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中；皇帝羽承极倚靠明黄色五爪团龙纹样大迎枕上；半躺半卧铺了厚厚明黄色垫子临窗大炕上，看着手中太子脉案和单方。他脸色铁青，慢慢翻阅着，后看完时明显得呼吸浊重起来，胸中好一阵翻涌，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一旁太监郑六忙将早备好一碗润肺止咳药汁端了起来，紧走两步到皇帝跟前，躬身下去毕恭毕敬小声道：“万岁爷，您先把这药给喝了罢。”
皇帝咳嗽不止，顺手将大迎枕下一方明黄色锦帕摸出来，捂住嘴力想压下这一阵扯得心肺剧烈疼痛咳嗽，似乎有些不愿意腾出手来接这一碗药。
郑六依然躬身，劝道：“万岁爷，喝一口罢，喝了这咳嗽便能止住。”
皇帝不悦得看他一眼，依言慢腾腾伸出一只手接了那碗药，皱着眉喝了一大口。这药味极苦，从去年哮喘旧疾发作以后，连喝了几个月，使得他败了胃口，什么也不想吃，也吃不下。要不是太医用一些极好药材做得药膳补着，怕是身子早就拖不到现了。可是近，他自己感觉自己病是越来越重了，每回咳嗽后，心肺中疼得厉害。
就如现这样，虽然喝下去这止咳药后，确很便不再咳嗽了，可是胸口那一片仍然是火烧火燎痛。
但他知道就算这药再难吃，自己再不想吃，可是也必须吃。原先计划中关于太子事竟然有了差池。三四月以前，自己让太医院替太子诊病开方御医柳畅太子药中加上鹿茸。若是按照自己所想，太子此刻应该已经拖不下去了，定会走自己前头。
可是如今他病还是老样子，既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他不由得暗暗冷笑，这定是有人中间捣鬼。而太子或者也知道了自己意思。所以隐而不发，只想着和自己拖下去，只想等到自己先晏驾，然后顺理成章承继大统。
按照太子身子状况，他即位后又能坐几年皇位呢？今年他已经二十岁了，四年前大婚到现并无子嗣，若是他继了位没两年去泉下和祖宗相见，那这大周江山将会落于何人之手？皇帝相信，到那时几位大周藩王定会觊觎皇位，难免没有那胆大之人来和自己子嗣争夺皇位。
若是这样，大周黎民百姓怕是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不管谁后得到了大周朝江山，本已经积弱难返朝廷经历这乱象后必然是雪上加霜。那北边鞑靼，南边倭寇定会趁着这机会扰边，甚至侵入大周朝国土。那大周国祚还能延续多久？难说得紧。
这个儿子啊，你说他性子绵软懦弱，可他却执拗得很。并且耳根子软，容易被人鼓动拿捏。重要是他毫无自知之明和远见。自己将凤仪召回后，所做得一切事情不是已经告诉他了自己有废储之意吗？聪明点人怕是会趁着病重上折子辞去太子位，对着自己或者将来继位凤仪表忠心，或者可以多活两年。
可是按照如今形势来看，他是想要一争了。他看不到自己争位之后，大周所将面对困局。只不过为着一己之私而已。
转念一想，弄成这样局面还是于自己，自己对他还抱着一线希望。总想着扶持他多走几年，或者他能当个守成之君也好。可是天不假年，自己寿元将，而太子也是苟延残喘。这一切都将自己数年前准备后手，将自己嫡长女凤仪推到了前头。或者这是天命所归？
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定要为继承自己遗志君扫清一切登位障碍。想到此皇帝暗
暗捏紧了手中明黄色锦帕。将手中端着那碗药全部喝下后，皇帝眉头皱得紧。抬手用手中捏着明黄色锦帕擦嘴边药汁，不经心垂眸一看，竟然上头发现了一团鲜红血迹。
这是？皇帝心迅速得沉了下去，管早有预感，但当真得看到那刺眼血迹宣示着自己生命即将终结，还是无比痛苦。
将那张染了血明黄色锦帕迅疾攥入手中，再速让自己恢复到平时喝完药轻轻皱眉模样。皇帝将手中药碗慢慢得放入躬身站一旁托着红漆底绘有金色龙纹托盘中，平静说了声：“下去罢。”
太监郑六赶忙应了声，“是，万岁爷。”随后躬身却步退了出去。
皇帝近都怀疑太子方子可是被动了手脚，所以今日传了负责给太子诊病开药太医院中院使柳畅来问话。柳畅规规矩矩来回了话，再将带来记录有脉案和单方小册子呈上，然后赶忙低下头等着皇帝训话。
可是等来却是皇帝一阵剧烈咳嗽，后等他喝了药，不再咳嗽，殿内唯一贴身伺候太监郑六也退出去后，柳畅却并没有听到皇帝说话。他不敢抬头，只觉这殿中过分安静了。这样安静让他害怕。
皇帝紧紧抿着唇审视着站大殿中间站立柳畅，心中迅速得盘算着。看他样子虽然拘谨却并没有瑟瑟发抖，或者冷汗直留，显然是并不心虚。自己方才也看了脉案和方子，并无什么错处。若是太子现还能拖着，怕是没有吃自己要柳畅加药中鹿茸吧。按说自己要柳畅加鹿茸，他也定是心知肚明自己意思，并且这事只有他一人得知，而且他也不敢去对别人说。这样想起来，难道是柳畅没有按自己要求将鹿茸加入所配药中？
“柳畅，朕问你，朕几月前要你讲太子药中红花换成鹿茸，你可换了？”皇帝冷声问道。
柳畅忙恭声答：“回陛下话，臣一直以来都是谨遵陛下旨意给太子开药。”
皇帝闻言沉吟了下，沉声道：“你没有骗朕？”
柳畅一听即刻跪了下去，伏地上抖声道：“臣……臣不敢……”
欺君罔上可是要诛灭九族，柳畅又岂能不懂，所以一听皇帝说这话，早吓得腿都软了。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一不敢呀。
“朕看你不但敢，而且还胆大包天！”皇帝蓦然拔高了声音，抬手将红木炕桌上那册写有脉案和药方册子劈头朝柳畅砸去。
小册子“啪”一声砸到柳畅头上，再落到殿内金砖上。柳畅汗如雨下，磕头不止，“陛下，臣没有哄骗陛下，真没有啊……”
“郑六，进来！”皇帝朝外大声喊了一声。殿外候着郑六应声而入。
皇帝朝着他吩咐，“去把纪宁给朕叫来……”
柳畅一听到“纪宁”两个字，再也撑不住，直接瘫软地。郑六见状忙去叫小太监进来将柳畅给抬了出去，然后大步往外去传锦衣卫指挥使纪宁。
这锦衣卫指挥使纪宁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心腹，凡有朝廷官员落到他手上几乎没有人能从北镇抚司诏狱里活着出来。所以刚才柳畅一听到皇帝叫郑六去传纪宁来，立刻就吓得瘫软地了。
说起来皇帝也知道柳畅并不敢做什么欺君罔上事，可是他把自己交代差事给办砸了，便只能是提前去死。原来皇帝吩咐柳畅将红花换成鹿茸时，柳畅就已经没有活路。太子薨逝之日，柳畅也毫无用处了
，皇帝也不会留他。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皇帝绝对不会让自己想太子早死秘密被泄露出去。但是现，显然太子已经发现些蛛丝马迹，柳畅开出药不会吃，那柳畅这样一个既知道秘密又再无用处人还有活着必要性吗？
皇帝迅速有了决定，将柳畅交给纪宁，对外宣称是他医治太子病不利，下到北镇抚司诏狱里。看他这若干年做御医勤勤恳恳份儿上，不牵连他家里人就是。再有让纪宁立刻加派人手去将这几月来进出太子东宫所有人全部监视起来，一有异动立刻回禀。既然前两条路走不通，那么就要走第三条了。
羽承极陷入了沉思，自己时日无多，必须要加步骤了。
郑六带着两位小太监出了乾清宫，去传旨给锦衣卫都指挥使纪宁，一路步前行。
刚走到大殿外，便见迎面走来了永泰公主羽凤仪和五皇子羽乾树。郑六忙上前哈着腰行礼，随后派了身边一位小太监去殿内禀告。
“万岁爷刚才咳嗽来着，这会儿刚吃了药，才将问太医院柳畅话来着。看起来不太高兴。”郑六躬身低声道。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有提醒两人不要打扰皇帝休息之意，又有告知两人皇帝此时龙颜不悦，说话做事需要万分小心意思。既维护如今主子，又向未来主子示了好。
郑六是皇帝还做太子时就跟前服侍老人，对皇帝心思摸得八｜九不离十不说，对皇帝身子状况也是门儿清。如今遇着即将承继大统君自然是要表表忠心。可是他并不像有些人那谄媚心思都现面儿上，话说得滴水不漏，也很漂亮。
羽乾树听了转脸仰面看向羽凤仪笑道：“大皇姐，看我们来得正是时候。父皇刚喝了药，此时定是口中发苦，我们这会子送他喜欢窝丝糖去，他定然喜欢。”
羽凤仪点头含笑摸了摸羽乾树头，转脸向着郑六说了声：“郑公公有什么事去办吧，不用陪着我们。”
“是，老奴这便去。”郑六恭敬地再次说道。话说完了却没动弹，直到刚才进去禀告小太监去而复返，对羽凤仪和羽乾树躬身说：“万岁爷请大公主和五皇子进去。”
羽凤仪于是牵着羽乾树手抬脚往乾清宫中去，郑六后尖着嗓子殷勤得说了声：“送大公主，五皇子。”
见两人小太监引领下进了大殿，方收了笑，领着小太监步离去。
正文 第七十九回
至德十九年二月初八。
砖塔胡同炎家老宅；一鸣院。
“无忧；这窝丝糖真好吃……”慕汐颜品尝了一小块金丝珐琅碟子中金黄色窝丝糖后笑望着坐身边炎无忧轻声道。
炎无忧看她一眼转眼看向坐对面另一张罗汉榻上羽若曦道：“郡主真是有心，从永泰公主府里出来得了赏还想着为我们带一些来尝尝鲜。再加上这一回进京不仅仅助我脱险；还借了一千两银子给我；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羽若曦还来不及说话，坐她旁边荣惜兰笑嘻嘻得接口道：“若曦说她没有姐姐，把你当成姐姐了，她做这些只不过是一个做妹妹该做。要谢得话；等将来金榜题名到永泰公主跟前做女官了；时不时为我公主跟前美言两句就行了。”
“荣惜兰！你这么说意思是说无忧姐姐那一千两银子算你么？好啊，无忧姐姐，她既然这么说了；只当
那银子是她送给你；不用还了。”羽若曦瞪了她一眼娇媚笑道。
荣惜兰“哦”了一声豪爽得一挥手臂，“算我，就算我……”
炎无忧莞尔一笑，“既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若是我真能到公主跟前去，一定时不时得她跟前夸一夸你。不过，惜兰，你不是公主所掌三千营中当千户吗？应该也时常能见到她呀，怎么会要我帮忙？”
“三千营中又不止我一个千户，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如今都被陛下抽掉了他们子侄进京来，不是进了三千营，就是其他京卫任职。哪能和无忧比，将来金榜题名，便是公主左右近臣，和公主能说得上话。”
炎无忧听了没有说话，用一双牙箸夹起一块窝丝糖放嘴中仔细品尝，后赞道：“果真是好吃，和外头窝丝糖相比，入口香醇即化，而且这甜味适中，里头隐约还有股子花香味。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花？”
羽若曦扑哧一笑道：“你们不知道近宫里流行吃窝丝糖呢。都是五皇子惹起，据说连万岁爷也喜欢吃。但是只有大公主府里崔嬷嬷做得窝丝糖才能入得了皇伯父嘴，其它各宫里只不过是内造，和这个味道不一样。我那天递了牌子去宫里拜见皇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