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1 / 1)

心中微微一凛,低头看向手中那盏白玉骨瓷杯。半盅甜酒莹莹荡荡,清冽醇香。握在手中的杯子晶莹剔透,波光流转。凝眸细看时,杯壁上似是瞬间便能沁出水来。

魏相挥手遣散一众宫女和乐手,玉澜堂里霎时安静下来,“那微臣献丑,先出几副对子让众位公子一试。”只见他举起手中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请众位公子听好,今宵消夏。”

话音刚落,一个着天青色长衫的年轻公子敛襟站起,“明晌赏花。”

堂下几个朝臣尽皆点头,“好对!”有叫好声渐次传来。魏相的声音复又扬声响起,似是不让众人有思考的机会,“游西湖,提锡壶,锡壶落西湖,惜乎锡壶。”

细抿了一口杯中酒,等着看哪家公子出风头,半晌却不见有人应答。举目望去,众人脸上尽皆露出难色。

“咳‘‘‘‘‘‘”身旁爹略清了清嗓子,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瞥我一眼。

只得无可奈何放下杯子,还是要让我表现么,刚才在仁熙殿上因这容貌已是锋芒毕露,此时有心收敛,却还是身不由己了。

“逢甲子,添家子,家子遇甲子,佳姿家子。”冷冷作答,掷地有声,对完低头就坐,并不理会众人反应。

“嗡‘‘‘‘‘‘”堂下因这一句清冷嗓音的突然响起尽皆一愣,待得回过神来,几名老朝臣不由交头接耳,低声赞叹。

魏相一边点头,一边一脸深究地看我。我略微敛眉,冷然回敬。

“好对好对,哈哈‘‘‘‘‘‘”宣武帝爽朗的笑声传来。我微一愣怔,转头正对上一双威严深沉的眼眸。

眼前宣武帝算来有五十的年纪,长眉斜飞入鬓,鼻梁高耸,面庞坚毅,双目炯炯有神,浑身不怒自威,散发王者之气。想来少年时也必是个迷倒红粉万千的俊朗王侯。

“项家少爷果然文采出众,老夫这里还有一联,也曾钻研很久方得下联,此联过于刁钻,细品之下方能得其深韵,项少爷可否一试”魏相笑着踱步至我身前。

“魏相言重了,犬子才疏学浅,腹中所学实在上不了台面,皇上与魏相谬赞了!”

“项相何需如此谦虚,小小一副对子,本就拿不上台面,哈哈‘‘‘‘‘‘”

闻言蹙眉看向魏相,品味眼前这句夹枪带棒的话,眸中冷寒。想来平日里朝堂之上如眼下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针锋相对并不少见。

“项家公子,请听好。”魏相转身笑对着我,“上联是:好(第三声)读书不好(第四声)读书。”

话音刚落,堂下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这次是单单针对我而来,我微敛心神,脑中细品这看似简单却不尽然的上联。

“想久一点没关系,实在想不出可让你爹帮帮忙,呵呵‘‘‘‘‘‘”

“下联已得,只是犯了对联大忌,蔓清不才,还望魏相海涵。”冷冷扬起唇角,打断身前的洋洋自得,不出所料地看向魏相微微愣怔的脸,“好(第四声)读书不好(第三声)读书。”

魏相面上陡然变色,我自心中冷哼,你钻研很久方得答案,我偏在这片刻之内便交与你,让你在众人面前脸上挂不住。

魏相讪讪一笑,“项家公子好才情,敢问如何解释”

我扬眉轻轻笑道,“魏相

此联寓意深刻,细品方能得其深意。少年时正是读书的大好时光,却不好好读书,待到老来想要读时却已有心无力。此联意在督促晚辈们好好念书,不误大好青春,晚辈们自会听从教诲,不辜负魏相的一番苦心。”

语毕,扭头看向身旁的爹,却见他淡淡瞄我一眼,眸中似有一丝赞许掠过,唇角微扬。

背上猛然一凛,我疑惑回头。方才那感觉,明明如芒刺在背,是谁的目光,如此灼灼热烈,像是一团火,要将人生生焚毁,化为灰烬。可是,背后是空旷的大殿,并无一人,那这感觉是‘‘‘‘‘‘

我轻轻甩了甩头,方才不知不觉间多喝了几杯酒,头有些发晕,是我想多了吧。面颊开始微微生烫,酒气渐渐氤氲涨至头顶。

豪歌一曲惊四座(2)

宣武帝愉悦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沉思,魏相接着又出了几个不上不下,极为普通的对子,自是有那爱出风头的官宦子弟上场作答,接着又着几位公子做了几首应景的诗。

我坐在爹的身旁,收敛心神,默默将面前的菜夹进嘴里,却食不知味。

“皇上,众位公子皆文采不凡,实是皇上之福,国家之幸啊!”回眸看见魏相跪倒在龙椅之下,激动的话音都在颤抖,自心下撇了撇嘴,这媚上的老家伙。

宣武帝开怀大笑,“眼下正是良辰美景,又有好酒佳肴,如能抚琴高歌一首,实为人间一大乐事,项相,你说如何”

转头却见爹举杯走至龙椅前,昂首朗朗而上,“皇上英明,犬子不才,愿抚一曲,以娱此时。”

我霍然抬眸,心中大惊,原本以为这宴席即将结束,就要摆脱这恼人的氛围,爹这是‘‘‘‘‘‘

话音刚落,已有宫人捧来七弦琴摆在大殿中央。无奈只得自座位上站起,深吸了几口气,尽力压了压满脑的醉意,缓步走至琴边坐下。

低头只见一张上等伏羲氏九霄环佩,琴体浑厚带圆,大气松古,琴身通体漆黑,风华绝代,看的我不禁暗自惊叹。

弹什么头已然发晕,眼角有些酸胀,心脏剧烈跳动,好像瞬间就快要蹦出胸膛。

心内暗自恼怒,这项蔓清,既是从小便当男孩教养,也该锻炼一下酒量,区区几杯下肚我便如此不胜,若是在这大殿上出丑,实在太没面子。

一面头晕脑胀,手却哗一声拂过琴弦,似是不由自主。我扬起了唇角,是了,这首曲子,舅舅最喜欢,舅舅,晚儿今夜再弹给你听。

长长的前奏,琴音铮铮作响,掷地有声,似是凌乱,却饱含凛然与沧桑。

我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滑落,醉了么,是醉了,如果从此就这般长醉不醒,该有多好。仰头任鬓边碎发拂上眼眸,右手大力划过琴面,婉转似流光飞舞,却又荡气回肠,让人只觉豪情万丈。

长袖翩跹,曲子仿佛带着一种魔性,忽而如情人细语般缠绵悱恻,忽而又如万马奔腾般大气磅礴,忽而凄怆哀怨,忽而萦回缥缈,渐渐地只余下一缕袅袅醉人的清韵。

就此一醉,舅舅,晚儿再给您唱这首,您最爱听的:沧海一声笑。

沧海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 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

琴声酣畅淋漓,悲怆高昂,仰面含笑,似是要将这全身的力量尽皆揉搓进去,我不知此刻周围皇帝和朝臣们的表情,我不去看也不想去看。舅舅,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人的时刻,晚儿很坚强,一直很坚强。我们依然会豪情仍在痴痴笑笑,愿这一醉,从此,长眠不醒‘‘‘‘‘‘

仰天一笑泪光寒。。 最好的网

世路茫茫本无心(1)

我不知琴音何时结束,亦不知诺大的玉澜堂静寂了多久。拧眉抬头,宣武帝呆呆看我,手中的白玉银棱碗摇摇欲坠,深眸里俨然只剩下痴了。

转头看向爹,魏相,周围一众朝臣及他们的公子,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震惊到痴傻的表情。只是爹,魏相他们几个老臣的眼里更多了几分悲怆与感慨。

每个人都似乎沉醉在琴声中无法自拔,酒不醉人人自醉。

冷冷坐在琴边,淡然扫过一众痴傻面孔,眸中掠过冷冽的光,冰寒刺骨。

身后又传来那如芒刺在背的熟悉感觉,灼灼目光再一次落在背心,带着焚烬一切的力量席卷而来,似是要将此刻我周身的冰寒尽数融化。

是谁我复又扫视周围,目光的主人却并不在这大殿之上‘‘‘‘‘‘

不知是谁最先回神,清了清喉咙,众人方如梦初醒,齐齐抬头望向宣武帝。

摆脱了无数胶着的目光,我深呼一口气,酒气四溢,醺然欲醉。

“让皇上和大臣们见笑了。”爹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殿中沉寂。我撑起已然虚脱的身子看向殿前,却见宣武帝原本英挺威严的身姿瞬间如被抽空,已然无力。

只见他抬眸扫过堂下众人,目光凝在我的脸上,眸色深凉,“朕‘‘‘‘‘‘醉了,散宴吧‘‘‘‘‘‘”语毕,斜倚着宫人的肩膀慢慢走向后宫,背影寂寥。

站在殿前石阶上等候与众朝臣寒暄道别的爹。尽管只是假笑敷衍,官场之中,如若不能察言观色,八面玲珑,虽以爹这般雄厚的身家背景,没有众人支持,断然做不到如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仁熙殿正门前是一片广场,广场尽头隐约是连绵不绝的深红宫墙。两侧笔直雕花长廊上,无数琉璃翠瓦在月光照耀下流光溢彩,宛转洒落一地绚烂光芒。

夏夜凉风拂面而来,素衣皎洁,衣带当风。遥看漫天璀璨星空,原本纷乱如麻的心境似乎也在慢慢平复。

酒意缠绵,闭目拧眉,怕是这辈子再也醒不过来了。

“目送归鸿,手挥七弦。”身边倏然传来一句低沉嗓音,将我从眩晕中震醒,讶然转身,不期然对上一双清隽深邃的眼眸,那双眸子里的沉静光辉让人刹那间恍惚。

醉了,我轻笑,似是嘲弄自己。只有醉了,眼前才会出现这般惊为天人的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俊美如雕凿般的面孔,颀长身形四周包裹着月华般气息,然而周身萦绕着无尽寒气,仿佛人虽站的近,心却遥远似天边。

竟然醉成这样,老天如此厚待,送了个神仙

似的人陪我看星,如果是在现代,我应该会兴奋到直流鼻血。

脑中一时间翻江倒海,一幕一幕破碎的画面不断闪现,而后消失。天空越来越迷蒙,星光越来越耀眼,天旋地转间似是猛然跌进了一双宽厚臂膀。

“七哥,他‘‘‘‘‘‘”有人在耳边大喊。

好吵,我颦起眉头,捂起耳朵。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虚幻,都是假的,用力摇头‘‘‘‘‘‘我不相信,绝不相信,为什么死了却见不到爸爸妈妈,为什么要让我跌进这样一个未知的时空,为什么要让我孤身一人面对这渺茫的世界,为什么丢下我一人,为什么

最后三个字似是被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叫出声来,眼泪再止不住,滚滚滴落面颊。

黑暗终是无边无际地袭来。

晚儿,就这样死去吧,再也不要醒来‘‘‘‘‘‘。 最好的网

世路茫茫本无心(2)

头痛欲裂,浑身酸软无力‘‘‘‘‘‘我不禁痛苦低吟,有双柔软微凉的手适时伸来轻揉上两边太阳x,鼓胀的刺痛感瞬间减少,满足地睁开眼睛,正看见身边一袭紫衣的霁雪温柔的笑脸,翦水双瞳,灵动而妩媚。

“少主醒了”她微笑着开口,声音温暖如莺,清越动听,“昨晚喝了不少酒呢,主人让年总管把您背了回来,还特意吩咐我让您今天多休息,不要起来走动。”

说着端来一杯水,拿了一个墨荷色云罗锦绣靠枕,扶我起身坐下。

“昨天‘‘‘‘‘‘”我苦笑起来,“昨天可真是‘‘‘‘‘‘”

“真是怎样皇上有没有为难你,那些大臣们呢为什么会喝的那么多,醉到不省人事”霁雪满脸关切,黛眉轻颦,眸底暖波荡漾。

抬头瞪她一眼,嗔道,“你一下这么多问题,叫我怎么回答”

转头看向轻纱帐顶,思绪在脑海中盘旋,恍然间,眼前掠过一双深邃清隽的眼眸,想起大殿里背后那几番灼灼凝视,是‘‘‘‘‘‘同一个人吗仁熙殿前那抹颀长俊逸的身影,完美如雕凿般的面庞,是真有其人‘‘‘‘‘‘

还是‘‘‘‘‘‘只是我喝醉时脑海里胡乱的臆想

待到酒意完全退去,缓步前去大厅见爹,霁雪说宣武帝有旨意到府,与我有关。

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就有些忐忑不安。霁雪见我始终神色不定,脸上便也凝重起来。

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只不知这一去,将会听到怎样的消息。

‘‘‘‘‘‘

坐在项府一处朱漆长廊边上,呆呆凝望雕栏玉砌的深宅大院,只觉满眼姹紫嫣红,云霞翠轩。

如今对着眼前美景,却全然没有那拈花一笑,笑看庭前花开花落的悠然心情。

爹方才的话又回荡在耳边,“皇上有旨,宣你明日在仁熙殿西偏殿凌元阁见驾‘‘‘‘‘‘只你一人,爹‘‘‘‘‘‘不在身边,说话行事切要小心‘‘‘‘‘‘”

霍然抬眸,脸色煞白盯紧面前严肃清峻的面孔,心绪纷乱如麻。

皇上单独召见我细细回味爹方才说过的话,我却怎么也弄不明白皇上此意究竟为何。

探究的目光落在爹脸上,却见他一脸肃峻,眉头紧拧,似有千言万语,半晌却再

无话。

终于忍不住打破沉寂,“爹,皇上为何要单独召见我我‘‘‘‘‘‘应该怎么做”挺直僵硬的脊背,胸口说不出的沉重压抑。

“你怕”剑眉犀利扬起,爹的眼眸瞬间凝聚精光,仿佛利剑破空而出要将人生生刺穿。

我淡笑,目光澄澈看他,“不,清儿不怕,只是‘‘‘‘‘‘茫然,自清儿受伤醒来后,过去的很多事都模糊了,而我‘‘‘‘‘‘亦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项蔓清了。”

犀利精光渐次抽离幽深眸瞳,一抹淡淡释然取而代之。

爹轻轻转身不再看我,缓缓如自言自语,“我与皇上,曾为生死之交,现在却只恪守君臣之礼‘‘‘‘‘‘有太多事太多人,都只能身不由己。皇上面前,你只要做你自己,无愧于心就好,去吧‘‘‘‘‘‘”

无愧于心‘‘‘‘‘‘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又想起临走前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清儿,爹‘‘‘‘‘‘原不想让你‘‘‘‘‘‘”一贯严肃的神情里似是夹杂着不忍,话音中也仿佛饱含愧疚。

“算了‘‘‘‘‘‘你去吧,记住,皇上面前小心说话。”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冷然,仿佛刚才那瞬间柔软的表情从未曾出现过。

我默默退出大厅,一路上大脑一片空白,脚步凌乱,触目所及皆如一盘随手拂乱的黑白散棋,理不清,也看不透,只能随意踱到一处走廊边呆坐下来。

这一刻从未曾想过我即将被卷入的是怎样一个跌宕起伏风云变色的尘世漩涡。

也许一切的一切早已是上天注定,从前世到今生,从施向晚到项蔓清‘‘‘‘‘‘ txt小说上传分享

踏碎九霄绫罗殿(1)

站在典雅端庄的仁熙殿西偏殿凌元阁里静候宣武帝,环顾四周简单而不失华丽沉稳的摆设,无暇细赏。

青白釉双耳熏炉里檀香袅娜,清幽四溢,冷香浸脾。

心思不禁又飘回昨晚,忆起玉澜堂里那首借着酒意洋洋洒洒抒发心境的曲子。

眼前忽又闪过一双冷傲深沉的眼眸,我无奈,既然真的醉了,为何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却总是浮现在脑海中

“在想什么”一句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接着是一声怪异似乎变调了的闷咳。

慌忙转身,正对上一脸深沉的宣武帝和他身边似是面带不悦的内侍总管李亭海。

看着微扬剑眉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皇帝,我却突然愣在一边,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李亭海那怪异的闷咳声再次传来,我这才如梦初醒,急忙下跪,“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已换了一身织云龙纹绛纱常服的宣武帝径直走到金漆龙案边坐下,挥手淡然道,“起来吧。”抬头看了看我,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着李亭海道,“你先退下。”

李亭海垂首躬身迈着细碎步子一路后退至殿门处,待得跨出殿外,便顺手将镂空雕花宫门“吱呀”一声轻轻带上。

“你可知朕今日为何要单独召见你”宣武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却丝毫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仿佛潋里湖永远波澜不惊的水面,却又好像夹杂着风雨欲来的危险。

我垂首敛眉,扬声道,“恕蔓清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低头只见黑色

云纹玉石地砖光可照人,耳畔有脚步声缓缓而至,一双玄色九龙纹织锦皂靴瞬间映入眼帘。

不敢抬头,惟觉宣武帝的目光在我身上久久停留,良久,耳畔响起一声叹息,“你进宫之前,你爹是如何跟你说的”

“爹只让我进宫后要谨言慎行,遵守宫里的规矩‘‘‘‘‘‘”我敛襟恭敬作答。

“只有这些”尾音忽而拔高,宣武帝似是不信。我微微一愣,心下暗潮汹涌,忐忑不安,“爹说‘‘‘‘‘‘皇上与他曾是生死之交‘‘‘‘‘‘如今只为君臣,向来恪守君臣之礼‘‘‘‘‘‘”

“生死之交‘‘‘‘‘‘哈哈哈哈,说的好!”宣武帝扬声大笑,只是这笑声里夹杂了某种莫名的复杂情绪,让人一时分辨不清究竟是喜还是怒。

愕然抬头,正对上一双深沉冷峻的眸子,那双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却风云变幻。

一瞬间,我仿佛看见这双帝王的眼睛里前尘往事如落雪般簌簌飘落,从快马平剑到歌舞升平,凡世的喧嚣一霎那化为一池秋水,倏然平静无波。

“朕还是皇子的时候你爹就跟在朕的身边,辅佐朕一步一步走上今天的皇位,如今的太平盛世也算有他一半的汗马功劳‘‘‘‘‘‘只可惜,当年一同仗剑杀场的少年英雄,如今只不过是皇帝和宰相‘‘‘‘‘‘君臣之礼,你爹这些年做的很好‘‘‘‘‘‘”

看着眼前威严的中年帝王,流年似水,在他鬓边留下斑驳的印记,回忆起往事时面上带着淡淡的向往与微笑,却在一刹那便被淡漠凉薄所覆盖,浮现更多的只是刀剑浴血誓夺江山的狠辣与癫狂。

眼见他的眸底有波光明明暗暗,我终于明白为何爹能做到如今的权倾朝野,富可敌国。

“你爹当年救过朕,亦曾为了朕险些丢了性命,朕没有辜负他,朕让他做到如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金钱‘‘‘‘‘‘世人穷极一生追求的他应有尽有,这对一个臣子来说是多么大的恩宠。”

语锋突转,凛寒摄人,“朕甚至可以无视他欺君罔上,罪犯株连的重罪‘‘‘‘‘‘”。 最好的网

踏碎九霄绫罗殿(2)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猛然在耳边炸响,我的脸色刷白,薄唇紧抿,脊背僵直,有冷汗簌簌而出。

宣武帝负手冷然看向光影斑驳的红棱窗外,浑身笼罩阴郁之气,“否则以你昨日今日圣驾前的女扮男装,朕该如何给你,给你爹治罪”

闻言惊愕至极,我狠咬住唇,竭力镇定,原来皇上竟早已知晓我女子的身份,无怪乎昨日殿上曾在他的眼里看到点点惋惜之意。

垂首颓然跪地,一时竟不知作何说辞。

欺君之罪,在古代是要株连九族的,想起项府里上下数百余人恐将遭受牵连,想到娘,霁雪,甚至那个一直对我冷淡疏离的爹即将浴血法场,一颗心突然不可遏制地抽痛起来。

“你爹权倾朝野,势力所及非能想象,你以为古今有哪个君王能容忍此等景象功高震主,势必祸患无穷,就算他忠心耿耿,从一而终,那又如何君之所以为君者,势也。君失势,则臣制之矣。只是这些年来你爹‘‘‘‘‘‘君臣之礼,他做的很好‘‘‘‘‘‘”

“就连朕登基之时便安c在项府的人十几年来都未曾发现过

他有一丝的逆心。不然,你以为朕如何能得知你女子的身份,从你一出生那一刻朕便已经知晓。”

这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代帝王,即便是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也要时刻严密监视,为的是能够保住手中刻有帝号的一方龙玺玉印,对他来说,权位从来就只和自己的性命一般重要。

我轻扬唇角,一抹冷笑跃然唇上,周身凝结的空气如同透明玻璃砰然碎裂,一片一片划破皮肤,看不见的伤口兀自疼痛,寒凉刺骨。

“朕不得不防他,却又无法不重用他。如今右相魏岚以皇后亲兄,当朝国舅身份暗自发展朝中势力,如果没有你爹从旁牵制,日后外戚权盛‘‘‘‘‘‘太子地位堪忧。”

“你爹却于此时要为你和你娘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权利,财富‘‘‘‘‘‘辞官,归隐‘‘‘‘‘‘哼,朕本不想现在动他,你可知每天有多少弹劾你爹的密折落在朕手中就算是眼红嫉妒诬蔑构陷那又如何,朕只要一句话,便能让他万劫不复。”

宣武帝愤然而语,复又转头看我,目中满是怒痛,甚至隐隐掠过一丝杀气,“留不得,难道还杀不得!你前日中毒失忆,不过是朕小惩大诫,意为警醒你爹,却没想到更坚定了他辞官之心,甚至不惜以命相抵,好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好,好‘‘‘‘‘‘项家出的好人才啊!”

“此时你爹如若冒然撒手,朝廷必乱。这是不义于朕,不义于天下,不义于朕的子民。然若日后太子顺利登基,以你爹两朝辅国的身份,权利鼎盛时,他将再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说,朕究竟应该做何处置”

原来爹他‘‘‘‘‘‘当初项逸儒为了家业不惜牺牲女儿的一生幸福,如今却能为了娘和我甘愿放弃来之不易的一切权利和财富‘‘‘‘‘‘

胸口一阵一阵刺痛,心中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暖流,此时就算一家三口死在一处,又何尝不是幸福的

只是项府几百余人实属无辜,我们又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而白白牺牲他们 txt小说上传分享

踏碎九霄绫罗殿(3)

拧眉抬头,目光炯炯落在宣武帝如刀刻般清峻的面上,眸清如水,从最深处透出隐忍与倔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然项家上下数百余口均属无辜,皇上宽怀仁厚,还请饶他们性命。”

话音未落,一只白瓷缠枝龙纹笔罐砰然碎裂身前,紫玉狼毫笔四散滚落一地。

宣武帝震怒,拳头紧攥,恨恨咬牙,“朕若是不答应又如何”

目中有杀意顿现,似凌空s来数道寒芒,直我的咽喉。

“皇上既顾忌爹手握重权,又不敢轻易动他,今日召蔓清单独入殿,必是已有了两全之策,如今蔓清要如何做才能顾全大局,不累及无辜,一切但凭皇上指示,只要皇上就此能放过我爹我娘和项府上下一干老小。”薄唇紧抿,我无惧凛然道。

如今爹要辞官,宣武帝必定不再横加拦阻,此时正是削弱项家势力的大好时机,然而魏相一派从此必将把握时机培植外戚势力,全力辅佐魏皇后所生之二皇子漓天颀和七皇子漓天烬。

而太子漓天澈乃先皇后尹氏所出,尹氏家族于朝中势轻力薄,如若太子背后再没有势力与魏相一派相抗衡,日后储君地位难保。

那时,朝政一旦落入魏氏一族手中,必将天下大乱,国之不国。

宣武帝定是想利用我项家继承人的身份在适当的时机许我官职推我入朝。一方面让魏相一派人明白;爹纵然辞了官,皇上还在提拔他的后代,项家的显赫势力似乎将依然延续,震慑四方。另一方面让原先依附和认可爹的一众朝臣们不至于突然间人心散乱,让魏相一派人有机可乘。

这一切的前提则是不动声色地将原先爹手中的权利一并揽回皇帝自己手中,而我日后就算有能力手握重权,也将因女子的身份而轻易控,果然一招妙棋。

一时脑中纹路渐渐理清,似云开雾散。

抬头只见宣武帝的眸中寒光渐收,一抹奇异光辉淡淡隐现,仿若如释重负。

他缓缓踱步至龙案前俯身坐下,目光灼灼直看至我眼底,深沉探究带着仿佛能够席卷一切的巨大力量。

我坚定回视,眸光澄澈,此刻纵然心如刀割,却襟怀坦荡,无愧于心。无愧于心‘‘‘‘‘‘这是进宫之前爹教与我的。

“希望朕没有错看你‘‘‘‘‘‘”

宣武帝低沉开口,“朕纵然高高在上,个中种种身不由己,世间有几人能够领会”

仰天长叹,似是压抑良久,肃削身形四周萦绕一股无可奈何的扼腕之息,再看我时,一向威严冷峻的眼眸中倏然笼上一层淡淡颓靡。

“这条路必定艰险,朕是否能像从前信任你爹那般信任你”

一颗心突然碎如刀割,撕裂般疼痛自胸腔中穿涌而出。我凄迷一笑,似是看透世间俗尘。

如今纵使信任,那么来日又将如何

恍惚中,我看见爸爸妈妈在漩涡中浴火并肩而立,火光映照下他们的面容模糊却无比安详。我看见舅舅在白色飘渺的雾气中冲我开怀大笑,笑容里氤氲着厚重水汽,似一幅年代久远的水墨画,渐渐变得不再清晰。

那一世,命运安排施向晚错开了你们的手,那么这一世‘‘‘‘‘‘请允许项蔓清拼尽一切牢牢抓紧他们的手‘‘‘‘‘‘

人生若只如初见(1)

落日从容,天边欲留光辉几许。

夕阳下,雄伟肃重绵延千里的玄畿宫被笼罩在一片浓厚的血色里,无数琉璃翠瓦在霞光掩映下折射出奇异的绚烂光辉,洒落一地醉人浓妆。

“你的女子身份,为大局着想,朕自不会冒然揭露,回去等候圣旨吧。”宣武帝最后的话言犹在耳。

皇权之下,谁人都是棋子,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如今皇上把柄在握,日后一招不慎,定将使项家亡不待夕。

“项公子,皇上吩咐,无事即可回府。”尖细嗓音打断沉思,我微微收敛心神转头望向眉梢高吊,面色清淡的内侍总管李亭海。

仁熙殿前轻阴拂栏,凉阶依旧。

“天色渐晚,宫中不宜久留。”

“有劳李公公。”

接过李亭海递来的出宫令牌别在腰间,垂眉淡淡行礼,而后转身缓步离开。

仁熙殿外,太y池畔,九曲桥头,一人踯躅而行。

湖畔柳絮因风而起,兀自纷飞,萦绕不绝,渐渐跌落成一地细柔,伴随的还有片片夭夭之红,在盛夏微风的吹拂下曼舞成殇。

“大胆,什么人胆敢在此乱闯。”几个青衣人影伴着刺目剑光瞬间将我包围。

眉头轻蹙,心知若然动手必将被当作宫中刺客,右手瞬间拈起的手势不动声色淡淡松开。

只不过一路随着这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景致闲逛至此,何需如此兴师动众,看来在这太y池附近的必定是皇宫里某个地位甚高的主子。

“住手,蠢猪,没见着他腰间的令牌吗,大惊小怪,还不快滚,一群碍眼的家伙!”清朗的声音陡然自远处湖心一座凉亭里传来,话音未尽,一个利落洒脱的身影已破空而至,稳稳站在我身边。

微眯起眼睛看向眼前这个口中犹自骂骂咧咧的年轻男子,几名执剑的青衣侍卫早已在他到来之前将剑收回并恭敬立于一旁。

“笨蛋笨蛋笨蛋‘‘‘‘‘‘”只见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仍不甘心地在每个人头顶各贴了个‘大烧饼’,耳畔传来的击打声甚为响亮。

看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姿态优雅的男子突然做出这孩童般的举动,突然间忍俊不禁,噗哧笑出声来。

“呃‘‘‘‘‘‘你‘‘‘‘‘‘”他转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我,俊眉斜飞入鬓,嘴唇因着错愕的表情而微张,露出满口皓白牙齿。

好一个俊朗公子,只是这脸上的表情也太‘‘‘‘‘‘太白痴了吧。

轻轻咳嗽两声,压下满腔笑意,意识到自己仍处在这不知所以然的情势里,转眼间冷漠的表情又回到脸上。

“这不是项相家的公子,项蔓清”看着他突然凑近的一张俊脸,我不悦地微微后仰,眉头轻皱。

意识到我的反应,他讪讪一笑,收回了脚步,“呃‘‘‘‘‘‘呵呵‘‘‘‘‘‘失礼了‘‘‘‘‘‘”

“在下不过是欣赏池畔美景无意间闯入,如有打扰还请见谅,告辞!”话音坚定,俐落有致,我拱手作揖,衣袂翻飞间转身便走。

管你是谁,既知我身上挂着令牌,那就三十六计走为上,再要纠缠不知还会生出怎样事端,适才仁熙殿内肃杀寒凉的心情也瞬间被搅得烟消云散。 。 想百万\\小!说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2)

“身手挺快,只是酒量不行,回府没事儿该好好练练‘‘‘‘‘‘”身后传来戏黠笑声。

闻听心中猛然一滞,脚步生生顿在那里,我转头疑惑看他。

这句话,什么意思,是昨晚‘‘‘‘‘‘

脑中有些画面闪过,杂乱无章,却又隐约觉得这人的话音有些熟悉。

“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昨晚宫宴你醉得不省人事,若不是我七哥,你早就从仁熙殿前的台阶上掉下去了,这‘‘‘‘‘‘算不算救命之恩呢”

“既是救命之恩,在下理应当面拜谢。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不动声色,眸光再次转向眼前这华服俊朗青年。

“放肆,我们十三皇子的名讳也是随便让你知道的!”领头的青衫侍卫大声叱喝,犹如醍醐灌顶,一语将我惊醒。

是了,眼前是当今宣武帝的十三子漓天曦,那他口中唤作“七哥”的,必是和二皇子漓天颀同为魏皇后一母所出的七皇子漓天烬了。

仁熙殿前那双深邃的眸子和那张如雕凿般淡漠的面庞突然闪现在脑海中,

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一根弦牢牢绷紧。

原来,他是真实存在的‘‘‘‘‘‘

“滚一边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漓天曦扬起巴掌,一个‘烧饼’呼之欲出。

那名领头的青衫侍卫缩了缩脑袋,狠狠瞪我一眼,一脸心有不甘地退至一旁。

“项少不必拘礼,我最厌烦宫中那些冠冕堂皇的礼教。”

见我浅笑未语,漓天曦爽朗大笑,上前拍拍我的肩膀,丝毫不加掩饰地赞道,“项少昨晚的表现让人眼前一亮,先前我还跟七哥说,不知这些王公大臣们家的公子哥儿个个都是怎样的酒囊饭袋,却不想出了你这样一个人物,看来京城坊间的传闻并非虚假。”

微微侧身,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手掌,云淡风清间倏然一笑,“十三殿下焉知我与他们不是一类区区几副对子几篇琴曲,我预先可以准备好的。”

“你的眼神,与他们不同。”漓天曦认真道,眸中溢满清澈光辉,一副了然于胸的坚定模样。

看着他,笑容禁不住绽放开来,这是一个能够轻易化解冰封的人,温如满玉,灿若阳光。

“曦,你的话太多了。”低沉的嗓音突然从身侧传来,淡漠疏离,似冷风拂过,吹散一地柳絮花红。

转身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亦如梦中那般深邃迷人。一瞬间,浮云流转,天上人间。

我微摒住呼吸,看向眼前男子,清俊修长的身型四周笼罩着冷冽寒气,似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望亦不可即。

“参见七殿下,十三殿下。”我躬身行礼,浮云淡薄,仿佛刚才所见的只是普通的风景陌生的路人。

无数个噩梦惊醒的夜晚,曾不断告诫自己,这个世界上唯一鲜活的只是我的一缕游魂,还能飘荡多久,我不知。

揪心牵挂的人和事已被丢弃在了另外一个时空,而那个时空里的我,也许早已被焚化为空气中一粒一粒卑微的尘埃。

如今的这具皮囊,究竟还能承载我多久,一天,一年,还是‘‘‘‘‘‘一辈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3)

夕阳西斜,暮色萋萋,残红碎绿漫天飞舞,散落太y池面,漾碎了三个迎风而立,衣袂翩翩,清逸绝尘的倒影。

如果没有以后的纷乱纠缠,此生此景,恍如隔世。

“参见七殿下,十三殿下。”

晚风拂面,亦拨弄心弦,耳际嗡嗡作响。

起身却见漓天曦一脸玩味,剑眉斜飞,笑着问道,“早说了不拘礼数,项少颇为见外,可是因为见了救命恩人,急于要报恩呀”

我轻扬唇角,墨色眸光淡然看进他眼底,“昨晚蔓清酒醉失礼,如有得罪之处,还望二位殿下见谅。酒量浅薄,着实惭愧,让十三殿下见笑了。”

眼角余光轻轻投向漓天曦身旁那抹清隽孤绝的身影,似是始终淡淡看着眼前一幕,冷然无语。

盛夏傍晚的徐徐微风夹裹着他周身四散的冷冽寒气拂面而来,冰凉浸骨。

漓天曦在耳畔朗声笑道,“既是救命之恩,是不是该以礼相报眼下便给你个机会!”

说着便含笑望向远方。

顺着他的眸光抬眼望去,九曲白玉桥拦腰浮于太y池面,曲折绵延尽头一

座湖心亭跃然水上,八角卷棚攒鎏金尖顶,绿璃瓦黄剪边,烟波浩渺似见仙。

一进凤仪亭,满眼便只望见一把松透苍古,大气浑厚的七弦长琴。

入目是似曾相识的白玉琴轸,紫檀焦尾,玄黑色琴身通体遍杂小蛇腹断纹,正是玉澜堂里那捧曾淋漓挥洒,泪眼断肠的绝世丝桐九霄环佩。

只一眼看去便爱不释手,抬眸轻叹,“绝世好琴,也唯有宫中可得。”

语调平静,却掩饰不住一丝淡淡惋惜。

漓天曦姿态慵懒曲膝斜坐上玉栏美人靠,眼底笑意盈盈,“既是好琴,就不要浪费,项少便再抚一曲,当是报答昨日的救命之恩。七哥,你说呢”

转头望向斜倚亭柱,环胸冷立,一直淡漠寡言的漓天烬,却见他薄唇轻扬,只淡淡说了句,“能堵住你的嘴就好。”便眸光微转,继续看向满池绿波摇滟,素荷泛香。

太y池畔,凤仪亭上,残阳似血。一人白衣胜雪,人琴合一;一人懒坐石栏,优雅清朗;一人斜倚亭柱,冷逸颀长。

浅音泠泠,似飘渺的风从前世吹来,熨帖尘世的浮幻。水光滟潋间,一曲《冰菊物语》如飞花流泉般空灵清越,水墨烟云里瞬间氤氲着琳琅婉转。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只缘感君一回顾; 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 绵绵相思为君苦。

相思苦; 凭谁诉 遥遥不知君何处。

扶门切思君之嘱; 登高望断天涯路。

右手拇指轻轻拨起“风惊鹤舞式”,宫调便如潺潺流水,平和幽旷,忽而拔高进入羽调,清可裂石,直冲云霄。

耳畔忽听悦耳笛音似清风拂柳,顺着太y池水飘渺而来,淡然中和高亢琴音,琴笛瞬间融为一体,宛转缠绵。两音忽高忽低,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

漓天曦轻轻“咦”了一声,继而转头看向对面长岸,那清越笛音正是从对岸柳荫里悠然传来。

见我满脸疑惑亦看向对岸,他轻笑一声,解释道,“是大哥,玄畿宫里人人都知,当今太子一把横笛天下无人能及。今日何其有幸得闻此曲,真是不枉此生,够畅快!”

原来是他,我垂眸微叹。东宫太子漓天澈,与项家日后命运息息相关的那个人。此刻琴笛缠绵,曲意相通,待得日后相见,却不知前路几何。

月空垂,繁星落,一曲似道尽了天上人间。

轻轻望进亭柱前一抹深邃的眸光,一颗心仿佛早在仁熙殿前醉酒初见的一刻便已陷落进这汪冷冽的清寒,然而余音凉尽时,弦复冰,人亦醒,命数早由天定。

从此一生,我不过只是身不由己背负万千的项家公子项蔓清。

月下明珰生邪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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