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弄醒,但终究没有使坏。他抱得紧,她翻不过身来,最初数着绵羊,总是数着数着就忘记了数目,后来干脆数他的心跳声,不知道数了多少下,终究还是在天亮以前,在远处噼噼啪啪无休无尽的鞭炮背景音里睡着了。

初一这也没多难熬,家里固然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但沈安若只需要保持礼貌的微笑就好,几乎连话都不用说。萧贤淑女士虽然掌控欲强了点,倒是个好婆婆,替她挡了很多她实在疲于应付的热情,又似乎对她既不失体面又不抢风头的表现十分满意,对她越来越和颜悦色。她本来已经收了无数的红包,最后萧太后又塞了更大的红包给她,打开精致的红色纸袋,是纯金的莲蓬,嵌了浑圆的珍珠,看得她直发毛。后来她拿给程少臣看,程少臣直乐:“妈这也算与时俱进,不断推陈出新。大概你的沉默顺从令她满意,否则她今天会送你金母鸡。陈姨说她定做了一只,看来大概送给静雅了。”

下午程家男人们都出去了,温静雅也拉上沈安若出去走走:“你想自己逛一逛吗?如果没计划,就陪陪我吧,那个家,闷死人。”

沈安若其实也很担心她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到处走,因为天色很暗,像是快要下雪的样子,于是欣然同意。

初一大多店铺都关了门,她们沿着街慢慢走,时时有小孩子在街上玩鞭炮吓人一跳,温静雅却一直在笑,后来还买了一包摔鞭。她每摔一下沈安若都要跟着紧张一下,直担心她要动了胎气立即就要早产,最后终于连哄带劝地将她手里的摔鞭没收了。

“你看,安若,快乐多么简单,几块钱就能满足,只需要花点心思。偏偏男人们总是不懂,以为最贵的就是最好的。他们也总奇怪,为何女人如此不知足。”

“唉,是啊。”沈安若并不怎么擅长与不够熟悉的人闲聊复杂话题,她一直主张交浅言不必深,否则言多有失。不过她向来是极好的听众,不打岔,也不会不耐烦,认真听她絮絮叨叨地讲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温静雅是有趣的人,可以把最平常的事讲得很精彩,别人都还没笑,她自己就先笑得开心,只是沈安若直觉感到她并没有真的如表面那样快乐而已。不过那又何妨,人是多么矛盾的动物,表象与内在总有差别,看似乐观的人,常常是悲观主义者,又如最强硬的人,往往才是最脆弱的。

“你会觉得我话多吗?”

“怎么会?”

“平日里说话其实也没有人听的,多是我自言自语罢了,少卿通常别人说三句他才答一句。少臣在家话也少得很吧?”

“对,很少。”

“他们哥儿俩就这一点最像了,不过你的话好像更少。”温静雅轻笑起来。

后来她带沈安若去见一位长辈,她住在年代久远的旧式的居民楼里,看起来已经不年轻,穿着宽松的外袍,包着素色头巾,容颜沉静,举止优雅,笑起来便令人如沐春风,弹得一手极妙的古筝,泡得一手好茶,像一位得道的隐者。静雅说:“安若,这是晴姨。”

直至她们要离去时,沈安若才发现了晴姨行动不便,她穿外套似乎十分吃力。

“最近做了个手术,切掉身上的某个器官。你是个观察力太强的孩子。”安若小心地询问她是否不舒服时,晴姨微微笑,指指胸口:“两边都没有。我不说,你肯定看不出

来对不对?”又指指头巾,“头发也都没有了。不过,很多时候是这样的,如果你真的失去了,就假装它们从来不曾存在过,那样就不会觉得难过了。”她笑得坦然,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温静雅挽着沈安若的胳膊慢慢走,她因怀孕而全身浮肿,走得吃力,渐渐把更多的重量移在沈安若身上。司机其实一直开着车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俩,但她就是不肯上车。

“晴姨最近生了场大病,发现得太晚了,差点不能做手术。”

“她精神看起来很好的。”

“唉,病过之后,反而很多东西都想开了。她现在的气色比以前好。”静雅慢慢地说,“你的话是真的少,连萧太后都说要我多学你。你都不问我晴姨是谁。”

“晴姨是谁?”

温静雅笑:“一位长辈,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不要跟妈提我带你来看过她……咳,反正就算不提醒,你也不会讲的。”

沈安若“嗯”一声,果然温静雅片刻后,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很多人都说,当年爸差一点就会娶了晴姨,只差一点……多遗憾的往事。不过如果真那样,就没有少卿与少臣,我们俩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认识。人生多奇妙……”

“对啊,就像蝴蝶效应。”沈安若像对她也像对自己说。

“你的气质很像晴姨的,所以爸非常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就欢喜得要命。”温静雅慢慢地补充,沈安若突然想起自己有着另一种优雅的婆婆,她那咄咄逼人的高贵姿态突然就变得清瘦而孱弱。

温静雅觉得饿,带她去了一家装修精巧的饼店,初一也顾客满满。她各种口味的小饼要了一大堆,连汤水都要好几份。

“这里平时要排很长的队,经常还没排到就全部卖光,想买齐各种口味根本不可能。难得今天过年,所以人少,每种口味都齐全。更可贵的是他们生意再好,也不肯开分店,所以品质始终如一。你来尝尝看。”

“好。”

“近来只剩两种感观了,饿和困,所以这几个月来我都是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再吃,完全过着猪一般的生活,早就不知道身为人类还应该有什么别的追求。”

“这样对胎儿最好不过了。”

“是啊,大家都这样说。年轻时我们有那样多的目标和追求,以为我们都有马良的神笔,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以为世界都是我们的。到了现在才能体会,原来我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一个小婴儿,从它存在的那一刻开始,你的人生使命都注定了,从此以后你就是为了它而活着的。”

她见沈安若但笑不语,也微笑:“你现在还体会不到呢,到时候你也会跟我一样想吧。”想想又说,“真的,安若,尽早要个孩子,趁着还年轻。你看我,体力、精神,真的都不如前几年了。还有,夫妻二人,如果有了孩子,那就有了共同的目标与使命,再也难分开。”

安若低头微笑不语,听温静雅又说:“萧太后真该在旁边听到,这次她一定会表扬我多么具有大嫂风范。”

沈安若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们快吃完时,安若在眼角余光里看到一袭飘逸的长裙从身旁轻轻掠过,明明是冬天,厚重的料子,但就是令人想到“飘逸”这个词。她心念正在一闪间,那长裙

主人却折了回来:“静雅,是你吗?”沈安若抬头便见到一位高挑纤细的美女。

温静雅似有一瞬间的惊讶,很快恢复正常。她不便站起,只好歉然地笑笑:“好久不见,紫嫣。看我现在,整个人变了形,难得你一眼认得出。”

沈安若从座位上站起,听得静雅介绍:“这是我多年的同学,秦紫嫣。沈安若,我妹妹。”

“你又从哪里捡到这样一个漂亮妹妹?”秦紫嫣声音低柔,十分好听。她只化了淡妆,看起来仍是精致无比。

“当然是亲妹妹,难道跟我长得不像?”

“仔细看,倒有一点像。”美女就是美女,浅浅一笑时,周围景物都失色。

“你何时回来的?”

“一周前。你也快生了吧。”

“快了,还有一个多月。”

“多好,如今你的样子看起来都有几分神圣。”秦紫嫣忍不住弯腰去摸一下静雅圆圆的肚子,“真抱歉,不能多聊一会儿,我约了朋友,改日再联系。”又转身看向安若:“很高兴认识你,安若。”

沈安若微微欠身致意,目送她离开。坐下时,见温静雅也在看向秦紫嫣的背影,表情似在凝思,一不留神将餐巾碰落在地,便要弯腰去捡。

“大嫂,你别动,让我来。”沈安若的声音并不高,但出于一种直觉,她站起来后又向门口望去。已经走到门口的秦紫嫣果然正在回头看向她,四目相对,气氛其实有点微妙,于是沈安若友善地朝她笑笑,秦紫嫣也回应她一个友好的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复杂以及意味不明。

回家途中的温静雅沉默了许多,不再如来时的唧唧喳喳。

“大嫂,你是否不舒服?”

“没有。我吃多了就会困,而且有点累了。”温静雅在车后座挪着身子想找个更好的姿势,沈安若替她在后背塞上软垫,“谢谢你安若。对了,以后没有长辈的场合,你也像少臣一样喊我‘静雅’吧,被人叫‘大嫂’会觉得已经很老了。”

“好。”

“刚才我那同学……很漂亮吧。”

“嗯,大美女。”

“这‘大’字用得多妙,这世上美女虽多,大美女却真的很少。”温静雅低声应了句,迷迷糊糊半合着眼睛,似已睡着。

(bsp; 快到傍晚时,外面飘起鹅毛大雪,程家兄弟二人却都还没回家。客厅里暖气极好,程家两位媳妇陪着婆婆以及陈阿姨在客厅里闲聊。陈阿姨是萧女士的好友,丈夫去世后就一直在程家帮忙,几乎算半个自家人,程家兄弟也拿她当长辈一样尊重。

大多数的话是两位老女士在怀旧,沈安若是好听众,不乱抢话,有问必答,也小心地不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温静雅则兴致缺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安若,你该早点把她劝回来,别由着她的性子在外面逛,这么冷的天,拖着那么沉的身子,哪受得了?”陈姨担心地说。

“静雅从小就任性,别人劝不住的。安若可别学你大嫂。”萧贤淑说。

“安若不会啦,你放心吧,妈。”温静雅满不在乎,“不是聊你们年轻时的事吗?我正听着呢。怎么又扯到我啦?”

雪越下越大,萧女士开始担心儿子们:“你们丈夫哪儿去了?”

她们都答不出,于是萧女士不免不高兴:“看看你们这妻子都是怎么做的,怎么能连丈夫的行踪也不知道呢?这天冷路滑的难道不担心?”

“又不是小孩子,哪用得着时时盯着怕走丢了啊。妈,上回您不是还教育我,别把丈夫管得太紧,会让他们生出逆反情绪的。”

沈安若努力忍着笑,萧女士还没来得及发话,陈阿姨赶紧说:“这两个孩子也真是的,年初一的,连去哪儿都不打个招呼,我给他们打电话。”一会儿回来说,“少卿再有几分钟就到家了,少臣手机总是接不通。”

“他们俩没在一起吗?少臣搞什么呢?”萧女士一脸的担心。

“本来是在一起,后来分开了,少臣大概去见个老朋友。”陈姨回答。

沈安若见婆婆盯着她看,似在观察她的表情,只好赶紧拿了手机拨过去,样子至少是要做一做的。电话里一直回应:“您拨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她笑一笑,突然觉得这表情很难把握得恰到好处,笑容太坦然了会被说没心没肺,太勉强了则显小家子气,一定要弧度合适才好。“也许是手机没电了,妈,他开车一向小心,您别担心。”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程少臣不耐烦电话骚扰直接拔掉电池的样子。

晚餐前程少臣终于也回家,一堆人上前去嘘寒问暖,只担心路况是否很危险,是否出了状况,见他有些感冒的样子,又是姜汤又是暖炉,几乎要把他当婴儿看待,至于他为何失踪的话题,一提就立即被人含糊过去。

程少臣真的受了些凉,吃完饭就回屋了。拜他所赐,沈安若领命照顾他,也得以尽早地回房间,不用陪伴长辈们。

他在餐桌上明明一副强打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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