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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1 / 1)

现出一抹柔和。

短短的极为精神的头发,代表聪慧的饱满天庭,一双浓眉,扫到眼尾时略略上挑形成眉峰,眉峰下的眉毛逐渐变淡。左边的眉毛在眉峰处断开,断开的地方是一道不甚明显的疤痕。

眉下的眼眶轮廓有点深,咋一看倒有点西方人的轮廓分明。因为放松的缘故,平时看起来有点凶狠的双眼此时也显得柔情似水。应闲怀疑这很有可能是男人刚刚打了一个哈欠的缘故。

男人的鼻梁很挺很直,据说男人的鼻子大小形状好像和下面那话儿有关,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如果照此推断的话李应闲赶紧把奔逸的思绪拉回。

至于男人的嘴巴,让他想到了男人嘴大吃四方这句话。还有,他的嘴唇似乎有点裂开了等李应闲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自己的左手又是放在什么地方时,任他风雨经历了三十多年、脸皮厚比城墙也禁不住尴尬

起来。

我、我只是看你嘴唇裂开了,那个

是吗裂开了我自己倒没注意到。弓长抬手摸摸自己的嘴唇,笑了笑。淡淡的微笑,眼角几条微微的纹路,刚刚被润湿的嘴唇,明明那么普通,可在昏黄的路灯下,在李应闲眼中,竟是那么的

动人。动人心扉。

我回家了。再见!突兀地站起身,拔腿就走。

小航

太晚了,明天见。

小航!

真得很晚了,我是说

你的拐杖。

呵李应闲绝对不承认现在这个站在路中心,笑得像个傻蛋一样的男人就是他自个儿!从来没有一刻,应闲是如此希望能找到和李航交换回来的办法。

李应闲在忙,弓长也在烦心怎么处理他们家那位说一不二的老佛爷,和他宝贝妹妹之间的问题。他晓得妹妹弓音在这个家待得并不开心,他也有心想把妹妹送出国深造,但要满足这个愿望的前提是,他必须有大量的金

钱才行。可悲的是他手头上的存款加起来还不到一万块!毕竟纪家的钱还完也不过是最近的事。他从来不跟别人说他的担子有多重,重到也许换了任何一个人早就逃之夭夭的地步,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放下这副担子。

他告诉自己,他是男人,是这个家的长子,他有义务也必须挑起这副担子,不能放也不能逃!不能放下这副担子的结果就是,他放弃了一切梦想,被拘于这小小的馄饨摊前。为了留住客源,七年来弓家的馄饨一直没有涨价,别家早就卖到了一碗馄饨一块五或两块,他弓家仍旧是硬币一块。徐天

早就劝过他涨价,可是他能涨么从监狱刚出来的那年,家里的情况糟到了不能再糟的地步。唯一可以指望的乃乃的老保,也几乎全部消耗在乃乃反复的住

出院上。对于又出骗子又出罪犯的弓家,街坊邻居又有几个人肯来光顾他家的馄饨摊甚至最大客源五十一中的学生也因为家长嘱

咐,为了怕学坏或是怕弓家的馄饨不干净,而不再靠近这小小的馄饨摊一步。如果不是徐天和罗峪几个刻意关照,弓家的馄饨摊也许早就做不下去。当年如果不是徐天在最紧急的关头伸出援手,甚至

就连妹妹弓音都不得不辍学工作。

出狱后,他几乎没天没日的干活。工地他也待过,码头他也跑

过,没有学历又有犯罪经历的他,除了体力活也找不到其它工作。

想做生意苦于没有成本,想继续原来的学业更成了不可能的梦想。馄饨摊──这小小方寸之地竟成了他唯一的立足之处!

可笑的是,就算是这个小小的馄饨摊,也是他和城管斗来斗去努力不懈的结果。为了让弟弟弓武能学门手艺,为了让身体垮掉的爷爷能喘口气,最终,他辞掉了所有活计,回到了馄饨摊前。一天少则倒贴,多则三、五十块的盈利,累积下来一个月的收入不过千元。就是这样,他一边还钱,一边供弟妹读书,还

供奉着爷爷的医药费,竟也把这个家给撑下来。七年下来,弓家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已经风平浪静,但弓长知道在这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弓家早已种下一颗颗不安的种子,

可他又能怎么办除了每日祈求能平安的把生活过下去,他也想不出其它可以改善家庭环境的办法。经过多年的现实生活折磨,他早已不再幻想自己能成为风云人物,能在中国的历史上留下一笔,更不会不切实际地做一些

一夜暴富的美梦。梦,果然还是适合孩子去做。像他,他就是这样一个市井小民而已,为了生活而生活,也只能为了生活而生活。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在中国太多太多。甚至只是拾宝街,又有几家是真正平安和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同院子的刘家独生子结婚五年,生出来的却是一个弱智儿,把孩子送走,另外领养了一个小女孩,夫妇俩没少吵过架。五十一中教数学的陈老师就住在摊子后面的旧楼上,老婆是天生的瞎子,孩子生下来没两个月就被人偷走了,现在只剩下

老夫妇两个互相扶持度日。还有卖菜的老王,儿子混流氓,搞大高中女生的肚子被人家家里打上门,赔了十多万才算了事。靠地保生活的李家,女儿现在在外面做zuotai小姐,每天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还不照样过他们的日子这就是现实的生活。他弓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温饱足够,弟妹懂事,祖父母都在,他也健健康康。那他还有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但就因为自己有梦却无法实现,他也更加珍惜弟妹的梦想。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弓武和弓音能生活的无忧无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也许暂时没有能力把妹妹送出国深造,但至少他能阻止让妹妹嫁给不想嫁的人。

是小音那丫头跟你说的弓乃乃坐在床上脸色非常难看。

弓长拖了一张凳子在大床边坐下,摇摇头。

那丫头跑去跟你告状,说我包办婚姻弓乃乃似没看见弓长的否定。

不是。是有人在吃馄饨的时候,跟我提起来妳正在给小音找对象,所以过来问问。弓长神色平静地回答。

问什么我还能害她不成!我做哪件事不是为了这个家好如果不是我,这个家不早就散了!你老子、娘都不是东西!

尤其是你妈!当年如果不是她把我推倒,我又怎么会弄得全身是病,三天两头要往医院跑!如果不是她把那个清朝花瓶砸了,就算卖也能卖个万把块!

乃乃

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说你妈把我害得多惨!这个家都给她害死了!那种时候她竟然还敢不吱声不吱气地跑掉!

我看啊,小音那丫头跟你妈是一个德性!看看当初她把你害的,如果

不是她像你妈一样爱打扮,如果不是她晚上跑出去玩,纪大头会找上她吗出了事倒好全让你这个做哥的背了!你当年考上的可是北京大学啊!就这样没了!

乃乃!

你看她上的什么艺术大学我看是吃钱的学校还差不多!竟然还想往下上,她当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还是怎么的!好啊,她想上可以啊,别让家里供啊!我退休金可不愿花在这种地方!

大子,你也不能老由着她,小武都出来工作几年了,她呢我给她找个人一个是为她好,一个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那家男人家里可厚实了,知道么,就是菜市场里面那个卖鱼的,前几年不是说他承包了什么渔场么,现在啊,可有钱了!你知道的啊,就是那个姓胡的。

如果小音那丫头能嫁过去,我看你那馄饨摊也不用摆了,跟你妹夫承包渔场也是好的嘛,你说是不是弓乃乃的算盘打得精又精,想到以后的好日子脸上也见笑容。

弓长抑下心烦心躁,尽量让自己平声静气地说道:乃乃,那些事都是老生常谈,妳就别再提了,尤其不要在小音面前提。

我跟妳说过很多次,那件事不能怪小音,那天晚上她也不是跑出来玩,她是来帮我收摊。碰到纪大头算她倒霉,也算我弓长该有这一劫。小音没事就是好的,如果她一个女孩出了什么事,那才是最糟糕的!

现在我们家中就小音最有出息,他们教授还想培养她出国深造呢,但小音懂事,知道出国花钱提都没跟家里提,如果不是小武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所以呢,乃乃妳也别忙着给小音找对象,她自己的事她自己有数。

而且,妳给她找的那个人我打听过了也去看过了,说句话妳别生气,还真配不上咱家小音!那人看着家底厚实,但外貌

猥琐为人小气,听着也不是脾气多好能疼老婆的主,小音真嫁过去也不会幸福。乃乃,妳明白了么

明白什么在这个家,我连这点主都做不得了弓乃乃的脸色再度变得难看。

乃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告诉妳,这事我已经当面回绝,妳就不要再联系人家了。

是啊是啊。反正我做什么都不好!一个死老婆子嘛,还有谁去听她话!就算再为这个家打算,死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好心当驴肝肺!

大子,你也不用说这么多,要想我死的话明白点说,我一根绳子吊死了也省得c心!我死了好啊,说不定你那跑掉的妈一听我死了马上就回来了!我死了,你也不用给我办什么葬礼了,一把火烧掉省事呜呜

乃乃!弓长站起身,闭闭眼克制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给您拿毛巾去。弓乃乃坐在床上呜呜地哭着。弓爷爷坐在门口的竹椅上,修理着家中坏掉的靠背椅,没吭一声。弓长走过爷爷的身边,摸摸爷爷瘦棱棱的肩膀,爷爷,你别忙了,等会儿我来弄。弓爷爷抬起头,咧嘴笑了笑,努嘴示意他赶紧去拿毛巾哄哄里面的老佛爷,接着继续摆弄起手中的锤子钉子。弓音相亲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弓音似乎没什么高兴,反而变得更加沉默。弓长看着妹妹怀有无限心事的秀丽脸庞,想问又不敢。问了,他该如何回答妹妹难道要让他亲自开口毁了妹妹的希望么我会想到办法的,一定会!小音,再给哥哥一点时间,哥哥一定不会委屈了妳。

又是

一日清晨,几乎跟七天前同样的场景,除了少了一个李银外。李典顺看着底下坐的两个小辈,仔细地看着,约莫有半个小时都没有说话。李家当主不说话,两个小辈自然也不好开口。李铮,仍旧是毫无破绽地坐着。立如松,坐如钟,一向是军人出身的李父的要求。李铮耳闻目染,虽然没有从军,却习惯

用军人的制度要求自己,这也造成了他的气势比一般人强硬的原因。再看李航,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前几天还天天拄着的拐杖今天已不见踪影,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

手肘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穿着蓝色牛仔裤的双腿长长地伸展开,左腿搭右腿,神情轻松再自然不过地坐着。

李典顺在收回眼光的时候,着重看了李航两眼。这一个星期他虽然不在国内,但李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没有逃过他的耳目。据他所知,这七天来李铮应该给这孩子找了不少麻烦,但这孩子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能力强到对李铮的小动作不屑一顾

的地步。他不但安然度过七日,而且竟一次都没有去找李铮麻烦,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只不过少了一个保镖,可惜没有任何证据

能说明是谁下的手。如果这七天是一次较量的话,二十三岁的李铮显然比年方十七岁的李航弱了一筹。不知道李铮有没有了解到这点李典顺在心中有点好奇。

咳,你们知道城南有一块地就要招标的事么

李典顺这话问得很有意思。就要,也就是说还没有公布的消息。一块地招标,政府还没有公开前李典顺就得到了消息,这种事往往也代表了这块地就算会公开招标,最后也一定会花落李家。

既然如此,李典顺提出此事有何意义考验他们的消息灵敏度那这对于刚回国还没有任何门路的他来说,也未免太强人所难。应闲抬起头,等待老狐狸的下一句话。

城南,是指刚画分到市区内的lh县李铮开口询问道。李典顺笑着颔首。

是哪一块地靠近温泉山朝阳的那块还是地铁延伸在线的那块或是大桥这边相邻的新住宅区李铮问一句,李应闲就在脑中把该县地图调出来,寻找符合的那一块。也许他消息不如李铮灵通,但深知李家在中国房地产中占有什么样地位的他,早就把中国地图熟记于心,尤其是这座城市

及周边几个小城小县,东南西北都有些什么,他早在回来之前就通过卫星地图掌握了个实实在在。

呵呵,总之有这么一块地,非常重要,我对它势在必得。能拿下它,今后本市这个新区的开发我们就算想独吞也不是难事。但现在我手头上有些事要忙,如果可以的话,想要麻烦你们两个帮我把这块地标下,好吗

李典顺笑得非常和蔼,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正在拜托喜欢的小辈帮他一个小忙般。李铮有点后悔,他以为李典顺在考察他们,没想到这老狐狸直接就把测试题抛了下来。如果他知道李家当主也就是他亲爷

爷,对他的问题不会做任何正面回答,他也不会轻易泄漏出他所得知的消息。不管李航那小子的门路如何,现在他也知道城南有这么三块地,很有可能就是政府即将招标的那块肥r。想想就后悔得咬

牙!

李典顺拍拍扶手起身,那这事就拜托你们,我就等招标后的结果了。啊,

对了,你们各自的户头我已经暂时冰冻,我想你们吃住都在家里,应该不需要那么多零花钱,我也跟你们父母叔伯们都打过招呼,孩子大了家里再给钱供着也不利于你们成长。

当然,如果你们谁实在需要用钱就跟我说一声,李家怎么着也不至于饿着自己的孩子。说完,笑着向内堂走去,留下大厅中各自陷入深思的两人。

李应闲已经懒得在心中去骂这老头有多狠多不是人,反正当初他也是这么过来的。想当年他的上一代家主做的比李典顺更绝,大冬天的,把他们几个继承候选人赤条条的扔到东、南、西、北离本家最远的

边城,让他们用五年时间隐瞒身分从最底层做起,一直到坐上李家当主之位。而这五年中的艰辛困苦,又岂是一个惨字说得。所以能坐上李家当主之位的人绝对不会骄傲自大,更不会好高骛远纸上谈

兵,他们虽然生于最富足的家庭,但他们经历的,却往往是最悲惨家庭的孩子也不曾经历过的。想起那些快给压到记忆最深处的往事,应闲嘴边笑出一个小酒窝。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可以去布置,老头甚至连招

标什么时候开始都没说。不管还有多少时间,首先他需要确定到底是城南的哪块地,查清是谁负责招标,并有权力决定标主。其次,他需要大量的金钱供他下标,及在那些贪官污吏中钻营。虽然朝代变了,但人贪婪的本性却不会改变,就算经过千年进化,官僚该有的还是会有,再好的制度也难于杜绝人的

天性!何况中国本就是一个讲人情的社会。最后,便是要怎样从一大堆成精的狐狼当中脱颖而出,顺利标下那块土地。不用说,那时他最大的敌手百分之百会是李铮。就在他想事情的时候,李铮离开了。两人间没有一句对话,哪怕是最虚伪的招呼。现在,真正是一寸光y一寸金,也怪不

得李铮会这么急切。李应闲打个哈欠站起身,昨夜转了大半个晚上觉都没怎么好好睡,他决定先去补一觉再说。

至于李家当主之位,他倒真的不是特别感兴趣。前面七年一是为了活命,二也是为了适应这个对他来说崭新的世界,他才会那么拼命。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在这个世界一直待下去,那他干嘛要花脑筋,为那个小鬼弄个李家当主的位子坐

在他看来,那叫李航的小家伙,其实并不太适合做一个睿智冷血的决断者。

不过,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让李铮拿下家主之位,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李铮三番五次雇人害他,而他还不做些什么回报的话,那他就不是李应闲了!

唔,等会睡醒了,先去馄饨摊吃碗馄饨吧。李应闲一边在心中强调,他只是单纯的想去吃碗馄饨,并不是非要看到那个馄饨摊主,一边把手摸上心脏。我说你到底怎么了只不过想要去吃碗馄饨罢了,你给我跳那么快干什么难不成那小鬼除了羊痫风的毛病,心脏也有问

题一天,两天,他就像着魔一样,找着各种借口每天深夜悄悄从李园走出,走到那个馄饨摊前吃一碗馄饨,看一眼那个馄饨

摊主和他说几句废话。这种心情他甚至都不想去研究,也不想知道他现在这种状态是否受到李航的影响。他想,他在等待这种状态自然消失。

同时他也在想,到了这个世界以后他似乎开始对自己有点放松了。

以至于他竟然不管不顾不考虑任何后果,只为了每晚到这里,感受这个男人对他的好。

如果让他每天洗碗也是对他好的话。

第七章

弓长心中很烦,这一天的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又不是那种和气生财的主儿,来了两个吃馄饨不给钱的小混混,给他抄起有些年月的长凳打得哭爹叫娘。

小混混留下日后要你好看的狠话,互相搀扶着跑了,原本远远躲在一边看热闹的人又重新坐回馄饨摊,吃馄饨的吃馄饨,啃烧饼的啃烧饼。

还有人哈哈笑着跟旁边人开玩笑说:那两个小混混一看就不是这个区的,也不知是哪里窜来的,竟敢在拾宝街的弓家馄饨摊上吃白食,简直就是找打!

李应闲等那两个小混混跑远了,才慢慢挪到馄饨摊前坐下。看不出来这馄饨摊小老板还真是说打就打,比混混更像混混!看他打人时的那股恶狠劲,啧,还真不像善良市民!

你对吃白食的都这样么

什么弓长白眼一翻,不耐烦地问。少年的问话声变得更小,像是被吓住了。我说你对吃白食的都这样么

干嘛你想吃白食啊!弓长眼一瞪,那凶光s的。少年这下不光是声音小,连头都低下去。那这馄饨我可不可以退还没吃

靠!可怜少年的脸都红了。

有人看不过去开口了:我说阿长啊,你这几天是吃了火药还是怎么的,不就是一碗馄饨么,至于嘛!弓长不耐烦的把抹布往桌上一扔,不关你的事!大妈!妳吃妳的!他是我弟,跟我撒娇呢!李应闲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

大妈哦一声,原来你们认识啊,我说嘛。哎,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你是弓家的亲戚李应闲还没回答,就听弓长拉长声音叫道:大妈──妳查户口哪!妳女儿就要放学了,妳还不去菜场买菜回家给她做饭。

好啦好啦,才说两句就赶人,我走我走。大妈叹口气,起身走了。

咳,你这样不太好吧说话这么呛都是邻里少年吞吞吐吐地说道。

弓长大手一挥,没事!

抄起抹布过来收拾桌面,看到少年面前的馄饨一粒未动,眉头一皱,骂道:还不吃都成浆糊了!别给我浪费!

我没钱

什么

我说我没钱!弓长扫了他几眼,扫得李应闲心头冷飕飕的。他不会直接把那张抹布砸上我的脸吧

你吃了一个礼拜的馄饨面条、烧饼,付钱了吗

傻笑什么笑!我看你成天没事到处乱晃,还不如放学后到我这儿来帮我洗碗!就这么定了!去,吃完了把后面堆的碗给我洗掉!

哦阿长哥,你不会是讨厌洗碗吧

你小子是不是也想找顿抽头!弓长端着碗,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撞了少年的后脑勺一下。李应闲悲哀地发现,自己被打竟然还乐得很

七月二十四日,深夜,肚子还没有完全挺起来的胖月亮在天空高高挂着。几颗不开眼的小星星非要跑出来与明月争辉,可惜比来比去都没人家来的白、来的亮,只能羞愧地躲在云后头,偶尔跑出来眨眨眼。

见没什么生意,弓长看看手表打算收摊。瞅瞅摊子边上的洗碗盆,他决定再等等。等谁当然是等他家那个专用洗碗工!说起他家那个洗碗工,弓

长也有不少事放在心中理不清楚。

首先,那小鬼经常都是半夜三更跑到他这儿呼啦呼啦大吃一顿,埋头把堆积成小山的脏碗刷洗干净,过一会就打着哈欠跑了,连话都说不上两三句。

其次,那小鬼每次都会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偷看他。尤其是这几天,那眼光都有点让他吃不消了!

好吧,先放开那个小鬼偷看他的事。但你说他一个十七、八岁正值考试期的男孩子,怎么会天天半夜十二点甚至一、两点跑到他这儿吃碗馄饨说是他在忙高中课程吧又不像。如果真是这样,他弓长绝对不会耽误他的学业,让他帮自己洗碗什么的。

问他,他只说白天有事要忙,问他是不是学业上的事,他又说不是。让他不要再来好好学习,他又哭丧着脸说:阿长哥,你是不是不想我继续来吃白食啊

对于这个小鬼李航,他一直都觉得他很神秘,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认为小航不是人。

你想啊,天天晚上到十二点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小鬼,每次出现还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痕,长得很可爱,面色却苍白如不见日光,周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

虽然后来知道他是李园的小孩,但李园啊,多神秘的地方!那么古老的老宅中出来一、两个鬼怪,应该一点都不奇怪不是吗

所以,李航这个小朋友一直都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就连最好的朋友徐天,他也没有跟他提起过。是人还是鬼怪弓长不晓得也不想分辨。他只知道他喜欢这个小孩,这个小孩也绝对不会害他,他们的友情不同于其它

人,但却显得更加浓厚,甚至有点接近血浓于水的关系。直到长大的李航,第一次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他眼皮底下。

很自然而然的就接受了他,就像没有那七年的空白一样。说实话,他不介意那个孩子偷看他,甚至可以说他喜欢那孩子那样看他,那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也许在其它人眼中,他弓长不过是个坐过牢没学历,只能在街头卖馄饨的小混混,但在李航眼中,他应该是不一样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李航绝对不会看不起他。何况那小子有什么能看不起他的资本他甚至连吃碗馄饨的钱都没有!哈哈!他一点都不觉得出身在李园的李航没钱是件多么奇怪的事情,他可是从小就看着李航bei+nue待着长大。要知道,不得宠的富

家之子,有时候比平民百姓还不如呢!胡思乱想一会儿,见少年还没影子,心想他今晚大概不会来了吧。弓长叹口气,只好起身自己动手去洗那堆碗山。真是的,小航不来,怎么那两只也不见人影难道不知道他弓长最讨厌的就是洗那堆油腻腻的碗勺吗!

救洗碗的动作停住。

我是不是听错了等了一会儿,弓长摇摇头,拿起盆里堆放的瓷碗准备擦洗。

咯嚓!这个声音听得很清楚,而且弓长很清楚这是什么声音,那是骨头折断的声音。

谁!猛地站起身,对着楼间小巷的y暗角落,弓长喝了一声。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任何动静。弓长丢下抹布,抄起钢勺飞快地向声音传来的小巷跑去。

小巷传来物体拖动的声音,但很快就停止了。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

路灯打不到的y暗角落内,似乎有一大团浓

浓的黑影。

谁在那里出来!黑影没有动。

你再不出来我叫警察了!弓长抓紧手中钢勺威胁道。黑影终于动了,随着黑影走出,弓长才发现那一大团黑影属于两个个体。

阿长哥,是我。

小航弓长惊讶万分。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刚才叫你怎么不出来那边还有谁,让他一起出来。从阴影中走出的少年抬起头,对弓长很无辜地摊了摊手。

你那么凶,还拿着凶器,我哪敢出来。

弓长看看手中的钢勺,不太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我刚才听到似乎有谁在喊救命,又听到不太妙的声音,以为有流氓欺负人对了,里面那个怎么了怎么好像躺在地上

阿长哥,你看错了。回去吧,这没你的事。少年的声音异常的温柔。

弓长几乎是习惯性地皱起眉头,你让开,让我看看那人怎么了少年挡在弓长面前,温柔却坚定地道:弓长,回去。我说了,这没你的事。

小航!你还小,做了错事想要弥补现在还来得及,让我过去看看那人怎么了。弓长也很坚持。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男孩做错事却放任不管,而且小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但就怕一时手重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

少年似乎在嘴中咕哝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李应闲清了清嗓子,你不要后悔。

后悔后悔什么弓长说完一把推开挡路的少年,走到那团黑影面前。

喂,你没事吧躺在墙角的似乎是一个成年男子。弓长伸手推了推,对方没动。

喂,你怎么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弓长伸手想去扶起那人,一边扶还一边说:不好意思啊,小孩子出手不知道轻重,我送你去医院吧,医药费当然由我们这边来付。这位同志

把人扶起来弓长才觉得不对头。对方的头软软地垂着,像没有骨头支撑一样。骨头弓长心中一惊,手自然探到了那人鼻下。

对不住了,阿长哥。什么弓长刚转回头就觉得后颈一阵剧痛,眼前一黑。

李应闲觉得自己真的很冤。今晚他跟平时一样准备出门去吃宵夜,顺便给人做洗碗工,结果等他走出李园不一会儿,就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跟在他后面。本来不想管这个跟踪的家伙,但考虑到带他到那馄饨摊去似乎也不太好。天知道这些杀手解决目标的时候会不会殃及无辜,

而据他对这些人的了解,这也不无可能。一边叹气自己往那个馄饨摊跑得太勤,以至于敌人已经把这当作了他的夜间习性,找到了靶子;一边又叹气,自己如果真

的再也不去那个馄饨摊又难过得紧,要断好歹也得等他这阵瘾头下去啊。兔子尚且不吃窝边草。李铮,你三番五次派人在李园附近找我麻烦,难道你就不怕给你自己、给李家带来麻烦还是你有

什么特别理由,必须急着动手呢考虑来考虑去,花了大约十步的时间,他决定先把这个行动两次都未成功的蹩脚杀手解决掉。既然要解决,自然要把人引开,本来想挑一处远地,结果那个杀手也不知是不是确定他只到馄饨摊处,竟然就在那附近埋

伏了下来。这下他要怎么办

故意离开,敌人那么聪明肯定能料到行踪已经暴露。不离开按照原计划去馄饨摊,那如果对方动手了

怎么办时间、地点都不容许他犹豫,他除了假装n急往那条有公共厕所的楼间小巷走,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容他选择。当然,他还是选择了。这条楼间小巷因为有个卫生状况不太好的公厕在中途,到了晚上就几乎没有什么人愿意走这条路。

深夜十二点多更不会有什么人影出现。他既然会选择这条路,早把附近地形踩探明了的杀手,自然也会把此巷当作一个动手最佳地之一,而且此巷四通八达,想

要离开也容易。所以他赌了,赌李铮心急催杀手加快动作,赌这个要杀他的人不会放过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毕竟在馄饨摊前杀人,他还

得多顾虑一个不稳定因素。所以对方就算会有所怀疑他的目的,但出于走险天性,对方应该还是会选择跟上。但问题是另一个人在哪里远程射击手真的很讨厌。对于这点,他也只能赌。对他来说,有时候生活就是一场赌博!出乎他意料的,这个他心目中的二流杀手竟然在临死前挣扎了一下。

而更出乎他意料的,他没想到弓老板的耳朵会这么好,离他还有段距离,都能听到将死之人从喉咙口蹦出的一个余音,而且还正确判断了骨折的声音。

如果李应闲此时知道弓长曾在监狱里过一年,而那一年中每天晚上他都会竖起耳朵,聆听监狱里任何能听到的声音,以便随时应付突发状况,他可能就没这么奇怪了。

更何况还是弓长最敏感的求救和骨折声。而弓长每天睡眠那么短,也是在监狱中养成的习惯。不管怎样,另外一个要钓的人没等到,却等到了提着钢勺冲过来的弓长。他除了随机应变也别无他法。

弓长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瞅瞅周围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前的景物仍旧没有改变。我一定是在做梦!镶嵌在圆形d门四个角落的是镂空的木饰,虽然陈旧,却仍能看出华贵与厚重的帘子,一层层与外界相隔。

靠近d门前是两个如腰鼓型的木架,上面放着一对不知是玉石还是瓷器做的花瓶,d门右手边能看到近乎工艺品般美丽的窗棂,窗子很大,对称的两扇。

窗子下有一张发出深红色泽的木书桌,书桌前有同样质地花纹复杂的镂空木背椅一张。书桌上左有砚台,砚台旁是个毛笔架,挂着大小不一各式毛笔。右边斜斜放着一个类似纸镇的玉石卧虎。纸镇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香炉,香炉里插了一根未燃的紫香。

顺着书桌往右看,有一个顶到天井的书架,书架上排着整整齐齐线装的书类。书架边上有个木架,放着各式古玩。再过来能看到个对拉门的雕花衣柜,同样的深红色泽。

再看左边,一排深红色泽木质屏风后面不知道放着什么。床的两头各方了一个矮墩,好像是瓷做的,上面还描出了柳、荷、竹、梅四种代表四季的植物。看看身上盖着的东西,弓长迷惑了。

古时候有毛毯么再看身下垫的,好像也是厚厚的几张毛毯。

呃啊!弓长一惊,抬头向d门外望去。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一重又一重的厚帘。急促的惨叫再次传来,弓长这下再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掀毯下床向d门外跑去。掠过一层又一层不知是什么质地半透明的帘子,弓长看到了李航。

弓长再次告诉自己─我一定是在做梦!

红中发黑的鲜血溅在李航孩子气的脸庞上

,明明那么血腥,却没有丝毫违和感。他的脚边躺了两个人,一个脖子歪在一边已经断气,一个血r模糊但显然还在垂死挣扎。

你、在干什么弓长似乎没有听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少年微微蹙眉,但随即展颜一笑,你等会儿,这个人曾经开车撞我,我以为是这个已死的家伙干的,没想到是他,正好从他身上讨回点利息。

我一会儿过来找你,你先在屋里休息休息。哦,对了,不要到处乱走,这里到处是陷阱和机关,就是我也都还没有完全弄清这些乱七八糟的地道。

小航弓长盯着少年被血污染的衬衫,完全不相信自己看见听见了什么。少年轻轻叹了口气,似无奈又似释然。

小航,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知道啊。你为什么不像其它人一样听话呢

你!你难道不知道杀人是犯法的吗!一时,弓长头大如斗。

知道啊。可是他们要杀我,我只好解决他们啦。

手忍不住撑住额头,他们好端端的干嘛要杀你不对,你、你杀了人你知不知道

杀个把人很稀奇吗弓长无言,虎着脸快步走向李应闲,打算去夺那个尚有一口气在的人。

你要救他少年竟然鼓起脸颊,这让他看起来更稚气几分。

对像是在跟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话一般,弓长语气充满无奈。

那就没办法了,本来还想多讨点利息的。

叹息中,少年手掌如刀挥下。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动脉被割断,大量鲜血如泉水般喷出。

弓长当场呆若木j。等他反应过来,望着被割开头颈死不瞑目的男人,不知是气还是怎么的,手不停发抖,完全忽略了少年仅仅用手掌就割开一个人颈项的事实。

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疯了吗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你是谁你不是小航!这本来是一句气话,但听在有心人的耳中却完全不一样。

没错,我本来就不是李航。少年站起身,随手踢开脚边尸体,任鲜血染红鞋面也无所谓。

你说什么听了这句话的弓长反倒愣住。

弓长,你记住了,我不是李航。我姓李,字应闲,出自李白《关山月》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的应闲。单名誓。他不是小航。小航杀了人。

这两个句子在弓长脑中不停盘旋。深深看了一眼少年,弓长转身向看得到的d门走去。

你要去哪里我说了,这里的路没我带你根本走不出去。

弓长转回头,表情严肃地说道:我要去报警。不管你是不是小航,我认为你现在的精神状态相当不稳定,如果你有害怕或悔过的意思,如果你因自卫不得不出手伤人,我说不定会帮你。

但现在的你,简直比我看到过最冷血的杀人犯还要可怕!你根本就不懂得生命的尊严!

我不知道你那七年到底是怎么过的,也不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更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承认你是小航,但不管怎样你都不可以随便杀人。

对不起,小航,我必须去做我应该去做的事情。

站住。少年,这时应该正式称呼他为李应闲了,开口道:你确定你一定要去报

没错!弓长盯着对方眼睛,斩钉截铁地答道。

怎么都不可以挽回

要怎么挽回难道人死还可以复生吗

弓长,不要去为这两个人得罪我,不值得的。

你在劝我还是在威胁我弓长给气地笑了起来。

你想怎么理解都可以。

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杀我灭口这是什么地方李园你就不怕我大声叫

高大的少年耸耸肩,你叫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没错,这里是李园,不过不是在上面,而是在地底。弓长已经顾不得惊讶,也许这人没有说谎,他确实并不是李航,李航绝对不会用这种口吻跟他说话。手探入口袋掏出手机,在按一一0的一剎那间,他犹豫了。

这里应该没有信号吧。弓长确定屏幕上确实没有信号,舒口气重新把手机放入裤子口袋,想到自己也许根本不想把少年送进监狱,忍不住握紧了

拳头。还没有走出两步,几乎和他一般高的少年已经挡在他面前。

弓长,不要去。为了我,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好不好少年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伤心,口吻更近乎于乞求。他不是怕警察找他麻烦,更不是怕李铮向他报复,他更在意的是弓长会不会为了他做些什么不是为小航,而是为他

李应闲!

小航,你要明白,有些事情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有些事情我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弓长避开了对方的眼神。

是么就算我是李航

就算你是李航!哪怕你是我亲弟弟,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变成一个冷血变态的杀人犯!你应该庆幸你不是我亲弟弟,否则我宁愿一拳打死你也省得你出来害人!

李应闲看着面前怒发冲冠的大男人,一双眼睛染上了红丝,嘴唇抿得紧紧地,双手握拳死死看着他。看到男人的脚才发现,对方连鞋也没穿就跑了出来。

两人对视良久。

阿长,不要我。我本想和你共有秘密,只要你站在我这边。我不想对你用一些特别手段,因为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弓长只是看着他,表情像是第一次看见面前的少年一般。又是轻轻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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