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西。”叶枫进去后，淡淡地招呼了一声，“我带小白过来看看大哥。大哥的情况怎么样？”
他终究，还是肯叫雷皓天大哥了。
“不太好，刚刚睡下，昨天一直在发烧。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坐在床边的女子转过身，一脸担忧地说。
她的容貌还是没有太多变化，大概是一大半时间都在无菌室里生活的缘故吧，也或许，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早已经是停顿的事物，明明女儿都有十几岁了，麦影西看上去，依旧清秀而干净，在这样复杂繁芜的社会里经历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吃了那么多苦，承受了那么多，麦影西还是一副未染尘埃的模样。
有时候，叶枫也觉得不可思议。
相比之下，他被这个社会改变得太多太多。
“我看看。”小白说着，已经上前一步，走到了床边，病床上，刚刚睡熟的雷皓天苍白英俊，透过加厚玻璃的阳光折射在他的脸上，显得洁净而安详。
他拿出听诊器为他检查，麦影西则退到了一边，站到叶枫的旁边。
“我还没查出璇玑的下落，不过，倒是打听到了一些希瑞的情况。”叶枫不等她问，自己先开口了，“希瑞在那件事之后，便去了国外。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资金，他确实又从事了一段时间的毒品生意，不过，近年来又洗白了，转行做投资，还消了案底。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不过，我可以确定，璇玑应该还在他身边。”
“怎么确定的？”麦影西有点紧张地问。
璇玑被雷希瑞带走，已经七年了，七年的时光，对于她与皓天，是完全静止的。那日爆炸，在最后一刻，他其实已经将它拆除了，只是，却没想到，雷希瑞竟然在屋角还藏了几枚，它们被镶嵌在砖墙里，肉眼根本发现不了，在他们正为拆了最后一枚炸弹而松一口气的时候，它爆炸了，雷皓天几乎想也未想地将麦影西扑到了身下。
他的手臂一直撑在她的身侧，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碎石的袭击，在被连锁安置的炸弹此起彼伏时，他勉力站了起来，护着麦影西，跑到外面的走廊上，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地窖，本是仓库准备着埋酒用的，雷皓天恰巧对这个仓库也有所了解，之前的入口早已经被封死，所以雷希瑞没有发现，可是，刚才第一轮的爆炸，将地面掀开，反而露出了入口，他让她先下去，他还没来得及下，第二轮爆炸接踵而至，整个仓库都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被夷成了平地。
麦影西受到冲撞，还是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极黑极黑的地方，不过，身上除了一些轻微的伤痕外，再无其他伤口，可是，她摸了摸自己身上，却摸到了一大堆温热的，带着腥味的液体，她知道，那是血，她吓得肝脏俱裂，想叫皓天的名字，可是喉咙嘶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想必是方才吸进太多的烟尘了，不过，她的手刚刚移动，想摸索四周的时候，她便听见来自上方的声音，很近，也很很远。
“影西，影西？”
她这才放下心来，那是雷皓天的声音，虽然沙哑，可她还是能在第一时间听出来。
她出言应了声。
“嗯。”这也是她当时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然后，她听到雷皓天吐气的声音，好像一直绷紧的弦，终于缓缓地松下
来。
“不要睡。”他说。
“嗯。”她应允。
“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他继续安慰着她。
麦影西其实有很多想问的话，可是，她说不出话，而雷皓天的声音，有种奇异的，让人安静的力量，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只是在黑暗里，聆听着他的话，再温顺地回以一声，“嗯。”
“你受伤了没有？如果不疼，就嗯一声，如果很疼，就嗯两声。”意识到她嗓子坏了，他这样问她。刚才松的气，又提了起来。
“嗯。”她急忙回应。
正文 （三百九十八）疗养院（下）
得到麦影西的确切答复后，雷皓天终于彻底地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时候，便是等待，他总是担心她又晕了过去，或者睡着，所以，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着闲话，更多的时候，会提起璇玑，也只有与璇玑有关的话题，才能引起麦影西打起精神，努力撑着。
在雷希瑞他们离开后，叶枫很快赶到，比警察更快了一步，他将在以后一刻昏迷过去的雷皓天从地窖口救了出来，那个时候的他，背部全部伤痕，全身是血，相比之下，被他一直护在身下的麦影西，则不过是轻伤，几乎让人不敢相信她是刚刚从一场大爆炸里逃生的。
雷皓天被紧急送进了小白的诊所，他的伤口倒不是不能处理，只是，因为免疫力降低而引起并发症，却让小白束手无策，经此一事，他的身体变得太弱太弱，就好像一尊随时都会破裂的玻璃，任何一点小感染，都能让他送命，为了保全他，小白不得不在这间疗养院里建立了这样一件无菌室，再将雷皓天转移过来。
他相当于变相软禁了，被自己的身体状况，软禁了，这才是真正的画地为牢。对于这种状况，雷皓天一直很沉默，他没有做无用的挣扎或者抱怨，一直坦然着。麦影西则自愿陪在他身边，在不能真正从这里走出去之前，他们并不想出面解释已死的谣言。麦影西也深知，雷皓天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此时的窘迫。
而他的治疗，却持续了七年。
虽然不能与外界接触，不过，他们能这样在一起，这七年时间，却也过得很快，除却思念璇玑之外，麦影西并不觉得有什么缺憾。
“没关系，轻微感冒，我给他注射了几针青霉素，过一天就好了。”待给雷皓天检查完后，小白走向麦影西那边，安慰道。
麦影西这才松了口气，照顾着雷皓天，整理好被褥，然后，在叶枫的示意下，三人一起走出了那个无菌区，换下衣服后，麦影西在一楼的院子里，为他们烧上一壶清茶。
因为活动的范围很少，她又不忍心离雷皓天太远，所以，这些年，麦影西渐渐学会了许多修生养性的东西，茶艺，插花，围棋，或者乐器，她并不认为自己的生活枯燥无味，事实上，这世上有那么多可以去学的东西，无论哪一样，只要钻研进去，便会从中发现无穷无尽的乐趣，而作为她的“同伴”，兼“对手”，雷皓天也能让任何东西都变得兴趣盎然起来，譬如围棋，他的思路总是又巧妙又高超，总能让她甘拜下风的同时，又觉得妙趣横生。
一起宅着的幸福生活，七年时间，还是太短。
茶是好茶，叶枫为她新带来的普洱，闻着馨香扑鼻的茶
香味，小白由衷感叹道：“你泡茶的技术，快比得上大师级别了。”
“所以，有空就常来坐坐。”麦影西笑吟吟地邀请到。
小白撇嘴，“你就是想让我多来看看雷皓天，哎，不用拿茶当诱饵。不过，这七年来，他的身体状况一直很稳定，只要再这样调养下去，再辅以药物，很快就能离开无菌室。你也别太心急。”
“不急，一直呆在这里其实也不错，我们都没有什么野心抱负，只要能好好地在一起就可以了。”麦影西似乎并不着急出去，闻言，也不见得有多欣喜。她是真的不在乎能不能去离开这里，或者，去其他更美的地方。——只是担心皓天会寂寞罢了。他那样的人，这样被困一辈子，大概会觉得失落吧。
雷皓天在哪里，她的家就在哪里。她所有的幸福与满足就在哪里，其他的东西，都不过是浮云。
“不过，真的一直都没有璇玑的下落吗？”麦影西又蹙眉问。
叶枫摇头，不免有点歉意。
当年的援救迟了一步，如果他再找不到璇玑，那他欠着雷皓天的，大概永远也还不清了。
“璇玑今年应该十五岁了按理说，也应该上高中了吧，不过，她那么聪明，兴许是大学”小白也在一边喃喃自语。
麦影西若有所思。
还在读书吗？璇玑，也成为了一名大学生吗？
璇玑确实在大学校园，不过，并不是如他们猜测的那样，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她现在已经读研了，是那个专业，不对，应该是整座学校，年纪最小，也是成绩最优异的研究生。
除此之外，以璇玑的容貌长相，在她刚刚入学的那几天，便已经引起了全校轰动。当然，她现在的名字不叫璇玑，雷希瑞为她取了另外一个名字。
素素。
素白的，没有一点历史。一切成空的意思。
璇玑。不，在这里，直接称呼她为素素吧。
她并不住校，在雷希瑞第五十次拒绝她的要求后，素素还是勉为其难地选择了走读，每天早晨，都有一辆豪华汽车将她送到校门口，有时候，还会是一辆红色跑车，每到那时，她从跑车上下来，会转身将脸伸到司机那侧，亲一亲那位司机的脸颊，笑眯眯道：“谢谢四叔送我。”
雷希瑞坐得笔直，一脸淡然，“晚上早点回家。”
“今晚不行，今晚有新生舞会，我代表研究部，需要表演节目。”素素正儿八经地邀请道：“四叔若是有兴趣，不如一起参加吧，今天晚上也有很多新生家长会参加哦，说不定有一些漂亮的阿姨，四叔的舞跳得那么好，一定能吸引她们的。”
“我不会跳舞。”雷希瑞想也未想地打断她的话，仍然是毫无情面的拒绝，“也没兴趣。”
“是吗？”素素做势惋惜了一下，“她们让我开场第一个跳舞，我正愁没有舞伴，本指望着四叔你算了，还是去邀请子建吧。”
“陆子建？”雷希瑞对这个名字还有点印象。
难道这个人，并不是璇玑随便编出来的？
“恩啊，就是陆子建，据说他还得过全国国标舞大赛冠军呢。他上次也邀请了我。我还没有答复。”素素自顾自地说了一通，然后，冲着雷希瑞莞尔笑道：“好了，我进去了，四叔忙去
吧。”
雷希瑞踩下油门，没有再做停留，也似乎，根本没在意璇玑刚才说的那一通话。
等雷希瑞离开后，璇玑拎着包包，刚转身走向校门，便看见几个女生站在校门口，正瞧着那辆柯尼塞格跑车发花痴呢。
也是，她刚才因为要与雷希瑞说话的缘故，见他的车窗摇得很低，那些人一定透过车窗看见雷希瑞了，名车，美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啊。
璇玑大概忘记了，自己其实也是美人。
她笑了笑，装作没有看见那些人的表情，踩着轻盈的步子，就要擦过那些花痴幻象中的女生，冷不丁听见她们其中一人说道：“肯定也是被包－养的，啊，这么帅的男人，这么帅的跑车，我也情愿被他包－养啊。”
“哪怕能做他一天的女朋友也好啊，真的好帅啊，你刚才看见他的眼睛了没有？琥珀色的诶，像宝石一样，迷死人了。”
“虽然还及不上我家的伽夜，不过，确实很极－品了。”稍冷静一点的同学这样评论道。
璇玑听得一头黑线
雷希瑞的条件有那么好吗？
是了，那是因为她们都不知道，那个看上去仿佛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男子，其实是一个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