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我轻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去:「也不知道该几点起床,就睡过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张语绮却显得并不是很在意,纤长卷翘的睫毛往下垂了一下,把杯子放下,淡淡地说:「没关系,今天也没有什麽要紧的事情。」说完,吩咐周围的人给我端了早餐过来:「你先吃早餐,从明天开始,早上四点半左右起床。」

我自知理亏,打了个哈哈不再说话。可是吃了几口,张语绮却一直只是安静地坐在我对面,手里捏着一张报纸,脸色平静地看着。我心头正疑惑着,想问她怎麽不吃早饭,张语绮却突然先我一步开了口:「我吃过了。」明明没有看我一眼,却似乎已经将我的心思全部看穿了一样。

我有点尴尬,只好迅速吃了几口,并没有什麽胃口。

我放下筷子的同时,张语绮也放下了报纸,从一边拎起一个包,撇了我一眼:「走吧。」声音仍是我记忆中的那般清冷而波澜不惊,不得不说,与她在郭深面前的那种千娇百媚相比,这样的张语绮给我的感觉反而更舒服了一些。

合同里说过,不该问的不要问,于是我赶快跟了上去。张语绮从车库里面取出一辆车,带着我一路往市中心赶过去。

坐在车上,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声:「去公司吗?」

张语绮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商场。」

她只说了这麽两个字,之後就面色平静地继续开车,双手握住方向盘,两眼平视前方。

我干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问道:「那个…深哥,嗯…他今天不和你一起吗?」

在郭深不在场的时候叫出「深哥」这两个字,我果真还是有些不习惯,说话的时候舌头像是打了结。

张语绮也并不看我,冷冷地说道:「深哥重伤未愈,不方便,不能出门。」

重伤未愈?

听见这个理由,我不禁咋舌。在别墅里的时候,两个人不是还那麽放肆的吗?怎麽现在连出个门都不方便了。

心里虽然这麽想着,可我面上还是没敢说话。她既然这麽说了,自然有她的道理,或许是不想太过张扬了吧。

过了一会儿,车就已经跑到了帝都商场楼下。张语绮轻车熟路地把车停在一处,掂起包包就下了车,掏出一副镜片巨大的墨镜戴上,原本就十分精致小巧的脸这一下几乎被完全挡住了,对着我冷冷开口:「走吧。」

我和她一起走进商场,今日人倒不是很多,连平常最最拥挤的一楼大厅也似乎变得宽敞了不少。而张语绮高昂着头,满脸的生人勿近,自带一种强大的女王气场,摇曳生姿地踩着锥子一样的高跟鞋往前晃着,像一条鱼一样灵巧地从人群中狭小的缝隙之间穿过,直接上了自动扶梯,我也没好懈怠,赶紧尾随其後。

扶梯缓缓上升,刚到二楼的时候,张语绮抬起脚来,方才走了一步,却突然间顿住了。一双眸子蓦地睁大了一下,眼底的情绪却转瞬即逝,立即就又恢复了如初的平静。

我看她就这麽站在扶梯前面一点点的位置不动,有些奇怪,于是绕过她往前走了一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看到距离我们大约五六米的位置站了另外一个女人。

我看过去的第一眼,稍微地被惊艳了一下。

个女人生的极美,真的是极美。

长发披散在身上,发梢微微蜷曲了一点,看起来就像是新鲜的、散发着蓬勃生机的海草一样诱人。五官虽不及张语绮一般精致,却在妩媚之外,更多了一份沉稳和从容的动人,眼角余梢之间沾染着些大多数女人都少有的英气,身高大约是170的样子,穿了条冬季吊带裙,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像是雪白的嫩藕一样纤细洁净,周身都吐露着淡淡的冷香。此时看着我们这边,一双杏眼微微瞪大了些,双唇也张开了一点,似乎十分惊讶,眸子里有一些异样的情绪在上下窜动着。

她的手边,牵着一个男孩,看起来目光平静而温顺,大约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那一双眉眼生的,与旁边的女人端端有八九分的相似。

这两个是什麽人啊,张语绮认识吗?

我有些不解地看了张语绮一眼,她却显得很平淡,眸光平静,像一面孤独的湖泊,里面落满了霜雪,隐藏着外人所难以捉摸的情绪。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明明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我却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仿佛天雷勾动地火的喧嚣。

就这麽互相僵持了半晌,最终还是张语绮先冷静地走过去,冲着这个陌生女人红唇一勾,露出个笑脸来:「黎警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与她的淡定自若相比,这个女人就显得没有那麽轻松了,看起来是在极力压制着某种情绪,很勉强地才露出了一点点笑意:「语绮,好久不见。」

张语绮听见这个女人这麽一说,垂了一下头,轻笑出声:「黎警官,跟我说话就不必这麽套近乎了吧,周围也没什麽外人。」

女人闻声皱起眉头,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语绮,这麽久没见,你一定要这麽跟我说话吗?!」虽然她努力地克制着,可我还是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怒火,还夹杂着一点哀伤的情绪。

我有些愣怔,一时间没看明白这是个什麽情况。

或许是那女人说话时情绪太过激动,她身边的男孩突然往後咧了一步,脖子缩了一下,双手紧紧地抓住女人的一条手臂,眸光闪烁着,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鹿一样。

那个女人转过头去,瞬间换了一张面孔,看着男孩说道:「正桐,没事的,别害怕,妈妈就说两句话就好。」语气温柔的似乎能掐出水来,动听的不像话。

我听见她这麽一说,心里很是震惊。这女人看起来年龄实在不算大,皮肤也保养的很好,我还以爲那个男孩是她弟弟,没想到竟然是她儿子?!

张语绮闻声,纤长卷翘的睫毛往下略略垂了一点,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目光落在那张有些惊恐的小脸上,勾唇一笑:「桐桐,这麽久没见面了,你还是老样子,这麽容易就害怕呢。」

女人皱起眉头,把男孩往自己身後又挡了挡,再看向张语绮的时候,目光里霎时间又飞出了无数尖锐的冰刀霜剑,说话时语气的温度也斗转直下:「跟孩子没关系,你离正桐远一点。」

说话时态度差的分明,可张语绮却丝毫没有要躲闪的意思,依旧是笑脸相迎着,将所有的刀光剑影都照单全收下来,然後平静地说:「这里人这麽多,在人流中我敢做什麽?不知道黎警官是在担心什麽?」

那个女人闻声,眸光潋滟了一下,脸色变得很难看,

就这麽僵持了一会,才失声地冷笑出来,仿佛听见了什麽天大的笑话:「语绮,换作是从前的你的话,平心而论,我怎麽会这样对你?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主动地跟你生分了一样。你说这里这麽多人?怎麽,这麽多人你就敢保证你什麽都不会做了吗?当年那麽多人都看着,衆\目睽睽之下,该做的事情你是一件都没少。语绮,你做过的事情,自己心里都已经记不得了吗?现在竟然还能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旁若无人地说出这些混账话?」

张语绮依旧面色波澜不惊,安静地听着这个女人的冷嘲热讽,双唇微微张开:「黎警官想说什麽?」虽然语气极爲平淡,与那个女人的咄咄逼人相比之下,却显出一股无比强大的气场来,令人不敢靠近,明显要压过那个女人一大截。

我站在一旁,都已经能看见那个黎警官额角青筋跳动得欢快,另外一只空着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骨节发白,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抬起来盖到张语绮脸上。

可张语绮却依然是满脸淡然,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势。

那女人终还是慢慢地松开了攥的紧紧的拳头,眸光里盈满了水光,似乎很是痛心疾首地在自己腿上拍了一下,声音软下来:「语绮,你真的就回不去了吗?如果…」

说到这里,女人的脸色突然变得急切起来,语调也越来越高,一路上扬。

张语绮听到「如果」二字,眉眼微微一动,额头中央拧成了一个疙瘩,露出了一个有点不耐烦的表情,红唇一张,毫不犹豫地厉声打断了女人的话:「黎警官,如果没什麽事,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张语绮!」那个女人的情绪似乎被这一句话给一下子点燃了,突然间暴怒地喊出了声,引得旁边的几个路人侧目看来,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两个剑拔弩张的女人。

听她们两个这一声高过一声的这麽一吼,刚才那个被女人藏在身後的男孩又往後面躲了躲,轻轻扯了扯女人的衣服,小声说道:「妈…」声音极其软糯,完全不像是这麽大的男孩子该有的样子。

那个女人脸上肌肉紧紧地绷着,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极其生气,可在听见自己儿子的叫声时,却还是软下来了眉眼,轻声细语道:「正桐别怕,没事的。」

张语绮冷冷地看了她母子二人一眼,脸上几乎没有一丝旁的感情,半晌,才慢慢地说道:「黎警官,我劝你没事的话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连自己的儿子都还是这个样子,你却来指责我,不觉得有点越俎代庖了吗?」

这几句话虽然平淡,表面上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可细细一品味,未免也有点太锋芒毕露了些。听在我一个外人耳朵里,尚且觉得不太好受,落在一个母亲耳朵里,恐怕会觉得很刻薄而难以接受吧。

果真,那个女人似乎是被激怒了,抬起手来就要往张语绮身上招呼,我一急,念着自己现在是张语绮的保镖,没敢怠慢,长腿一跨就走了过去,想都没想地抓住了女人的手腕:「住手!」

我这麽一动作,她们三个人均是微微一愣怔。片刻之後,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把人家一个女子细白细白的胳膊捏在自己手心里,脸上一热,忙松开了手,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

女人皱起眉头来看着我:「你是什麽人?!」

不等

我回答,张语绮先平静地开了口:「我的一个保镖罢了,新人不太懂事,冒犯黎警官了,还请您谅解。」

女人闻声一愣怔,转过头来很快地撇了我一眼,眼神迅速地就从刚刚的疑惑不解转变成了满满的敌意。我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搞清楚状况,只好站着尴尬地笑笑,不再多说。

她转过头去, 再看着张语绮的时候,目光里沾染上了几分丝毫不加掩饰的分明嘲讽:「呵呵,果真是身份不一样了,语绮,凭你以往的身手,一个人就能撂倒七八个这种体格的小夥子不成问题,现在有头脸了,四肢也退化了,出门逛个街都需要有人陪同看护了,哈哈哈,还真是今非昔比。」话语虽然冷酷,似乎字里行间都夹杂了冰渣子,可我看的分明,她在说话的时候,眸光里却是流淌着哀伤而温柔的波澜。

张语绮听着这样嘲讽的话语,面色却仍然是波澜不惊的,甚至还回之以一个平静高雅的微笑:「黎警官谬赞了。」说完,目光转过来落到我身上:「向黎警官道歉,我们该走了。」

我本来还沉浸在她二人的对话中疑惑着,总觉得这两个女人应该是有些什麽联系的,可是又完全摸不着头绪。听见她这麽一说,才将我的神志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愣愣地「哦」了一声,对着那个女人刚开口说了个「对」字,第二个音节尚且没说利索,她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长腿一跨,径直向着张语绮走了过去,额角青筋微跳,语调已经有些颤抖:「语绮,我们谈谈。」

张语绮依然是一副淡淡的形容,扭头对我吩咐了一句:「你在这里等着,不要跟过来。」然後迅速地转过头,冲着女人盈盈一笑:「既然黎警官肯赏光,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语气虽平淡,却极其冷漠官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女人见她同意了,也转过身,手心轻轻地抚着现在自己身後的男孩的发顶,眸光里尽是湖光山色、一片说不尽的委婉温柔:「正桐,你在这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男孩犹豫了一下,本来是抓着女人的裙子不肯松手,可听见女人这麽一说,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张语绮,瑟缩了一下,似乎在心底做着极大的挣紮。

女人耐心地接着哄道:「正桐,你听话,我真的很快就会回来了,就几分锺,好不好?」说话的时候,手一直在男孩柔软的发顶轻轻抚摸着。

男孩又偷偷地撇了张语绮一眼,眼神中充斥满了慌张,又捏了捏女人的裙子,最後抬起眼睛看了看冲着自己温柔地说话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咽了一口口水,软声道:「好…那你快一点。」

「嗯,等我,你不要乱跑啊。」女人笑了一下,看向男孩的目光里是化不开的温婉和煦。

二人正岁月静好的时候,张语绮却突然转过了身子,背对着我们几个,冷冷地甩下一句话:「看来黎警官跟儿子还真是难舍难分,我时间宝贵,没兴趣看你们在这上演什麽母子情深的戏码,如果黎警官执意这样的话,我看我们也没必要再说什麽了。」

我站在原地,只能看得到她的一点侧脸。皮肤光滑紧致,姿容翩翩,颇有几分王者风范。可是这样的张语绮,站在商场里莹白色的灯光下,面无表情,舌灿莲花,且每一个字都似乎故意地沾染上了恶毒的黑色汁液,听在人耳朵里那种感觉,仿佛是在原本就已经溃烂

了的伤口上面又撒下了一把细细密密的滚烫的沙子。

罢了,并未曾还手,这一点倒是非常出乎我的意料。

我帮她刷了卡,掂着衣服站在店门口看她二人在说话,很识趣地没有过去。

突然,我眼角余光扫过了站在我旁边的那个男孩,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安静,没说过一句话,现在也是如此,看着这个女人和张语绮在争吵,却也没什麽反应,只眉头微微皱起了一点,眼底却几乎没有任何波澜。似乎视线没有焦距,双眼无神地站着,像一座雕像一样。

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突然间转身走了过来,一把将男孩扯了过去,抓着男孩的手臂就怒气冲冲地往另外一边走过去,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眼底燃烧着再明显不过的怒火。

我不知道她们究竟说了什麽,被这一眼瞪的有些莫名其妙,刚要抬脚离开,却突然从店里的另外一个试衣间里跑出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身材倒有点像篮球运动员,看着很阳光帅气,冲着女人走开的方向跑了过去,还用力地招手,跳起来大声喊道:「老婆!你等等我!」说着话,抓紧了手上的袋子匆匆地跑开了。

「老婆?」我有点奇怪,这个女人有个十几岁的儿子,但是她的丈夫看起来也才二十多岁,继父吗?

张语绮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走了过来,睫毛向下低垂了一点弧度,眸光一闪,眼神落在别处,却冲着我淡淡地说道:「走吧。」

我也没敢多问,心里总觉得刚刚上演的这一出有些蹊跷,那个女人应该不简单。

我们从商场里走出来之後,张语绮带着我直接走去了一家法国餐厅。饭菜上来之後,她只安静地开始用餐,也不跟我多说什麽,从刚刚从商场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成了这个样子,整个人诡异的安静。

我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多说什麽,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小声问道:「刚刚的那个女人,是你以前认识的朋友?」

张语绮平静地切下一块肥美的小牛肉放进嘴里,优雅地咀嚼着:「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别再惹到不相干的人,省的来回纠缠不清。」

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反而将了我一军,让我一时间有些愣怔,任凭她教训我,语气就像是长辈教训小孩一样。不过说起来,这事的确是我不对在先,我自知理亏,于是十分不好意思地轻轻咳了一声,支支吾吾地说:「知道了。」

张语绮把牛排切成小块,眉眼不曾抬起,却突然开了口:「刚刚的女人叫黎绮雯,她带着的那个孩子是她儿子,叫黄正桐。」

她这麽突然地交代了清楚,叫我反而有点不适应,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你们…以前认识?」

张语绮闻声,手上的动作短暂地顿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冷如霜,眼波微微潋滟了一下,回答道:「一个故人而已,早就没什麽交情了。」

张语绮口中说的故人,刚刚听到她喊那个女人做黎警官,难道张语绮以前是她的线人吗?还是同事?

我想到刚刚叫黎绮雯的女人那麽激动愤怒的样子,心里敞亮地知道,这二人的关系绝对不可能只是像她现在轻描淡写说的话一样简单。可她既然这麽说了,就说明她并不想跟我说真话,我也就不好再

追问下去了,只好安静地低下头吃饭。

刚吃了没两口,我就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振动,我赶快放下叉子把手机掏出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姑妈的来电信息, 心中一喜,赶快接通了:「喂?姑妈。」

在一个压抑的环境中度过了整整一天一夜,我心情很糟糕,现在看到了姑妈的电话,感觉整个世界一下子都变得明亮了许多,也再无暇顾及对面的张语绮在做什麽。如果我当时能不那麽高兴,能稍微的用眼角余光在张语绮身上扫一下,我就能够看到了,她听见我叫「姑妈」的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沉浓厚的落寞,十根指甲用力地紮进掌心,留下一片通红,骨节却分明发白。

但是我没有。

我只听见电话那头的姑妈温柔的声音:「淩淩啊,早上我太忙了,就没有接电话,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事啊?」

这轻软温和的声音宛如一缕暖暖的小风,将我一身的疲惫和压力都扫走了大半。

我提起个笑脸回答道:「我没事,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报备一下。你说你早上就在忙,是不是公司又让你通宵加班了?」

姑妈轻轻地叹息了一口气:「哎,是啊,最近工作太多。淩淩,别说我了,我这边没事的,最多就是辛苦一点,你去给那个张小姐做保镖,这两天过的怎麽样啊?她有没有刁难你?」

我「嗯嗯」地应着声,同时偷偷地抬起眼皮撇了张语绮一眼,当着人家的面说坏话应该不太好吧…

这麽想着,我有些心虚,不自在地故作含糊,回答道:「哦,我没事,这边都挺好的。」

「嗯,那就好,那你晚上休息住哪里啊?吃饭怎麽办,是自己解决还是怎麽样?」她的声音转化成无形的电波,隔着空气和话筒像一阵温暖的水流一样流进我的耳朵里,于是整个人都变得舒爽了一大截,会心一笑:「放心吧,都挺好的,还给我安排了房间,衣食住行都特别好,真的,姑妈,你别担心我了。」

姑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嗔怪道:「我怎麽能不担心呢?总之,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在伺候这些人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点,别给自己惹了不痛快,听到了没有?」

我乖顺地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了,好啦,你放心吧啊,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别老是加班,身体要紧。」

之後又寒暄了几句,姑妈那边似乎来了什麽人,我们就匆匆地说了声再见,就把电话挂掉了。

跟姑妈说了一会话以後,我感觉到心情瞬间就好了很多,哼着小曲儿把手机又重新塞进了口袋里,低下头开始吃饭,食欲大开。

张语绮看着面前低着头欢天喜地地吃饭的年轻男孩,想到那天在医院见到陈嘉倩之後二人的交谈,刚刚又听到了这男孩子温顺乖巧的声音,心底不由自主地涌出一股酸涩的波浪,顺着经脉和血管往四肢百骸流过去。

她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控制着声音不那麽颤抖,先是轻咳了一声,才淡淡地开口问道:「你家里人?」

我正往嘴里塞菜,听见她这麽一问,一时间有些愣怔,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含含糊糊地回答道:「嗯,我姑妈。」

张语绮又问:「你家里还有什麽别的人吗?」

她这一句话落了地,叫我心里生出几分

怀疑来,从她知道我要开始当她的保镖那一刻起,凭借着她的身份和权力,她想知道什麽关于我的个人信息,应该一早就调查清楚了才对,怎麽会现在来问我?

虽然心里是这麽怀疑着的,可我转念一想,也没什麽好隐瞒的,于是就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只有我和姑妈两个人。」

张语绮不动声色地将一只手收了回去,在桌子下面轻轻抓住了裙子,十根指甲将那柔软光滑的布料抓得皱了起来:「你父母呢?」

我顿了顿,把一块肉塞进嘴里,很冷静地回答说:「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家里也没有别的人,一直是姑妈抚养我长大的。」这几句话说出来之後,我自己都很惊讶于这种淡定和冷静,虽然这件事情一直以来都是我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一块伤疤,可毕竟当时我尚且还在襁褓之中,对我的父母也没有什麽印象,全凭姑妈一张嘴跟我描述他们,所以说实话,这点伤痛和难过已经在时间的锤炼和涤荡中渐渐平息了。

张语绮听着面前的少年用这样冷静淡然、完全不像往常的语气讲述出这件事情,心口猛地一阵钝痛,脸色白了白,强作镇定地回答道:「是吗,那你姑妈带着你,应该很不容易吧,她後来的家庭对你也没有意见吗?」

听见她这几句话,我觉得今日的张语绮很是奇怪,完全不像她平时那个冷冷清清的如同冰山一样的形容,突然之间就变得这麽平易近人了,叫我反倒有些不适应。

我顿了一下,偏偏有些犹豫之後,还是回答了:「姑妈在我小时候离婚了,一直是一个人过的,也没有男朋友。」

声音落地,张语绮低垂着头,感觉似乎有一个锤子在她心脏上落下了重重一击,让她一时间喘不上气来。她没有抬头去看面前朝气蓬勃的男孩,因爲心虚,因爲没有勇气。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条从水中被波涛席卷上岸的鱼,被烈日和高温剥夺走了全身的力气,连张开嘴巴都变得无比困难,喉咙似乎被塞进去了一团棉花,上不去也下不来,硌的她难受,却无从下手。

张语绮强作镇定,拈起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晶莹透亮的瞳仁,红唇有些无力地弯起,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是吗,那还真是不容易。」

我见她今天这麽温柔和煦、平易近人的一副模样,只当她是心情好,于是也不由自主地把一直提心吊胆的防备心给放了下来,脸上扯出个不好意思地笑容:「是啊,不过我现在也毕业有工作了,以後就能好好地孝顺姑妈了。」说话的时候,我不自觉的就带了些骄傲和神气。从小到大,我没有父母亲人,姑妈就是我心目中最後的堡垒,是我最最坚实的後盾。

张语绮又轻轻问道:「听你刚刚打电话,她似乎很忙?是在哪里工作的?」

听她这麽一说,我不由自主地又紧张了起来,生怕她会找姑妈麻烦,脑子转的飞快,最终有些不自然地支支吾吾道:「哦…她就…在公司上班,具体做什麽的我也不太清楚,没过问过。」

张语绮看着少年闪闪烁烁的神色,敏锐地觉察到他这是在撒谎,努力地维护着电话那头的陈嘉倩,心脏一凛,仿佛有个地方破了个小洞,正汩汩地向外冒着温暖却酸涩的液体。

她努力地将这股心慌压制了下去,十分勉强地提起个平淡的脸色来:「你

姑妈…应该长的很好看吧,都说侄儿像姑姑,我瞧着你这眉清目秀的,想必她应该也是个美人了。」

听见她说出这些话,我真要以爲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一向冷漠无情的冰山美人、黑道女王,今日却突然转变了风格,成了个温婉和煦的邻家姐姐,这天壤之别叫我是在难以适应,不过却也莫名地有些亲切,于是顺着她的意思说了下去:「嗯,我长的确实是像我姑妈多一点,听姑妈说也像我爸爸,跟妈妈倒不是很相似,可惜家里已经没有他们二人的照片了,所以我也不得而知,这些都是听姑妈跟我说的。不过我姑妈可长的比我好看多了,那可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嘿嘿。」

张语绮放下杯子,看着面前脸色很欢喜的少年,心头又被揪了一下,别过眼去,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就不再说话了。

我还兴致勃勃地想再多说些什麽的时候,张语绮却突然放下了高脚杯,声音再次冷下来:「走了。」

我愣了一下,捉摸不透面前这个女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麽,怎麽突然间就又转变了个性情。我愣愣地点了点头,赶快风卷残云地把剩下的东西吃了个干净,腮帮子鼓着跟着她走了出去。

之後,我看时间还早,问张语绮要不要再去逛一会,她却推脱说还有事情,我们就驱车又回了别墅,期间,张语绮打电话让人送份文件过来,等我们的车在别墅门口停下来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毕恭毕敬地把一个棕色的牛皮纸袋递给了张语绮。

张语绮脸色一直很不好,眼神黯淡无光,且眉头一直皱着,接过文件袋之後,直接走了进去,只冷冷地甩下来一句话给我:「回你房间吧,这不用你了。」之後,就风一般的快速走进了一个房间,把门用力关上了。

我有些微微的愣怔,把她早上买的一点东西轻轻放在了沙发上,就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今天在商场里遇见的那个女人,还有那个男孩,以及他们跟张语绮之间的对话,都颇有几分蹊跷,不知怎麽的,我心底莫名地有些怀疑,总觉得这些细节都是一颗颗圆润的珠子,中间暗藏了一条线,只要顺着这条线摸索下去,就能将整件事情给串成一个整体来。

书房里面。

啪嗒」响了一声,立即敏锐地张开了眼睛。只见张语绮大步流星地扭着腰肢走过去,边走边把文件袋给打开了,从里面抽出几张纸来,放在郭深面前,面色沉重:「深哥,你看看这个。」

郭深见张语绮也没来得及打招呼,不禁也正经起来,毕竟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少有,于是也沉下声音来:「怎麽了。」说着,皱起眉头从皮椅上坐了起来,伸手去抓起那几张纸来回翻了翻,脸上的阴云越来越重。

张语绮拉了张椅子在郭深身边坐下,语气凝重道:「这才不过几天工夫,董事会就联名上书,出了这麽多份文件。西郊的那处林场和地産,还有三环的那处楼层,都已经被董事会联名通过,从我的名下转移到了家族里的某个人名下,并且还没人通知过我们。」

郭深眉宇之间皱的更深了些,手上一用力,把手指捏着的那一点白纸给捏的也皱了起来,看到最後的时候,干脆把那几张纸使劲往桌上一摔。白色的纸片霎时间飞散开来,如同大块大块的雪花一样慢慢落地。

郭深额

角青筋跳的欢快,脸色黑的像锅底一样,脸上的肌肉紧紧绷着,半晌,才从牙缝里恨恨地挤出来几个字:「这群老东西,还真是坐不住了!」

他郭深在这一行这麽多年,没想到这次还真的要因爲一个枪击案在小小的阴沟里翻船了。

想到枪击案,郭深眸底闪烁过一阵光芒,转过头问道:「对了,成子呢?!」

张语绮闭了一下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十分不愿意提起这个人,咬了咬牙,甚是无奈地回答道:「我派人去找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兴许是跑去国外了。」

郭深唾了一口,一时间急火攻心,抬起脚用力地往桌子一角踢过去,坚硬的皮鞋头把柔软的楠木材料踢的往里面塌陷了一个坑。

「这狗东西!等我抓到他了,一定要他好看!妈的,敢在我头上动土!」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根雪茄点上放到了双唇之间,深呼吸了一口气,整张脸都笼罩在了青白色的烟雾中,看不清楚了脸上表情的晦明变化。

张语绮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手上翻着剩下的那几张纸,红唇轻啓:「深哥,现在不是追究他的时候,目前我们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自己人身上。」

自己人…吗?

郭深没有说话,仰过头去又往外吐了一口浓稠的烟雾,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自从他力排衆\议,凭借着一己之力做到这个位子上的那一天开始,周围虎视眈眈的人从来就没有少过,并且在这些人之中,有极大一部分还都是出自自己的家族。这些人,从来都没有给过他家人之间应该相互给予的关爱和温暖,反而将他视爲仇敌,步步紧逼,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的底线上试探。而借着这一次的低潮,他总算是看明白了,以往的自己还是太过心软,才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他的东西,凭什麽要攥在别人的手里?!

思及此,郭深把雪茄从嘴上拿下来,用力在烟灰缸里按灭,有几颗细小的火星飞出来了一点,很快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张语绮看着这样的郭深,仿佛看见了一头原来一直在沉睡的雄狮微微张开了一点眯着的眼睛,那股灼热的盛气淩人的感觉让她心头一动。看来,郭深应该是已经有了什麽想法了。

自从枪击案之後,她就一直在派人去追查这件事情,她总觉得,不可能只是两个内奸作怪这麽简单,在这个小小的开端背後,极有可能隐藏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黑暗王国。她自以爲这样的调查已经足够私密,没想到竟然还是被那些老东西给发现了,还赶在她之前就悄无声息地截了她的胡,不简单。张语绮越来越觉得,这事情不简单。

她想要彻查这件事情,任任何一个外人看来,都是想要爲郭深报仇雪恨,是爲了守住他们整个家族在这一行的地位,可爲什麽这群老东西反而要反过来联手对付她?这究竟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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