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翻箱倒柜。忽然“哗啦”一声,似乎有人把什么东西掀翻了。

老板娘听见最后这声动静,皱了皱眉,起身去灶台旁边,拿了一根擀面杖,藏在装馄饨馅的盆子旁边,才又不紧不慢地接着包馄饨。

过了一阵,里屋帘子一掀,走出一个梳中分头、穿褐色短袄,手里还提着酒瓶的男人,喷着酒气问道:“你把钱藏哪儿了?”

“我没钱,”老板娘冷冷说,“有也不给你糟蹋!”

男人提起酒瓶喝了一大口,醉醺醺地骂她:“臭婆娘,是不是拿钱贴小白脸了?”

老板娘冷笑:“那也比拿给你赌钱输光了好!”

男人把酒瓶狠命往地上一摔:“贱人,敢给老子戴绿帽!”说着,他就开始捋袖子,想要动粗。

老板娘早有准备,抽出之前准备好的擀面杖,冲男人劈头盖脸一顿招呼。

男人挨了她几棍子,躺到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老娘受够了!”老板娘一边打一边骂,“从乡下跟着你到上海,老娘享过一天福没有?不是赌钱就是抽大烟,那点家底都不够你输的!要不是老娘辛苦开店赚钱,你早睡大街了!现在欠一屁股赌债,居然好意思回来要钱?你今天敢动老娘一个子儿试试?看老娘不打死你!”

乡下妇人不像上海淑媛,有的是力气,直打得男人满屋打滚,抱头鼠窜。两人乒乓缠斗的同时,《二堂放子》也唱到了高潮。收音机仿佛不甘示弱,传出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男人比不得老板娘兵器在手,处在下风,最后夺门而去。他前脚刚迈出去,老板娘就“砰”地一声关了店门,还上了栓。

男人回身,气急败坏地捶打门板:“开门!给老子开门!”

老板娘显然打定了主意要和他翻脸,把收音机的音量拧到最大。盖过了男人的喊声。

男人拍了半天都叫不开门,只得靠在门板上喘气。

恰在此时,《二堂放子》唱到了尾声。戏结束后,电台播报员冷静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各位观众,刚才为您放送的是虞孟梅和陈云笙两位小姐演唱的《二堂放子》……”

虞孟梅?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男人苦思一阵,忽然一拍大腿,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第44章拜月亭·踏伞(3)

此时的虞孟梅和陈云笙压根想不到街边馄饨店里的夫妻争吵会和自己产生什么联系,依旧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四七年对于越剧界来说无疑是个多事之秋。

演完《二堂放子》没几天,虞陈二人就听到一个消息:越剧名伶筱丹桂自杀身亡。

筱丹桂是嵊县人,比陈云笙大几岁,也工旦角。在上海的越剧花旦里,她算得上极负盛名的一位。民国二十九年,她被张春帆看中,受邀来沪演出,至此便一直在上海走红。越剧界曾经有“三花不如一娟,一娟不如一桂”的说法。

九月初,虞孟梅和陈云笙去看十姐妹的《山河恋》义演。两人都对筱丹桂饰演的宓姬印象深刻。没想到才过了一个多月,她便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同行传言,筱丹桂自杀前几日曾与剧团导演冷山偶遇。两人就越剧改革的问题交谈过一阵。没想到就是这件事引起了戏院老板张春帆的疑心。明面上,张春

帆是老板,筱丹桂是剧团台柱。实际上筱丹桂来沪不久便沦为他的禁脔。张春帆得知筱丹桂与冷山有过交谈,对她百般辱骂,说她与冷山有不正当关系。筱丹桂受不了折辱,因而轻生。听说她喝来沙尔自尽前,还在床单上写下八字遗言:“做人难,难做人,死了。”

筱丹桂的死亡令整个越剧界都震动了。十月十六日,筱丹桂大殓,全上海三十四家越剧场子停演日场,三百多名越剧演员还有无数的观众到淮海路的上天殡仪馆致哀送葬。

虞孟梅和陈云笙都去了。

筱丹桂一代名伶,又是丹桂剧团的台柱,想不到身后竟没有多少财物,连像样的陪葬物都找不出几件来。显然她在财务上一直受张春帆的管制,饱受压榨,几无自由。

当日致哀的演员和戏迷们见了这情况都很气愤,许多人向当局要求以挑唆筱丹杜自杀的名义惩治张春帆。

前来致祭的虞孟梅和陈云笙心情都很沉重。两人从殡仪馆出来,正要回家,却碰上了吴太太。看她一身黑旗袍,显然也是赶来送葬的。

“咦,你们也来了?”吴太太问。

虞孟梅轻叹:“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来?”

“那你们等我一会儿。”吴太太说。

虞孟梅和陈云笙点头答应,留在外面等她。

不多时,吴太太也致哀完毕,出了灵堂。三人并肩走在路上。

“你们经理还好?”吴太太问。

“他有点倒霉,”虞孟梅回答,“因为也姓张,又是剧场老板,前几天在路上被一个没搞清楚状况的戏迷拍了一砖头。这两天他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

吴太太也听说了这事,此时得到虞孟梅的确认,摇着头说:“你们说这都叫什么事啊?”

“就像筱丹桂遗言说的,做人难,”虞孟梅叹息,“其实这些年,受害的越剧演员又何止她一个?就说前几年,马樟花为什么而死,你我都很清楚。也难怪袁雪芬她们不愿意受制,想建自己的剧场。”

马樟花号称“闪电小生”,早几年以极快的速度在上海窜红。袁雪芬曾经与她合作了三年。不想四一年她与一鲍姓大学生结婚后,却被不满的剧场老板陆根棣和庸俗小报大肆诋毁,编造了不少污蔑她的谣言。马樟花性情刚烈,由此郁愤成疾,最后于四二年二月去世。马樟花死后,袁雪芬也吐血大病一场,休养了好几个月才重回上海演出。

吴太太做为多年的戏迷,对这些事知之甚详,也跟着唏嘘了一回,接着又说:“还好你们那个老板,虽然有时算得精了点,别的地方倒还不差。”临分手前,她拍着虞孟梅和陈云笙的肩膀说:“你们俩可得好好的。”

虞孟梅对她点了下头,三人在岔路口道了别。

吴太太走后,虞孟梅仍有些神色郁郁。陈云笙很少在她身上看见这样的神情,主动握住她的手。虞孟梅对她露出一个极浅淡的笑容:“我没事。”

“梅姐也有觉得很难的时候吗?”陈云笙问。

刚才虞孟梅的感叹似有物伤其类的意思,让陈云笙有些不安。

“傻瓜,”虞孟梅摇头笑道,“人生在世,谁还没碰过几个艰难的时候?你算运气好,苦头吃得少。”

陈云笙也知道自己运气好。她一来

上海就有师姐照应,之后又一直有虞孟梅看顾着。除了有次堂会被人刁难过,自己确实是没吃过什么亏。那么虞孟梅呢?

师姐以前说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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