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部分(1 / 1)

回到房里,拉上纸门,这么一来才不会有人瞥见我的身影。一想到这里,我不禁全身无力,浑身瘫软地跪了下来。总算走到这一步了!想到接下来的事,我坚强地告诉自己决不能就此气馁,我必须奋战下去、坚持下去。

我拉过皮包,取出一面镜子,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圆圆的镜片里,映着张白发苍苍的老妇面容。两颊松弛,眼尾堆着一条条深深的皱纹,怎么看都像是年过六旬的老太婆吧镜里的容颜再度让我鼓起勇气,但不可否认,此刻我的心情感到特别孤寂落寞。

女主人说晚餐是六点半,那时,一定会碰到一原家的人。在高显先生的告别式上,我以这身装扮出现时,当时会场一团乱,应该没人注意到我,但今天可就不一样了。

晚餐之前最好再补补妆。补妆之前,最好先洗个澡。晚餐时,若有人邀我共浴,也好藉此婉拒。

进入浴室,我先在浴缸里放热水,然后站在洗脸盆前卸妆。眼前一张老太婆的脸,在模糊中逐渐退去,下面是年轻的肌肤,三十二岁的肌肤。

卸妆过后,我陷入另一层忧郁,因为这已不是原来的我。我身上只有一部分的皮肤是正常的,其余都是手术植皮过后的痕迹。不知是哪个大学教授在电视上说的,先在整形外科技术相当进步,所以就算没变装,我想能认得出我的人可能也不多。

我小心翼翼地拿下假发,拿顶r白s的漂亮假发。最近,有很多专门制作女x假发的公司,只要肯花钱,任何需求都可以接受定制。我拿着本间菊代夫人的相片去,表明要这样的假发,宣称是拍电影要用的,那个公司的人也毫不怀疑地就答应了。

其实,我本来是想染自己的头发,因为不知道假发会在什么情况下走光。我若无其事地请教美容师,他说走光也补上完全不可能。所以,把我的头发漂白两次,使它看起来像淡淡的金发,然后在金发上染上一层浅蓝s,就可以勉强算是一头银发了。我狠下心照着美容师的话做,却换来悲惨的下场——头发确实是染射了,但却毁了发质,连头皮都溃烂了。尽管染了蓝s,却和自然白发相差十万八千里远,得我不得不把头发全部剃光。

最后只好戴上假发,没想到结果竟然比想象中要自然许多,我想不知道的人,应该也看不出来吧早知如此,一开始这么做就好了。

浴缸里的热水满了,我脱下和服,全身赤。l地站在镜前,茫然地望着一个三十二岁瘦削女人的胴体。我转过身,回头看着背脊,背上也是一条条丑陋的烧伤痕迹,像是贴了一张岛屿地图。我无法忘记,也永远无法消去心中的怨恨。

我把整个身体浸在浴缸里,手脚伸直。我要趁着现在放松一下,因为今后我可能再也不会有这般舒适的心境了。

我用双手仔仔细细地抚摸着身体各处,当手纸碰触到那贫瘠的胸部时,一股沉甸甸的感觉,从心底不断蔓延开来。曾经温柔地吻过这个r。头的男人,只有他一个。

二郎!我的二郎!

我忘不了与他相处的朝朝暮暮,那是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甩了甩头,想甩掉脑海里的一切,因为那段最棒的回忆里,紧紧系着我最痛苦的记忆。

如地狱般痛苦的一天。

2。

我做了

一个恶梦。不记得内容了,只知道是一场可怕的恶梦。我不断地嚷语。

大概是有人叫我,我才醒了过来。张开眼,看到一张护士面孔。

“桐生小姐,桐生小姐。”

护士轻声呼唤我的名字。模糊的意识里,我渐渐了解自己在医院里。

“这是……哪里我怎么了”好不容易挤出的声音,嘶哑的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护士一脸同情地摇摇头说:“你不记得吗发生了不幸的事。不要紧了,医生已经帮你动了手术,你很快就会复原的。”

不幸手术我不懂护士说的话。

我想坐起身,但全身刺痛无比,根本无法动弹。

护士慌张地帮我拉好被单说:“不要勉强,医生马上过来。”

“为什么……”正想开口问时,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脸上包着绷带,绷带的下面异常疼痛。

“啊,我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不用担心。你镇定一点。”

“让我看,我的脸怎么了”

我开始抓狂,护士赶紧哄我:“没关系、没关系的,已经处理好了,不用担心。”

这时主治医生到了,他和护士两人合力劝我镇静下来。一看到男人的脸,我立即想起另一件事。

“哦!对了,二郎呢二郎在哪里他应该跟我在一起的。二郎……我要见二郎!”

“镇静点,不要激动。”戴眼镜的医生严厉地说。

我稍微恢复镇定,感到全身无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完全不记得吗”医生不悦地说,并要我自己去回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开始探索自己的回忆。模糊的黑暗当中,浮现一块块的红点,红点逐渐扩大,变成燃烧的火焰,火焰渐渐将我吞没。热气、烟雾、然后是建筑物倒塌的声音。我旁边好像有人。二郎,我大叫抱着他。即使我的身体被烧焦,也一定要保护他。

我从回忆当中渐渐苏醒过来,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他呢……跟我在一起的男人怎么了”我看着医生。

戴着眼镜的他摇了摇头,然后撇过脸去。我了解了。

“真的吗……”我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想让人看到我悲惨的样子,但还是不争气地放声哭了。幸好医生和护士没有再继续对我说那些安慰却毫无意义的话。

两天之后,我见到了里中二郎的尸体。让我去认尸的不是医院,而是警方的人。当时我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并客观地分析了当晚发生的一切,所以当警方来找我时,我并不感到意外。

“你认识里中二郎”绷着脸的中年刑警,坐在床边,用例行公事的口气问我。他毫不客气地直呼二郎的名字,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男女朋友。”接着我又说:“他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刑警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里中二郎到你房间是几点”

“我不清楚,大概半夜吧!”

“为什么不清楚”

“我在睡觉。”

“这么说你不知道里中要来啰”

“对,

不知道。”我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一点我该如何回答,在与刑警会面前伤透了脑筋,但最后还是决定这么回答最好。

“可是,你应该告诉过他要来住回廊亭吧”

“是的。”

“里中来了之后,你和他说了什么吗”

“没有。”

“那么你们见面之后做了什么”

我故意默不作声。意图产生的心理效果,顺利地骗过了刑警。或许他认为我迷迷糊糊的,可能也不记得了。

“这一点以后再说。火灾的事你记得吗”

“记得片段。”

“那么,请你说说你记得的部分。”刑警将两腿j叉,用手比划了一下。

“我睡着了,突然感觉到很热,张开眼发现四周被火团团围住。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要赶快逃出去,但究竟是如何逃出去的,我也记不清楚。”

讲到这里,大部分都是真实情形。

“当时,里中二两在你旁边吗”

“在,就睡在我旁边。我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没时间多想。”

“原来如此,那么……”刑警又看了我一眼后说道:“那现在呢你知道为什么里中睡在你旁边了吗”

我垂下眼,过了一会儿再抬起来望着刑警说:“嗯,或许……和失火有关吧!”

“看来是错不了。”刑警点点头继续说:“我们认为里中在你房间里纵火,再喝下毒药自杀。”

跟我所想的一样。警方果然会解释成一切都是里中二郎自己策划的。

“他为什么……非得自杀不可呢”

我这么一问,刑警打算继续,眨了眨眼、抓了抓后脑勺后说道:“其实,里中在前一天发生了车祸。”

“车祸”

“肇事逃逸。他在距离住家几公里的国道上撞倒一位老人,老人撞到头,没多久就死了。”

我缄默不语。

“车祸现场发现车子的钣金碎片,我们查出车种,跟丢在回廊亭旁边的里中二郎的车子一样。我们立刻展开调查,认为那属于同一辆车。”

“总之,他撞死人逃逸,然后畏罪自杀……”

“应该这么说,他担心遭到逮捕,心生畏惧。我们再回到刚才的问题。”

他要我好好地回答,还故意将声音提高。“里中二郎半夜跑到你房间,对你做了什么你老实讲。”

我舔了舔嘴唇,小心应对着警方的招数。要是不慎被逮到小辫子,一切的计划就泡汤了。

刑警接着说:“我们听你的主治大夫说,你被抬到医院时,颈子上有内出血的痕迹。这一点,你可以一并说明吗”

我轻轻闭上眼。原来警方连这个都知道了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故弄玄虚了。

“我不清楚。”我轻轻摇了摇头,将两手覆在绑着绷带的脸上,打算扮演一个为爱所苦的年轻女孩。“我睡到一半,突然……突然觉得很痛苦,才发现脖子被勒住了。”

“你看到最放的脸了吗”

“没有。当时很暗,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意识模糊。”

“是吗”

刑警露出明显失望的表情。如果我现在说出对方是里中二郎的话,他的工

作就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然而我说没看清楚对方的脸,所以这不能算是关键的证词。

一会儿,刑警又打起精神说:“很遗憾,不过目前的结论是——里中二郎打算带着你一起自杀。”

我默不吭声。这也在我预料之中,不过如此淡然接受,未免也太不自然了,我赶紧又激动地放声大哭。

“很遗憾!”刑警又说了一次。

我要看里中二郎的遗体,警方说没必要,但我坚持要看。因为若不经过亲眼证实,我就无法下定决心。

二郎的遗体放在警方的停尸间里,大概已经做过解剖了。虽然我脸上还是绑着绷带,不过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但是医生还是不放心,因此叫当班的护士陪我一同前往。

“里中发生肇事车祸,据说是前一晚的八点左右。”在车里,刑警对我说:“之后,我们不清楚他的行踪。依目前证据显示,只能确定他去了一趟任职的汽车修理厂,然后采取你住宿的旅馆。他偷偷进入你房间的时间,大概在两点左右。”

“那天晚上我十一点上床睡觉。”

刑警点点头。

“你说过他来时你在睡觉,所以他先把你勒毙,确定你不会动了,才在房里纵火、喝下毒药自杀。一般人车祸肇事,对未来绝望、企图自杀,也补上什么稀罕的事。带着家人或心爱的人殉情也一样。”

“他喝了什么毒药”

“氰酸化合物。我们推断他去工厂就是为了把要偷出来,汽车修理厂本来就有很多氰化钾这种东西。”

“他为什么不叫我也一起喝药自杀呢”

“因为你在睡觉吧!与其叫你起来,还不如直接勒毙你比较省事。”

省事这样的选择终究是错误的。可能他勒颈的方法不对,因为我没有死,只是一时昏迷。虽然我还被火团团围住,却还是活了下来。

“趁早忘了吧!”刑警这么说,像是替整件事情做了个了结。也许是同情我吧

停尸间位于警察署的地下室,那是一间幽暗而满是灰尘的房间。

两位警察搬来一具小型的粗糙棺木。“幸亏火灭得早,烧伤的面积不大,脸部几乎没被烧到,否则我们不会让你看的。”

此时我已经无心再听刑警说话,只是频频往棺木里窥视。

那就是里中二郎的尸体。

终于,我心头紧着的一根细线,发出绝望的断裂声。我瘫倒在地,完全听不到刑警们在说什么……

我心里想不要哭,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然后像是少女般哇哇大哭。哭泣的我,心底发出阵阵哀鸣,一声声别人听不见的哀鸣。

里中二郎被杀害了。

我的二郎不在了。

3。

洗好澡、穿上衣服,我开始小心翼翼地化妆……或许应该说是变装吧!数不清重复练习过多少遍,从脸部细微的染s位置到形状,我都能正确无误地一再掌握。

今后最好别再完全把妆卸掉。虽然已经习惯了,但这种变装必须从零开始、重新来过,少说也要一个钟头,而且说不定会有人突然闯进来。

化妆成老妇人以后,我又打开和式纸门眺望外面的风景。半年前来这里时,我记得也是这样欣赏风景的。当然,那天

我是以真正身份——桐生枝梨子的名字住进旅馆的。我身旁的是一原高显先生。记得高显先生还将他瘦骨嶙峋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喃喃自语地说:“我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这里的风景了。”

“会长,您可别说这种泄气话呀!比您年纪大的,还有很多人在职场上打拼呢!”

听我这么一说,高显先生一脸孤寂地自我安慰着:“是啊!还要再撑一撑。”他一副看透世事的表情,大概已经知道自己来r无多了。

刚想到这里,突然有人敲门。打开门,一原苍介就站在外面。

“啊,对不起!我们迟到了。路上有点塞车。”

神经质的表情堆着僵硬的笑容,瘦削的男子弯腰行礼。他应该算是中老年人了,但一头浓密的黑发往后梳,看起来像是不到四十岁。

我也堆着一脸假笑低下头说:“一原先生,承蒙您招待我来这么棒的地方,真是感谢。”

“哪里、哪里,请您好好享受这里的温泉。”

“大伙儿都到了吗”

“是,我家人都到了。如何可以请您去大厅吗吃饭时间快到了。”

“这样啊……那我去打个招呼吧!”

拿起皮包,我随着苍介一同走向大厅。我们漫步在回廊上时,他开始谈起本间重太郎的事。这号人物是他的亡兄一原高显的好友,也是我所化妆的本间菊代的丈夫。

“本间先生去世时,家兄非常伤心,他说还有很多事情要请教本间先生呢!我也从家兄哪里听了很多有关本间先生的事,对他相当尊敬,他过世真让我觉得很可惜。”

尊敬什么真可笑!因为企业家兄长的帮忙,让他当上了大学教授;像苍介这种不懂知恩图报的人,怎么可能了解本间先生对高显先生而言有多重要如果他真的了解的话,至少应该去参加本间先生的告别式吧!

可是,这种内心的想法我只字未提,只是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说:“您这么想,他一定很高兴。”

“真的,本间先生的过世对家兄的打击很大。您也知道,本间先生去世不到一年,家兄就病倒了。”

“真的耶!咦,他住院多久……”

“一年又两个月。他是个意志坚强的病人,这是我事后才听医生说的。期间发生了很多事,让他公事和私事两头烧。”

“对了,发生火灾时,高显先生好像也住在这里那件事大家都很震惊吧”

“没错,大伙儿都被那件事累垮了。失火的地方就在‘居之壹’……”说完,仓介才发现火灾就发生在我现在住的房间,于是又慌张地解释道:“哦!我们已经做过法事超渡过了,别担心。”

“我一点也不介意,更高兴能住这么好的房间。”

“不好意思。”

到了大厅,看到一原家族的人,大伙儿正把大厅当作自家客厅休息。他们分两张桌子坐,仓介走近其中一张,那张桌子旁坐了一男一女。两人以前我都见过,只是他们可能没见过名叫本间菊代的女x。

苍介介绍过我之后,坐在前面的男子起身说:“我们听家兄说过了。劳驾您大老远跑来,辛苦了。”

“这是我弟弟直之。”苍介在一旁介绍,“目前在家兄的公司里任职。”

“我知

道。令兄过世后,很辛苦吧”

“是啊!不过总是要继续的。”

实际上,这个男的继承了高显先生的事业。以前他在美国分公司时我也见过两、三次,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他不可能记得没化妆过的我。就算记得,现在的我动了外科整形手术,又变装成老太婆,他不可能认得出来。不过,我得特别留意这家伙。他和高显先生是同父异母所生,年龄相差二十几岁,但和哥哥一样眼光犀利敏锐,以前在公司时就常听同事们谈起。

“其实我以前见过夫人。”

直之端正的脸庞上露出稳重的笑容,我听了吓一跳。

“哦……是吗”

“替本间先生守灵时。我延后一天回美国,穿着便服就跑去了,但那天不方便与夫人打招呼。”

“原来如此。真不好意思,劳您特别延后行程。”

完全没料到直之参加了本间的守灵之夜,我全身直冒冷汗。

“哪里,我在美国收到夫人寄来的回礼,真是谢谢!我直到今天都还珍藏着呢!”

“一点小意思……”

他说的东西好像是奠仪回礼,但菊代夫人送的究竟是什么我完全没有概念。最好还是赶快换个话题。管他的,要是不行的话,就推说年事已高,不记得了。

正当这么想时,直之又说:“不过,夫人跟以前我所见过的样子不太一样,比较健康。对了,感觉比较年轻。”

“咦哪里、哪里,没那回事。这把年纪了,连照个镜子都没劲儿。”

我假装老女人害羞的表情,应该骗得过去吧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很不自然。真的要小心这个男人。

“本间夫人,这位是纪代美,高显下面我们还有位二哥,她是二嫂。”

幸好这时候苍介插了嘴。我稍微寒暄过后,纪代美一动也不动地坐着点点头。她的丈夫比高显先生早三年过世,因此断了与一原家直接的关系,不过她和丈夫在世时一样,很爱摆架子。也可能是嫌我和直之的对话很啰嗦,自己被冷落了,所以感到不高兴吧

苍介再把我带到隔壁桌,那里坐着三个女人、一个男人。

“这是我妹妹曜子。她先生因为工作的关系没办法前来。”

苍介先介绍这桌最年长的女x。她年纪大概刚过四十,看起来有点洋味,长发染成褐s,但与本人的气质颇为搭调。曜子站起来,有礼貌地鞠躬说:“您好,请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不敢当!”

这位曜子和直之与高显和苍介是不同母亲所生。虽然是手足,年龄却差很多。

接着苍介伸出手,向我介绍两位年轻女孩道:“这位是曜子的女儿加奈江,这位是纪代美的女儿由香。”

由香微笑着说了声:“您好。”加奈江则点点头说了声:“请多指教。”由香圆润丰盈,给人富家千金的感觉;相对的,加奈江则是另一种野x美。两人恰巧是相反对比,但全部都是美女。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嫉妒这种千金小姐没什么意义,还是扮演一个气质优雅的老太婆向她们寒暄吧!

最后剩下一位年轻男士,没等苍介介绍就自动起身说:“我是一原健彦,目前从事戏剧工作。”

他的声音宏亮,外表给人正派

青年的形象,不过我从以前对他的印象,就觉得他只不过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戏剧工作也是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聚集一些酒r朋友胡乱演一通罢了。那种工作没办法养家糊口的,而且实际上,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依靠老爸的供养。

“这是小犬。已经二十七岁了,还定不下来,真伤脑筋。”

苍介一副溺爱儿子的表情。他自己一直仰赖着高显先生,对儿子的不成材,似乎也并不在意。

曜子挪动了一下椅子后,我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苍介一副任务完成的表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难得你们亲戚相聚,找这外人夹在中间真不好意思。”

我说完,曜子接着摇了摇手说:“没有的事。我们经常见面,难得有客人加入,改变一下气氛很好啊!”

“真的吗”

“是啊!您别在意。”

“像我,这次如果是单纯的家族旅行,我才不来呢!”加奈江看着由香和健彦,调皮地说:“这家旅馆我早就住腻了,附近又没地方可以去。要不是有大事,我才不来呢!”

“我很喜欢这家旅馆唷!来几次都没关系。”

“健彦,只要由香在,你哪里都好吧”

加奈江瞪着眼说出听起来像是奚落的话,健彦本人嘻嘻地笑着,由香则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我觉察出这是年轻男女之间的纠纷。

“总之,”加奈江继续说:“没有重要事情我是不会来的。由香,你也很在意这件事吧”

“我无所谓,反正在意也没有用呀!”由香的眼睛盯着膝盖上翻开的杂志。

“是吗我认为这可是重大事件。那么大笔的遗产要怎么分呢明天就会揭晓了。这跟我们的未来有很大的关系呢!可以说是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事,跟这个比起来,结婚算哪根葱啊”

“加奈江,不要再说了,不像话!”曜子忍无可忍地小声警告。

与其说是母亲纠正年轻人的言行轻率,不如说是她不想让人瞧见他们贪婪的意念。加奈江耸了耸肩,轻轻地吐了一下舌头。

4。

我记得高显先生第一次谈到遗嘱,是在他住院以后一个多月的事。某次我与他在病房里闲话家常时,他主动提起此事,说差不多应该准备了。

“您丧失斗志我可是会很伤脑筋的唷!”我故意用乐观开朗的语气说着。“不过我赞成您预先立下遗嘱,虽然可能几十年以后才会用得着啦!”

他微笑着对我的鼓励心领神会,接着说:“遗嘱的内容,大致上已经决定了,只是有些大问题,可能需要一再修改。”

“当然。”

“或许会麻烦到你,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好的。”

这“麻烦”两字,当时我还无法了解真正的含义,但也没多想。我想对高显先生而言,质的应该是公开遗嘱的时间吧过了几个礼拜之后,我才知道不是。

“我一行遗嘱都还没开始写,现在讲这些或许很奇怪,不过我坚持在某些条件下,遗嘱才能公开。”

“什么”

“第一,为了避免情况更加混乱,我死后一个月内遗嘱不得公开;其次,一定要相关人等全部到齐,才能公开。不相g的人不可以

在场,人没到齐也不可以,不过可以找代理。”

“没看到遗嘱内容,怎么知道跟谁有关,跟谁无关”

“只要事先把相关人等的名字告诉古木律师不就好了吗大家集、合的地点就选在回廊亭!在那里就不必顾虑会有其他杂音。”接着一原先生一脸落寞地说:“我打算把墓地选在八泽温泉。你知道吧那个小庙。”

“嗯,我知道。”

“那间寺庙就在回廊亭的前面,公开遗嘱之前,或许大伙还会来为我拈柱香吧”

我认为他选在回廊亭公开遗嘱,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他担心大伙儿只惦记着遗嘱而忘了他这位立遗嘱的人。与高显先生长年相处下来,我知道他内心的脆弱。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遗嘱内容很伤脑筋。”他躺在床上不停地抓头。“不管怎么说,都是一群与我不亲密的家人,这种时候,要是有个老伴在身边就好了,可惜,现在想再婚也……”

我马上就听出他话中有话,但我能说什么呢此时不管说什么,听起来都很虚伪,因此我只能缄默不语。从此之后,他也不再提起。

5。

“让各位久等了!晚餐准备好了,请移驾到餐厅吧!”

听到女主人的声音,我不禁回过神来,苍介全家也兴致勃勃地各自起立。

“那么,我们走吧!”曜子催促着,而我轻喊一声“嘿咻”,才慢慢站起身。

为晚餐所准备的房间是一间宽敞的和式房,刚好够整个家族一起用餐,而桌下的榻榻米是镂空的,可以让腿部舒服地伸展。这是一原高显的提议,如此一来可以减轻外国客人坐榻榻米时的痛苦。

苍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坐在上位,其他人就随便挑了个喜欢的位置坐下。我原本想坐在最角落,但直之坚持要我坐中间一点,因此我只好又挪了一个座位,结果他却坐在那个空出来的地方。我很不想坐在他旁边,不过夜没办法了。

没什么特别慎重的开场白,大家纷纷开动。今晚是西洋怀石料理,但除了纯和式料理外,也有一些西洋作法的r品,两者搭配得宜。酒类一开始我们喝啤酒和清酒,但之后应女孩子们的要求拿出了白葡萄酒,我也喝了一点。

出租车司机说得没错,现在的回廊亭处于休业状态,除了发生火灾,又碰到经营者一原高显先生去世,历经了一连串的灾难。除了女主人之外,其余员工全都到附近的大饭店工作去了。

这次一原家的亲戚聚会,是特别向那些饭店商借厨师的,所以人手不够,每当上菜时都是由女主人亲自出面。直之总会乘机与女主人寒暄两、三句,而女主人也亲切应答。

“关于旅馆的继承问题,她心里也很在意吧”女主人的身影消失后,曜子话中带刺地说。

“那当然!这会决定她以后的雇主呀!搞不好还会被解雇呢!”苍介一边用筷子将食物送进嘴里、一边说。

“以旅馆女主人而言,真穗女士可是相当称职的唷!不管以后谁经营,我想她都不会被解雇的。”直之替她辩解着,我因此想起了女主人的名字叫做真穗,姓小林。

“只有直之继承这个回廊亭,真穗才能高枕无忧吧”苍介有些悻悻然地回答,但他应该认为直之不可能继承回廊亭。

我又不想经营旅馆。”直之口气略带不悦,一口气g掉了清酒。我赶紧帮他添满。

“她不就是那个吗高显大哥以前的老相好嘛!”曜子压低着嗓门。

“哦真的吗”不想错过这话题似的,加奈江赶紧c嘴进来。“是喔!我都不知道耶!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以前的事啰!”曜子说。

“高显大哥也补上特别喜好女s,只是做一般男人会做的事罢了。你说是不是啊直之。”苍介开口说道。

“以前的事我不清楚。”苍介似乎希望直之附议,想不到却是热脸贴冷屁股。接着直之继续说:“就算是真的,与她旅馆女主人的j际手腕也不相g呀。”

“我也这么认为。”

这时,纪代美突然发言道:“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不要谈这些俗不可耐的话题呢”接着她一口喝完白葡萄酒,自言自语地故意说:“嗯,好喝。”

曜子似乎对纪代美的反应感到很不舒服,臭着一张脸。

“我还以为伯父要是再婚的话,对象回事那位秘书呢!”

我听了以后吓了一大跳,这话竟然是出自一直沉默的由香嘴里。其他人也很惊讶。

“由香,”母亲纪代美立即制止她,“别说了。”

“哎,有什么关系嘛!假装清高地聊着故人的往事,那多无趣啊”

曜子由于纪代美刚才的嘲讽,立刻反击道:“我还满想知道的。你说的秘书,是指桐生枝梨子吗”

“是啊!没错。”

“可是他们不是年龄差很多岁吗她才三十出头吧!”刚经曜子这么一说,加奈江两眼发亮地加入讨论。“妈,你落伍了,最近流行嫁入豪门。想要嫁给老头的女人可多着呢!”

“由香,你凭什么这么说”

苍介这么一问,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开口道:“我是亲耳听伯父说的。他说要是能早十年遇见她,就跟她求婚了。虽然听起来像是开玩笑,可是我认为那是他的真心话。”

这句话不禁让我心烦意乱,在座的人也感到震惊,开始议论纷纷。

“大哥有这么说吗我怎么没注意到”苍介装腔作势地两手抱胸,喃喃自语着。

“这么说来,也并非毫无迹象。”

曜子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一直点头说:“瞧他俩的样子,就觉得超出社长和秘书之间的关系。桐生小姐可能像加奈江所说的,妄想嫁入豪门,反正有年轻女孩作陪,大哥也会觉得满享受的嘛!”

“是吗我也见过她几次。老实讲,若是论女x魅力,她可能是零唷!”

胡说八道的健彦才是iq零蛋。瞧他一副傲慢自大的样子,我真想朝他一棒子轰下去。

此时女主人小林真穗走了进来,谈话便突然中断。

话题要是就此打住就好了,但是真穗出去之后,苍介又老话重提。“直之,你没听过什么风声嘛我指的是大哥和那位叫桐生的秘书。”

“哥哥这么一问,”直之抬起头说:“他的确暗示过。”

苍介手里拿着酒杯说:“暗示什么”

“再婚的事。”

“再婚什么时候”

“一年前吧!”

“那不是大哥住院以后的事吗他自己活

得了、活不了都不知道了,真不懂他在想什么!”

“不,他知道自己剩余的时间不多,才认真地考虑再婚吧!个x坚强的大哥,也有脆弱的时候,也许他是希望有个枕边人替自己送终。”

“原来伟大的伯父,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嘛!”健彦轻蔑地摇摇头。

哼!你们懂什么我心里不免大骂。他的苦可不是你们这些窝囊废能懂的。

“如果大哥真有那个意思,也不会让对方为难的,譬如说只是形式上的结婚,那个女人就可以继承大哥的遗产。”曜子一副颇为理解的表情。

苍介低声自语地说:“原来如此。”再看着直之问道:“所以打个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问说那种形式的再婚,我的意见如何所以我觉得他好像有对象了,进一步刺探后,发觉大哥好像在考虑桐生小姐。”

“真的吗那你怎么回答”

“我当然回答:‘你喜欢就好’,不然还能怎么回答”

直之说完后,苍介就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低头沉默不语。如果问的是苍介,答案一定会不一样。

“要是真的再婚就不妙了。”加奈江以开朗的口吻突兀地说:“不是吗如果伯父真的让桐生小姐入籍,那大部分的财产就会跑到她那儿去了。那样一来,就不会有今天这种聚会了。这么说,我们还得感谢那件殉情案呢!”

这话一针见血,当场几个人听完马上倒抽了一口气,瞬间空气沉重地凝结了起来。

6。

我也不是不了解一原高显先生的心意,只是装着不知道罢了。我这辈子根本没有嫁入豪门的命,即便他真的向我求婚,让我继承庞大遗产,我也会拒绝的。

我一直很尊敬高显先生。他白手起家、头脑冷静、反应迅速、行事果决,简直就像一台计算机,工作态度严谨,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冷酷。不过,私底下的他和人相处时,态度就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不但心胸开阔、毫不做作,还拥有体贴入微的包容力、当他的秘书已经六年多,在他身边,我学到了很多待人处世的道理。

但我没办法把他当成丈夫,我只希望他永远是个令我尊敬的老板。说穿了,其实我要的是一个懂得欣赏我女x魅力的男人,我希望这段感情不是建立在利益算计上,而是在对方热情的追求下。高显先生说他自己已经不行了,我想,在他冷静的判断下,与其娶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不如娶个能彻底执行他命令的人。对我而言,他并未把我当做女人看待。

我会坚持这种事,大概跟我本身缺乏恋爱经验有关吧哦,说缺乏是有点含蓄了,其实我几乎没有谈过恋爱。当然以前我也单恋过,那种单相思的心情,宛如仙女棒的一点火星,没有轰轰烈烈,只有不了了之的逐渐熄灭。我从没想要表白,当然也就谈不上失恋,那只能说是我单方面的小鹿乱撞,最后再自我了结、失恋伤心。

进入公司一年左右,我曾经有一次想要向人表白我的爱意。或许有点老套,但我当时打算趁着情人节的机会暗示对方。他是公司的同事,常在公事上亲切地指导我,使我对他意乱情迷。那一天,我把亲手做的巧克力藏在抽屉里,等待机会想偷偷交给他。

结果我的真情告白失败了,因为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g扰。

或许,那也说不上是g扰吧

浇了我一盆冷水的,就是我隔壁的女同事。午休时间,她拿出一张纸,说要让我看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原来是一张公司男同事对女同事的评分表。虽说是评分表,但并不是指工作上的表现,而只评“姿s”和“个x”两项。那是由几位男同事负责评分的,其中一个名字就是我暗恋的对象。

“男人真的很没品。”那位女同事说。我瞄了一眼那张表,她被排在第一,尤其姿s的分数最高,所以故意在我面前卖弄炫耀吧!我怀着既紧张又期待的心情看了自己的分数,果然得分奇惨无比。其中最令我失望的是“他”所打的分数,个x在五分里我只有三分,姿s则只有一分。

桐生枝梨子,姿s一分。

那天下班回家路上,我把巧克力丢在车站的垃圾桶。憋着即将掉下来的泪水,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才忍不住放声痛哭。

母亲有丰满的胸部、细白的肌肤,可是我却丝毫没有遗传到她一点点的女x魅力,反而胸部像洗衣板、皮肤粗糙。讽刺的是,我完全遗传了爸爸那张丑脸。我小时候常被误认为男生,长大以后,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再说,我这副长相就算是当男生,也不会受女生欢迎吧

哭了一整晚,我下定决心,再也不做恋爱美梦了。我想爱情和我是绝缘的,老天爷没赐我美丽,但给了我智慧,所以从今以后,我要让智慧更加精进。我姑且把对爱情的憧憬藏在心里,绝不让人发现。

第二天气,我变了个人。第一部就是把忍耐多时的隐形眼镜拿掉,换了副一点都不好看的金框眼镜。服装业变了,我把一点也不适合自己的女x流行服饰收进衣柜里,拿出只有面试时才会穿的老气套装。

我不断努力,下班后进修外语,还参加各种讲习,取得各种资格认证。渐渐地,我被同事们孤立,只能无奈地漠视无能者对我的嫉妒。

幸好,我的主管不是笨蛋,他们看到了我的能力。历经了几次破格升迁,以及跟几位主管工作过后,一原高显先生亲自指名要我当他的秘书,我当时真的很开心。

在职场上,我因为自己丑陋的外表得到动力而奋发,以最快的速度往上san+ji跳,但我仍无法认同自己。我知道自己内心对爱情的憧憬依然存在,从不曾消失。一原高显先生看到了我的能力,指定我当他的秘书,然后也以同样的理由,想选我做他的妻子。但是对我而言,谈到结婚,我还需要另一种凭据。倘若他眼里有一丝丝把我当做女人的念头,那我应该就不会拒绝做他的妻子了。

然而这不过是我无谓的想象。如果要凭姿s挑选结婚对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回廊亭的女主人小林真穗求婚。我很清楚他俩的关系,对高显先生而言,她可以说就是他的情人。对了消除他早年的丧妻之痛,他一直把她留在身边,然而他们的关系也就仅止于此。所以在他面临不举后,她身为情人的任务即告了一段落。

因为这个缘故,一年半前生病倒下的高显先生,想收我做继室的心态更加明显了,我强烈感受得到他的心意。

他清楚自己得的是癌症,已经无可救药。他死前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一手建立的王国,今后会变得如何;他不过是想把身后事交给自己最信赖的人来处理罢了。

7。

送上了甜点后,晚餐也到了尾声。该说的话已经说完,饭局也已过了高潮,我想时机差不多了。

“我有话想要告诉各位。”

我一说完,大家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望向这边。他们一脸疑惑的神情,大概在想:这唯一的外人想要说些什么

“是关于刚才提到的桐生枝梨子小姐的事。”

“桐生小姐”苍介惊讶地说:“本间夫人也认识她吗”

“应该认识吧!”我旁边的直之说道:“我不清楚细节,但她应该是负责与本间夫人联络的人。应该是这样吧”

“正是如此。”

“是吗她怎么了”

“说了或许会让各位想起不好的回忆。她在这儿遇上火灾,之后就自杀了。”

果真是个不好的回忆,所有人闻言瞬间都低头不语。此刻,突然有个与众人反应截然不同、突兀的高音传了出来:“哎呀!那不是单纯的火灾啦!”

是加奈江。她完全没注意到众人一脸的不悦,继续说:“那是纵火。桐生小姐的男友车祸肇事,想带着她一起自杀,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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