也要三四个时辰,到那时如若圣上病情有变,宣布末命怕已是来不及了。再者,这其中还涉及到人脉与派系的问题,谁又能保证在这一众人前往畅春园的途中消息不会外流,不会让一些个布局多年的皇子闹出什么篡谋逆反、同室操戈的事情来。另外,就是军力问题。月初圣上前往南苑猎场行猎,因为那里本

就是南苑清军大营驻地,因而圣上身边除带了约五百人上下的大内侍卫之外,其余内侍卫及护军营全部留守在了几十里外的皇城,而七日前后随驾迁驻于畅春园外围的前锋营左右两翼,其军力也不过一千七百上下。而眼下自己职任步军统领,手握重兵卫戍京师,驻军位置本就离着畅春园不算远,倘若时局有变,自己亦可以凭借兵力护得圣上及储君之安全。

然而眼下,隆科多不是没有发愁的事。那就是胤禛。如今他一面是阿玛的遗命,一面是姐姐的嘱托,已是左右为难。若今日圣上将大位传与胤禛还好说,倘若不是……隆科多已不敢去多想。现在,隆科多并不确定康熙对于皇子之间大位之争了解到了哪般地步,也不清楚自己与胤禛之间的关系他是否知晓。但见今日圣上对自己委以重任的这番架势,隆科多就已知道,不管自己与胤禛的关系圣主知与不知,如今这末命之任独独交由自己来担,就已经是对于自己的试探,但在这试探之外,圣上却又给了自己和佟家一个机会。这些年,隆科多跟在胤禛身边儿,其实本心仍是代姐姐好好保护他。但他也知道胤禛对于大位有心且为此潜沉筹谋至今。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胤禛除扶植家臣逐步扩充自身势力、任用亲信以抵御那些个暗中手段外,却从未向他下过若时局有变当顺势而为之的命令。倘若今日不是胤禛,自己在毫无布局和命令的情况下抗旨不遵去拥立四阿哥,其胜算机率有多少,他隆科多不是不知道。不过,要是今日自己担了这末命大任,保得新君顺利即位,他日就算新君疑忌自己,他佟家上下也不致因与四阿哥勾结、意图谋反的罪名而尽受牵连。而如果今日他侥幸护主有功,得新君赏识,自己也可因着朝堂上的势力和亲族关系,再想办法重新获得胤禛信任,将其护住,以慰姐姐的在天之灵。不过,倘若是他,他日胤禛若真知道自己如今竟有过这样一番盘算,自己的结局恐怕也不会好到哪儿去。想到这里,隆科多倒是淡定了。生死自由天注定,说到底,自己今日还是愿意去做那对得起自家阿玛嘱托之事的。

康熙看着跪在龙榻旁的隆科多脸上时晴时阴的表情变化,并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知道此时隆科多正心下为着此事盘算着,而利弊之权衡也远没有那么简单。康熙前面说的这番话,对于隆科多可以说是一种试炼,要他在家族荣耀和他背后主子之间做一个抉择,不过,这也只是表面。隆科多性子虽多有些鲁莽,但又不可不说是粗中带着精细,什么时候该审时度势他自然知道,然而,康熙看到的却不止这些。隆科多自幼跟随乃父和自己,年少戎马又几经沉浮,但却始终是个军人本色,对于家父和姐姐可谓情重义重,对于自己视为主子的人也是极其的忠诚。然而,如今隆科多在听得自己的这番话之后,还能有个权衡和选择的余地,康熙就已经知道,这么多年来,尽管那个孩子在这储位之争当中动心忍性、左右筹谋,如今所积蓄的势力和军力恐怕已足可以令自己自立而起,可他却从未向自己这个舅舅下过那谋局变势的命令。

说起胤禛,康熙对于他的感情多少是有些复杂的。五十六年末,康熙在令十四阿哥出征西北之前的一段时间,也曾收到过关于皇四子与隆科多勾结、暗地扶植家臣的秘奏。说实在的,康熙在看到秘奏的时候,并不感到怎样意外。表妹离开前嘱托自己弟弟代为照料四阿哥的事儿,他一直都知

道,因而多年以来,对于胤禛与隆科多之间的关系,他也一直都有留意。只是,由于当时胤禛的布局到了何种地步以及接下来动作为何,尚不可知,康熙这才转而给予十四阿哥更多机会,从而延长了对于胤禛的观察和考验。不过,五十八年前后的发生的一些事,又让康熙不得不重新对于传位人选进行考虑。当年八月,葛尔弼率部进驻拉萨。九月,胤祯命令延信护送新封□□喇嘛进藏坐床,至此由策妄阿拉布坦策动的西藏叛乱基本得以平定。然而,就在这赫赫战功自西北边陲传来之时,关于十四阿哥居功自傲于外、八阿哥党以拥立胤祯为由再次煽动朝臣结党图谋于内的秘奏也接踵而至,而此时关于胤禛这些年的筹谋和布局也已查清。

且不说胤祯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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