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小说 > 伦理 > 万物生长冯唐 > 第 12 部分

第 12 部分(1 / 1)

一缩,我的女友在我手底下垫进米老鼠棉垫。我的屁股长期坐在冰凉生硬的人造板上,变得同样冰凉生硬,没有弹性,黑不溜湫。我女友也是长期坐着,但是她的屁股长期以来,还是象牡丹花一样娇嫩鲜艳,象米老鼠一样朝气蓬勃。我问我女友,同样是坐着,为什么我的屁股象砂纸一样粗糙,她的屁股却还象丝缎般柔软。我女友告诉我,她洗澡之后全身涂油,包括屁股,特别是屁股,要上重油。我闭上眼睛,纵极想象,这个洗澡之后全身涂油的景象非常非礼,让我坚硬无比。我下定决心,让我的屁股也变得象丝绸般柔软,我不仅洗澡后在屁股上涂油,我每次洗脸都涂,但是毫无效果。我女友说,我的屁股不是一天之内变成砂纸的,也不可能在一天之间变成丝绸。她很奇怪,我又不靠屁股横行天下,为什么还要在意它象砂纸还是丝绸。我女友的习惯健康,每隔一小时,她提醒我,放下书,极目四望,放松眼睛,别看自习室里头发洗得顺顺的女生,要看窗外的长安街、远处的。我女友从书包里拿出珍珠明目y,自己先滴,然后闭着眼睛把药瓶递给我,我也滴,我俩一起泪流满面,好象很感动。每隔三小时,我女友说,出去走走吧,久坐伤气。我们漫步在昔日王府的花园中,花园里没有丁香树,不能数丁香花的瓣数,但是花园中有玉兰,有光线湮灭的角落。我对我女友说,这个园子鬼气太重,空气密度好象都比其他地方大,我常常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拍我的肩膀,我常常古怪地硬起来。我对我女友说人真是奇妙呀,世界真是复杂呀。我女友说,那让我们犯犯坏吧。

我和我女友总没有太多机会安安静静躺在一起睡觉,所以我很向往那种时候。我喜欢和我女友睡在一起,她的乃头会硬,她的屁股象丝绸般柔软。我们一丝不挂,把被子裹紧,四脚塞严,我们象躲在d穴里的小兽。我女友说,我最动人的时候是生病时和睡熟后。我生病的时候,全身瘫软,精气内敛,眼睛柔情似水,表情妩媚动人。我睡熟的时候,全身蜷起,慈眉善目,一副天然气象,全然不见醒时的张牙舞爪。我女友说,这说明我本质上还不是个坏人,她很希望我一直是睡熟的样子。我和我女友睡在一起,对我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我习惯性思维奔逸,但是有时候突然卡壳,脑子里好象有一个盲点,死活想不起来一件事情,比如十二对颅神经少记了一对。这种时候我总是非常难受,仿佛马上要到高潮了,毛片突然换成《跟我学》第十七课,身体下的呻吟忽然变成《纪念白求恩》。这种时候,我如果和我女友睡在一起,我就把她弄醒,她什么事情都记得。我女友问我,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男人老到不行了有些女人老到绝经了,还是要找伴睡觉。我说不知道。我女友告诉我,他们为了相互温暖。人年纪大了,很怕冷,被子再暖和,一宿儿身子还僵。这种冷,只有接触肉身才能缓解。一个人冷,两个人抱在一起就不冷。我对我女友说人真是奇妙呀,世界真是复杂呀。我女友说,那让我们犯犯坏吧。

所以我女友是我的二十四小时,我的世界。这样的女友多了,我的世界可以按照我的女友们编年,什么翠芳洪武元年,什么春花建文四年,我女友永乐五年。将来我老了,我对人讲过去的故事,我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是我好几个女友之前的事情了。但是现在,我的女友成了我的前女友,新的帝王还没有

出现,我没有新的纪年,我没有二十四小时,我的世界五代十国、混沌一片。

我洗了洗我刷牙用的搪瓷缸子,缸子上白底红字,印着“三八红旗手”。我拿着搪瓷缸子到地下一层的食堂打饭,卖饭的师傅习惯性地问我:“六两还是八两”我看了他一眼,伸出搪瓷缸子说,“二两。”我一边上楼一边吃饭,米饭很白,r片很肥,大椒很青,土豆很黄。我坐在宿舍里,不吃的r片扔到桌子上,每个人把不吃的都扔到桌子上。桌子上垫了好几张过期的《人民日报》,前几天的国家大事被r片骨头污得难以辨认。王大劝我节哀顺便,说早就告诫过我,好兔子不吃窝边草,勤快些,找姑娘要非医非护非j。辛荑说,好事,好事,早觉着我和我前女友不合适,狗r不能硬往羊身上贴。现在好了,我可以和他作伴了。厚朴说,不是好事,不是好事,东单街上又不太平了,谁家有闺女得好好看好了。黄芪说,无论好事坏事,都放一放,事缓则圆。好象下围棋,一个地方不知道如何下子,就先放着,他处着子,过一阵子,自然知道原来那个地方该如何下了。杜仲一句话没说,窜出宿舍,去“奥之光”副食店买了半打啤酒上来,说庆祝庆祝。最后,我们在东单大排挡结束,六个人喝了一箱燕京清爽。我喝到第六瓶的时候,站立不稳,我一手酒瓶,一手j腿,面冲大家,面冲长安街,发表演说。我说谢谢大家好意,但是没用,我要利用这个机会,重新做人,好好读书。我们医大好些前辈名医都是被始乱终弃之后,觉得爱情虚伪无聊,人面狰狞,不如归去读书,遂成一代名医。我为什么不成你们看我能说出这番话,就说明我没醉。

第二天,我醒来,厚朴抱着枕头在床边看着我,表情异样。厚朴说,我昨天真的醉了。他看见,我昨天夜里从床上爬起,镇静地爬下床梯,缓慢而坚定地走到厚朴的床头,脱了裤子就开始小便。厚朴急忙躲闪,抢出了枕头,他不敢惊醒我,我小便完,抖了抖,又上床去了。厚朴抱着枕头到其他宿舍凑合了一宿。

我独自坐在七楼自习室,心绪不宁,我找了一张大白纸,乱写一气,没有顺序,文白间杂,中英混排,总之都是激励自己的话,激励自己蔑视女色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人物:“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算了,去干你该干的事情去吧。holdtight and letgo。让自己忙起来,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志当存高远,思当在深微。给她一段自由时间,不许你再求她,求她回来,绝不!不许再想丁香花、玉兰花,总之不许再想任何花。do not t肉ble t肉ble till t肉ble t肉bles you。不仔细想,就不烦。既耕复已种,时还读我书。锻练你性子中最弱的一环。learn波r andtrol; self…nta; self…efficient。前面的小师妹到了夏天,想情郎想得心酸。书中有足乐,度岁不知年。手背后,脚并齐,两眼看着毛主席。我独默守我太玄。失去孤寂,就会失去一种奇异的力量。波ys;abitio!”

我没有了茶缸,茶缸还给了我前女友,我上自习没有茶喝。没有茶水支持,我在课桌上昏睡过去,然后冻醒,手脚冰凉,手底下没有米老鼠棉垫。我决定回宿舍睡,睡了一会儿,忽然惊醒,我把一本荷兰人高罗佩写的《房内考》落在自习室

了。那是解放前的初版书,c图精美,不敢丢。我赶到自习室,我原来的坐位上,被一个小师妹占了。小师妹一张鞋底脸,头发黄黄的,散碎的小卷儿,一点浅黑的眼袋,肾气不足的样子。这个师妹,王大和辛荑仔细夸过,都说属于“不以美艳惊天下,而以y荡动世人”的类型,不俗。王大怂恿过辛荑多次,“上吧,什么是玩,什么是被玩什么叫受伤的总会是你只要你不认死理,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就当吃了一个大西瓜,撒了一泡n,你什么也不亏。”我自知尴尬,小声谨慎地问那个小师妹:“我好象在这儿落了一本书,不厚不薄,四四方方,不知道你看见没有。”小师妹眼皮不抬,一边继续百万\\小!说,一边说:“我没看见,我没看。我们宿舍的人在看,应该在我们宿舍呢。”我更加谨慎:“那,看你方便,明天上自习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带回来”小师妹点了点头,继续百万\\小!说。第二天,那本《房内考》放在原处,小师妹坐在旁边的一个位子上,目不斜视,仔细百万\\小!说,好象那本《房内考》一直在那儿,从没人动过,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我若无其事地拿起那本《房内考》,小声唠叨:“总算找到了,给辛荑急坏了。要是我找不到,辛荑要跟我拼命的。”

有时候,我前女友就在我前面坐着,我们在一个屋子里上自习,我越看她,越觉得美丽。我明白,我越看,心里越容易变态,人越完蛋。我强扭视线,遥望窗外的。我多希望,自习室的黑板上方高挂毛主席像,供我凝望,象我上小学时的教室一样。我在楼道遇见我前女友,她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神秘而美丽。

“你好呀。”我对她说。

“你好呀。”

“你好吗”我问。

“还行。你呢”

“还行。你去哪儿了”我继续问。我不应该如此好奇,但是我还是好奇,我有病。

“出去了一趟。”

“去哪儿了”

“去北大了。”

“不是清华”

“是北大。”

“去北大干什么了”

“干点事。”

“干什么事”

“查查我的电子邮件。”她说。

我从垂杨柳拿了床被子,但是远没有我前女友的被子舒服。我在我的新被子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我梦见第一次偷看毛片,垂杨柳的小屋里左右无人,我锁了门,挂上窗帘,我感觉冷,添了件衣服。我牵出小弟弟,戳在我面前,它乌黑发亮,我根据画面上的比例关系,比较大小。我掐指计数,统计一共出现过几种姿势,心想,原来还可以这样。忽然有人敲门,我一把关上电视。开门的时候,我醒了,眼前好大的月亮。

辛荑说,我前女友新配了呼机,她的清华男生好象挺有钱,好象在开公司。晚上十二点左右,他常常在东单大排挡摆下宴席,打手机呼我前女友去吃夜宵。我问辛荑,他怎么知道。辛荑说,我前女友的呼机是数字机,有个密码本,将数字转成简单文字,有一回他在楼道里偷听到,我前女友一边对着呼机翻看密码本,一边唠叨,“东单,老地方,一起,吃饭。”王大证实,他在东单大排挡不只一次,在午夜过后碰上我前女友和那个清华男生。那个家伙有一个巨大的手机,被他象个假yanju似的戳在饭

桌上,乌黑发亮。

我知道我自己很无聊,但是我还是在一个午夜来到楼下。我站在楼门口,楼门口上面八个大字:勤奋、严谨、求精、献身,我站在“求精”二字下面。我给自己很多其他理由:“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下来抽根烟,休息休息脑子”,“夜色迷人,看看月亮”。我站在楼门口,我等待我前女友和她的清华男生出现。

我想看看我前女友如何依在别人怀里,如何在那个家伙的帮助下翻墙进院子,两个人如何隔着铁门持手相看,如何透过铁门的镂空吻别。然后,我在他们发现我之后的一瞬间转身,消失在大楼里。我不会和我前女友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我想让她看见我看见了一切,这很重要。夜风吹来,我一阵颤抖。这是种很奇怪的颤抖,象是高潮前的几秒钟,我无法理解它为什么在这时出现。

第二十二章:非花

那次,我和我初恋分手,我其实说了很多话。

我一百五十个信封用完,我的初恋已经在北京了。我刚刚考完期末考试,怅然若失,处于“拔处悔”阶段,考试前想好的那些游走玩耍项目,全没了兴致。很累,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我心里矛盾,我想我初恋马上出现在我面前,我们两个杯子,喝一瓶“二锅头”。她看见我蓬头垢面,萎顿如泥的样子,我给她介绍王大、辛荑、黄芪、厚朴、杜仲等等坏人。我们去东单大排挡,等风从长安街吹起。酒高了,酒杯就变得奇大无比,我们搂搂抱抱坐在酒杯里,一起唱“读书误我四十年”。我要教她我们刚刚发明的一种划拳方法:“你y荡呀,你y荡”,“你y荡呀,他y荡”,“你y荡呀,我y荡”。第一分句是预备,说第二分句时,大家齐出手指,指向一个你认为y荡的人。公推“y荡”的人,输,罚酒。一个例外,大家都指一个人,但是那个人自指自己y荡,大家输,罚大家酒。我又想,还是等几天吧,缓缓,等我重新容光焕发,朝气蓬勃,又能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时候,再见她,保持我高大光辉形象。

我还是没呆住,我想听见她的声音。我打电话给我的初恋,几次都是她弟弟接的。我问:“你姐姐在家吗”他答:“没。”我再问:“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他答:“不。”我又问:“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他答:“不。”我最后说:“她回来,麻烦你告诉她一声,我找过她,我姓秋,秋天的秋。”他说:“好。”我认真地怀疑,电报是不是我初恋的弟弟发明的。还好,他没问我是谁,否则我一时想不清楚,张口会说,我是你大爷。

晚上又试了一次,是我初恋接的。我心狂跳,火苗老高。我的一百五十封信,她的一百五十封信,一封一封地烧,也够烤熟一道红烧猪头了。我原本期望,她会稍稍停顿一下,然后说:“水,你在哪里我要马上见你。”但是,电话那边安静如水。

“是我。”我说。

“嗯。”

“你好吗”

“还行。”

“你在哪里我想见你。”我说。

“我在家。”

“我想现在见你。”我说。

“改天吧。”

“什么时候”

“过几天。”

“几天”

“两天。”

我说,那好吧。

挂了电话,怀疑她弟弟发明电报的时候,她是不是也积极参与了。我没抱怨太多,我已经习惯。我抱出那些信,慢慢重读,清点我的所有。她用的信纸挺薄,长时间的抚摸,已经有些残破模糊,好象我的记忆。我暗暗笑了,她的信还是挺直白的,但是初读时,好象总觉不够r麻,不够露骨,我总希望更r麻些,再露骨些,隔着遥远的距离,感受热度。我显然在期望正经姑娘演变成鱼玄机。这么多年了,我的初恋总是离我忽远忽近。其实,她一直在的。仿佛月亮,我忙忙碌碌的时候,是白天,争名逐利,五讲四美三热爱,似乎看不到。一静下来,天忽然黑了,月亮就赫然在心头照着。其实,月亮一直都在。我已经习惯,无由地想起她,放慢脚步,慢慢想起,仿佛一杯酒慢慢倒满,一支烟点燃,一轮月亮升起来。

两天后,她穿了一件蓝色的大衣。我看见她的时候,一只无形的小手敲击我的心脏,语气坚定地命令到:“叹息吧。” 我于是叹一声说:“你瘦了。”“但是头发长了。”她说。我不知道接下去说什么,于是牵了她的手,她的手干冷僵硬,没有一点热度,任我牵着。我初恋淡淡地说:“走走吧。”天气干冷,哈气成冰。我们在团结湖公园行走,里面空无一人,冻实的冰面发出阵阵声响,有些分子键断裂了,有些重新生成。我初恋说,她有病,她不知道怎么做,她一脑袋浆糊。

我初恋说道:“你喜欢的不是我。你知道我和别人相处是什么样吗你知道我在家是个什么样子吗梦和现实距离太远,我所有回忆都是高中三年,和现实这个人隔得太远。我隐约知道,你喜欢的是什么。但是那不是我。在这件事上,我很挑,差一点也不行。”

“你是让人追烂了,追糊涂了。”

“我高一的时候,还没被追烂,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白纸黑字的书,在崇尚孔丘韦编三绝,董仲舒的三年不窥园。我现在在白纸黑字中看见你的脸。”

“我五年前就在白纸黑字中间看见你的脸了。你为什么让我等了五年”

“别想以前了,你睁开眼睛,看看眼前这个人: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二。会背《琵琶行》、会唱《十八摸》。知道内耳结构、性感区带,知道你唯一一块痒痒r在什么地方。穿大号体恤衫,带小号bitao。眼前这个人,好象一本书摊在你面前,何苦再读其他版本,何苦再读书评。一页页看来,等你叫好,等你骂。”

“我消化不良。我害怕,我怕一切不是想象中的样子,我怕我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我没有那么好,我没有你想象的好,我害怕让你失望。我从来没有过,我感觉我在渐渐失去自己,我总想按照你想象我的样子改变,总想讨好你,我从来没有讨好过别人,我从来没有过,所以累,所以害怕。象你说的,玫瑰花做汤不如菜花香。”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象你是什么样子”

“我是女孩,我有感觉。这和理科训练没有关系,你再出身名家也没有用。至少我不确定,我不是个赌性很重的人,我和别人赌得起,和你赌不起。”

“一切在好起来,不要太早下结论。我记得高中时候梦见你,你在远远的地平线上,现在梦你,我睡在你怀里。”

“你需要身边有个好女孩,我们太远了。什么梦也是梦,不是

真的。你需要身边有个实实在在的好女孩,实实在在地睡在她怀里。”

“你不想赌了”

“赌不起。我怕小命都搭进去。”

“好,我不你了。我试过了,也对自己有交待了。”

“我等我醒过来。我去找你,等我给你一个完全的我。”

“你醒过来的时候,我要是已经名花有主了呢”

“那就争一下看。”

“答应我一件事情吧。”

“什么事”

“以后,每隔五年,我如果想见你,就可以见到你一次,比如你三十岁的时候,三十五岁的时候,四十岁的时候。”

“好的。我知道为什么。”

“是吗”

“你想看看我是否对你还有吸引力。”

“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而不再有抱你的冲动。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不再写小说了,一句也不写了,写也写不好了。那以后,我就一心一意做个医生,或者开家小书店,我不多想了,就幸福了。人有些能力会自行失去,不由人控制,就象我无法控制我当初是不是遇见你,我无法控制你现在要离开。有好些这样的能力,比如排卵,比如勃起,忽然一天早上醒来,就不行了。现在科技还是不发达,无法证明很多东西,但是我想,我身体,对你,肯定能产生一种特别的激素,分子构成也好,分子排列也好,空间构型也好,总有和其他激素不一样的地方,无法归类。它与r欲无关,它不刺激我上床,它和别人无关,见到别人,它不分泌。什么时候,这种激素不分泌了,我就悟了,不再想抱你了,我就解脱了。”

“那我会尽我全力,保持美丽。”

“最后亲我一下好吗”我说。

“不。”

“我什么不我吃了口香糖,薄荷的,才吐出去。”

“一下之后会有第二下,亲了之后会想抱你,现在做了,会明天也想要。”她说话的神情淡远,回手掸了掸我的车座,然后转身走了。我摇摇头,转身,骑车离开。骑出几步,我听见她冲我喊:“水,别怪我。”然后黑暗中传来踉跄急促的脚步声,很快远了。我顶了风,向家骑,迎面的天空上有颗亮得吓人的大星坠落。

月亮依旧升起来,我躺在床上,随身听放着《悲怆》,我无所事事,点了一棵骆驼烟,想起了我和我的初恋的分手。辛荑趟在下铺念英文,问我在想什么。我说,我什么也没想,我在想,如果我初恋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我会怎么办。辛荑说,我初恋是个美人,越细想越是个美人。有些姑娘象茶叶,多泡才出味道,越想越美丽。

这时候,宿舍门被人敲响,我初恋穿了件蓝色的大衣,站在楼道里,周围挂的满是晾着的衣服,厚朴一条巨大的内裤,竹子衣架撑了,绿底黄点,象一面非洲某国国旗似的悬挂在她身后。我从上铺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发出闷响。辛荑在瞬间消失,宿舍里只剩我和我的初恋。

她不脱大衣,眼睛看着窗外,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到这里来,走着走着,人就在这儿了。我不找你,有无数的理由。找你,没有任何理由。你为什么让我等了那么久你为什么要过了五年才第一次说你喜欢我”

“可能是激素水平不够吧,高到产生向往,没

有高到促成行动。”

“那个暑假,整个暑假,你都在干什么你在等什么”

“我硬了又软,软了又硬,我在锻练我的小弟弟,让它粗壮。”

“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我不知道。”

“好,我知道。你答应我一件事,从现在起,你不许说话。你如果不答应,我马上就离开。你答应,咱们去垂杨柳,你的屋子。”

我点点头,牵了她的手,往外走。她的手心有汗,反手把我的手紧紧扣住,眼睛还是落在远远的地方,很有使命感的样子。我们穿过摆满试剂柜和各式冰箱的楼道,楼道里本来有一股浓重的老鼠饲料味道,可是我什么都闻不到。我的感官封闭,即使我的初恋让我说话,我开口也没有声音。

的车一个挨一个开过起重机械厂、通用机械厂、光华木材厂、内燃机厂、齿轮厂、轧辊厂、北京汽车制造厂、机床厂、人民机械厂、化工机械厂、化工二厂,天黑了,薛四还没收摊,吆喝着路人把卖剩的菜便宜包圆儿。

我打开台灯,我垂杨柳的屋子就亮了,四处堆积的书拉出长短浓淡的影子。我的初恋闩了屋门,拉紧窗帘,我的感官封闭,我的头脑停止运转。

我的初恋笑了笑,对我说:“水,别怪我。”转瞬间,她的衣服如灰烬般零落,迎着灯光,她的身体象果冻般透明。

“要我吧。”她说。

我按她的吩咐做了。

第二十三章:洗车

“我的故事讲完了。”

那个自称秋水的男孩眼里精光一闪,随即半闭上了眼睛,仰脖喝干了方口杯里的燕京啤酒。 我坐在他对面,我的方口杯子里还有啤酒。已经午夜两点了,这个叫洗车的酒吧没剩几桌人,一对小男女,在另外一个角落里互相凝望,脸上发光,也不出声说话,四只手搭在原木桌子上紧紧握着,四只腿潜在桌子下杂乱扎着。我和秋水尽管坐在酒吧深处的角落里,还能听见屋外的流水,闻到柏树的味道。

“没讲完。后来呢”我急着问,太多东西讲了,太多东西还没讲清楚,人物还都各无所终。

“你想听真的后来,还是假的后来”

“真的后来。”

“后来,故事就完了。我们所有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那我听假的后来。”

“后来,故事也完了,从此后,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后来你初恋呢”我从小看电影,要问谁谁是好人,谁谁是坏人。我长大了,听故事,要问谁谁好死了,谁谁赖活着。

“后来,辛荑又和小翠搭上了关系。这时候小翠已经在亮马河一带小有名气,成了九龙一凤式的人物。小翠在亮马河一带zuotai,又是大学生,又是北京本地的,又会英文,价钱比市价高出一倍。有时候,小翠晚上上班之前,觉得时间还早,就来陪辛荑一起上自习。小翠喷得可香了,我们都喜欢在小翠和辛荑周围坐着上自习,夏天没有蚊子咬。辛荑游说小翠半年之久,想让小翠到他家见见他爸妈。辛荑他爸自从拆散辛荑和女工秀芬之后,一直觉得理亏,辛荑他妈见儿子老没女朋友,天天数落他爸。小翠严肃地告诫辛荑,她从小成长在北京胡同,近年来见了市面,总接触

老板和领导,嘴脏得很,怕吓着他爸妈。辛荑说,不会的,到了他家,少说话多吃菜就好了。小翠到百货大楼买了套‘爱德康’职业女套装,跟辛荑说,好久没穿裤子了,真暖和。小翠到发廊从新做了头发,把小卷拉直,发际中分,梳了两个小辫子,皮筋儿系了,左右对称,黑黑地搭在胸前。辛荑妈妈见了,高兴得不行,一个劲儿唠叨,说家里藏了一套七十二件的瓷器,将来他们结婚能派上用场。小翠笑笑不说话,使劲啃j腿。辛荑爸爸说,辛荑是个好孩子,就是有时候,说起话来混蛋透顶,找抽。小翠笑笑点头,还不说话,大口喝汤。最后辛荑妈妈送小翠出院门,叮嘱辛荑一定要送姑娘到家门口,叹了一口气,说,姑娘,你就说句话吧。小翠实在不好意思了,说道:‘大妈,您还是赶快回去吧,外边这么冷,瞧你丫冻得那c行。’”

“后来你初恋呢”

“后来黄芪和娟儿关系很好,看这样子,要一辈子的戏。黄芪的老丈人可喜欢黄芪了,夸黄芪有学问。黄芪在他老丈人的床下,发现一箱子的法制文学,火车上卖的那种。他老丈人解放后,首批清华毕业,领国家有突出贡献中青年科学家津贴,脑子可好使了,又不多想。黄芪给他老丈人讲《绿色尸体》和《一双绣花鞋》,老丈人吓得直往丈母娘怀里钻,夸黄芪有学问。”

“后来你初恋呢”

“我一觉儿醒来,她就不见了。我头很痛,我挣扎着给我赵姓学数学的同学写了封电子邮件,告诉他,他说的完全正确,世界是个平面,象一张白纸,但是,千千万万不要捅破那个d,千千万万。后来,我怀疑我初恋根本就没来过,根本就是我意y一场。可是我垂杨柳的床单上,有一块暗红的血迹。我洗不掉,就带回宿舍了。我怕我老妈发现,垂杨柳方圆五里,没有什么事情能瞒住我老妈。我给我初恋家里打电话,一直没人接,连她弟弟都不在。隔了一天,我又打,她弟弟接的。我问:‘你姐姐在家吗’他答:‘没。’我再问:‘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他答:‘我知道。她到美国去了。工作。和她老公一起去的。结婚第二天就走了。她老公和她一个单位的。她老公是处长,长得比你好,长得比你象好人。我知道你是谁。你姓秋,秋天的秋。别再打电话来了。没人会告诉你我姐姐的联系电话。’”

“后来你前女友呢”

“还是我前女友。”

“后来柳青呢”我飞快地查看了一下我的电脑记事本,明天的两个会都是能推掉的,我不是主角。一个会是卫生部的,让我主管医院的副总去。另一个会是新闻出版署的,让我主管书店的副总去。我感觉柳青和眼前这个号称秋水的人关系错综复杂,我毫无睡意。已经三点了,索性不睡了,我打算一直听下去,听出个究竟。

“后来,没有后来。” 秋水眼里精光一闪,随即闭上。

“没有后来是什么”

“后来是现在。”

“那就讲讲现在。”

“现在太近了,没有办法讲。”

“那后来柳青呢”

“后来我和柳青也上床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柳青躺在床上,她说我在床上象野兽,怀疑我是否真的受过那么多年教育,念过那么多书。”

“再后

来呢”

“再后来又和柳青上床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柳青回忆,我第一次和她做爱,全过程中,没有出一点声音。我射精的时候全身战抖,两眼闪亮,在无声无息中,泪流如注。柳青说,她心痛如绞,在那一瞬间,她深深爱上了我,她发现她其实从来没有爱上过其他任何人,而且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任何人。这件事永远不可能改变,甚至不以她的意志而转移。她可以从此夜夜做j而同时为我守身如玉。”

“再后来呢”

“再后来,酒没了。”秋水抬了杯子,让我看见杯底,没酒了,我们不觉中喝了一打燕京啤酒。我喊伙计添酒,伙计打着哈欠说,老板困了,锁了酒柜,先回去睡了,酒拿不出来了。

“没有酒了,就没有故事了。”秋水说。伙计换了盘cd,一首烂俗的歌,《没有女人没有哭泣》。

“换个地儿,再找一打燕京,咱们再聊。”

“我和柳青的后来,一打燕京讲不完。”

“一箱。”

“改天吧。”

我付了酒帐,一个电线杆子、一个电线杆子地走,很晚才回家。我打了个电话给我的老情人,想问她孩子最近怎么样了。电话响了好久,一个男的接的:

“你找谁呀”

“柳青在吗”

“你是柳青什么人呀”

“柳青在吗”

“你丫到底是谁呀”

“我是你大爷。”

一九九八年五月至二零零一年一月

新泽西、纽约、亚特兰大,北京

《万物生长》后记

简单地说,这部小说是个失败。

本来想写出一个过程,但是只写出一种状态。本来想写出一个故事,但是只写出一段生活。本来想写出一个可爱的人物,但是这个人物总体上沾沾自喜、自鸣得意,一副欠抽的样子。

成长(时间)是长期困扰我的一个问题。在《万物生长》里,我尽力想描述一个成长过程,阐述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关系。我笔力有限,没能做到,我只表现出一种混沌状态,一个过程的横断面。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是在《万物生长》所处生长环节之前和之后,再各写一部长度相近的小说,三种状态,三个横断面,或许能给人一个完整过程的感觉。

至于没写出一个完整故事和一个可爱人物,不全是笔力不逮。我在满足读者阅读期待和还原生活之间,徘徊许久,最后选择了后者。真实的生活中,多数的故事并不完整,多数没发育成熟的人物有各种各样混蛋的地方。即使造出来时间机器,重新过一遍充满遗憾的年少时光,不完整的故事还是不完整,混蛋的地方还要混蛋。所有的遗憾,一点不能改变。

对于描述长期困扰于心的东西,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观点。一种认为,描述过后,脓水流尽,得解脱,得大自在。另一种认为,描述之后,诊断清楚,这种困扰,水流云在,成了一辈子的心症。我无法评说那种观点更加正确。

如果你读完这本文字,回望或是展望自己的青春,感觉烦燥异常,感觉山非山、水非水,说明我的失败还不是彻底的失败,这本文字所做的努力,还有些存在的价值。

【 。。 , txt论坛,txt bbs,搜刮各类txt小说。欢迎您来推荐好书!】

最新小说: 妈妈和同学的秘密 美丽人生 丝袜美母柳梦曦 猎母行 我的母亲柳菁英 天纵男人花 色气妈妈诱惑初中生儿子 夺母传 堕落天使之恋母不归路 我的奇妙乱伦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