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部分(1 / 1)

妹妹的话使他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吓人怎么吓人了”

“我都说了让你自己去看一下。”春美只说了这些就挂断了电话。

几天后,昭夫去看了父亲的情况,终于明白了妹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章一郎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身体瘦弱之极的他不仅目光空d,见到了昭夫还要逃跑。

“爸,你怎么了为什么要逃”昭夫抓着父亲那布满皱纹的纤细胳膊问道。

章一郎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叫声,试图蒋手臂挣脱出来。

“他不认得你了,看来是把你当作一个陌生的大叔了。”后来政惠如此解释道。

“妈呢他还认识吗”

“有时认识,有时不认识,有时还会把我当作他妈……前不久还把春美当成自己的老婆了。”

他们谈论着这些的时候,章一郎则坐在走廊上愣愣地抬头望着天,看来完全没在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昭夫发现他的手指是红s的,当问起原因时,得到了政惠如下的回答。

“他在玩化妆游戏。”

“化妆游戏”

“好像是在玩我的化妆品,那手指是他在玩口红时弄的,就像小孩子一样。”

听政惠说,章一郎时而退化成儿童的样子,时而又突然恢复正常。确切地说应该是记忆力低下,他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会忘记。

昭夫根本无法想象和这样一个人生活在一起是一种怎样的情景,他只知道政惠所吃的苦绝不寻常。

“这不是一句辛苦就能说清楚的。”和春美二人单独见面时,对方声s严厉地说道。“上次我去看他们,爸正在闹呢,在对妈发脾气。房间里弄得一塌糊涂,壁橱里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散落得到处都是。爸说他珍藏的那台钟不见了,说肯定是妈偷的,在怪她呢。”

“钟”

“很久之前就坏了,是爸自己扔掉的。可是跟他这么说他也不听,还说没那台钟他就不能出门了。”

“出门”

“说是要去学校,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在那种情况下是不能跟他对着g的。我们说会帮他找钟他才总算平静了下来,还得安慰他说学校可以明天再去。”

昭夫陷入了沉默,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发生在自己父亲身上的事。

话题逐渐延伸到了今后的打算,春美和她公婆住在一起,不过她仍然表示会尽可能地给政惠帮忙。

“一直把责任推在你身上也不是个办法。”

“可是,哥你那边肯定不行吧”

春美这是在暗示要八重子帮忙是指望不了的,昭夫无言以对。

事实上,在把章一郎的情况描述给八重子听后,对方的反应是冷淡的。她只是以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表示了对婆婆的同情。昭夫实在没有勇气对这样的妻子提出帮忙的请求。

之后不久,昭夫再次前往父母家探望时,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异臭。当他以为是厕所出了问题并走近屋内后,发现政惠正在为章一郎擦手,后者则怯生生地四下张望着,模样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孩子。

在询问了母亲后,他得知事情原来是起因于章一郎从纸尿裤中取出自己的排泄物来玩耍。政惠在叙述这一切时却是如此地平静,她

的表情仿佛在说她早已对这些习以为常了。

母亲的憔悴是显而易见的,往r饱满的面颊开始下垂、皱纹加深、眼圈发黑。

昭夫提议送父亲去养老院,还说费用可以由他来负担,可是同坐的春美却被逗乐了。

“哥,看来你还没弄明白啊。这办法我们早就想过了,也去咨询过护理从业人员,不过碰了一鼻子灰。没有一家机构愿意接收爸。所以妈才不得不照顾爸到现在。”

“他们为什么不收”

“因为爸精力太旺盛了,就像是个顽皮的小孩子。不仅会大吵大嚷,还会窜东窜西地乱发飙。要真像小孩子一样能睡个安稳觉也就罢了,他还时常会在半夜里起来闹。如果要接收这样的人,就得安排一个员工24小时照顾他,而且还会影响到别的老人,所以养老院当然会拒绝了。”

“可是那还要养老院g吗”

“你问我有什么用啊,总之我们现在也在找愿意接收他的养老院,毕竟连半r制的也不肯收。”

“半r制”

春美以一种惊讶于昭夫连这也不知道的眼神望向他。

“就是只在白天负责照顾老人的护理机构。他们的员工正准备替爸洗澡时爸却发起狂来,把其他老人的椅子也给碰倒了,还好那个人没受伤。”

昭夫对如此严峻的局面感到一阵烦闷。

“目前倒也有地方可以送他去,不过那是医院,而且还是精神科。”

“精神科”

“哥你大概不知道吧,现在一星期要带爸去两次。可能是医生开的药见了效,他发狂的次数突然减少了。那家医院似乎愿意接收他。”

这些昭夫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使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并没被当作是可以依靠的对象。

“那让他住进那所医院怎么样钱就由我来……”

可春美立即摇了摇头。

“短期住院还可以,长期就不行了。”

“为什么”

“因为只有无法在家照顾的病人才能在那边长期住院,而爸这种情况,还能在家照顾,况且现在确实也是由妈在照料他。当然我也准备找找其他医院看。”

“算了吧,”政惠说道,“到处遭人拒绝,我也已经累了。你爸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家辛苦忙碌的,我还是想在家里照顾他。”

“可是再这样下去,妈你的身体要不行了。”

“你要是真这么想就帮帮妈啊。”春美瞪着昭夫道,“不过哥你大概也拿不出什么解决办法来吧”

“我也会去找找熟人,看看有没有养老院愿意收爸。”

春美叹息着说她早就这么做了。

想帮忙却又无能为力,r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政惠和春美也不来向他哭诉了,她们或许是彻底失望了吧。昭夫却反而趁此机会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索x对她们的辛苦不闻不问。他埋头于工作,告诉自己还有别的事需要他c心,以此来躲避着良心的苛责,后来也就没再去探望父母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个月后,他从春美处得知章一郎已经彻底卧床不起,不仅意识变得模糊,连话也说不清了。

“我看爸也不久于人世了,你是不是该去见他最后一面”春美冷冷地说道。

昭夫去了之后,看见章一郎躺在里屋。几乎一直处于睡眠状态的他。也就是在政惠给他换纸尿裤时才会睁开眼睛。即使这样也不能说父亲还留有意识,他的目光是无神的。

昭夫帮母亲一起更换了纸尿裤,这让他深深体会到要搬动一个完全没有自主活动意图的人的下半身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妈,你每天都在做这些吗”他不经意地问道。

“都是我在弄,不过啊,他现在卧床不起倒是让我轻松了一些,原先还要闹腾呢。”比之前更为消瘦的政惠如此回答道。

望着父亲空d的双眸,昭夫第一次产生了希望他早点过世的念头。

这个说不出口的愿望在半年后实现了,当然依旧是从春美处得到的消息。

昭夫带着妻儿赶去了父母家,而直巳到了那里之后则显出一副很好奇的样子。这也难怪,毕竟他只在婴儿时期进过这个家门。当然对于不常见面的爷爷,听说其去世了的直巳没有露出什么悲伤的表情也属正常。

章一郎是在夜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因此临终时的情形政惠并没有见到,这使她感到很遗憾。不过她也苦笑着说就算住在同一间房间,多半也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不去注意的。

春美对没有道歉的嫂子很生气,她对昭夫说自己原本还希望八重子能为没尽到责任而向政惠说声对不起,哪怕只是表面功夫。

“爸死了之后她才过来,真是太可笑了。既然讨厌来我们家,那就索x别登门啊。”

昭夫向春美表示了歉意。

“我会去跟她说的。”

“算了吧,你也不用说了,何况你肯定也只是在敷衍我。”

昭夫因为被妹妹说中了要害而陷入沉默。

不过章一郎的死毕竟还是解决了他长久以来的烦恼,在后事料理停当后,昭夫感到了一阵久违的放松。

但安逸的时光并没能持续多久。章一郎死后三年左右,这回是政惠又受了伤。她在年底大扫除时跌倒在地,膝盖骨折了。

她的年纪大了,再加上骨折的情况也比较复杂,所以手术后也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行走自如了。外出必须拄拐杖,在家也无法上下楼梯。

实在不能再让这样的母亲独居,昭夫决定要和她搬到一起。

可是八重子自然是不乐意的。

“你不是说不会给我添麻烦吗”

“在一块儿住而已,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你这么说谁信啊”

“她只是脚不方便,生活都能自理。你要是有意见的话,我们可以和她分开吃。让腿脚残疾的母亲独居,周围人会怎么说我们”

经过了苦口婆心的劝说,八重子终于点头了。不过比起昭夫的说辞,可能是能够得到一套独门独户的房子的如意算盘起了更大的作用。因为经济环境不景气,昭夫的收入多年不见增长,过去所梦想的房子也几乎化为了泡影。

“就算同住,我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八重子在这样的宣告下同意了和政惠住在一起。

大约三年前,昭夫全家搬进了母亲的房子。在搬家前,还对室内进行了部分装修。走近装潢一新的房间,八重子满足地说了一句:“还是大房子好啊。”更令

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还毕恭毕敬地对政惠说:“今后请多关照。”

拄着拐杖的政惠一边回礼,一边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在她一一向媳妇j待家中的大小事物时,拐杖上的铃铛也发出了欢快的声响。

这样一来就没事了,不必担心了——昭夫松了一口气。

他想一切问题终于都得到了解决,没有什么再会让他c心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从那天起,新的烦恼又如影随形一般地找上了他。

4

电车的到站使昭夫从灰暗记忆中醒了过来,他离开了月台,甩下身后拥挤的人群。

当走下车站的台阶时,巴士站前已经排起了好几个长队。他正装备加入其中,目光却被旁边超市大门前的水晶糕促销活动所吸引,那是政惠爱吃的点心。

“您要不要来点”年轻的女售货员微笑着问她。

昭夫把手伸进上衣内侧的口袋,摸到了钱包。可同时八重子那一脸不高兴的表情也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还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呢,这时买政惠爱吃的东西回去,或许是火上浇油。

“不,今天就算了吧。”他抱歉地说着,然后就离开了。

仿佛像是来接替他似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走向了卖水晶糕的售货员。

“不好意思,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粉红s运动衫的女孩子七岁大小的。”

这个不同寻常的问题,使昭夫驻足回望。那名男子正在给售货员看一张照片。

“大概这么高,头发到肩膀这里。”

女售货员想一想。

“她是一个人吗”

“应该是的。”

“那我倒没有看见,真对不起。”

男子似乎感到很失望,在道过谢之后走向了超市,可能是去那里问同样的问题吧。

昭夫想这孩子大概是走失了,七岁的女孩子此时还没回家,大人会担心地来车站寻找也是当然的。那名男子应该就住在附近。

巴士终于来了,昭夫随着人流进入了车厢,里面也一样地拥挤。当他抓住一个吊环时,已经把刚才的男子给忘了。

大约十分钟后,摇晃的巴士到站了。昭夫下车后又步行了五分钟左右,来到了单行车道往来j错的住宅区。在泡沫经济的年代,三十坪(注1)大小的房子就值一亿r元。他现在都在后悔那时没有想办法说服父母卖掉房子。如果有一个亿的话,就能送二老去带护理服务的老年公寓了。把剩下的钱作为本钱,昭夫一家说不定也已经买到了梦寐以求的房子,那样也就不会陷入现在的窘境了吧。明知想这些已经来不及,可他还是禁不住地会去想。

昭夫没能卖出去的这所房子门前的灯暗着,他推开生锈的大门,拧了一下玄关的门把手。可是门却上了锁。他一边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一边掏出了自己的钥匙开门。平时经常提醒八重子要把门锁好,不过她却很少能做到。

屋里非常暗,走廊里没有开灯,昭夫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就像是走进了一座空无一人的房子。

他刚脱了鞋,旁边的隔扇就被拉开了,这使他吃了一惊。

八重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她穿着黑s的针织衫和劳动布底裤。在家时,她很少会穿

裙子。

“你回来得真晚。”她以一种疲惫的语调说道。

“跟你打完电话我马上就出来了——”他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了八重子的脸。她的脸s苍白、眼睛充血,而眼皮下的黑眼圈使她看起来显得更加老了。

“怎么了”

但八重子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叹了口气。她拢了拢蓬乱的头发,又像是为了趋散头痛一般地揉了揉额头,才将手指向了对面的饭厅,“在那边。”

“什么在那边……”

八重子打开了饭厅的门,里面也是一片漆黑。

饭厅里飘来一股微弱的异臭,厨房的换气扇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开着的吧。在寻找臭味的源头之前,昭夫把手伸进黑暗中摸索着电灯的开关。

“别开灯!”八重子轻声却严厉地要求道,这使昭夫急忙缩回了手。

“为什么”

“你……你去院子里看看。”

“院子里”

昭夫把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走向了通往院子的玻璃门。他小心翼翼地撩起被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

所谓的院子只是图有其表罢了,虽说种有草坪,也不过只是两坪大小而已。倒是后院的面积更大些,因为那边朝南。

昭夫定睛看了一看,在离水泥墙不远处的地上搁着一只黑s塑料袋。他感到一阵不解,因为家里从来都不用黑s塑料袋来装垃圾。

“那个塑料袋是怎么回事”

听昭夫这么一问,八重子一声不坑地在桌上取了件东西递给他。

那是一只手电筒。

昭夫看了一眼八重子的脸,对方却回避了他的目光。

他侧着脑袋打开了玻璃门上的月牙锁,在开门的同时按下了手电筒的开关。

等照亮后他才发现,原来黑s塑料袋似乎只是被用来盖住某样“东西”的。他弯下腰,窥视了一下塑料袋的下方。

他看见了一只穿着白袜子的小小的脚,而旁边的另一只脚则穿着一只同样小的鞋子。

有几秒钟的时间,昭夫的头脑中一片空白。不,可能并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只不过他在一瞬间无法理解,为何会在自家的院子里看见这样一副情景。他也不敢确信那双小脚究竟是不是人的。

昭夫缓缓转过头来,和八重子四目相觑。

“那是……什么”他的声音颤抖着。

八重子舔了舔嘴唇,她的口红已经褪去了不少。

“不知……是哪家的女孩子。”

“没见过的孩子”

“对。”

“为什么会在咱家院子里”

八重子低下头,没有作答。

昭夫只能继续追问一个决定x的问题。

“她还活着吗”

他希望看到八重子点头,然而对方却依然木无表情地一动不动。

昭夫感到浑身一阵发热,可他的手脚却是冰凉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回来时她已经倒在院子里了。然后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就……”

“给她盖上了塑料袋”

“是的。”

“有没有报警”

“怎么可能”她以一种近乎反抗x的目光瞪了昭夫一眼。

“可这孩子死了啊。”

“所以就更……”八重子咬着嘴唇,面部表情因痛苦而显得扭曲。

昭夫突然明白了当前的事态,也想通了妻子为何这般憔悴以及不想让别人看见尸体的理由了。

“直巳呢”昭夫问道,“直巳在哪儿”

“在他房间里。”

“你去叫他来。”

“可他不肯出来啊。”

昭夫感到有一阵绝望般的黑暗向他袭来,少女的尸体果然和自己的儿子有关。

“他对你说什么了吗”

“我在他房门外问了几句……”

“为什么不进他房间”

“可是……”八重子以一种鄙夷的目光望向昭夫,面露怨恨之s。

“算了,那你怎么问的”

“我问他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他说什么”

“他嫌我烦,还说问那么多g什么。”

这确实像是直巳会说的话,连那种语气昭夫都能想象得出来。可他仍然不愿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也只会这么说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好冷……能不能关上”八重子将手伸向了玻璃门,一边使自己的目光尽量避开院子的方向。

“那孩子真的死了吗”

八重子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确定吗不是昏迷”

“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啊。”

“但是……”

“我也希望她是活着的。”八重子挤出了这样一句话,“可是,只要看一眼就明白了,如果你看到也一样会的。”

“是怎样一副情形”

“怎样的情形”八重子用手捂着额头,就地蹲了下来。“地板被小便给弄脏了,应该是那个女孩子的。女孩子的眼睛就这么睁着……”看来她已无法继续描述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呜咽声。

昭夫终于明白了异臭的根源,女孩多半就是死在这间屋里的。

“没有出血吗”

八重子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

“真的吗就算没出血,难道没看到伤口吗比方说跌倒在地磕着了头什么的”

他真心希望这只是一场事故,然而八重子却再次摇了摇头。

“这我倒没注意,不过,大概……是被勒死的吧。”

伴随着胸口的一阵闷痛,昭夫的心跳加快了。他想吞一口口水,却发现自己早已口g舌燥。勒死是被谁——

“你怎么知道的”

“总觉得……是这样,我也听说过被勒死的人会有小便失禁的现象。”

这一点昭夫也知道,多半是在电视剧或是小说中看到的。

昭夫发现手电筒还一直开着,他关上了电源,将其放在桌上后直奔房门。

“你去哪儿”

“上二楼。”

他忍住没怪妻子问了多余的问题。

一进入走廊,他就踏上了古旧的楼梯。楼梯的灯没开,但昭夫连去触碰开关的心情都没有。他甚至想在黑暗中屏住呼吸,也终于明白了八重子不想让他开灯的感受。

上楼后左手边就是直巳的房间,灯光从门缝中透了出来。走近一听,还传出某种吵闹的声响。昭夫敲了敲门,没有反应。经过一瞬的迟疑,他打开了房门。

直巳盘腿坐在房间的中央,正在发育的身躯上长着细长到显得有些怪异的手脚。他拿着游戏机的手柄,目光直盯着前方一米处的电视画面,似乎丝毫没察觉到父亲已经走了进来。

“喂。”昭夫低头看着读初三的儿子道。

可直巳并未做出任何反应,他的手灵活地c控着手柄,画面中的虚拟角s们则不断重复上演着杀戮的镜头。

“直巳!”

在昭夫的严厉语调下,他的头终于稍稍扭过来了一些,嘴里嘀咕着什么,似乎是“烦死了”。

“那个女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方没有作答,只是烦躁地按动着手上的按键。

“是你杀的吗”

直巳的嘴唇总算抽搐般地动了起来。

“我可不是故意的。”

“废话,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烦死了,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喂,好好回答我。那孩子是哪儿的你从哪儿把她带回家的”

直巳的呼吸变得急促,但仍然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他只是睁大着眼睛,拼命地想要使自己集中精力在游戏上,想要逃避这麻烦的现实世界。

昭夫呆站在原地,低头望着自己的独生子那一头被染成褐s的头发。电视里传来阵阵华丽的音效和音乐,还有角s们的悲鸣及怒骂声。

他想从儿子手中夺走游戏手柄,他也想关掉电视机的电源。但即使是在目前这般情况下,昭夫也不敢做出如此举动。因为以前曾经这么做的结果是直巳在半疯狂状态下开始砸家里的东西,而当昭夫想硬把他按在地上时,反而遭到儿子的啤酒瓶袭击。酒瓶砸在昭夫的左肩上,这使他两个星期无法用左手做任何事。

昭夫的视线落在了儿子床边堆积如山的影碟和漫画杂志上,封面中那些穿着y荡服装、表情却故作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们格外刺眼。

背后传来一阵响动,回头看才发现八重子也从走廊上进来了。

“阿直,跟爸爸妈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拜托了。”

昭夫对八重子这副讨好的腔调感到很不耐烦。

“乖,说说前因后果,好不好游戏等会儿再玩。”

她轻轻摇了摇儿子的肩膀,就在此时,电视上出现了一幅某种东西破裂的画面,直巳大叫了一声,看来是游戏过关失败了。

“g什么啊!”

“直巳,别不识好歹了,你知道事情的严重x吗”

听到昭夫情不自禁的怒吼,直巳把手柄放在地上,歪着嘴瞪向自己的父亲。

“啊,阿直别这样。他爸也是的,别大吼大叫的。”八重子按着直巳的肩头安慰着他,同时抬头望向昭夫。

“我是让你解释清楚,你以为像现在这样扔着不管事情就会过去”

“烦死了,又没什么关系。”

在昭夫激动的大脑的一角,对直巳只会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愤怒,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实在是一个蠢货。

“好吧,那你什么也别说了

,我们去警察局。”

母子二人对他的话都吃了一惊。

“他爸……”八重子瞪大着双眼。

“你让我能怎么样”

“你开什么玩笑!”直巳开始发狂,“我为什么要去警察局我不去那种地方!”他抓起旁边的电视遥控器,径直扔向了昭夫。昭夫一闪身,遥控器砸在墙上落了下来,里面的电池也因此四散在地。

“哎、哎呀,阿直,冷静一点,求你了。”八重子紧紧抱住了直巳的胳膊,“我们不去警察局,我们不去。”

“你在说什么胡话怎么可能不去现在用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安慰他也没用,迟早总要——”

“你别再说了!”八重子大叫道,“总之你先出去,我会问他的,我会好好问他的。”

“我还是未成年人,未成年人做的事父母要负责的,不关我的事。”

被母亲护住身体的直巳瞪着昭夫大叫着,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反省或是后悔之s。他的表情仿佛在说自己任何情况下都没错,责任都要由旁人来承担。

再说什么看来他都不会听了。

“你一定要问个清楚。”昭夫留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了房间。注1:1坪约等于3。3平方米。

5

走下楼梯后,他没有去饭厅,而是迈进了走廊另一侧的r式房间。昭夫回来时,八重子就是从这间房里走出来的。虽然里面只有一台电视机、一张矮桌和一张茶几,显得有些寒酸,不过倒是昭夫唯一能够安静休息的地方。八重子之前应该也是在这儿安抚心情的吧。

昭夫跪坐在塌塌米上,一手按着矮桌。他觉得有必要再去看一下那具尸体,可是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叹息都发不出。

楼上没有传来直巳的吼声,也不知八重子有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

她一定是像平时一样以一种哄小孩子的方式在跟儿子说话。直巳从小就是个坏脾气,所以不知不觉间八重子已经习惯于每次都这样哄他了。昭夫虽很看不惯这做法,不过既然养育孩子的过程大部分都是八重子在辛苦,他也就没法对此发什么牢s。

可今天的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这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昭夫大体上能想象得出直巳的动机,因为两个月前,他曾听八重子提起过一件事。

那天傍晚她购物回来时,在院子通往饭厅的门口处看见直巳和一个附近的小女孩坐在一起。他拿着一只杯子,正装备给女孩喝什么东西。不过当他看见八重子后,就把杯子里的东西倒进院子,让女孩回去了。仅仅如此还不能说是有什么问题,但事后八重子查了一下,发现r本酒的瓶子被人动过了。

她的推测是直巳想灌醉那个女孩,然后猥亵她。

昭夫笑着否定了妻子的看法,只把这当作是个玩笑。可八重子却仍然认真地对他说,直巳可能有幼女癖好。

“家门前有小女孩经过的时候,他总会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而且上次他参加葬礼时,不是很想往绘理香身边靠吗对方可才刚上小学啊,你就不觉得奇怪”

确实从这些话里可以看出直巳的异常举止,但昭夫并没有想出任何办法。或者说他的思考也可能只是在白费功夫,在听说了自己根本就没想象过的情况后,他本

身也陷入了混乱的思维之中。而希望这一切只是误解的愿望强过了想要考虑对策来解决问题的心情。

“总之,我们只有先观察一下再说。”这是他思索之后得出的结论。

八重子自然不可能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可也只能在一阵沉默之后,接受了现实。

之后,昭夫开始尽可能地窥探起儿子的表现。不过在他看来,直巳并无任何有幼女癖好的迹象。当然,他不可能看到儿子的一切。本来两人见面的机会就非常之少,昭夫出门时直巳还在被窝里,等他从公司回来,后者又已经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他们只在双休r的就餐时等极少的情况下会共处一个空间,可就在这样的时间段里,直巳也极力避免着直视父亲的脸,不得不j谈时,就尽量用最少的语句来完成对话。

昭夫也说不清直巳是从何时起变成现在这样的。虽然读小学时也多少有些情绪上的波动,但还是听父母话的,训斥之后也会改正错误,算得上是个老实的孩子。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变得不再服从昭夫的管教,提醒他注意什么事情时也完全没反应,等到昭夫为此发怒而责骂他时,索x露出一副反过来大吵大闹的凶相。

昭夫减少了和儿子接触的机会,自我安慰般地期待着儿子的反抗期迟早会过去。

当时,他也完全没有及早将独生子的异变扼杀在萌芽状态的积极x。他甚至希望就算发生什么问题,也别让自己感觉到迹象就好。

现在昭夫后悔于当时没有采取措施,可这份后悔也显得那样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所谓的措施是指什么。

随着一阵脚踩楼梯的“咯吱”声,八重子从楼上下来了。她半张着嘴,凝视着昭夫走了进来。

脸红红的她刚坐下就发出了一声叹息。

“你问他了吗”昭夫道。

八重子点了点头,依然用侧脸对着昭夫。

“他说什么了”

在回答之前,八重子先咽了一口口水。

“他说……是被他勒死的。”

昭夫禁不住闭上了双眼,虽然早有所料,可他本来还抱有一线幻想,幻想这只是一场误会。

“是哪儿的孩子”

八重子摇了摇头。

“他说他也不知道。”

“那么是从哪儿把她带回来的”

“说是在路上遇到的,他没想带回家,是对方主动跟来的。”

“胡说八道,这话你也信”

“确实不太可信,可是……”她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昭夫捏起拳头砸在了矮桌上。

直巳可能是在街上闲逛时随便找了个“猎物”,或者说,一看到符合自己喜好的少女,心中的魔x就觉醒了。但无论怎样,肯定是他先上去搭讪的。因为女孩的家长平时也一定会不断告诫她不要跟陌生人去任何地方。在经常有孩子遭到袭击的今时今r,每个家长在这方面都会特别地谨慎。

可昭夫万万没料到自己的儿子竟会成为袭击者——

昭夫可以想象直巳巧舌如簧地哄骗女孩子时的情形。他面对喜欢的人或是要对方满足自己的任x要求时,会用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花言巧语来达到目的。对这一点,昭夫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他为什么要勒死人家”

“他说他想和她一起玩,可是女孩不听他的话,所以他想用勒的方法来吓唬对方,没准备杀死她的。”

“玩……中学生和这么小的女孩在一起有什么好玩的”

“我怎么知道。”

“你没问吗”

八重子没有吭声,她的表情写着她不可能去问这个问题。

昭夫一边瞪着妻子,一边也觉得确实没必要问。他想起以前也在电视新闻里听到过“猥亵幼女”之类的词。他没去细想过是怎么个“猥亵”法,就算在现在这样的局面下,他也不愿意去想。

然而,他觉得“吓唬对方”这个解释应该和事实不符。一定是女孩看到暴露出本x的直巳后,进行了抵抗和求教。为了防止事态变得对自己不利,他就下了毒手,没有手下留情的后果就是使女孩送了命。

“是在哪儿杀的”

“饭厅……”

“怎么在那种地方”

“他说当时准备请对方喝果汁。”

昭夫推测直巳是想在果汁里放酒之类的东西。

“杀人之后他做了什么”

“因为女孩小便失禁了,他怕弄脏地板,就把尸体放院子里了。”

难怪饭厅会有一股异臭。

“……然后呢”

“就这些。”

“就这些”

“他说后来不知该怎么办,就回房间了。”

昭夫感到一阵晕眩,他甚至认为如果就此昏过去的话会轻松许多。想不到儿子在杀死一个小女孩之后,所在意的居然只是怎样才能不弄脏地板——

直巳在想些什么昭夫也并非完全不了解,或者说,儿子打的那些主意昭夫是了如指掌的。直巳是觉得事情变得麻烦了,为了逃避麻烦而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他不可能去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要把尸体放那儿,父母总会想办法解决的。

茶几上放着电话的子机,昭夫把手伸了过去。

“你要g什么!”八重子提高了嗓门。

“打电话报警。”

“你……”

她抱住了昭夫拿着电话的手,后者甩开了她。

“你让我怎么办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怎么着女孩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可是,直巳他……”八重子仍继续央求着丈夫,“那孩子将来怎么办今后就只能背负着杀人犯的罪名度过一生了啊。”

“那也没办法了,谁让他g了这种事。”

“你就满足于这个结果”

“怎么可能满足,可你说还有什么办法让他自首的话,作为一个未成年人,法律还会给他重新做人的机会,名字也不会公开。”

“这都是骗人的!”妻子的目光变得可怕起来,“报纸之类的也有可能登出他的名字,而且这件事会影响他的一生啊。那孩子从此就不可能再过上正常人的r子了,一定会生活得很凄惨、很糟糕!”

昭夫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很凄惨且很糟糕了,可是他连把这句话说出来的力气都没有,就准备去按电话子机的按键。

“啊,不要啊!”

昭夫不禁联想到那些三流电视剧中的情节,如果不是和眼前

的杀人案相关联,他可能会为八重子这副显得过于戏剧x的表情而哑然失笑吧。虽然妻子还不至于在此时还自我陶醉,可一定是过去接触过的那些电视剧和小说使她想到了这番举动。

八重子是不是真的一心求死,昭夫无从知晓。但即使她是在虚张声势,也要尽力避免她因被识穿后恼羞成怒而自寻短见。

“明白了,我把电话放下,你把剪刀放下。”

“不,我一放下,你就还会打电话的。”

“我说不打就不会打!”昭夫把子机放回了原处。

然而不知是不是信不过昭夫,八重子仍然没有放下剪刀的意思。她用充满狐疑的眼神望着丈夫,对方叹了口气,盘腿坐到了塌塌米上。

“你想怎么样这样僵持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八重子并未作答,她应该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女孩家人也一定在焦急地四处寻找。

当昭夫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记起了在车站前看见的那个男人。

“你看了那女孩的衣服没”昭夫问。

“衣服”

“她有没有穿着粉红s的运动衫”

在“啊”的一声后,八重子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运动衫,但确实是粉红s的。怎么了”

昭夫狠狠地挠了挠自己的头,然后对八重子说了在车站前遇见的事。

“那应该是小孩子的父亲吧,依那个情形来看,可能很快就会报警。警察只要一来调查就会发现的,无论怎样都逃脱不了了。”他继续说道,“可我真没想到他在找的小女孩就在我家,而且还是以那种样子……”

虽然没正面见到对方,但是从那个询问水晶糕售货员的男人的背影中昭夫感觉到了一种不顾一切的心情。他一定是把自己的女儿奉为掌上明珠,念及至此,昭夫几乎要被心中的歉疚感压垮。

八重子在双手握着剪刀的状态下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因为声音太小,昭夫没能听清。

“啊你说什么”昭夫问道。

对方抬起头说:“你去扔了吧。”

“啊……”

“把那个,”八重子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扔到外面去吧,我也会帮忙的。”

最后她低下头以一句“拜托了”做了结尾。

昭夫串了一口粗气。

“你,是说真的吗”

八重子低着头一动也不动,看来她准备保持这姿势直到丈夫答应她的要求。

昭夫呻吟了一声,说:“这太乱来了。”

八重子的背脊微微颤了一下,不过依然没有把头抬起来的意思。

“太乱来了”——昭夫重复着这句话。但在自言自语中他竟觉醒到其实自己一直在等待着八重子的这个提议。抛尸的想法一直盘踞在他心底的某处,只不过之前的他一直故意视而不见、不作考虑罢了。因为他知道只要稍微想一想就可能会屈服于它的诱惑,所以产生了恐惧心理。

不可能这么做的,做了也不会成功,只会反过来把他们入死胡同——理x的反驳在昭夫的脑海中回荡。

“反正,”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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