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1 / 1)

冬天/春天

“在显微镜下你会很容易观察到这样的现象:当单个心脏细胞彼此隔离的时候,它们都有自己的跳动频率。长久以来,人们观察到,当这些心脏细胞挤在一起的时候,它们会同步自己的脉冲。最近的研究表明,那些倾向于同步脉冲的心脏细胞,在接触到彼此之前,已经开始细微的同步化行动。迄今为止,人们还不知道它们是怎样对彼此发s讯号的。一些科学家推测,这种未知的交流或许可以穿越很长的距离。这或许可以解释群居动物如何结合在一起,或许可以解释当主人回家时宠物为何会有感觉,甚至可以说明当人们陷入爱情的时候,他们彼此的心灵如何互相召唤。”

——保罗古斯塔弗森,《愚者的天性》,阿瑟格林 图书(纽约,1999),p223

他们俩哪儿都没去(1)

1998年冬天,二十世纪快要结束的时候,康涅狄格河'康涅狄格河,美国东北部河流。——译者注'附近的一个大学城里。人行道旁的一座房子因为距离铁轨太近,墙壁上的挂画一直处于需要被扶正的状态——即使从来没有人试图这样做。保罗古斯塔弗森走在路上,已经有些醉了。在家门口,他摘下右手上的手套,夹在左胳肢窝里,右手笨拙地在裤兜里摸索房子的钥匙。

雪下得很大,这意味着,清理道路的扫雪车会整夜轰鸣。

三月初的时候,保罗会在去铲走门前的积雪,以此作为对房东太太几年没涨房租的回报。房东太太就住在楼上,她这几年没有涨房租,一部分原因也跟保罗一直的友好和勤劳相关。积极能干的邻居总是在保罗起床的之前已经将自家的私人车道上的清理干净,他会在路上撒盐或者沙子,甚至可能用到了吹头发的吹风机。保罗并不讨厌铲雪,即使在小时候,在明尼阿波利斯的家中,他已经铲过足够的雪。

中午前他需要赶到机场,好搭乘去往双城的班机。如果他更高明点的话,这本是一次可以避免的飞行。有些日子,总是比其他日子好一些。

“我回来了。”保罗进门后反手关门,好隔开外面的严寒。

“我以为你死了。”狗说。她叫斯特拉,一半德国牧羊犬的血统,一半黄色拉布拉多的血统。仅从外表看,她更像后者。幸运的是,她从拉布拉多的血统里遗传了性格方面的温和,仅从德国牧羊犬那里继承了天生的整洁和强烈的防卫意识。作为那窝中的oga dog' oga dog,狗群中最底层的狗,常常是被欺侮、被掠夺的角色。——译者注',这只是意味着她经常有被欺侮的感觉。

“又一回,我没死。”

“那就尽情享受吧。”她冷冷地说。斯特拉没有持久的意识,所以每次保罗脱离她的视线、嗅觉或者听觉范围,她就以为他死了。“今天晚上过得怎么样”

“我去麻省吧听布鲁斯了。”保罗低下头搔弄斯特拉的耳后时,头有点儿晕。斯特拉的项圈丁零零地响了。

“你有没有发现,你生活的规律性都快赶上猫了”

“没必要这么刻薄吧。你想去散个步或者做点儿其他什么吗”

“散步好啊,散步挺好的。外面冷吗如果天气不好,我可不想去。”

“没有什么所谓的坏天气,”她说,“只有穿了不合适的衣

服。”

她还可以走到门口,即使有时候得由保罗帮她抬起后腿,她才能从狗床上下来。一般来说,他去哪儿都会带着这条狗;但是今天因为天气的原因,他把她留在了家里。这里是西马萨诸塞州一个小小的大学城,他们住在这所公寓的一层。公寓处在铁轨和北安普顿公墓之间,就像是个双层三明治。

斯特拉在门前停了下来,不安地望着窗外的雪花。然后,她小心翼翼地迈了出去。

“慢点儿,”保罗说着把斯特拉抱了起来,然后抱着她走下人行道旁的san+ji石灰台阶。他以前用旧门板和旧地毯给她做过一个斜坡,但这样的天气,自己走下去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下来后,他轻轻地把她放下。她走在他的前侧,不时用鼻子嗅嗅斯利沃斯基家的灌木丛和灌木丛旁的房子。当然,她还会去嗅其他一切在过去的七年中他们每天晚上都会路过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已经住了七年,但她偶尔还是会绊一下脚。

这就是他们俩。

保罗用力地呼吸,他能感受到雪花飘落在他的脸上。街对面邻居家圣诞节的灯还亮着,他们旁边的那户邻居正在看电视。保罗望向街角的房子,住在房子里的那个学生——“日记女孩”,他这样称呼她——依然坐在电脑边,她的侧脸剪影在二楼的窗后散发出蓝色的光。有时候,她会梳理自己的头发,她是个可爱的姑娘。 txt小说上传分享

他们俩哪儿都没去(2)

在街角路灯的照射下,他检视了一下脚下的人行道。雪花很大,落下的时候像鳞片一样,在路边钠灯的光晕里投下碎影。他就站在光晕的正中央,想象着可以从北风中汲取力量。在有人看到他之前,他会停止这个动作。

“我有没有告诉你,你会在切斯特那里待上一周”他对斯特拉说。

“没问题,”斯特拉说,“我还蛮喜欢切斯特的。”

“有什么好不喜欢的吗”

“我为什么要去切斯特那里”

“我得回家一趟,我爸中风了。”

“中风那是什么”

“就是你的大脑的一部分坏死了,”保罗说,“或者是因为动脉里塞满了血栓,大脑供血不足,或者是动脉爆裂,大脑供血过多——我查过了。”

“也就是说,供血不足和供血过多都不好了”

“也许吧。”保罗说。

“真是个猜不透的谜题。”

“的确,”保罗附和着,“而且很有讽刺意味。”

“这就是说他的部分大脑坏死了吗”斯特拉问。

“差不多吧!”保罗回答。他们边走边说话。

“哪部分坏死了呢大脑究竟有多少个部件啊”

“很多,还不知道究竟有多严重。在酒吧里一个家伙告诉我,如果得到及时的救治的话,脑组织损坏还是可以控制的。”

“一个在酒吧的家伙说的”

“没错。”

“真遗憾,”斯特拉说,“你找到了一个可以获得可靠医疗信息的来源。”

“他当时正在铲路上的积雪。”

“你爸还是酒吧那个家伙”

“我爸。所以——这是我的过错,我们应该给他买个扫雪机来着。我本来应该更多地调

查一下,然后找到最好的一款,但我没能说服他——其实我们一直很担心他去铲雪,因为我们家族有中风和心脏病的遗传病史。”

保罗在一辆车的车篷上抓了一把雪,尝试着攥个雪球,但是雪还不够潮湿。

“我有点儿疑惑,既然是家族病史,为什么说这是你的过错”斯特拉说着,停下来去嗅栅栏柱的底部。

“他这是在折磨他自己,”保罗说,“如果我们给他买了我去调查过的扫雪机,他至少会过得舒服点儿。”

“好吧,世上可没有什么如果。”

“即使他可能根本不会去用,他喜欢铲雪这项‘运动’。”

“又来了,‘事后诸葛亮’可没什么用处。”

“嘿,拐了。”保罗说着,左转上了帕森街。

“去哪儿”斯特拉问。

“我想再走走。”保罗说着,向公墓的方向走去。

“标牌上说,禁止狗进入。”斯特拉提醒他。

“生活总得冒点儿险。”保罗说着,竖起了大衣的领子,好阻挡雪吹进他脖子。他摘下一只手套,摸摸后兜,确定自己是不是带了盛狗粪的塑料袋——它就在兜里。他们沿着轮胎碾过的痕迹走着,脚底与积雪摩擦发出的吱吱声让他想起了自己的青葱岁月——在他年长到能够领取驾照之前,他走过多少这样的路啊!即使是大风雪的夜晚,他也要出去,找朋友、找刺激——只要能摆脱那个房子——他可以做任何事。而现在,当时那种对摆脱父母追求自由的渴求,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痛。公墓里的墓碑提醒着他,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彻底解脱了。走在墓碑之间,假装这不是真的,的确很难。

“夜色真不错,”斯特拉想让保罗的情绪好起来,“我喜欢下雪时的宁静。”

“我也是。”

“即使这会影响我的嗅觉。”

“为什么”

“天冷的时候,水汽不会像高温时那样蒸发。”斯特拉耐心地解释说。他们之前有过同样的问答。

他们俩哪儿都没去(3)

“知道为什么他们把公墓围上栅栏吗”保罗看着墓碑上的标签问。镇上一个名叫西尔维斯特格拉厄姆的名人,葬在了这里。他曾经是个演讲家和健康饮食的提倡者,还很普遍地被误认为是“全麦饼干”' graha cracker,全麦饼干,与这个人的姓氏相同,所以才会有此误认。——译者注'的发明人——实际上,他只是发明了制作全麦饼干的面粉而已。另一个葬在这里的小镇名人是艾米丽迪肯森,曾经住在河对岸的阿默斯特。保罗曾经臆想,这两个人作为同时代的人或者同一公墓的鬼魂,是否曾经相遇。

“为什么呢”斯特拉问,即使她已经对答案耳熟能详。

“因为人们死后都想住进来。”' 原文为“becae people are jt et ”。die本身有死亡的意思,dygdo意为“渴望,热望做什么事情”。此为一语双关的笑话。——译者注'

“不错的笑话。”斯特拉说,“公墓外面靠近艾米丽迪肯森坟墓的那条路,不是给隐遁者的车道吗”' 此句也是个关于公墓的笑话。——译者注'

“我以前说过这个吗”

“一两次吧。”

斯特拉说。事实上,这是每次他谈到公墓都会讲的笑话。针对不同的场合,他都强迫症似的讲固定的笑话。比如,如果他看到一个漏勺,他就会建议厨师“千万别对着漏勺唱歌,那会过滤掉你的声音的!”斯特拉容忍这一切,比其他人好,保罗一直这么说。

回到家的时候,他抱着她走过门前的台阶,然后把她放在门廊上。进了房间,她喝了一口水,闻了闻食盆里新添的狗粮,然后走到散热器旁边的自己的窝。“' ,美国著名户外运动品牌,同时提供许多宠物用品。——译者注',红色彩格呢,下部有高品质填充物。”她对邻居的狗这样形容自己的窝。即使她的男友切斯特发誓说那只是聚乙烯填充物;但另一方面,他只是只金毛——并不是什么严格意义上的科学家。她发出咕噜的一声,抻了一下身体,表现出满足的神情。

保罗把大衣扔到椅子上,然后坐进沙发里。他拿起电视遥控器,从头开始换台。每个频道他会看那么几秒,判断有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不,他不想投资房地产或者给汽车抛光,不想购买清洁剂或用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牌男女明星推荐的护肤护发用品。他还能记起70年代电视机刚刚兴起的时候,他们说:“人们将会为电视节目按月付费,所以不需要电视广告——那将是一个无广告电视时代。”

保罗关掉了电视。凯伦以前说过他缺乏自制力,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看电视。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但还是娶了她——这就让他自己陷入一直被批评的境地。如果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这种错误是他绝对不会再犯的。

他感觉有些疲惫,想上床去睡了。飞机旅行让他感到紧张,这一夜肯定不会好过。锁后门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忘记了检查电话留言。一共有两条电话留言:

第一条留言是塔姆森的,过去的三个月里面他在和她交往。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交往,他们的关系更像是一种陌生人相互间彬彬有礼、各取所需的相处。这种相处涵盖了身体的亲密接触,所以当他回想的时候会感觉有点儿头大。在保罗眼里,真正的交往关系应该是对彼此或远或近的未来都有承诺,但现在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就保罗看来,他们的未来并不乐观。 txt小说上传分享

他们俩哪儿都没去(4)

“你好,保罗,是我。我打电话只是想告诉你,我今天过得一点儿都不好。webvan' webvan,塔姆森工作的公司,曾经是美国红极一时的电子商务网站,现如今已经破产。——译者注'前景一片萧条,周围的每个人都在更新自己的简历,还从办公室偷东西。这里有很多不好的征兆——德瑞克说他最喜欢的弹球机坏了,要拿出去‘修理’,我敢打赌,他肯定是藏在了什么地方,等公司破产的时候也就无法收回了。所以,不管怎样,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因为我很想你,我需要听到你的声音。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了,如果你愿意,你随时可以打电话叫醒我。祝你明天旅途愉快,如果你今天没打电话给我的话,到你父母家的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我知道接下来会很难熬,但是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好吗你爸爸肯定会好起来的。记得打电话给我哦。”

她的声音很性感,有一种淡淡的烟熏过的感觉。她暗里掺杂了波士顿东北走廊' northeast 肉肉ido

r,东北走廊,美国最繁忙的一条铁路线,位于美国东北部的波士顿与华盛顿特区之间。——译者注'、罗德岛、纽约各地的口音,这让人听起来感觉她很强硬,但事实并不是这样。这个时间对于给她回电话来说,太晚了。

第二条留言来自他的妈妈。每次她打电话都会以“你好!保罗,我是妈妈”作为开始,就好像他听不出她的声音似的。

“你好,保罗——我是妈妈,”她说,“现在差不多十一点钟了,我在仁爱医院。你爸爸还在休息,看上去还算舒服;你姐姐来了,我去弄点儿咖啡就回去。罗兰牧师也来过了,不过已经走了。我想碧茨会去机场接你的,她有你的航班号,所以不用担心。很想念你——我的小男孩,妈妈非常爱你。再见。”

地球上至少还有一个人把他当成小男孩来看待,这种想法让他感觉还不错。

保罗在杯子里加满冰块,又往里倒了一些苏格兰威士忌;随后,他又加了一些酒,因为今夜对他来说尤其难熬,而明天只会更坏。他带着这杯酒走到床边,坐下来继续阅读《安娜卡列尼娜》。过去的三年里,他每天都会读这本书中的一段,大约只读一段。他听到脚趾甲与地板接触发出的嗒嗒声,斯特拉自己从狗窝里出来,向他这边儿走来。

“你想睡床吗”他问她。

“没错。”

“你发誓不会在半夜叽叽咕咕地叫,要不然我会失望的。我需要睡觉。我走了以后,切斯特的主人会过来带你去他们家。”

“我发誓不叫。”她说。

他把斯特拉抱到床上,她在他的脚边为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他试图继续阅读。列文确信基蒂' 小说《安娜卡列尼娜》中的人物。——译者注'认为他是个蠢货,保罗倾向于基蒂的看法。他把书放下,心中想着自己的父亲是否还知道清醒与睡梦之间的区别,或者如果他的脑袋里一个单词也没有了,他感觉到困境、束缚和窒息的时候应该怎么办每一次中风也许都是独一无二、无法计量的,是在某些范畴内不可预测的。他母亲说这在以前发生过,保罗的父亲曾经抱怨头疼,也有过说话含糊不清的状况,但她从来没试图去弄清楚究竟是什么问题。“我看见他正在铲雪,然后就发现他不见了,我还以为他是被挡住了。”他母亲在电话里说,“我出去找他,发现他躺在人行道上。我的第一反应是他滑倒了。” 。 想百万\\小!说来

他们俩哪儿都没去(5)

保罗的父亲并没有醒过来,她怕是心脏病发作,赶紧打了911急救电话。急救员告诉她千万不要挪动病人,因为推撞也许会导致心脏病二次发作。她为他盖上一条毯子,在他倒下的地方守着。救护车把他送到了医院,然后诊断出了中风。医生为他开了些药来溶解血栓,但医生同时说,只有在大脑组织和大脑没有因为缺血缺氧产生大面积损伤之前,药物才会有效。也许,这个老男人只是以为自己在做一个无法醒来的梦吧,也许是个好梦,也许不是。

“怎么”斯特拉说,“你叹气了。”

“只是在想事情。”保罗说,“如果你可以是一种蔬菜,你会选择是哪种蔬菜”

“西红柿是水果,还是蔬菜”

“现在还有些争论,你为什么想做西红柿”

“这样就可以

和那些汉堡亲密接触了啊。”斯特拉说。

“但如果你是个西红柿,你就不会想吃汉堡了啊。”

“我当然会想吃。我为什么要改变吃汉堡的习惯呢难道只因为我是个西红柿”

“到时候你就会想吃西红柿需要的食物了,这是我们有史以来最愚蠢的对话了。”保罗说。

“也不是,其实这种对话相当典型。”

“你觉得我父亲会好起来吗”保罗问。

“当然。他是个坚强的老硬汉,不是吗”

“他曾经去公园跟大学的冰球队一起打冰球,一直到六十五岁。”

“他是活着的人里面唯一一个认为戈迪霍尔' 戈迪霍尔,加拿大冰球运动员,已经退役。——译者注'是半途而废的。”

“没错,活着的人里面唯一一个认为戈迪霍尔是半途而废的。”保罗说。

“你父亲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

“如果那能讨得他的欢心的话。”

“换句话说,每个人都会变老和死去,这个你是知道的,对吧”

“我当然知道。”

“也应该有这样的生老病死,要不然地球上还不到处都是腐朽的、无用的、需要别人照顾的老家伙。那样不好,对吧”

“对,那不可能好的。”

“如果你问我,我会说:你们人类通过人工的、非自然的方式延长了自己的寿命,却同时严重地毁坏了我们生存的环境。你们的寿命应该是四十岁,最多五十岁。你们不应该为了多活三四十年而把事情弄糟。”

“那似乎有点儿不友好。”

“我并没有人身攻击的意思。”

“哟,看看是谁在说话,”保罗说,“你多大了十五岁在动物的世界里怎么换算”

“十五岁半。”她骄傲地说,“这都是相对的。在乌龟的世界里,这算不了什么;但对于蝴蝶来说,这就是永恒。希望你的父亲一切都好,但如果不是所期望的样子——毕竟,人生不如意事十之,这就是我要说的——如果他去了,就意味着你会拥有更多的食物。”

“这不是食物的问题。”

“保罗,”斯特拉说,“所有的问题都是食物的问题,区别只在于你选择在哪里躺下。即使这个问题,也应该是距离食物不远的地方。如果有这样两个选项,一个是睡觉的地方舒服又温暖,但距离食物很远;而另一个地方睡起来很不舒服,但就在厨房旁边,我觉得你会选择后者。”

“对你来说,我只是一碗ias' ias,即爱慕斯犬粮,来自美国的犬粮品牌。——译者注',对吧那就是我对你全部的意义”

“你不只是一碗食物,保罗,你还是一碗水,甚至你还帮我打扫便便。”有时候,她会在商业区的人行道上大便。每当这时,她都会转身对保罗说:“亲爱的,你会捡起来的,对吗”

“我想说的是,”她继续说,“有没有那么一条线。在这条线之上,生活很美好,所以要继续生活,因为你是健康的、警觉的,所有的事情都很顺利;但在这条线之下,生活很悲哀。在这条线之下的时候,你很痛苦,或许你在伤害别人,或者在看到你爱的人的时候不再快乐,或许你因为大小便失禁而一直处于尴尬之中。在那条线之

下,拔下c头比不拔要好。到时候,一定要见机行事。”

“我会好好考虑的。”保罗说。

她蜷起身子,把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如果他死了,你会成为家里的‘首领’吗”她稍后又问。

曾经有一次,他跟她解释狼群作为群居动物的阶层划分,这是他为自己正在写作的新书所做的调查中的一项,书的暂定名是“愚者的天性”。

“不,会是我的哥哥——卡尔。”保罗说。

“哦,所以你连试都不想试吗”斯特拉问。

“不用为这个担心——很久之前,我就在那场战役中失败了。”他说,“其实这是我们俩的共通之处。也许你并不记得,你是当时那群小狗里面最害羞的一个。你的同胞曾经把你撞来撞去。”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也许应该准备些礼物才好……”在她说出这句话时,他已经睡着了。

她吸了口气,然后竖起脑袋,耳听八方。她听见地下室的火炉在运转,一辆卡车逐渐远去,守夜灯的气炉发出嘶嘶声,厨房护壁板的后面有一只老鼠在挠墙。当然,还有她主人的呼吸声,他的心跳声,他轻轻的磨牙声——有压力的时候会出现的症状。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井然有序。

现在再去回忆她的同胞们,真的很困难。她能记起曾经在草地上欢快地奔跑,当然经常是跑在最后的一个。但“最后一名”从来没有让她困扰,至少还有什么可以让她跟随。她记起一个农场,模糊地,有个胖胖的男人在暮色中弹奏班卓琴,并且唱着:

“亲爱的人儿,酒尽何处寻余欢

亲爱的人儿,酒尽何处寻余欢

酒尽何处寻余欢

伫立墙角,撅起小嘴,

亲爱的人儿,亲爱的人儿。”

“晚安,保罗。”她说。他在打鼾,但这从来都不会影响她。

回家的“华夫饼肚皮”(1)

他姐姐的教名是伊丽莎白,但是大家都叫她碧茨。她比保罗大两岁,虽然有一头金发,但就明尼苏达州的标准来说,她算不得金发碧眼的美女。她一个人在出口等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的孩子在家,跟他们的父亲尤金在一起。

“他们想来接你来着,但我担心,雪这么大,机场可能会取消你的航班。”

碧茨是兄弟姐妹里跟保罗关系最好的。尽管在他们小的时候,碧茨也曾经跟家里的其他同胞一样,偶尔折磨家里的小宝贝保罗。但他得承认,在戏弄他的时候,碧茨是最有创造性的。比如有一次,在他们的哥哥卡尔的帮助下,碧茨把保罗摁倒在地,并坐在他身上。她还把保罗的衣服掀起来,把一个网球拍放在他的肚皮上,用发刷刷从球拍网格里挤出来的r。等她把球拍拿掉的时候,他就有了所谓的“华夫饼肚皮”。在年长的和年幼的孩子之间,她甚至是缓和、调解者,即使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出坏点子,但总起来说还是好的。她的房子和父母的房子之间只有一英里半的距离,所以她是最经常顺便来访的一个,看看哈罗德和贝弗利有没有什么需要。

“他怎么样”他问姐姐。

“现在已经稳定了。虽然情况不妙,但是也没有变坏的迹象。你待会儿就能看到了。你的旅途怎么样”

他用手做了一个“不过如此”的姿势。“我觉得我在飞机上从来没有过愉快的谈话。”

“真遗憾,他们给你吃的了吗”她说。

“什么都没有。”

“我想医院的咖啡馆还开着,那些食物也许会让你不舒服,但至少你已经在医院了。”她笑着说。

他在飞机上喝了四杯伏特加,他想去nn。机场的卫生间让他感到不舒服,男人们斜挎着包站在小便池旁边,来来回回。人或者行李总会不小心撞到你,使得你n在鞋上。他本来想n在自己藏在行李箱里的一个瓶子里,但他随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人们都在等他。

在开车的过程中,她尽量详细地讲述了有关父亲发病的所有情况。他们的父亲遭遇了一次人类可能有的最严重的缺血性中风。唯一的幸运是,这不是出血性中风,因为爆裂的血管太硬了,不能应付血栓。脑损伤主要在右脑和运动皮层,他几乎需要重新学习所有的事情。他可以移动右手并可以轻轻地抓握,但另一半身体几乎是瘫痪的。他的左腿和左脚有偶发性痉挛,这说明还有存活的神经活动,并且对环境有意识。但是在最初的二十四小时里,他有两次严重的发作。现在,他在严密的监护下。她警告自己的弟弟,见到父亲的时候说不定会感到震惊,因为父亲身上缠满了接连机器的管子和线。

碧茨驾驶着自己的小型货车,沿街路过许多熟悉的标志性存在:一家rexall' rexall,即雷氏制药,诞生于1903年,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早的药房,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大的药房连锁店。——译者注'药店、一个体育用品商店、希尔斯大楼等。到达医院的时候,保罗在医院的礼品店旁边找到一个卫生间。在排空了最后一滴n之后,他就像一个得救的人,对着镜子,手指划过自己的头发,然后准备去面对所有的可能。

“我讨厌这个地方。”沿着画在地板上的蓝色标志线走过大厅的时候,他说。保罗之前来过慈济医院三次。第一次是为了缝线,因为一个六年级的孩子用雪球打伤了他的眼睛;第二次是上高中踢足球的时候伤到了自己的胳膊;最后一次是来探望跟他同名的保罗爷爷——他在一次癌症的外科手术后卧床不起,干瘪得就像是窗台上风干的蘑菇。 txt小说上传分享

回家的“华夫饼肚皮”(2)

“我上次在这里是临产的时候,待了三十七个小时。” 碧茨说,“哦,真难忘。”

“医院应该按小时收费,这样人们出院就会快一些。”保罗说。

“对于诈病,我的确很愧疚。不过,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

保罗跟姐姐在走廊里停了下来。

“我必须问一下,你在生我的气吗”他说。

“为什么”

“我本来应该为扫雪机询价。”他说,“如果他没有去铲雪,这一切说不定不会发生。”

“当时我生了你五秒钟的气,”她告诉他,“但你并不是他脑袋里有血栓的原因。如果他没有去铲雪,也会有其他的诱因。也许只是躺在床上,他就会得一次中风。同样的话我也对妈妈说了。妈妈也在自责,她觉得如果她一直望向窗外的话,他倒下的时候她就会发现。但你是不可能一直盯着一个人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的孩子们脑袋上就不

会有那么多缝线留下的疤了。”

走廊尽头,重症监护病房,他父亲病房的门虚掩着,他轻轻地开了门。一个护士告诉他们,他们的母亲贝弗利,有事出去了。碧茨出去找她。离开前,碧茨轻轻掐了一下保罗的胳膊,说:“别担心,他不会咬你的。”

伏特加使他麻木,但还不够。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的假牙露在外面,眼镜摘掉了,雪白的头发、鼻子和静脉上的c管,像极了当时卧床的保罗爷爷。但他们俩之间的区别是,保罗爷爷当时只是半昏迷,而且直到最后一刻还是欢欣的;保罗父亲的眼则紧闭着,呼吸微弱,只有走到近处才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一个连接有透明塑料软管的仪器通过他的鼻孔为他输氧,那看上去就像是个粉色塑料的八字胡。双臂上的输y管滴下的是血清和营养剂,一个半满的n袋挂有他病床的床尾,导n管就在他的脚边收集ny。监测器的探头遍布全身,多功能身体监测仪提供诸如体温、心率、血压,还有保罗所不能确定的各种数据。远远的墙边靠着一系列还没有使用的医疗器械。尽管,保罗对父亲的第一印象更多的是一个科学工程,而不是一场人生戏剧,或许像是从医疗剧里看来的场景,并不真实。他想知道他的父亲此刻在想什么。

哈罗德穿着白底蓝色菱形图案的无领病号服。病床旁边的桌上是一束花、一个空杯子、一个健怡可乐的空罐子、一桶吃了一半的饼干、一本《圣经》和他母亲的眼镜。房间角落里的电视机关着,但保罗想把它打开,好让自己分神。保罗想,这多么奇怪啊,自己还能动,还能看、听和理解,而他的父亲已经不能了。哈罗德曾经是保罗想要占据的所有力量的源泉,如果这个老人曾经教给过他什么,那就是如何坚强。

“你现在在哪儿”他想问。

在荧光灯的照射下,只有七十二岁的父亲,看上去苍白而没有生气,像有九十岁。思绪回转,奇怪的是,保罗想起了关于父亲最早的记忆,也是他保有的最早的记忆之一。他记得父亲躺在一张病床上,是另一个地区的另一家医院,而且那时父亲的身边没有这么多高科技的东西。当时,他只有三岁,是个害羞的孩子。对于车祸本身,他没有任何记忆,但是他记得父亲头上缠着绷带、鼻子上c着帮助呼吸的管子。在进医院之前,他父亲开车滑出结冰的路面,撞到了一座桥上——当时全家人都在车上。

当时他们刚参加完一个由哈罗德海军战友组织的圣诞节前的聚会,那些男人都曾经跟他一起在太平洋舰队服役。保罗记得当时他紧紧抓着保罗爷爷的手,走过很长的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听见医生的姓名从广播里传来。他记得当时大人告诉他,如果他感觉身体没问题,就可以在礼品店里买任意他想要的东西,但他遗憾地发现,店里没什么是他想要的。他还记得大人们告诉他要“非常”安静,直到他相信他所发出的任何噪声都可能杀死某人的时候,他的确做到了“非常”安静。

回家的“华夫饼肚皮”(3)

保罗他们首先停下来去看他的妈妈,她的伤势比较轻。贝弗利的嘴角挤出了一丝虚弱的笑容,捏了捏他的手。然后,他们去看哈罗德,他看着保罗却不能说话。卡尔的肩膀受伤了,头上也暂时缠上了绷带;碧茨碰到了脑袋,飞迸的玻璃划伤了她。到后来,她右眉上留下一道疤。许

多年过去了,那道疤逐渐变成了一条线,让她看上去有一种永远都在困惑的神情。对她不熟悉的人有时候会觉得她正在讽刺或者挖苦谁,但实际上并没有。在那场车祸中,保罗基本上算是完好无损的,除了撞在靠枕和气囊上造成的几处划伤以及胸部擦伤。父母恢复期间,孩子们跟保罗爷爷和卢拉乃乃住在一起。

保罗还记起了其他一些事情。他记得当时在他父亲的病房里见到过一个金色短发、虎背熊腰的男人,他穿着军装,也许是他父亲的战友。他记得那身军装,特别是那人胸前、臂上的勋章。他父亲从来不谈论服役时候的事情,或许与此相关,他也从未说起那天的车祸。那时候,保罗尚不知道死为何事,所以他从来不曾担忧,只是不耐烦地等待着他的家庭生活恢复常态。

“你做到过一次,硬汉。”保罗对父亲低语,“你可以再来一次。”

他想起了有关死亡的一些事情,比如价值、成就感、成功与失败、最后的审判、永恒的乐章等等。碧茨这时候回来了。

“妈妈在大厅里,她说她马上过来。医生说可以在休息室吃东西,我们准备点中国菜的外卖。”她说,“还没来得及问候你,你还好吧见过凯伦吗”

保罗想知道,哈罗德是不是可以听见他们的谈话,但就表面看来,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听到了。

“在同一个小镇上,不见面并不容易。”保罗说。家人都不太清楚对于这次离婚应该表达些什么样的观点,毕竟,就某方面而言,家里人没有谁离过婚。好在保罗自己也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她还在艺术委员会,所以她常在城区。到目前为止,我们都在尽力避免遇见彼此。”

“是说你们的关系还不错吗”

“我没想过这个,毕竟我们都要往前看。”

保罗妈妈回来了,给自己的儿子一个长长的拥抱。他也抱着自己的母亲,紧紧地。这个拥抱里充满了他对家庭的感激,这个家庭不会背叛你、离开你去和别人住在一起。

“见到你太高兴了。很遗憾,这样的天气还要你坐飞机回来,但是见到你真的很高兴。我确信你父亲也会很高兴的。”她走到病床边,倚在丈夫的旁边,说:“哈罗德,你看谁回来了是保罗。”

出于自私或者其他的原因,保罗期待着心率监测器上能奇迹地出现一两个峰值,以作为父亲知道他回来的反应。但他心跳依然平稳,毫无变化。

贝弗利回过头来对保罗说:“哦,上帝,你头发的颜色怎么这么暗了”

“妈妈,自我上大学起,你就在这么说。我的头发五岁的时候就变成暗色了,从那时起一直如此。”

“我知道,但我一直不能接受。”妈妈说。

碧茨出去拿食物的时候,保罗单独和母亲在一起。期间,有个护士进来请他们去休息室等待,然后调校了父亲病房里的仪器。

“你是怎么挺过来的”保罗问母亲。

“好吧,你知道,等你到我这个岁数的时候就清楚这种事随时可能会发生了。两个教堂里的朋友,都得了中风。”。 最好的网

回家的“华夫饼肚皮”(4)

贝弗利五英尺二英寸高,自年轻起,就越来越瘦小。曾经有一天,他对她说,如果她像浣熊那么大,他们就能把她

放在手提箱里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她的头发已经斑白,但很浓密。今天再看到她,保罗觉得她更瘦了。她坐在沙发上,把一堆过期杂志挪开,保罗坐到她旁边。她告诉保罗所有医生对她说的话,保罗从她身上看到一种他从未见到过的冷静。保罗一直觉得,自己从母亲那里继承了不安全感,也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固执的心态。她在一个小本子上做了笔记,以此作为提示,尽量全地让保罗知道父亲的病情。医生曾经告诉她,他们无法预测脑损伤的程度和深度。医学上曾经认为,如果治疗在前六个月还不能有进展,就会希望渺茫。但随着医学和医药的发展,恢复期现在已经差不多延长到了四年。

贝弗利告诉保罗,医生给哈罗德开了阿司匹林和肝磷脂来稀释他的血y,从而防止他腿部产生的血栓造成肺栓塞。医生还给他服用三氮烷来稳定他的情绪,因为中风造成的右脑损伤经常会造成情绪低沉。哈罗德暂时丧失了语言能力,而现在判断他的理解能力还为时过早。但很明显的是,他有些困惑,在集中注意力上也有困难。

“最好的消息是,他没有病情恶化的迹象,也不太可能遭遇另一次中风。”贝弗利说。保罗对母亲所说的一切印象深刻,他想,即使医生没有告诉她全部,她也记下了她所能听到的所有信息。出于趋利避害的人类本性,我们总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整理记忆。他想起了碧茨告诉他的——有关母亲自责的事情。

“这听起来像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意外。”保罗说,“没有人可以预知,在此之前,他的身体一直不错。”

“医生说,对于他的年纪而言,他的身体算是很好的了。血栓或许是这两天才产生的。”贝弗利说。

“我只是希望您的身体也好好的,毕竟您还要照顾自己。”保罗说。

“哦,亲爱的,不用担心我。你知道,在我们楼下咖啡馆的对面有一个小教堂,你随时可以去祷告。我已经跟上帝说过了,请他关照一下你父亲。”

在对动物行为进行调查的时候,保罗曾经读过一篇来自科学家的文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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