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部分(1 / 1)

听他们交谈,小女娃的眼珠始终在夷简的脸上流转,或许是昨夜她一个人害怕的走了很多路,摔了很多跤,这会她的脸颊上,有几簇黑色泥土,夷简下意识伸手替她抚去,谁知就在这时,小女娃突然从地上爬起,一把拽住夷简的衣襟。

口里着急唤道:“哥哥……”

听她这么叫她,夷简先是一惊,尔后立即大笑起来,捏捏她的手臂说道:“我可不是你哥哥。”

父亲郑国也跟着笑起来,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何睡在这里,你父母呢”

小女娃也不看他,只径自紧紧的拽着夷简的衣襟,夷简便笑父亲,说:“你没看见啊,她才多大个人,怎么会回答这么些个问题,父亲,我看我们先把她送到石觉寺,若是她家人寻到这里,一定会去石觉寺里问。”

郑国点头。

第八章:名字叫政 (2)

夷简便抱着这位娇小粉嫩的小女娃,转身跟父亲一道再折回山顶,说实话,这简直就是一个艰巨的力气活,抱着抱着,夷简手臂酸了,想把她放下来自己走,无奈她却像只无尾熊似的,一动不动的扣紧了夷简的脖颈,怎么拉也不松。

好不容易一路折腾回寺里,将她交给年迈的住持,不想夷简这边手还没松,那边她小小的嘴里就“哇”的大哭起来,哭的肝肠寸断,哭得昏天暗地,夷简苦笑,难不成第一眼看见的都是娘,那小丫头把她认作唯一的亲人了。

所以说,人啊,真的好事做不得。

“哥哥……哥哥……”

她叫,她哭,她小小的身体在不安的扭动,夷简拿她没辙,只好抱回她轻哄,说:“你乖一点啊,你就待在这里,过不久,你爹娘就会来找你的,还有你一直叫我哥哥,你也有自己的哥哥是不是,他也会来找你的……”

然而不管夷简如何说,如何哄,她还是哭,还是紧紧抓着夷简的衣袖。

年老的住持微笑起来,对夷简说:“既然若此,这也必定是你们二位解不开的渊源,凡事有果必有因,这一生,要她到你的身边,或许,是为偿还上一世的因,也为解开下一世的果,是因是果,说到底,还是皆缘。”

老方丈说的玄乎,夷简听得糊涂。

不过父亲郑国是信道之人,听后,他倒点点头,考虑顷刻,回答:“既然让我们遇见她,这也确实是缘,这样,暂且让她在这里住下,若几个月后,还没有家人来寻她回去,那么等我们在咸阳城落脚,再过来接她一道。”

……

(二)

赶到咸阳,郑国求见相国吕不韦。

庞大的相府,独自霸道的占据东城一方,宽阔厚重的铁门,堪比秦宫,光是门客,就有三千,据说最小的,年龄不过十二,到相府门前,下人们代为通传并告知身份之后,不久,郑国和夷简便被带进府里。

相府的长廊,百转千回,庭院深深,假山假水,绿林缭绕,人走在回廊里,就像身处幽僻的世外净土,很清逸。

到会客大堂,相府的下人们招呼他们入座,大概一盏茶的工夫,吕不韦进来,夷简看他,自有种神态威严的持重,只是对待小国的访者,他高高睥睨的眼神不免泄露出点轻视,对郑国,他只点点头,客套问:“是韩国远道而来的司空大人”

郑国点头,亦是客套说:“郑国见过相爷。”

“不知道司空大人突然来访,是为何事”

“为大秦国效劳!”

听郑国这么回答,吕不韦下意识斜眉,眼角有一丝得意之色,说:“秦国强大,如今咸阳城内,西城口每天都会聚集成百能人异士,渴望在大秦国一展宏图,不知道司空大人想如何替秦国效劳”

第八章:名字叫政 (3)

“郑国是匠人!”

“匠人”

“匠人!”郑国点头,“在韩司营国,建城,井田水利之职,韩国虽小,却有良田万顷,然而强大的秦国,每年收成却是很低,有些地方甚至连年颗粒无收,也因此,秦国的粮食,必须每年从其他六国高价购买,长久以往,大秦也恐怕会因为不起眼的粮食,而受到他国的制约。”

吕不韦点头,问:“依司空大人看来,该如何提高粮食产量”

“开凿一条横贯全国的水利灌溉。”

“横贯全国!”吕不韦皱眉,“那必定是项耗费巨大的工程,耗费掉巨大的人力,物力,即使粮食产量高了,却得不偿失。”

“耗费巨大,那也是短期的耗费!”听到这里,夷简突然忍不住开口,“再巨大的水渠工程,不过数十年,与大秦后世的千秋相比,微不足道,十年之后,大秦国会迅速强大,这是造福大秦后世的大计。”

吕不韦看她,略微有些惊讶的问:“他是……”

郑国笑而回答:“是犬子!”

吕不韦点头,又面向郑国,说:“开凿水渠,事关重大,需要向大王禀报,既然你身为匠人,而如今的秦国,也正是匠人的用武之地。”

“何解”

“建造地宫黄陵!”吕不韦眯眼,“你若是真想为大秦国效劳,那么明日一早,你随我出发,去骊山。”

一切发展的,有些出乎意料。

从相府出来,重新回到先前住过的行馆客栈,夷简不禁疑惑的问:“秦国为什么要建造地宫黄陵为谁建,有什么人死了吗”

“是为当今的秦王!”郑国回答。

夷简更加惊讶,又问:“秦王不是还很年轻”

“恩!”郑国点头。

“那如此年轻就开始建造陵墓,岂不是不吉利”夷简有些不可思议,试想一下,若是有人先给她造好了坟墓,然后自己有空就去察看,还向别人介绍,这是我将来百年之后的坟墓……想来,真是可怕……

郑国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有些担心的交代:“明天,我随吕不韦去骊山,不便带你,你待在咸阳,夷简,这一次到秦国,三年五载,我们恐怕回不去,如果可能,这段日子,你可以先购置屋产。”

夷简点头答应。

郑国看她,有些无奈,庆幸的是,如今她的装扮,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男子,尽管对她放心不下,然而在秦国,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的将她护卫在自己的肩膀之下。

(三)

晚上——

嬴政坐在案前看竹简谏书,这是一捆关于以法治国的大胆学术,说到强兵之本,富国之道,说到严刑苛律,说到中央集权,防患诸侯割据,说到清除五蠹……

第八章:名字叫政

 (4)

嬴政勤勉,宫里人人知道,所以在他读书问政时,没有一人敢于打扰,但是今夜不同,想到大王成人礼已过,该有子嗣,相国吕不韦特意挑选数名美人,此刻正一丝不挂的等候在嬴政寝宫内的软榻上。

赵高小心翼翼的凑到嬴政身边,说:“大王,天不早了。”

从竹简书里抬起头,嬴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不禁也有些倦意,便点头,赵高连忙上前轻扶起嬴政,送他回隔壁寝殿。

到内殿,守在帷幔两边的宫女们立即伺候嬴政更衣,洗漱,偌大的寝宫殿内一片安静,待一切准备妥当,嬴政向下面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而自己,又感觉到那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头疼,揉着头鬓两侧的x道走进后面帷幔深处,自己的寝床前。

但是——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副迤逦的春宫,几个分外妖娆的女子,此刻横卧在他的软榻,纠缠着双腿,仿佛几道润嫩的美蛇,可以清晰看见双腿之间的那点暗色,诱惑着世间的男子……然而,于嬴政,表情,却在那一刹冻结,好似很久很久以前,是自己的母亲,一如此刻的女人们,浑身一丝不挂,丰腴鲜红的身体,满是宫女们的吐沫痰渍……

突如其来的一阵厌恶,反感,呕心……

嬴政的脸色,铁青。

目光沉沉扫视眼前的女人们,他忽然冷喝一声:“全部都滚出去,来人,拖出去,杖刑四十……”

瞬时,原本婀娜妖娆,浑身散发出妖冶雾气的女人们,个个吓得瑟瑟发抖,连尖叫也不敢发出一声,而听到王命,外面伺候着的太监们也立即冲跑进殿,将那些胴体艳丽的女人们一一的拖了出去。

杖刑!

寝殿,又恢复了鸦雀无声的孤寂。

嬴政的怒火尚未消失,瞪着眼前完全凌乱的床褥,他又对赵高吼道:“还不快替寡人将床榻上的薄褥,被子全部换过。”

……

隔天——

父亲离开之后,郑夷简便一个人在咸阳城内闲晃,挺自在。

相较于贵族之气的城东,城西的市井热闹反而更加吸引夷简,虽然说龙蛇混杂,不过各式各样的异地人也很有意思,他们手里兜卖的小玩意,也别出心裁,比如说捏面人,在韩国,夷简从来就没看见过,还有纸皮人,在一块幕布后面唱戏,更有会嗡嗡作响的空竹,街头巷尾,被人用线扯着,一直在低空里摇晃,旋转。

夷简看热闹,一路看到护城河。

这里别是一番美丽,夷简站在护城河栏杆边,向河对岸眺望已经盛开的一簇簇的白色朵花,花朵的倒影就映在湖面上,夷简不禁感叹,感叹白色的纯美。

就在这时——

第八章:名字叫政 (5)

“咚”的一下,一个重重的东西忽然敲在了夷简的后脑勺,她下意识恼怒的转身,却又在下一刻愣住,这人……

令人太过印象深刻的俊美!

不就是他嘛!

那个送给她血玉石,又在骊山半山腰的温泉边遇到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夷简惊讶,话刚说完,额前,突然闻见一汩异样清新的香味,夷简立即嗅鼻,有一点熟悉的味道。

嬴政!

没错

,就是嬴政!

此刻,他手里拿着一捆竹简,这也是刚才敲打她后脑的工具,凝视她惊讶的表情,嬴政的嘴角竟也挂上一丝笑意,他说:“我住咸阳城,怎么不能在这里”

“原来你是秦国人!”夷简之前一直还以为他是赵国人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说起来,在秦国,在咸阳,他也算是她唯一的“熟人”了。

“我的名字,不是随便称呼的。”他挑眉。

“不称呼,难道拿来敬仰”夷简白他一眼,不说拉到。

“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次轮到他问,换成夷简挑眉,说,“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不说”他笑,心情似乎不错。

“我的事情,不是随便拿来说的,不过你要真想知道,我也可以随意说说。”夷简回答。

“说吧!”

“我呢,是要打算定居在咸阳,所以现在四处闲逛,找屋子。”

“想不想住我家”他又笑起来,唇角微微的扬起,非黑色的清邃眼睛里,却平静的有如深潭。

“谁要住你家”夷简哼道,“你要是想把你家屋子卖给我,倒还可以考虑。”

“倒真有一处!”

“你有屋子要卖”夷简有些不可置信,“你是商人”

他微一点头,算是回答,夷简考虑片刻,便真跟着他身后走,不知为何,对他,夷简莫名有些放心,或许是因为三年前,他们就已经算是认识,而且现在她左耳上,都还戴着他那只血玉石。

跟在他身后,走过整条宽阔的护城河青石道,他说的屋子,离西城口不远。

这是一处傍水而建的两层青瓦屋楼,高大厚实的围墙,将屋子围绕的紧紧闭闭,从门里进去,便是咸阳最常见的木头走廊,直通向内屋里门,令人欣喜的,整个屋子从上到下,全都铺满干净清脆的竹席条,这样夏天,既可以凉爽,也可以赤脚走路。

看遍屋子每一个角落,夷简开门见山,问:“这屋子,你要卖多少金”

像是考虑一会,他回答:“二百两黄金!”

“二百两!”夷简惊到,“你狮子大开口啊,还不如去抢。”

“那么,你认为该是多少”他反问,嘴角依旧勾起。

第八章:名字叫政 (6)

“我在咸阳看到过有人买房,”夷简伸出两个手指头,说,“城西第一家,二十两黄金,你的屋子虽然更大,但是地处偏僻,不如,五十两。”

“五十两!”他挑眉。

“不行”

“记得前年,我买这座房子,花了一百二十两。”

这样的价格,有些打击,夷简转身向远处的走廊,片刻,突然有了主意,又说:“这样,给你二十两。”

嬴政眯眼,似笑非笑的看她。

“给你二十两,我不要房契,只住十年,十年后,屋子归还于你。”

也好,嬴政点头,答应。

ps: 下面继续言情,努力肉肉,麻麻,呵呵呵呵,得意的飘过……

第八章:名字叫政(7)

(四)

“那就这么说定!”看他答应的如此干脆,夷简忍不住高兴,抬头高高的仰视他眯起的长眼

,又不忘补充,“一会回客栈,你要给我立个字据,要画押。”

不想他却轻笑出声,说:“一会,恐怕不能跟你回客栈。”

“你很忙吗”

“你,不觉得太阳光,太刺眼”他忽然问。

夷简纳闷,扭头看天,中午时分,盛夏的太阳光肆意的在半空中暴晒,炫目的白光凛然s向干燥且闷热的土地,确实,耀眼的直刺眼球,不过,这与一会回客栈有关吗

“算了,不去就不去了,明天你再给我立字据吧,对了,那个,谁,我的名字不需要景仰,我叫夷简,郑夷简,我要走了。”说着,夷简转身,准备离开,先回客栈收拾从韩带来的行李,然而,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她的一只手臂,蓦然被他拉住。

下一刻,还没站稳,整个人就被他给反身拉进怀里。

“真是薄情啊!”他结实的双臂紧紧圈住她的后背,黑色的丝质长袖垂落在她的胸前,“怎么说也帮了你这么大忙,一个谢字都没有,就要这么走了”

“呀!”瞪着他突如其来的手臂,夷简下意识拍他,叫道,“你活这么大,也该知道男女隔离疏远之礼吧,看你这样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哦”他扬眉,倒也松开双臂,与他拉开距离,夷简连忙转身,气恼的瞪他。

“脸红了”他的嘴角微微向后扯了扯。

“红个p!”不再看他,夷简径自理了理被他拉皱的衣服,心里却有些怪异的感觉,看看烈日当空,夷简倏地甩了甩手臂,想要甩掉那点怪异的不自在,又道,“好了,我真要回客栈了,那个,谁,明天你一定要把字据给我。”

转身,离开,走在y凉的竹席条上,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夷简……叫我,政……”

政!

走出庭院,夷简撇撇嘴,政,还以为会是多么惊世骇俗的名讳,不过是个政字,很一般的政字,只是……走到院落门口,夷简下意识转身,回廊内,席帘边,他太过高大的身体,倚帘而立,太阳光下,他的目光里,折射出一层淡淡的冰灰色光泽,眯起的双眼,懒散的凝视着庭中那一池睡莲。

墨黑的长发,随意的垂落在腰侧,与丝薄的长衣,在夏风里,微动。

ps:

亲们,总算找回对男女主角的那种感情,渐渐又能进入到角色中去,更新继续哈……

第九章:秦王禁地(1)

(一)

出了青瓦屋楼,走回宽阔喧闹的街道,夷简并未急着回客栈,这里离咸阳宫不过四五里路程,夷简急想打听二姐的消息,这三年过去,若真能得到秦王的宠爱,二姐也该捎回去些言语,可是现在,竟是音信全无。

父亲嘴里不说,其实夷简知道,他一定也是非常担心。

威严冷峻的咸阳宫,远从一里之外就看得见它居高临下的城楼,青色墙瓦在广袤的烈阳下屹立,厚重巨大的长石台阶层层攀岩,仿佛要通向遥远的半空,宫门外守卫森严,城墙脚下几乎每一寸土地,都有重兵把守。

这是属于秦王的庞然禁地!

夷简也只能远远的看着,遥遥的观测着,好长时间过去,当空的太阳逐渐西沉,直到傍晚,晚霞辉映,照耀上庄严巍峨的秦王宫,像是

不经意间被洒下了灿红色金粉,绚烂的近似妖魅。

只是她不知,他亦不知。

傍晚时分,一骑昂扬的烈马,一道孤寂的长影,夜幕中,飞一般驰策进秦宫另一扇城墙铁门,再一次擦肩的而过,他掠过的空气里,依稀有阵阵异香暗浮。

嬴政回到省旯愿呃显毒陀侠矗涣车木澹担骸按笸酰笕宕居谠酱酥谖坏茏诱茸糯笸酰秸饣幔虬菰诖蟮钅谝丫阕闼母鍪背健!?br /

嬴政不说话,神情淡漠的走进内殿,经过一群儒学之士身边,一名身着灰色长衫的老者突然跪立着上前几步,痛心疾首的开口道:“大王,大王,放了太后吧,老臣拼死一命,也要请求大王迎接太后回宫,我们大秦几百年来,始终谨训孝道,现在大王囚母于雍地,是禽兽之径,是为大不孝啊……”

嬴政眯眼,不动声色的低头俯视着他。

“大王,自你十三岁登基开始,吕相国就悉心教导大王尊儒,一番苦心,才使得众多的儒家学者齐聚向大秦国,儒学的精髓,重在仁者,仁者要孝,要慈,儒可治国,也唯有儒,才是国之根本……”

儒——

嬴政冷哼,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他要的,又怎么会是儒

“如今大王竟然违背儒家的道义,违背我们大秦国之根本,囚禁了自己的母亲,老臣宁愿一死,也不愿看到大王做出如此大逆行径。”

“那么……”嬴政转身,冷冽的坐到大殿中央,淡淡开口,“就赐你一死吧!”眼眸,看不出一点波动,依旧是那样浅浅的冰灰色,深沉的,像一池暗潭。

“大王!”长衫老者惊住。

“大王……”殿下,众位儒家学者惊住。

嬴政扬起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从殿门外,立即鱼贯进来几名侍卫,随即将老者给拖了出去,顿时,殿内一阵恐慌,大儒淳于越急忙跪爬到殿前,正要开口求情,不想,却被嬴政摆手喝止。

他道:“别再给我理由,让我杀你。”

……

立起身,一步步走下大殿,嬴政的记忆里,关于淳于越的,是一幕幕勤勉的授课,是儒者无畏,无畏,是面对死亡的无畏,淳于越的……唯一令他抹不去的,是年少时一次讲课中的困乏,是一次趴在案头上的熟睡,是一件厚重的罩衣,轻轻的盖在他的后背。

……

第九章:秦王禁地(2)

(二)

一整个下午,没有一点收获。

夷简不免气馁,偌大的宫门口,除了排成几排表情肃穆的侍卫们,竟没有一个人进出,等不到可以询问的宫里人,夷简只好暂时离开,当然,离开时,也已经夜幕降临,在秦宫周围徘徊了太久,此刻肚子早就饥肠辘辘。

赶回西城口,夜晚的街市还很热闹,不少城民干脆聚集到宽道上乘凉。

就在走到常去的酒肆门前不远,眼前,忽然有道熟悉的身影走过,先她一步,跨进酒肆门内。

“韩非!”

夷简惊呼,盯着他修长的背影,既震惊又欣喜,前面的人听到,整个人下意识转身,两人的目光相遇,夷简更是忍不住一阵狂烈的兴奋,果然是韩非啊,真是韩非,没想到,竟在秦国相遇了。

相较于她的激动,前面的韩非反倒是一脸狐疑之色,片刻的错愕,仔细打量她异常熟悉的样貌,好一会儿,他才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不确定的疑惑。

“夷简”他轻道,声音轻的似乎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夷简大笑,冲过去就猛拍他的肩膀,说道:“是我啊,夷简,哈哈哈,认不出了我真是太高兴了,韩非,我太高兴了,竟然遇见你了,刚才乍一看见你,我都还不敢相信,哈哈哈哈……”

“夷简!”韩非愣住,拎起她衣衫一角,问,“真的是你,你,怎么,这身打扮你又怎么会来秦国”

或许是太久没见了,也或许是夷简真的长大了。

这一次遇见,公子韩非竟没有像以前那般,看见她就立即的将她一把抱起,也或许是他现在变迟钝了,总之,韩非在咸阳突然遇见夷简的反应,完全让她一点也不满意。

“真是!”夷简皱眉,“你忘啦,你离开新郑前,我就已经这样的装扮了,只不过现在更高点,更俊朗点,呵呵。”三年前,那一次韩非突然到府,狠狠的抱住她的一幕,夷简一直没有忘记,只是那一次,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恍惚,大概,根本就没注意到她那时的男子衣衫装扮。

“呵呵呵……”韩非终于笑起来,伸手抚上她的额头,说,“的确长高了不少,不先说的话,也像个饱读诗书的公子,无奈我的印象里,总还是那个狡诈的喜欢偷看姐姐们的……”说到这,韩非倏地住口,脸上的笑容也在不经意间隐去。

“为什么突然来秦国”他换了话题。

“父亲说,要替秦国人修建一条巨大的灌溉水渠。”夷简回答,“我就一起跟来了,偶尔也能帮点小忙,主要是学习工匠技艺。”

“司空大人也在秦”

“是啊,和吕不韦的门客们去了骊山,说要准备修建地宫黄陵,对了,韩非,到秦国这么久,你有没有见到过秦王”

韩非摇头,神色有些暗淡。

“也不知道这个秦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还如此年轻,就要修建自己的陵墓。”夷简始终觉得不可思议。

“听说,他身有残疾,面目可憎,他宫里的女人,成千上万,至今,从不宠幸一个女人到第二次……”韩非低语,又像是喃喃自语。

听到这里,夷简一急,脱口问道:“那二姐……”

“夷玉!”韩非再次摇头,颓然回答,“从来,就没有人听说过从韩进献来的美人。”

……

第九章:秦王禁地(3)

(三)

“怎么会,从来就没有人听说过”夷简不敢置信。

原本二姐的美,是那么的独特绝俊,二姐的肤色是那么的凝洁细润,二姐的身材是那么的纤细玲珑,尤其是那样一头倾垂到膝盖的长发,总仿佛会荡漾出水染的光泽,她圆润的美目,永远那么淡定的,淡定的……注视着眼前的人……

这样一个美人,任何一个人见了,都该记忆深刻,都该津津乐道。

又怎会……就……没有人听说过!

“你都问了谁,有从咸阳宫里出来的人吗,还是寻常百姓们”夷简连忙又问。

“都有,我有个昔日同窗好友,叫李斯,是丞相吕不韦的门客,他帮忙打听

了许久,他所认识的,有幸进出过秦宫的人,无一个知道夷玉,如今唯一能做的,恐怕就是想办法直接面见秦王。”

“面见秦王!”夷简有些骇然,问,“有办法吗”

韩非点头,回答:“据吕不韦的门客说,秦王好书,好法,这两年,我几乎闭门不出,倾我所学,潜心著书……”说到这,韩非略一停顿,目光注视着酒肆房外纳凉闲谈的咸阳城民,一会之后,才又继续道,“遗憾的是,我满腔的主张和以法治国的强国学术,不仅不能改变韩国孱弱的局势,现在反过来还要想尽办法的呈现给秦王。”

“那么,即使秦王因为看到你的书,而准你面见,你又想怎样呢”又能怎样呢,夷简忍不住伤感,他是王,是强大的秦国之王,是其他六国百姓纷纷传说的,恐惧的,凶残暴戮的秦王。

“我……只想,能有机会进入秦宫,只想,看看她,是不是平安……”

也只能如此吧!

“韩非,你现在,住在哪”

“哦,西街口第一家的米店,同窗李斯的举荐,我购置了后面那座大宅,李斯与我同住。”说着,韩非遥手指了指不远处西城门的方向。

夷简点头,又说:“我现在还没安顿下来,等过两天,我去找你。”

“夷简,宅子很大,你与父亲一道搬过来吧。”对夷简,公子韩非的心里,始终都有一份特殊的情意,这种深厚的情意,源自于很久以前,经常的带她乘坐在宽敞马车内,掀开帘布的一角,看街道上匆匆而过的热闹,夏天的午后,总是让她爬到地窖里,因为他喜欢,在里面储藏新鲜的水果,大雨的天气,出不了门,她也会认真的坐在堂内,听他分析国势,讲解法家之术……

然而夷简摇头,父亲始终觉得亏欠韩非,而且在咸阳,她们是要长久的居住,又怎么好一直的打扰到他。

夷简的摇头,公子韩非也并不再勉强,他的心里,其实却有另一种悲凉。

那一夜……

与夷玉,极尽的缠绵,他以为,只是属于男女交欢的初始,她火热的迎合,令他几乎迷醉在她滚烫的胸口,然而,身为女人,却是她处子的结束,是清白的毁灭。

若是如此,若被另一个男人宠幸,是否……

不敢再深想,费力的隐去那抹难以名状的伤感,韩非淡笑,道:“夷简,既然不想搬过来跟我一起住,那么,你随时要来,这身装扮,很好。”说着,他又像很久以前习惯了的一样,伸手顺顺夷简的后背,“真的长大了不少,都快到我的下巴,该,跟你二姐差不多身高了吧……夷简,记得,要来……”

韩非离开,留给夷简一个背后的挥手。

浓浓的惆怅,看着他,夷简就会忍不住想二姐,很想,很想,想她独自孤单单的仓猝离开,出秦,没有一个家人相送,与大姐和三姐比较起来,是多么的萧凉。

……

第九章:秦王禁地(4)

(四)

回到客栈,整理好包袱,看看天色,还不算暗透,夷简给父亲留了竹牍家信,便叫店家用马车送她去护城河边的青瓦屋宅。

提着灯笼坐在车内,突然觉得冷清,以前,除了成群的佣人们,身边还有大姐二姐和三姐,她总是喜欢跟在她们身后,偶尔会

偷看她们描眉,沐浴,因为话不投机而吵架的,只有三姐,三姐不会像大姐和二姐一样,每次都让着她,三姐说,那是大姐和二姐不跟她一般见识。

娘呢,不是二姐的亲生母亲,所以格外有些后娘的私心,记得以前有人在她面前谈论起二姐的美,然后她就耷拉下脸来,说,美什么,能有多美,能美的过我们的夷姬吗,夷简其实知道,娘是嫉妒,嫉妒二姐的娘,她曾经,让父亲不顾一切的宠爱着。

男人和女人,娘说过,没有完美,亦没有唯一!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一生只陪伴一个女人!

一路胡思乱想着到宅内,待驾车的店家离开,便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径自拎了灯笼走在回廊里,房门口,脱了鞋,赤脚踩到竹席条上,一股凉凉的冷意,深夜里,开始起风。

大概这里一直有人住过吧,卧房里,床榻上,都铺着软软的薄丝褥,藏青色的,从竹席地到丝绸被,很干净,困了,夷简熄灭烛火,兀自的趴到偌大的软榻上,盯着窗外银色的月光,逐渐,睡着。

直到清晨,忽然一抹异乎清晰的默香,在空气里扩散……

睡眠,在沉静中持续,这种味道,在夷简的身侧漫延,上午,当属于夏季的烈阳爬到屋顶,当外面的昼亮充斥满整个屋子,夷简终于满足的睡醒,懒散的半趴在薄被上,睁眼,然而睁眼……

一张俊美沉静的睡颜!

啊——

乍一睁开眼,竟然对上这样一张男性的睡脸,夷简的第一反应,顿时一股怒气,她猛的从床榻上坐起,一拳,就向他的脸颊砸了过去……谁知,此时,或许是他与生俱来的警觉,就在夷简的拳头即将落到他的唇角,他浓密的睫毛忽然快速抖动,随即,长而有力的手臂在空中一挥……

“砰——”

一声沉重的撞击,夷简闷哼一声,被掀倒在床榻下的席地上,肩膀撞到墙壁,立即一阵剧烈的疼,手臂,像是脱了臼,火辣辣的。

从来不曾有人敢如此打扰他的睡眠。

皱眉,从极度不耐中张开双眼,赫然映入眼帘的,竟是夷简痛的龇牙咧嘴的脸,瞬时敛去那抹不耐,他从床榻上坐起身,沉声说道:“你记住,我睡着的时候,不要惊动我。”否则,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或许,会杀了她。

……

第九章:秦王禁地(5)

(五)

“你——”

瞪着他淡漠的表情,夷简骇然,肩膀深处不断传出的剧痛,让她下意识里感到难受,也有些愤怒,她是未出阁的女子,年纪还很轻,睁眼就看见一个男人熟睡在她身侧,确实,她有揍人的冲动,然而知道是他,看着他俊美沉静的睡脸,她并不会真的很用力的一拳打上去,毕竟落到他的眼前,她的拳,是止住了的,再说,即使真的一拳下去,她的力道,对他,也绝构不成任何伤害。

然而他,却一掌将她掀倒在地,猛的撞击上墙壁,仿佛,要置她于死地一般,这让她,觉得惊骇,亦觉得愤怒。

气恼的沉默许久,肩膀上时时传来的剧烈痛意,让她的嘴里,突然爆出一句:“你,不过是个秦国人,也就是个残酷冷血的秦国人!”

她的言语,让嬴政的双眼,不禁渐渐眯起。

“夷

简!”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淡漠,“我的父亲,他给我留下一份庞大的家业,有人,却始终觊觎着这份家产,父亲的另一个儿子,他不惜重金,七国里购买杀手,每日盘算着如何行刺,我的叔伯,自以为劳苦功高,跟随者众多,随时,想取我而代之,我的几个宗室兄亲,从不为家业出一份力,却常常算计着怎样瓜分……我的下人们,更是,各怀心事,各忠其主……我,从来没有一夜沉沉的睡熟,若,只是一个细微的忽略,那么,一夜过后,我恐怕,已经成了……剑下亡魂……”

对他来说,活着,就是随时受死,或者,让别人死!

抬头,看窗外耀眼的太阳光,已是上午辰时末,时辰,刚刚好,嬴政从床畔边站起身,带着一丝静如止水般的漠然,离开……

偌大的房屋内,又立即恢复异乎寻常的寂静,夷简跪坐在地上,肩膀上方绷紧的只要稍微一扯,就痛的令人痉挛,根本就不想仔细深想他的话,夷简忍痛从地上站起身,趴回到柔软的床榻上,心想,完了,这次一个人在这里,父亲也不在身边,骨头是一定的脱臼了,早知道会如此,她昨夜也就不会过来。

亏她之前每次看见他,竟都觉得有种见到久违的熟人的那般亲切,毕竟在咸阳城内,他是她第一个熟人,她的左耳上,还戴着他的泪型血玉石,这样一份渊源,不禁让她一点也不想计较他是个让她自小就提不起好感的秦国人。

然而现在,他不仅一掌将她击伤了,撞到墙壁上骨头脱了臼,而且表情没有一丝愧色,就这么冷漠的离开,对她连扶都不扶一把,所以说,这辈子对她好的,永远只有父亲,母亲,韩非……还有三个姐姐们。

……

正午时分——

咸阳城内,突然空前的热闹,几乎全城的百姓们,全都聚集到了西城门口的刑场,原本宽阔的道路被行人围聚的水泄不通,所有人对着刑场中央排列的数百名囚犯,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场面,一片嘈杂。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在人群中央停滞,远远靠在刑场另一边的官道,与对面的混杂相比,却是一番萧漠的冷寂,暗青色竹帘,低低的垂落,层层遮盖住高空中炙烈的太阳光线,与喧嚣,隔开了距离。

刑场高台的年少将军,王贲,一眼看见对面沉寂静滞的马车,顿时神色一凛,径自提剑从刑台上步下,到暗青色竹帘前,低声说道:“王,嫪毐所有党羽以及三族之内血亲全部带到,正等候王的旨意。”

隔着竹帘,丝丝的光线透落进车内。

同样极低的声音。

“车裂——”

示众!

他的嘴角,已经找不到残忍的痕迹,有的,只是暗如深潭。

第九章:秦王的禁地(6)

(六)

夷简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侧,感觉浑身的不舒适,意识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窗外的烈阳从肆无忌惮的炙烤,到夕阳的一抹残留,西方的天空出现一片绯红的晚霞,夜幕还没有降临之前——

青瓦屋宅,从门口的回廊到屋内的寝房,一路而来,空气里,突兀的再次飘荡起,那抹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暗香,一道异常高大挺拔的身影,在狭长的走廊内,缓步而行。

当这股熟悉的,属于

他的味道,忽然出现在夷简的寝房内,这一次,她倏地张眼,瞬时,四目相对……

伫立在门口,他的目光所及,却是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暗红色的血,顺着她的长衫,从大腿的两侧流出来,有些干涸的,紧紧粘贴在她的长腿上,又顺着衣服,渗透进身下的薄丝褥里……

触目惊心!

即使见惯血腥的嬴政,在面对床榻上的这一幕,他淡漠的表情,突然铁青。

是他早晨的那一击太重吗

以致,伤了她的内脏!

……

夷简的头昏昏沉沉的,手臂疼到麻痹,然而张开着双眼,突然,看见他上前,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一双大手,竟已经落在她的腰际,脑袋迅速的转动,夷简反应过来,慌忙对他惊呼:“别,别动我,肩膀,肩膀脱臼了……”

嬴政皱眉!

双手抚过她的肩膀关节处,略用力探过,夷简下意识又一阵痛,忍不住,刚要大叫,不想下一刻,他竟蓦然拉直她的臂膀,像是刹那之间,骨骼间忽然发出“啪”的一声细响,随即,仿佛归了位。

“别动!”这次他开口,脸色,依旧铁青。

被他禁锢在床榻上,夷简动无可动,而他,迅速的抽开她束在腰间的长衣绸带,动作分外粗鲁,急切的褪去她的罩衣,亵衣……原本八月的盛夏,夷简身上的衣服并不繁缛,也只眨眼之间,她的衣衫,被褪至干净,浑身,就那么一丝不挂的,赤裸l的,赫然,躺在床榻上。

突如其来的状况,夷简愣住……

而他,对着她满是暗红色血y的下体,亦是愣住……

许久——

当郑夷简呆愣的目光木木的转移到自己的双腿之间,当她眼睁睁看着那隐隐流出向体外的细微血注……最初的呆愣,错愕,逐渐变成一抹慌乱的不知所措,抬眼,看他,与他冰灰色的长眸再一次的四目相视……

“我……”她的喉咙里,终于干涩且暗哑的出了声。

不着痕迹的用丝被盖住她赤裸的身体,嬴政铁青的脸色,终于缓和,不经意间,嘴角竟勾起一道低低的弧度,开口:“无碍,夷简,以后就是真正的女人,可以享受男女之欢,可以替男人生育子嗣。”

……

第九章:秦王的禁地(7)

(七)

眼睁睁看着自己流血,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害怕!

然而他的一句话,却让她赫然更加的惊恐,什么男女之欢,什么生育子嗣……无碍吗,可是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跟她提起过,女人,是会流血的,这也无碍吗,那是让她感觉多么难堪的流血,就这么袒露的面对他……

这种感觉,很怪异,很彷徨,然而此时,她最想要的母亲不在身边,姐姐们也不在身边,她却想她们,太想,这么长久以来,她从没像现在这一刻这样的想她们,想的,心里不禁难受纠闷。

“我想进咸阳宫!”全身掩盖在藏青色的丝绸被下,夷简忽然,再次开口,声音,背对着他居高临下的身影,听起来,还是有些干涩,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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